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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西郊春事招元方同游韵1120年3月 宋 · 葛胜仲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平顶山市临汝镇
仙桥水殿照清流,攘攘游人聚九州。
光景从来夸辇毂,风标况是富阳
天开卵色春方好,月上弓形夜更留。
勉作新篇书盛丽,莫令少味似韩休
张骞传后1098年 北宋 · 苏过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斜川集》卷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四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酒色之害人,甚于毒药;
博弈之害财,甚于盗贼。
然人知畏毒药而甘心于酒色,知恶盗贼而不厌博弈者,何哉?
适于己而忘于害耳。
千金之子,破家于声色狗马;
万乘之主,失德于玩好嗜欲者多矣,岂不信哉!
明皇引镜不乐,左右曰:「自韩休相,陛下无一日欢,何不逐去之」?
帝曰:「吾虽瘠,天下肥矣」。
秦二世曰:「贤人之有天下也,适己而已」。
故不及三年而有望夷之祸。
楚灵王吴夫差皆如是败。
此适己之效也。
汉武帝袭文、景之业,内外晏然,家给人足,可谓盛矣。
然以一马之故,穷师万里,天下骚动,几及胜、广之乱。
此谁发其端欤?
盖自张骞一使,睹筇竹、蜀布,大宛、身毒之饶,遂倡通西南夷之说。
又语以蛮夷贪汉币而多奇物,天子由是欣然,发使治兵,必得所欲。
既封侯赐金,贪人自是争言外国利害,以尝天子之意,邀取富贵矣。
其后得乌孙、宛马,天子益甘心焉。
此贰师之役所以作也。
是时李广利丧师郁成,欲归,天子大怒,使使遮玉门关,曰:「军有敢入者斩」。
益发甲卒十八万,仅能克宛,取贰师善马而归。
呜呼!
徇一夫之私欲,竭生民之膏髓。
系虏其人而郡县其地,何补疮夷之万一哉!
昔隋之亡也,盗起征辽,而征辽之师实倡于裴矩
裴矩之在张掖,得西域诸胡山川国俗之详,还为炀帝言之,曰:「胡多瑰怪名宝」。
帝由是甘心四夷。
高丽不来,故征辽自此始矣。
嗟乎!
小人之得君也,必因其所嗜而献其说。
非独用兵也。
德宗喜财,故裴延龄以裒刻进;
宪宗既平淮西,稍欲纵意宫室游幸之乐,则皇甫镈以贡羡馀取卿相。
君臣之间,宁复有志于民也哉!
且夫土地非不广也,府库非不实也,宫室台榭非不美也,子女玉帛、羽毛齿革非不备也,食租衣税非不厚也,而皇皇焉外求之不已,何哉?
贪人之心,如饥渴然,必欲有其所未有者为富,见其所未见者为宝耳,夫岂有穷哉!
虞公以宝剑而亡,蒯瞆亦死于吕姜之剃,夫岂有国者,少此粪土耶?
然二君以此亡国殒身,世皆知非笑之矣,而不知彼数君之所甘心者,独非粪土乎?
进故事(四)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三八、《北山小集》卷二八、《新安文献志》卷三九
《唐书·韩休传》:直方不务进趋,既为相,天下翕然宜之。
帝尝猎苑中,或大张乐,稍过差,必视左右曰:「韩休知否」?
已而疏辄至。
尝引鉴,默不乐,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欢,何自戚戚不逐去之」?
帝曰:「吾虽瘠,天下肥矣。
萧嵩每启事必顺旨,我退而思天下,不安寝。
韩休敷陈治道多讦直,我退而思天下,寝必安。
吾用,社稷计耳」。
臣闻猛虎在山,则藜藿为之不采。
古之为国者,其恃以为社稷之重,不在于才智疏通之士,而常在于忠惷刚鲠之臣。
所谓招之不来,麾之不去,忧国如饥渴,喟然动众心,而为人主之所严惮,臣下之所钦畏,允所谓邦之司直者。
淮南王谋乱,而其所惮者不在于公孙洪、卫青,以谓洪可说而下、可刺也,而所惮者汲黯而已。
之居官,无以踰人,其才智功业未有见也。
徒以其能面折庭诤,有伏节死义之心。
然则厌难折冲之功,果常在此而不在彼也。
后世自宰相已下,往往以伺候颜色、承顺上指为能,而上亦以是为事君之体而责望其臣。
此是非可否、犯颜逆耳之论所以不日陈于前,而以软熟从谀者为可喜,刚劲材直者为可憎也。
天下所以治常少而乱常多者,岂不在是欤?
韩休,可谓知事君之义矣。
明皇宁使己瘠而肥天下,盖不唯容之,又每屈身从其谏,此开元之治所以几于太平也。
使明皇常如是,则岂有天宝之乱乎!
按:二月十四日
谏猎奏建中靖国元年 宋 · 江公望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一九、《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四、《右编》卷五
臣闻迩日传闻道路之言,有姓贾中贵人臂鹞鹘,入后苑,捕逐禽鸟,臣未之信。
岂有禁御之中,虽是近习之人,敢肆猖獗,一至于此!
徐思之,必有伺得圣意,然后敢尔。
再思之,陛下未应至此,然终疑而不释也。
陛下所以得天下者,以仁而已,岂有仁者之君而务游畋者乎!
又况陛下即政方踰年,未明求衣,日昃不食,刻意励志,好贤乐善,听言从谏,期底于道,尚恐负宗庙社稷之灵,无以慰天下苍生之望,岂复有暇逐禽兽为乐乎?
蒐冬狩,特重于宗庙之礼;
毁卵覆巢,尤戒于生诞滋育之时。
岂有仁者之君,不因奉先祭祀而于生诞滋育可戒之时,为毁卵覆巢之虐乎?
千金之子,尚有垂堂之戒;
万乘之主,岂无犯车之虞!
和銮之节,清道而行,犹虑于衔橛之变,况驰骋驱逐,与禽兽争道于万死一生之地,岂不殆哉!
岂有仁者之君,不自爱重,而为虞人之所为乎?
得一禽则喧呼号欢,分赐金帛,不恤其费。
岂有仁者之君,轻百姓之膏血,以重微禽之躯乎?
臣以此揆之,陛下必不然也。
虽然,与其后事而引悔,孰若先事而知戒?
此臣所以不惜万死,虽得之传闻之不审,亦为陛下道而不敢隐也。
《五子之歌》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老聃曰:「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心狂志荒,何事不忘?
庄周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
志分于外,神亦随之,神志不一,何事不失?
王者之治,断可识矣。
夫鸟托深林,兽育丰草,鱼鳖不乱于网罟,草木不夭于斤斧,人不苦于苛政,斯乃仁者之君,所以治天下之道也。
文王有灵德,故麀鹿白鸟在其囿而有濯濯翯翯之态,鱼在其沼而得充牣跳跃之乐。
陛下不大苑囿之奉,数亩之地,蠢动飞走,恃陛下天地之仁德,依陛下日月之末光,生诞滋育,得性之乐,不异于文王之囿。
今反张喙横羽、延喘假息于驰驱啅噪之馀,碎首决心、飞毛洒血于猛鸷爪翮之下。
数亩之地,依陛下尚不得保全其生,况四海九州、山林川泽之广远,何以逃无辜夭折之祸哉?
蠢动虽微,与人同一性也;
生植虽远,与人同一理也。
以强并弱,以贵吞贱,以其不能告诉,杀之若无罪,岂不思《易》所谓信及豚鱼、《诗》之仁及草木,果何理也?
尝闻荆文公得如黄之狗,箘簬之矰,畋于云梦,三月不反,听保申之谏,受束矢之笞,务治乎荆,兼国三十。
非师保之训,则国亡矣。
玄宗尝猎苑中,必视左右曰:「宰相韩休知否」?
已而疏辄至。
宰相之言,则社稷计已矣。
司马相如赋《上林》以讽汉武帝扬雄作《羽猎》以谏成帝,言近而指远,词婉而意迫,孰谓词臣无补于国也?
《诗》有刺、《虞》有箴,皆以游畋之无益于治,祇取乱亡尔。
今陛下师保不陈训宰相不抗疏,词臣不献赋,书无歌,诗无刺,虞人无箴,所赖以知过失者,谏臣尔。
臣或不言,陛下如宗庙社稷何?
如天下苍生何?
臣言纵不实,亦足以为异日之鉴。
唐高祖喜走马射帖,孙伏伽进谏,以谓此直少年诸王务尔,既为天子,尚行之乎。
齐桓公以酒腐于俎,得无害霸乎,管仲以此固非善,然无害霸也。
夫从禽止少年诸王务也,陛下一日为之,未足以害政,第以天子为诸王少年之务,何自轻乃尔,非万乘取重于天下之道也。
《传》有之:耕道而得道,猎德而得德。
臣愿陛下驱骛于仁义之场,游观于六经之囿,网多士,弋群凶,天宇扫清,王道砥平,天下之望也,社稷宗庙之福也。
上干天威,自速诛戮,陛下矜其以谏为职,少贷狂易,天下幸甚。
知枢密院事沈公行状1137年6月15日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八、《苕溪集》卷三○、《龟溪集》附录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曾祖原,赠少保
曾祖妣方氏,赠荣国夫人
祖涣,赠太师嘉国公
祖妣孙氏,赠奉国夫人
彦修,赠少师
妣丁氏,赠淑国夫人
公讳与求,字必先,世为吴兴德清人
按沈氏之先,于周为子男之国,其地即汝南平舆县沈氏是也。
鲁昭公二十二年为吴所灭,已而复见,至定公四年又灭于蔡,沈遂不祀。
其后子孙分散。
汉晋之世,著名简册者,盖有其人。
至六朝而盛,家于武原临溪
唐天宝间,析临溪为邑,是为德清
国初虽稍微,而公之族祖暨诸父以儒学踵取名第,至公乃大光显望于吴兴
公自少颖异,读书属文,不烦教督,识虑辩诘,已如成人。
未冠,以艺业试乡校,流辈莫与争长。
公既丁少师公襄忧,自以家素贫乏,母夫人以己为命,相与致志于学,律身严。
未几,荐名乡书,寻为太学生试选,屡魁多士,名称蔚然。
政和五年进士第,授濮阳县县学教授,以道远不便亲养,改常州州学教授
任满,授秀州司兵曹事兼推勘公事。
公治狱不以委吏,事皆躬决,多所平反。
再岁,丁母夫人忧,服阕,除太学录
靖康改元,至京师,迁儒林郎,除太学博士
建炎初,车驾幸广陵,公始赴官,同荐改通直郎
会罢太学,除通判明州,改两浙路提举市舶
未赴,御史荐公,对便殿,除监察御史
上疏论执政过失,迁兵部员外郎
公自劾,以为言苟不当,宜黜,不应得迁。
上感寤,行公言,更除殿中侍御史,被旨鞠狱江外。
车驾巡海上,公还,趋行在所奏事,寻扈从至会稽
而敌寇尚留江左,公首陈追袭之计,不果用。
是时江浙创残之馀,盗贼继作,民蠹未除,吏奸滋甚,宪网阔疏。
追论同知枢密院事两浙西路宣抚使周望拥重兵于吴门,不能捍蔽,脱身先遁,以至连城陷没;
与诸郡以城降贼,并缘为奸,掠取民财等事,乞正典法。
时占象者言,西北有赤气蔽天,中有白气如练,犯北斗、文昌、紫薇
公极论时政得失,宜遣使省陵寝,定驻跸之地,宰相不可虚位,及用祖宗故事,令参知政事宰相轮日知印,诸将兵各立军额,蠲租赋以宽民力,信赏罚以明功罪,凡十许事。
寻除侍御史
宰相以年少骤进,不更世务,公上疏极陈,恐误国事。
上初难之,会近臣李陵献言,宜诏宰执于罪戾中选择实能,付之以事,仍咨台谏为国择人,勿复再言,出榜朝堂
公曰:「自古岂有禁台谏不言者乎」?
复论列,其略曰:「任贤使能,人主之柄也;
献可替否,台谏之职也。
任使失当,则其祸移;
献替失当,则其职旷。
是以自古明哲之君,开广言路,所以防蔽塞而杜私邪,上下相须,乃成治道。
今乃诏宰执用罪戾之人,而令台谏不言,是必不识事体之人持浅狭自私之见,文巧伪观望之言以误陛下,使陛下虚负拒谏之名,是何不忠之甚也!
且自古以来,有责台谏以不言者矣,有旌台谏以能言者矣,未闻明揭榜使勿言也」。
翌日上为降旨:「李陵身为侍从,乃复疑误朝廷,上言乞诏宰执蔡京王黼张邦昌苗傅刘正彦等一时罪戾之人;
钳闭台谏,使不得言。
欲收恶党之恩,遂陈迷国之计。
可罢侍郎,与在外宫观
沈与求上疏,乞明指献言之人,显行黜责,其论为当。
至云变朱成墨,指鹿为马,言太深切,使大臣不敢安位,可罢侍御史,除职与郡」。
寻除直龙图阁、知台州
待次累月,上思公,有旨召还,再除侍御史
上尝从容言:「王安石之罪在行新法」。
公对曰:「王安石以己意变先帝法度,误国害民,诚如圣训。
然人臣立朝,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心术之邪正。
扬雄名世大儒,主盟圣道,新室之乱,乃为美新剧秦之文。
冯道左右卖国,得罪万世。
安石于汉则取,于五代则取道,臣以是知其心术不正,则奸伪百出,僭乱之萌,实由此起。
熙宁元丰以来,士皆宗安石之学,沈溺其说,节义彫丧,驯致靖康之祸。
污伪卖国,一时叛逆,尚逭典刑,愿陛下明正其罪,以戒为臣不忠者」。
先是上欲究僣伪事,因公有言,上大感悟。
公再居言路,附丽前宰相用事者意公悉论出之,公闻之,曰:「近世朋党,习以成风,凡人材不论贤否,皆视宰相出处为进退,盖上之人驱之使然。
余待罪言路,荷上知遇,第当分别人之邪正能否而公言之,余之职也,岂可谓一时所用皆不贤,而使视宰相为进退哉」?
止择一二明附稔恶者,列于上,群情遂定。
明年春驾幸临安,迁御史中丞
时军储窘乏,公极陈屯田利害,为《古今集议》上下二卷上之。
上用其言,始定营田之议。
禁卫单寡,兵机不在朝廷,公上言:「仰惟陛下移跸东南,将图恢复之举,先务之急,宜莫如兵。
汉有南北军,唐自府兵彍骑之法既坏,犹内有禁兵,外有诸镇之兵,上下维持,使无偏重之势,其意远矣。
今图大举,而兵权不在朝廷,虽有枢密院及三省兵房、尚书兵部,但奉行文书而已。
愿诏大臣讲求利害而举行之,使人情不骇而兵政益修,助成经理中兴之志」。
浙郡淫雨害稼穑,公上疏云:「伏见中夏以来,霪雨过度,浙西数郡之田垂熟淹没者十七八,民有饥馑之忧。
徽、严州水泉暴涌,浸城郭,漂庐舍。
比者临安火延民居,无虑万馀家,甚于去岁会稽之变,岂小异哉。
仰惟陛下遭时多难,厉精为治,宵衣旰食,靡遑靡宁,天地顾临,宜有福应。
然阴阳乖和,灾异仍见,陛下亦尝于行事之际,思所未至者乎?
苟未至焉,则亦加之以诚而已矣。
子思曰:『诚则形,形则著』。
诚之至也,参天地,赞化育,况于行事之际,厥类章章,靡有不著者也。
今九庙丘墟,两宫隔绝,夷狄之祸未殄,僣叛之党未平,下民嗷嗷,厌乱思治,以日为岁,痛如焚灼,睹此灾异,心折骨惊。
而谈者至谓泽国夏潦,地气使然,火延民房,救者不力,宜不足勤圣虑。
臣恐此言日闻,诚意日替,臣是以泪流落而不自禁也。
陛下诚以臣言思之,凡陛下所以畏天爱民,用人听言,追祖宗之法,惇骨肉之亲,薄阍寺之权,正宫闱之化,一出于诚,有勉强而行之者耶?
畏天不以诚,则工祝虽具,近于致渎。
爱民不以诚,则诏令虽繁,终于失信。
用人不以诚,则谗间日进,将以疑似而远正人。
听言不以诚,则阿谀日闻,将类忌讳,而恶直士。
追祖宗之法而不以诚,则不无背戾。
惇骨肉之亲而不以诚,则不无猜嫌。
阍寺之权而不以诚,则虽名为裁抑,而桀黠之辈不除。
正宫闱之化而不以诚,则虽外示朴素,而奢靡之习犹在。
凡陛下见于行事,臣固知一出于诚,而非勉强。
然臣所谓譊譊者,愿陛下加之意而已矣。
诚意既修,则天地感格,阴阳和平,灾异之兴,转为福耳」。
上嘉纳焉。
两浙转运使徐康国温州奏发宣和间所制间金锁、金屏障什物,上命上之,而康国已猝发至行在所
公曰:「吾君勤俭,德侔大禹汉文帝以下不足道也。
异时驻跸广陵,有进而用华靡者,立命焚之通衢。
康国不识事君之礼,尚习故态,欲以微物累盛德。
乞用广陵故事斥而焚之,仍显黜康国,明示好恶,且为小人希指之戒」。
上悉从之。
公在言路,首尾四年,凡所论列,不避权要,颇忤时宰意,至是改除吏部尚书,兼权翰林学士兼侍读
未几除龙图阁学士荆湖南路安抚使知潭州
公以疾乞置閒散,改除提举江州太平观
明年,除知镇江府两浙西路安抚使
公到官,招集流亡,俾之复业。
异时士卒凭陵居民,闻公威名,重足屏迹,无敢犯法,威德并行,内外绥安
秋八月,仍复以吏部尚书召,寻兼权翰林学士兼侍读
九月,除参知政事
是时虏伪入寇,兵已压境,上决意亲征,讫有成功。
公居帷幄,实与其事。
上亲御翰墨,书《车攻》诗赐焉。
再岁,乞奉祠,除资政殿学士、知明州
疏再上,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公之出也,以在政府,凡所议论,皆出臆见,无纤毫阿附。
督府治兵,欲大举,公勿与闻,公曰:「此大事也,岂可身居近辅而独不与哉」?
数上疏求去,上不得已而从之。
驾幸平江明年春,以提举万寿观侍读
寻召除同知枢密院事,从驾至建康,迁知枢密院事
公首陈恢复之计,练兵市马,积粟聚财,分布将帅,以待机会。
而同列不察,疑公沮之,且冒昧欲举,率不克就。
上忆公初言,决意召公,盖欲大用,仅阅累月,得小疾,一夕薨。
绍兴八年六月甲子也。
上痛悼,辍视朝一日,赠左银青光禄大夫,赐水银龙脑以敛,又赐田十顷以恤其家。
今年季秋甲申,葬于邑永和乡马鞍山之原。
取同郡范氏,赠吴兴郡夫人
夫人有美德,先公四年卒。
三子,曰云纪,右从事郎
曰云章,右承务郎
云卿,未任以官。
息女三,长适左从事郎两浙路转运司准备差遣元益,馀在室。
公自被遇简知,历御史三院,于内外事知无不言,前后论列凡四百奏。
其间如收揽主权,爱惜名器,斥逐邪佞,亲近正人,未尝不反覆言之;
至于纠官邪,劾赃吏,将帅得失,政事是非,与州县抑配扰民,狱讼过差,监司郡守选除不当,军兴以来进战退守之策、积谷训兵之要,不可概举。
上以公论天下事淹练通达,克己听纳,言之切直,自敌以下有不能堪者,上不罪焉。
一时台纲自公大振,武将训敕其下,必曰:「汝不识沈中丞耶」?
其见惮如此。
大将入觐,有进缯帛方物者,既分赐六宫,公以谓此事虽微,自政和宣和以来进献稍侈,今艰虞之时,不宜有此,乞斥还之。
时方暮夜,上得公疏,即命追取斥还,仍降札谕公。
公感泣草谢,自以不世遭遇,蒙上听纳,无愧古人,顾未知效死地耳。
公自为执政,凡所规益,虽家人莫得闻。
所荐人才至多,受荐皆莫知也。
上每以知人称之。
自小官至宦达,攻苦食淡,处之晏然。
天性孝友,所得俸禄以给宗族兄弟无难色。
于文无所不能,晚岁益工,尤善为诗,引类托兴,有作者风气。
凡人以为难者,公熟视落笔,便造壸奥。
有文集二十卷、奏议三十卷藏于家。
一止从公游踰三十年,自乡校至立朝,虽有出处契阔之异,而相厚之意不少衰。
公尝见荐为御史属官,初未尝言,心独识之,然知公莫详焉。
窃尝叹息,以为君臣之遇,自古所难。
有听谏之君,又有能言之臣,然后君臣俱荣,名誉日彰。
不幸而无其臣,则君虽有屈己听纳之诚,而臣言不足以发之,遂至于两无称焉,可不惜哉。
魏徵之遇太宗韩休之遇明皇包拯之遇仁祖,公之遇主上,盖所谓君臣俱荣者矣。
云纪属一止状公之行,将求诸立言大君子志公墓。
公名节之伟,议论之懿,缙绅所共知也,一止不敢私。
谨状。
刘氏家训序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太仓稊米集》卷五一
余友刘君子先,同郡泾邑人
始其家甚贫,乃挟策躬耕,力治生业,以俭约自持。
久之,寖有馀赀,稍自给。
泾当兵盗之馀,民多流冗,皆散而之它。
南亩荆棘动连阡陌,有力者往往请于有司,占以为籍,独子先所治不过常产。
余尝怪而问之曰:「邑有馀土,子有馀力,何不择其膏腴者稍增垦之」?
先笑曰:「是非君所知。
吾祖尝有遗训,不敢忘也」。
因为余诵其五世祖赞善之言,大略以二事垂戒后世:「其一,不得以世禄补子弟官,使稚弱不通古今之务者出为民害,以绝吾嗣;
其一,不得务广田园,使嗜利而好奢者因以废学,以绝吾教。
其言今尚存,自吾上世无敢不奉其训者,顾不肖其忍违之」?
呜呼,亦可谓仁人之言矣!
刘氏世为泾人,自赞善公始登进士第,其子侍郎相继登科。
侍郎生二子:仲氏仕不甚显,伯氏仕御史,皆登进士第
御史神宗皇帝谏官熙宁间常以十事言大丞相王文公,词甚切直,闻其名者为凛然。
御史公生二子,皆贤而有文,为布衣时与枢相蒋公游,同年登第,而仲氏之子亦以文词取乙科,为池州青阳县尉
赞善以迄县尉君凡五世,卒无一人以荫补官者。
虽仕宦达与不达固似不同,要之世有名士,咸以射策决科自列仕籍,相继不绝。
余尝怪其初以一言垂训乎后,而子孙守之至五六世而不忘,天所以报之者亦与其言适相符契。
至于佩服其言而力行之,则其为报殆未易量也。
韩休穆宁皆撰家训以遗子孙。
开元间言家法者尚韩、穆二家,其后子孙皆有贤行,能世其族。
然而薄于爱子而厚于忧民,笃于尚义而鄙于近利,其观摹宏远如赞善公者未之有也。
子先将以其言刻之墓左,使仆记其本末以示将来。
虽言词之陋不足以颂公之美,庶几托盛事以为不朽之传焉。
绍兴五年六月中休日序。
进故事 其三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七六
《两朝宝训》:「判刑部宗道详覆官梁如圭等荐方偕淳于佺、韩中正为详覆官,仁宗中正姓名问宰相王钦若曰:『是吏部尝引对,坐失入人罪,不与改官者乎』?
钦若曰:『然』。
上曰:『用法不当,非习律令者也,其可以为法官乎』?
命劾宗道等。
钦若等退,相顾叹曰:『上天纵睿明彊记如此,非群臣所及也』」。
臣尝谓人主必有过人之聪明,然后能察君子小人之情状。
盖天下君子常少,小人常多。
君子直道以事上,固不论也;
若夫小人为奸,其可不察哉?
饰是非,点白成黑,或誉过其实,或毁损其真,相与蔽欺,杂然陈于前,而人主以一己耳目,广览兼听,必欲每事洞然其情,非大过人之聪明,其能不颠倒眩惑乎?
仁宗皇帝以天纵之姿,留神政治,如石宗道不能以韩中正面欺,非聪明过人,何以及此?
臣试论之。
夫官为详覆,刑狱所系,居其任者,尽循三尺以示至公,犹惧或失,而况不习律令,安能办职哉?
宗道判刑部,宜于此尽心,而乃谬荐中正以为详覆
中正尝坐失入人罪,而不得改秩,其事见于畴昔引对坐之时。
宗道私窃自料,以为人主万机之烦,决不能记此,遂敢面欺,必且讳其所犯,以幸不察。
然而仁宗一见觉之,宗道即被罪,此聪明之实,所以能服天下也。
当是时,王钦若宰相,盖先朝旧德也。
宗道欺君,其罪固大矣,钦若得为无罪哉?
朝廷进用人材,未有不由宰相者。
其人有过,而宰相不知,以荐于上,虽曰不明,犹或可恕;
宗道主举中正仁宗方以失入事问其人是否,而钦若应声以为是,则中正之不可用,钦若固已熟知之矣。
知其人之不可用,听宗道之言而固容之,必待人主问而后对,非朋奸罔上而何?
臣以是知钦若非忠臣也。
且一详覆官用非其人,于朝廷举措未为大害,然必劾之者,罪在罔上耳。
苟于其微置而不问,则小人欺君之计日浸以长,后之启拟必有大于此者,其害政未易言也。
古之所贵于慎微者以此。
故臣尝谓治天下之术在用人,而用人之术在察知其情状。
共工之象恭,鲧之方命,自驩兜、四岳咸荐之,而尧独能察焉,以为不可。
观诸此,然后知仁宗皇帝用人之术上与尧合。
图治功者,可不念哉!
《唐书·李珏传》:「杜悰度支有劳,帝欲拜户部尚书,以问宰相
陈夷行答曰:『恩权予夺,愿陛下自断』。
曰:『祖宗以宰相天下事皆先平章,故官曰平章事
君臣相须,所以致太平。
苟用一吏、处一事皆决于上,将焉用彼相哉』」?
臣窃谓人主之操术无他,慎择宰相,委任而责其成功,如是而已。
至于人材之用舍,爵禄之予夺,则执其柄以诏王,实宰相之职。
唐文宗陈夷行李珏等为相,岂不欲以朝廷事尽付之,而责其效职哉?
杜悰户部尚书,而夷行无所可否,乃曰「恩权予夺,陛下自断」。
呜呼,是安用彼相邪!
夫本在于上,末在于下,本末而上下之分定,治功所以成也。
夷行身为相臣,而用一吏、处一事皆决于人主,不知其所任何事哉?
虽然,当开成中夷行亦号一时贤相,不幸与李珏杨嗣复等并用。
嗣复得君,与为党,故夷行疾之,数争事于上前。
一日,文宗王彦威忠武节度使史孝章领邠宁,议皆出于嗣复
夷行对延英,帝问除二镇当否?
夷行曰:「苟自圣择,无不当也」。
嗣复曰:「若用人尽出上意而当固善,如小不称,下安得嘿然」。
臣以是知夷行介特而悻直,意谓嗣复辈党与既成,则进退人材与己相违,故于除用,不肯任责。
且人主用人悉从执政启拟,是谓合天下之公议,不然命由中出,必有招权卖恩,而私于人主者。
夷行计,便当与上别白是非,若其人果贤,虽不由于启拟,用之不害为公;
有如不材,宜白去之,不当循嘿自避,以取诮于后世也。
大抵文宗有励精图治之资,其失在于不能去朋党耳。
尝曰:「窦易直劝我凡宰相启拟,五取三,二取一。
彼当劝我择宰相,不容劝我疑宰相」。
然则文宗岂不知任相之道哉?
至于党人成于下,主听乱于上,见讥史氏,此其于知人之明有所未尽,而朋奸得以欺之也。
傥能即夷行应答之际,诘其所因,慨然破嗣复之党,而正夷行唯阿不任责之罪,则唐之威令当是复振矣。
文宗不知出此,惜哉!
《唐书·李绛传》:「宪宗尝称太宗、明皇之盛,曰:『朕不佞,欲庶几二祖之道德风烈,无愧谥号,不为宗庙羞,何幸而至此乎』?
曰:『陛下诚能正身厉己,遵道德,远邪佞,进忠直。
与大臣言,钦而信,无使小人参焉;
与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
去官之无益于治者,则才能出;
斥宫女之希御者,则怨旷销。
将帅择,士卒勇矣;
官师公,吏治辑矣。
法令行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
如是,可与祖宗合德,号称中兴,夫何远之有?
言之不行,无益也;
行之不至,无益也』。
帝曰:『美哉斯言!
朕将书诸绅』」。
臣窃谓自古人主未尝无愿治之志,然焦心劳思,变法更令,若将措天下于唐虞三代之上;
而夷考其治,终有愧于前世者,其故何哉?
稽其名不求其实,慕其时不行其道,故用力虽多,功效蔑如也。
且唐有天下,传世二十,德业之盛,无如太宗
故除隋之乱,比迹汤、武;
致治之美,庶几
至于明皇,虽晚节不兢,而开元之政,亦后世罕能及之。
然观二君所以能致此者,岂无其要哉?
不过李绛所言数事而已。
臣请得以备论之。
夫人主诚能正身厉己,则所以表天下者,动用周旋,举得其正,孰得而违之;
遵道德,远邪佞,进忠直,则所以取于人者,是非好恶,悉由至公,孰得而惑之。
与大臣言钦而信,无使小人参焉,则委任之重,所以责成功者专也;
与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则礼貌之隆,所以资启沃者深也。
去官之无益于治者,则窃位素飧之人退,而材能自出矣;
斥宫女之希御者,则承恩负宠之人寡,而怨旷自销矣。
将帅择而士卒勇,则外侮不患乎不却;
官师公而吏治辑,则内政不患乎不举。
以至法令行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是皆人主夙夜躬行,无一敢怠者。
太宗、明皇用此以致贞观开元之治,其效不彰彰可考哉!
非独太宗、明皇为然,虽三代圣哲之主,其所行亦不出此,是宜宪宗有问,而李绛对之悉也。
《书》曰:「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
又曰:「丕显哉,文王谟
丕承哉,武王烈
启佑我后人,咸以正罔缺」。
夫祖宗之谟、烈,垂之天下,所以启佑后人,为之后者,亦监其成宪举行之而已。
宪宗有言:欲无愧谥号。
则其措意施设,岂不韪哉。
观其慨然发愤,志平僣叛,能用忠谋,不惑于群议,卒收成功,以至元和之治,唐室号称中兴,则二祖之道德风烈如所云者,信乎其能行之矣。
至于不克有终,与明皇同讥史氏,此无他,由其信用非人,所以驯致其祸,莫之悟也。
呜呼,惜哉!
仁宗君臣政要》:「上尝问都知守忠曰:『卿出入中外,闻有甚议论』?
守忠曰:『皆言陛下仁慈圣德。
但朝廷好官美职,及清要差遣,皆是两府亲旧方得进用,陛下不曾拔擢一孤寒之臣,寘于清近』。
又曰:『天下事皆由宰相,陛下不得自专』。
上默然良久,曰:『任人者兴王之本,自任者失道之君。
故君知其道,臣知其事。
朕若一一自任,非无为责成之理』。
守忠愧拜而退」。
臣尝观苏轼颂仁帝皇帝之德曰:「未尝行也,而万事莫不毕举;
未尝视也,而万物莫不毕见」。
非有他术也,善于用人而已。
惟其善于用人,是以穆然无为,坐视其成功。
呜呼!
仁宗皇帝可谓得君人之道矣。
夫君人者有四海之大,应万几之烦,不委之人,曷以济哉?
故必延登一时老成名德之士,寘之廊庙,而使之修其德业。
政事无巨细,悉以责其成;
人材无内外,悉以听其用。
吾于此尚复何为?
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传》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必有为而为天下用」。
此不易之理也。
自昔、文、武所以用天下而有馀者,亦岂弊弊然以其身亲之哉?
至于后世不能慎择大臣,为大臣者又复怀奸挟私,不能仰称委任之意,于是人主始欲收其柄,而不使之专也。
故进擢才能,关决事务,一切劳其心志而自为之,若将与臣下争功者,名之曰「忧勤」,其实以上兼下,非秉本执要之道。
顾如是区区,亦焉用彼相哉?
恭惟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所任执政皆极当世之选,如韩琦范仲淹富弼尤其彰彰者。
方是时,百官效职,而人无弃材,庶功即叙,而事无遗策,真所谓人主穆然无为,坐视其成功者也。
而王守忠乃云「陛下不曾拔擢一孤寒之臣,寘于清近」,又曰「天下事皆由宰相,陛下不得自专」;
守忠小人,将以是疏间君臣而行其私。
赖明圣觉之,以谓「任人者兴王之本,自任者失道之君」,大哉王言!
兹所以为仁宗也欤。
夫以仁宗临御之久,在列精白承休,而守忠何者乃敢阴肆其说,乱惑主听,以此见小人应对之际,不可不察也。
宇文士及唐太宗南衙群臣面折廷诤,陛下不得举手。
明皇尝引鉴默不乐,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欢,何自戚戚不逐去之」?
然则自古小人处心积虑,乘间进说,未尝不欲导人主于非义,惟在听之如何耳。
仁宗之聪明,能使谗者愧拜而退,盖可为万世法也。
《三朝宝训》:「端拱元年太宗宰相曰:『国之兴衰,视其威柄可知矣。
五代季丧乱之后,权在诸侯,征伐不由朝廷,怙势内侮,故王室微弱,享国不久。
太祖光宅天下,深究兹弊。
暨朕纂位,抑亦徐图其事,思与卿等慎守法制,务振纪纲,以致太平』」。
臣观人君所以能号令天下者,威柄在我而已。
方太平无事,朝廷之纪纲法度具在,虽有奸雄,孰敢妄作?
故操持予夺之权,未尝不出于上也。
至于末世,人习宴而不知有鸩毒之祸,凡所以驭下之具悉从废坏,是以国势骎弱,主权暗移,使匹夫孺子尺兵在手,皆足以作难,况奸雄哉?
有天下二百年,而高祖太宗之纪纲法度固无不善也。
天宝以后,日渐陵夷,方镇擅权,连城相望,彊臣悍将,拿兵忿争,而尾大不掉之患,终世莫之能救。
五代承之,其弊尤甚。
当是时,威柄在人,天子惴惴然不得摇手。
呜呼,天下岂有是理哉!
迹其祸败之由,盖以制之不早,所谓养虎而自遗患者也。
观德宗姑息藩镇,至有终身不易地者。
宪宗吉甫为相,岁馀凡易三十六镇,殿最分明。
神策军使王驾鹤者,典卫兵久,权振中外,德宗将代之,惧其变,以问崔祐甫祐甫曰:「是无足虑」。
即召驾鹤,留语移时,而代者已入军中矣。
大抵朝廷之势,得人则张。
祐甫相德宗,吉甫宪宗,皆能有所设施,故其效昭然,有足称者。
惜乎二宗之德业俱不克终,遂使祸胚胎,卒抵败乱。
岂不以假其术智,特以排难于一时,而不知复收其柄,立以法善其后故也。
故臣尝谓国势所恃以安彊者,莫重于兵,而所以危国者亦莫甚于兵,顾上之人御之之术如何耳。
方无事时,听受节制,若女子然,东西唯命,吾尚何忧;
及其植党渐固,而挟之以恣横,豢养滋丰,而纵之以骄侈,于是怙势长恶,始有慢命不虔之事。
圣人虑祸于未萌,岂不思有以制之乎?
昔者晁错欲削诸侯,而七国亟反,盖削之非计也,曾不若主父偃之策之为善耳。
偃之说以谓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则其国自弱。
然则为唐室计者,外而藩镇,内而彊臣悍将,其权固不可遽夺也;
傥能用偃之说,而众建偏裨以分其威,稍令出戍以散其党,则庶几阴夺其势,而主柄专于上,岂不伟哉!
柳泽有言:「勿谓何伤,其祸将长。
勿谓何害,其祸将大」。
太宗皇帝能于立国之初,监前代之失,欲收其威柄以致太平,则其先见之明,后世所当法也(《华阳集》卷二二。)
宪宗:「宗」原作「者」,据四库本改。
用韵戏呈仲诚 北宋 · 李彭
七言律诗 押尤韵
蒲萄政复得凉州,底事微官章水头。
早岁已能交北海,高怀乃肯顾韩休
手妙他时扫银夏,胸蟠佳处协沧州
谁言京兆画眉妩,后院悬知多莫愁。
论礼及知人疏乾道间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七
臣尝于经筵恭闻圣训,有及于「惟礼可以已之」之说。
臣退,窃叹曰:大哉王言!
如不欲平治天下则已,如欲平治天下,舍礼何以哉?
如不欲恢复天下则已,如欲恢复天下,舍礼何以哉?
何谓礼?
礼即道也。
道者适治之路也。
「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
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可谓善言礼矣。
陛下听朝之暇,反复思之。
今日某人言逆耳可憎也,然憎而知其善,予岂不念《戴记》之言乎?
予岂不念魏徵之言乎?
予岂不念唐明皇之有取韩休乎?
一言可以兴邦,予岂不念仲尼之言乎?
是谓求诸道。
今日某人言顺旨可爱也,然爱而知其恶,予岂不念《戴记》之言乎?
予岂不念魏徵之言乎?
予岂不念唐明皇之不悦萧嵩乎?
一言可以丧邦,予岂不念仲尼之言乎?
是谓求诸非道。
夫求诸道而知其果善也,此必端人也,此必非佞人也。
则记其姓名于座右,徐而察其行事,诚端人也,然后断然用之。
求诸非道而果恶也,此必壬人也,此必非端人也。
则记其姓名于座右,徐而察其行事,诚壬人也,然后断然远之。
三王之用心,而陛下独得于「惟礼可以已之」之说。
大哉礼乎!
所以平治天下者此也,所以恢复天下者此也,顾明皇何足道哉!
臣祗进其厌饫者,亦可谓不自量矣。
开元治乱论 南宋 · 陈长方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三、《唯室集》卷一
呜呼,自昔天下治乱之生,岂不由于君子小人也哉!
时君世主用之而不疑,安之而不悟者,岂其好治恶乱之心与众人殊乎?
盖亦辨之不早,而当世君子为有罪也。
唐史以开元二十四年张九龄罢相为治乱之分,愚以为治乱之分不在九龄之罢相,而在二十二年之用李林甫也。
请试论之。
夫人君之心,天下之枢机;
枢机之邪正,则天下随而治乱。
君子将以格君心之非,而不使入于邪,必先辨其左右人材之正否。
知其为小人,则窜殛流放,如救焚拯溺之急,讵可使之一朝一夕在君侧乎!
彼其甘言似忠,奸讦似直,巽顺逢迎而似可喜,软熟阿谀而似易制,自非高明卓识之士有过人先觉之才,辨之于早,而奸言诡计无一可行,反覆开谕其君,使心知其为小人,然后行三苗之窜,正两观之诛,则朝廷清肃,邪正分判,免为患于当时,而贻祸于后世。
苟唯喜其甘言,堕其奸计,一日彼得志于君,引党与而助己,则反以君子为小人,倾挤排陷,无所不至,为祸于天下,可胜言哉!
譬如虎豹豺狼,方其饥病羸困,则俯伏摇尾乞怜于人,然而磨牙利齿,伤人之志未尝不在,岂可信之而弛其备、忘其毒乎?
一日不饱以肉,乘间而发,小则伤肌肤,大则碎躯体。
养小人之患,何以异于是乎?
《易》曰「履霜坚冰至」,盖欲辨及于早也。
张九龄文学进身,以直道事主,宜其与方正骨鲠之人气合而情亲。
乃苦严挺之太劲,而喜萧诚之软美,则林甫固可以象恭逊言而蔽其奸矣。
林甫韩休之荐而辅政,曾不闻一言辨其为小人;
既而与之同在朝廷,首尾三年,又不能发其奸而去之。
九龄信虎豹豺狼俯伏而易制也。
及其内交宫禁,外引仙客,养君之欲而陷溺其心,然后觉而欲为救之,言虽忠,论虽正,奈君之陷溺而不听何!
此愚所以深嗟屡叹,恨九龄觉之不先,所以致天宝之乱,生灵涂炭。
唐室卒不能振者,不在九龄之罢相,而失于去林甫之不早也。
噫!
九龄能知禄山之祸幽州,而不知林甫之乱天下,耻与仙客同朝,而不耻与林甫辅政,愚固知其以喜萧诚软美之心,而不恶林甫也。
使九龄能知其为小人,开谕其君,明正其罪,枭磔林甫,如去犬豕,则明皇何由而有新台之恶,禄山何由而兴渔阳之师,杨国忠何由而进其身,九龄亦何由而死于逐?
身名两全,为唐良臣,愚亦何由置喙于其间哉!
余子美(洵)即事二首 其二 南宋 · 黄公度
七言律诗 押庚韵
黉堂归去衣轻,怪底形容太瘦生
抖擞悭囊偿酒债,安排崄韵主诗盟。
妖韶梅老自馀态,滋味韩休薄大羹。
强策驽骀追逸驾,不堪才力但平平。
韩休 宋 · 徐钧
七言绝句 押寒韵
览鉴形癯恨鲜欢,格非一事古来难。
力邀强制何能久,却恐移心向宴安。
东宫故事十首 其六 八月八日1176年8月8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唐太宗贞观十二年皇孙生,宴五品以上于东宫
上曰:「贞观之前从朕经营天下,玄龄之功也;
贞观以来绳愆纠缪,魏徵之功也」。
皆赐之佩刀。
上谓曰:「朕政事何如往年」?
对曰:「威德所加,比贞观之初则远矣;
人心悦服,则不逮也」。
上曰:「远方畏威慕德故来服,若其不逮,何以致之」?
对曰:「陛下往以未治为忧,故德义日新,今以既治为安,故不逮」。
上曰:「今所为犹往年也,何以异」?
对曰:「陛下贞观之初恐人不谏,常导之使言,中间悦而从之。
今则不然,虽勉从之,犹有难色,所以异也」。
上曰:「某事可闻欤」?
对曰:「陛下昔欲杀元律师孙伏伽以为法不当死,陛下赐以兰陵公主园,直百万。
或云赏太厚,陛下云:『朕即位以来未有谏者,故赏之』。
此导之使言也。
司户雄妄诉隋资,陛下欲诛之,纳戴胄之谏而止,是悦而从之也。
皇甫德参上书谏修洛阳宫,陛下恚之,虽以臣言而罢,勉从之也」。
上曰:「非公不能及此,人苦不自知耳」。
某闻自古人君为治,往往锐于初,怠于中,肆于后,此历代之通患也。
试以唐论之,所可称者三宗。
明皇始用姚崇宋璟之言而定祸乱,继纳韩休张九龄之说而致太平。
及其久也,专信李林甫,蔽塞视听,至谓谏官曰:「明主在上,群臣将顺之不暇,乌用多言」?
卒使明皇不闻其过,驯致幸蜀之役。
宪宗始听李绛白居易之忠告,继用崔群裴度之至计,削平僭叛,再兴唐室。
及其久也,坐受皇甫镈之欺而不疑,深恶裴潾之谏而加贬,卒至于轻信方士,服饵金丹,不得其终。
太宗则不然,远肃迩安不踰于期月,胜残去杀无待于百年
功德如此,尚何假臣之进言哉?
然而尊魏徵如师友,待魏徵如骨肉,褒崇赐予,殆无虚月。
既询昔者之善否,又计后来之得失。
呜呼,若太宗者可谓善于求谏矣!
亦能随时指事,深切著明,不以患失为心,不以逆耳为惧,必欲人主思始而善终,据旧以鉴新。
呜呼,若者可谓善于纳忠矣!
君为贤君,臣为良臣,其由此也夫!
东宫故事十七首 其十三 十二月二十四日1179年12月24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唐明皇尝猎苑中,或大张乐,稍过差,必视左右曰:「韩休知否」?
已而疏辄至。
尝引鉴默默不乐,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欢,何自戚戚,不逐去之」?
帝曰:「吾虽瘠,天下肥矣。
萧嵩每启事必顺旨,我退而思天下,不安寝;
韩休敷陈治道多讦直,我退而思天下,寝必安。
吾用,社稷计耳」。
某闻楚共王尝召令尹告之曰:「常侍筦苏与我处,常忠我以道,正我以义,吾与处不安也,不见不思也。
虽然,我有得也。
其功不细,必厚爵之。
申侯伯与处,常纵恣吾,吾所乐者劝吾为之,吾所好者先吾服之,吾与处欢乐之,不见戚戚也。
虽然,吾终无得也。
其过不细,必亟遣之」。
某谓楚王诸侯耳,尚不欲以一己好恶而私其用舍,况明皇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宜乎因逆心而求诸道,因逊志而求非道,此开元之治所以庶几于贞观也。
惜夫志满意得,为善不终,恶张九龄咈己而弃之,喜李林甫顺己而信之,驯致天宝之乱,为楚王所笑。
有始有卒,果其难哉!
宋璟刚正过姚崇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四、《诚斋集》卷九○
论曰:与天下以治之福,不与其君以治之功,此大臣爱君之厚也。
盖治生于不治,不治生于治。
方其不治,人君以一身而忧天下;
及其既治,人君以天下而乐一身。
大臣成其君之治可也,与其君之治不可也。
与则乐,乐则怠矣。
姚、宋之相明皇,同于成开元之治也,而论者以为过于,何也?
以其治与天下,以其治与其君。
与天下以治之福,君亦享其福;
与其君以治之功,君必丧其功。
宋璟者,其刚有可惮,其正无可喜,将致其君于终身不乐之地者也。
致其君于不乐,乃所以致其君于不忧欤?
史臣曰:「宋璟刚正过姚崇
亲君子而疏小人,人君之心也,亲小人而疏君子,非人君之心也,君子之过也。
君子之事君,不使之乐必使之忧,不欲其喜必欲其惮,不待小人间之,君已病之矣,非君子之过乎」?
是不然。
君子之心必有所不爱而后能有所爱。
其所爱者君之治也,故使之忧不使之乐;
其所不爱者,身之疏也,故欲其惮不欲其喜。
非不使之乐也,无乐于初,有乐于终,有忧之名,无忧之实,兹其所以有乐于君欤?
非不使之喜也,吾得其喜,君得其乱,吾得其惮,君得其治,兹其所以无爱于身欤?
天下之治乱,君子所恤也;
吾身之亲疏,君子遑恤哉!
呜呼!
以治与天下而不以治与其君,此宋璟之刚正所以过姚崇欤?
姚崇何人也?
中兴之贤相也。
宋璟何人也?
亦中兴之贤相也。
成开元之治,致中兴之功,二公可同也。
一则权谲,一则刚正,二公不可同也。
吾尝观乎姚矣。
明皇之猎,因猎以进,皮冠之招无是举也;
太庙之坏,以为偶然,夷伯之震无是说也;
捕蝗之役,不曰修德,蝝生之书无是法也。
姚之权谲一至此哉!
吾尝观乎宋矣。
中使之召,不交一言,孟子之所以远王驩也;
倖臣之饮,正色而起,盖宽饶之所以忤许伯也;
无逸之图,戒以淫乱,周公之所以警成王也。
宋之刚正一至此哉!
当是时,明皇之见姚也,吾意其一言必和焉,一政必美焉,姚之为人温乎其可喜也。
明皇之见宋也,吾意其一言必规焉,一政必刺焉,宋之为人,凛乎其可惮也。
见姚而喜,明皇以开元之治为极治,明皇其不乐乎?
见宋而惮,明皇以开元之治为未治,明皇其不忧乎?
姚、宋则皆贤也,开元则诚治也。
明皇乐于开元之功,天下不见其祸;
明皇忧于开元之功,天下不见其福。
不胜其忧,明皇于是乎一而逐韩休,再而逐九龄;
不胜其乐,明皇于是乎一而相林甫,再而相国忠。
天下之事至此然后知宋璟之可惮,乃深可喜欤?
然则不以治之功与其君,真爱君之厚者也。
大抵天下犹一家也,君臣犹父子也。
昔者秦皇帝有二子焉,其长则扶苏也,其季则胡亥也。
扶苏好谏,秦皇帝憎焉;
胡亥不谏,秦皇帝昵焉。
扶苏不在外,秦皇帝无一日之乐;
胡亥不在侧,秦皇帝亦无一日之乐。
扶苏远矣,胡亥近矣,秦皇帝之不乐一变而为乐矣。
秦皇帝之不乐则变而为乐也,秦皇帝之秦亦变而为汉也。
秦皇帝不思扶苏明皇思九龄,唐之所以未亡欤?
论者欲观唐之君臣,观秦之父子则得之矣。
谨论。
宋故少保左丞相观文殿大学士少师郇国余公墓志铭1202年12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圣上御极之元祀,始初清明,德新又新。
首选于众,得一名相
匪梦匪卜,决以人望;
弗岩弗渭,得之在廷。
杨绾之清,有司马君实之诚。
其知国如知医,守法如守城,好贤知好色,用能柱天扶日,耆定周鼎,徐声怡色,措国泰山,懋勋芳烈,至今怙焉。
左丞相郇国余公其人也。
或曰:「公贤固也,如不久何?
上眷方隆,民瞻方辑,善类方凑,一揖而去,挽之不留,招之不出,贤者固若斯乎?
使天下有遗恨也」。
曰:此公之所以为贤也。
自古圣贤君子之用世,能无遗恨也乎?
斯恨也,不在天下必在己。
恨在己者,天下疾之也;
恨在天下者,天下惜之也。
故天下有遗恨,而吾始无遗恨矣。
唐之名相不少矣,天下有遗恨者一人而止耳,曰韩休
本朝之名相亦不少矣,天下有遗恨者一人而止耳,曰杜祁公
天下何恨于二公也?
在位十月而去,祁公在位期年而去,盖不究其用,不竟其业也。
岂二公有可恨?
天下不能不恨也。
恨之者,惜之也。
仲尼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
仲尼且云然,况公与韩、杜乎?
此公之所以为贤也。
公讳端礼,字处恭,世占名数于衢之龙游
稚而读书,一过成诵。
年十三,文已惊人。
绍兴二十六年里选,赋《至公广招贤之路》云:「圣如文考,太公归而伯夷归;
明若昭王乐毅往而剧辛往」。
有司异之,贡以前列,遂第进士
初尉宣之宁国,历江西安抚司准备差使,知湖州乌程县。
孝宗召监行在都进奏院主管台州崇道观,除监察御史大理、太常二少卿,兼太子侍读,兼权礼部侍郎,除权兵部侍郎,兼权吏部侍郎,兼太子詹事,为贺金国正旦使
试吏部侍郎知太平州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凤翔府上清太平宫
光宗嗣位,召为吏部侍郎,除权刑部尚书,兼侍讲,以焕章阁直学士知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
召为吏部尚书、除同知枢密院事,改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除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拜右丞相,迁左丞相,以观文殿大学士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判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使
奉祠,除判庆元府,改判潭州
积阶自左迪功郎特进,爵自龙游县至本郡公,邑自三百户至八千户,食实封二千九百户,致仕授少保、郇国公
嘉泰元年六月二十八日薨于潭之州治,享年六十有七。
公之尉宁国也,以获盗应改秩,公不上功状,曰:「以人命易己官,尚忍为之」?
公之在江西幕府也,帅陈之茂称其文壮而丽,谈于诸公间,章交公车,遂改秩。
公之宰乌程也,邑之政旧听于巨室,宰一摇手辄逐去。
公曰:「去等耳。
以得罪细民去,宁得罪巨室去」。
缿筒日数百纸,决事风生,事棼如猬,庭寂如水,鼠辈落胆,鹜行股弁。
有富估抵罪,吏不敢逮,公命面缚以来。
其人扬扬,公曰:「是必有挟」。
言未竟,吏持一文书至,乃本部祥刑使者张宗元书。
公不启视,竟置之法。
湖之六邑病于口算之征,谓之丁绢钱,率三氓出一缣。
自大观始,岁为疋者六万五千二百有奇,不输绢而输其估。
其初一绢之估为钱者千,其后为千钱者五。
公以民病告于太守单夔,请以上闻,令七氓出一缣,郭内二邑以钱为缣,郭外四邑以缣为缣。
即以闻,且令公中书面陈便宜。
丞相虞公允文嘉叹,即言于孝宗,岁蠲缗钱六万。
公归邑,父老万数郊迎,感嘉上恩,罔不呼舞。
部使者太守列其治最。
淳熙元年召见,孝宗天颜有喜。
是时帝意锐欲复中原,在廷知其未可而莫敢遏者,公言于帝曰:「谋国决胜之道,有声有实。
敌弱者,先声后实以詟其气;
敌强者,先实后声以伺其机。
汉武乘匈奴之困,亲巡边陲,威震朔方,而漠南无王庭者,詟其气而服之也,此先声后实之策也。
越之谋吴则不然,外讲盟好,内修武备,阳行成以,阴结援于齐、晋,教习之士益精,而献遗之礼益恭,用能一战而霸者,伺其机而图之也。
此先实后声之策也。
今日之事与汉大异,而与越相若。
故汉之策不可施于今,而越之策不可不讲也。
愿阴设其备而密为之谋,运庙谟于静谧之中,示敌人以辑睦之意,使形声俱泯,观其变而察其时,则机可得而图矣。
古之投机者有四:有投隙之机,有捣虚之机,有取乱之机,有承弊之机。
敌有内衅,若匈奴困于三国之攻,而宣帝出师,此投隙之机也;
敌有外事,若夫差牵于潢池之役,而越兵入吴,此捣虚之机也;
敌国不道,因其离而举之,若晋之降孙皓,此取乱之机也;
敌人势穷,蹑其后而蹙之,若高祖之项羽,此承弊之机也。
机之未至,不可以先;
机之既至,不可以后。
以此备边,安若泰山,以此应敌,动若破竹,惟所欲为者」。
帝喜曰:「卿通达国体」。
既退,帝谕宰臣当不次用公,宰臣以公不诣己,止除奏邸
谒告迎母,遂有归志。
请为祠官,故除崇道。
丁忧,既除丧,不入脩门。
谏大夫萧公燧荐公可御史,萧初不公识也。
淳熙五年七月召见,言守令以掊克病民,将帅以侵牟病军,用人宜先行实,后才能,择吏宜举廉平,优劝奖。
初,孝宗惜其去,至是喜曰:「卿自此当以身为朕用矣」。
遂除台察
是时三察无缺员者,特增一员处公云。
其所击排不避权倖,或不恪官守而隳职业,或内怀奸罔而败风化,或超资而援恩宠,或依势而夺民产,皆斥去之。
又言:「士大夫之俗以媮安为贤,以苟得为能,在朝者计日以求迁,在外者便文以自营。
监司以喜怒为刺举,将帅以缔结为勋绩。
宜进特立之士,以开众正之路。
宜屏附丽之徒,以杜群枉之门」。
事皆施行。
公之贰廷尉也,宣教郎王定国者,以守禦之功得官,宰掾修怨,诬之以为伪官,白之中书
时宰主之,独参政周公必大不以为然。
时宰怒,以付廷尉,令人谕意啖公以法从。
公审其非伪,以白时宰时宰诘问,声色俱厉,公不为屈,竟全之。
公之贰奉常也,时奉常久虚位,孝宗面谕执政曰:「余某可为之」。
庀职之翼日,有诏欲来岁祈谷上帝,仲春躬耕籍田,令礼官讨论明道故事,三日以闻。
公言:「国朝祈谷之制,合祭天地于圆丘,前期朝飨于太庙,其仪视冬至郊祀之礼,此太宗祈谷之故事也。
若乃明道之制,则异此矣。
宫中火灾之后,考室落成之初,故于天安殿廷恭谢天地,因之明年仲春耕籍。
此明道一时谢灾之故事也,非祈谷定制之故事也。
今欲祈谷而耕籍,必合祭天地于圆丘,必前期朝飨于景灵宫太庙,乃可也。
欲如明道之制,行之于殿廷,不可也」。
仪曹奉常集议。
中书有谓礼可义起,公曰:「礼固有可以义起者,至于礼之大体则不可易。
古者郊而后耕,以其于郊,故谓之郊,犹祀于明堂,故谓之明堂也。
如明道谢灾之制,则与祈谷异矣。
今以郊而施之殿廷,亦将以明堂而施之坛壝乎?
礼之失自始,死不敢奉诏」。
帝曰:「礼官不可则止」。
公之贰铨曹也,铨法所用有法有比。
法者,上世成宪之经也;
比者,近世湛恩之权也。
经有一定,而权有屡迁。
吏所欲与,必举比之所可以废法之所否;
吏所欲夺,必举比之所否以废法之所可。
故士大夫与夺之柄不在长贰而在吏,不在法而在货。
公初莅事,取法与比昼夜翻之,一览即强记。
及吏白事,公前知其与夺之情,而逆折其举废之词。
彼以其比,我以吾法;
彼以其权,我以吾经。
老吏情得词伏,夺气拱手,宿蠹根穴扫溉顿清。
郡邑众职有缺员者,吏每匿而不觌,以要厚赇。
公令郡长吏走一骑,持文书当官专达,即揭于省户,俾应格者得之。
士夫诣曹小有幽枉,许其夙夜面列。
至于武夫起行阵、懵铨法者,吏尤得以扼其吭而要其货,壅阏既彻,文武下僚呼舞相庆。
淳熙十四年,自夏至不雨,公上封事言:「成汤陈祷旱之辞,必以六事自责。
京房推致旱之由,亦以六事所召。
成汤之六辞,今无其三而有其三,曰政不节也,使人疾也,贿赂行也。
京房六事,今无其三而有其三,曰欲德不用也,上下皆蔽也,庶位踰节也」。
帝耸纳焉。
公之为詹尹于东宫也,凡阅五年,议论之间,陈古證今,每寓箴谏。
若治乱之源,邪正之辨,必深言之,罔不痛切。
尝以司马光言人主修心之要有三:曰仁,曰明,曰武。
治国之要有三:曰用人,曰信赏,曰必罚。
愿书置坐隅,朝夕观省。
光宗时皇太子,敬遇傅寮,尤尊礼公,亲洒「汲古」二大字,以名公之堂云。
公之守当涂也,郡多圩田,田在大泽之陂,大抵水高于地,故田之命视堤之坚瑕。
每桃华水生,或秋水时至,夜半堤决,诘朝渺然田泽为一,环数十百里汇为钜浸。
乾则莽为槁野,民之生业不大穫必大侵。
公至,躬行阡陌,周视堤岸,劝民筑堤,增卑培薄,益以揵菑。
堤成,昔之狭者广,瑕者坚。
于是田无水灾,频年大穰,民歌舞之,至今赖焉。
郡有寓公以财自雄,缔交权倖,动摇郡邑。
太守每至,啖以货宝,一嗅其饵,伈伈惟命,噤不敢息,政用放纷。
公至,却其馈,绝不与通,每以事来,必摧辱之,万人吐气。
光宗即祚,有诏求言,公上封事言:「切于圣德者,莫若正心;
切于国体者,莫若裕民」。
未几首召见,又言:「天子之孝不与常人同,今陛下之孝于寿皇,岂特以天下养为养之至哉?
第当如舜之于尧,行其道可也。
当如武之于文,继其志、述其事可也。
凡寿皇之睿谟圣训,仁政善教,天下所尝蒙福者,愿与二三大臣朝夕讲求而力行之,斯足以极陛下事亲之孝矣」。
公之长宪部也,廷尉上一死囚具狱,盖大侠杀人而使他人承之,公谳而正之。
或曰是侠能得死士,急之且北走胡,公不为动,卒奏当论如律云。
公之帅建邺也,减民租之挈,代下户之输,节浮费,检吏奸,邻馈不入私府,宾燕未尝卜夜。
初至,守藏者以县官缗钱百三十万告;
既去,以百七十馀万告。
雩禜雨旸,罔不响答。
外邑尝有蝗遗种,公募民阙地,以易之,率一升全一亩,遂不为灾,连岁丰茂。
公之贰枢廷也,兴州大将吴挺卒,久未除代,公谓知院赵公汝愚曰:「吴氏世握兵,有识寒心,今徒虑其骤易生变,然天下无衅决不敢动,若更承袭,将为后患」。
赵公大喜,遂合辞以奏。
光宗犹豫不从,公言:「赵某所请,非为吴氏计,乃为蜀计,非为蜀计,乃为东南计。
若无大将,是无蜀也。
无蜀,是无东南也。
军中请帅,而迟迟不报,人将生心。
六朝后唐,皆以有蜀而存,无蜀而亡,此大验也」。
又不从,公遂求去。
初,拟张诏兴元都统制,至是始有俞音。
边琐以虏中事宜上闻,光宗曰:「未必实」。
公言:「虽未必实,有备无患」。
公每忧边思职,常若敌至,讲攻守,荐材用,革债帅,缮戎器,峙糗粮,又掇古今议论边防之文缀为一书以献焉。
绍熙五年光宗被疾,寖不能东朝重华宫,外议诪张。
公密疏深切,皆人所难言。
时同列将勇去,以塞天下责望,公谓二三执政与国同休戚,今兹何时,乃欲苟免?
六月戊戌,夜漏未尽,报寿皇大渐,俄报升遐。
光宗遂不能至宫发丧,人情恟惧,朝廷莫知所出。
公谓丞相留公正曰:「不有唐肃宗朝群臣发哀大极殿故事乎?
今日之事宜奏太皇太后,请代行祭奠之礼,以靖国人」。
于是宰相执政上奏太皇太后,从之。
仍有旨云:「皇帝以疾,听于大内成服,百官于重华殿成服」。
丁未,公与丞相留公正枢密知院赵公汝愚参知政事陈公骙建言,皇子仁孝夙成,宜蚤正储位。
累日申前请,甲寅,御笔示传子之意。
越四日丁巳,始因贵戚得白太皇太后
越七日癸亥得旨,仍宣谕汝愚及公。
先是,丞相以朝临仆地去国,甲子禫祭,百官毕集于重华宫太皇太后垂帘,有旨云:「皇帝有,自欲退闲,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
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太上皇后」。
于是太皇太后命左右扶上入帘,面谕光宗圣意。
上泣涕俯伏恳辞,不能起。
太皇太后命左右起上,仍命持黄袍扶上至殿之左个素幄,仍传命执政同劝进再三,上逊避亦再三。
左右频以黄袍被上,上泣,频却之。
公泣奏曰:「今太上违豫,大丧乏主,国势岌岌,人情皇皇。
太上之不可以莫之受也,太皇太后之命不可以莫之承也。
太皇太后非为陛下计也,为太上皇帝太上皇后计也,为宗庙社稷计也。
今陛下乃执人子之一谦,忽国家之大计,是蹈匹夫之小谅,忘天子之大孝也。
呼吸之顷,有安有危,其若太上皇帝太上皇后何?
其若宗庙社稷何」?
上𢥠然抆涕,愀然勉从,不得已侧坐御座之半。
公与同列再拜,上亦答拜。
公与同列又奏曰:「太阳下同万物,可乎?
君臣之分,请自今始」。
公与同列又再拜,上犹立而受。
内侍扶导上诣梓宫前行谢礼毕,上衰服出,至大次犹立久之。
公与同列再三固请,上始御座,朝百官,退遂行禫祭之礼。
晷刻之间人情大定,中外相贺,驩声雷起。
乙亥,除参知政事同知,覃恩进两官。
公曰:「国恤尚新,天命有属,讵可因以为利」?
即上章力辞曰:「陛下承太上之倦勤,奉祖后之慈训,勉为宗庙社稷计,非以得位为乐。
圣心所形,臣实亲见。
君臣之间,自当交修此义,岂应遽冒非常之渥」?
辞不获命,止拜一官。
十二月庚午,除知枢密院
公为山陵使,时叶公适太府卿总饷淮东,将行,丞相赵公曰:「明日余知院入国门,其少需,往谒之。
某且去,士论未一,非余公不能任」。
庆元元年四月己未,拜右丞相,公辞免之章云:「好恶偏而党论未息,非包荒镇浮之量,何以调一于异同」?
盖指是也。
朝士诵之,中外传之。
于是人人相庆得贤相,望太平云。
二年正月,拜左丞相
公清介诚实,好恶无偏,恪守法度,务行故事,力主公议,爱惜名器。
每与朝士接,必从容访问人才,记其姓名,以备选抡。
一日谓侍郎杨公辅曰:「公蜀之望,幸疏其贤士」。
得三十馀人,多所拔任。
先是年饥,淮浙江东请钱请粟于朝,以为振贷,其数万万,公言于上,悉从之。
都城居民以户计者十一万二千有奇,元年米㪷千钱,公请发太仓之下其估以粜,至今年秋成乃已,所活何数。
公忧民之忧,损膳羞,自秋至不肉食,雨旸或愆,禜以私钱。
朝廷雩祷,公每赞上以实应天,不专礼文,有祷辄应。
至是大熟,因请广籴积仓,以备水旱。
四方或小有变异,必闻于上,请恐惧修省,谨终如始。
异时钱与券相为母子,以济邦用,至是券日轻,公私交病,议者盈廷,莫救其敝。
公请出度牒以收券之入,发都内以散钱之出,严大农受入之令,守钱券十半之约,于是母子相平,民蒙其利。
临安之民有口算之钱曰身丁者,台、严、湖三州之民有算之钱曰丁绢者,请与复三年。
衢之五邑自两税之外非经数者,其名又十有四,公请与损其十,每岁所蠲为缗钱者四万有奇。
免符既下,五州父老欣戴上恩,喜极而泣。
时方事丛,朝廷文书、赏诛予夺、政令罢行,公一一观省勾校,不舍昼夜,小有吏谩,靡罅不烛,靡惩不深,三省黠胥不寒而栗,朝士相语昔未睹闻。
史馆书成,品汇孔庶,皆公典领,屡趣奏篇,将议行赏,公当首蒙泽者,公以国恤事之方殷,至于弥文非所宜急,皆抑不行。
时有贵戚方见亲信,丞相赵公欲疏斥之,议泄,竟以论去。
道学之士遂为深雠,依附者日众,内外相扇,浸不可制,指赵公党魁
其薨于湖湘也,恤典未行,议论纷起。
公曰:「此不可以众多之口夺也。
设若有罪,某自当之」。
即以复官归葬奏请,众皆不乐。
浙西常平使者黄公灏以擅放民租远窜,知婺州黄公度以隐芘属吏褫职罢郡,是皆有深怨者。
公为执奏,止从薄罚。
吕公祖俭南迁,救解弗获,朝士有知公者,直以公义相勉责,公曰:「某自分决当去,恐他日将有大于此者耳」。
未几,有上书者造设虚词,诬陷浸淫,殆不忍闻,公即缄其书。
而眦睚已深,媒檗已熟,有成画矣。
诏公与蜀帅赵公彦逾具即位本末来上。
盖谓赵公丞相尝有隙,疑公相代为相,不相能,冀有所中伤,因兴大狱,一时名士一网可尽。
公食不能咽,寝不能寐,亟专介走成都,期以守正,要以同辞。
未达,而赵公所撰受禅本末之书已至。
公取副本观之曰:「大体得矣」。
若公所撰《甲寅龙飞事实》,则皆主丞相赵公以明其功,曾不自述其协赞之力。
微其辞,彰其义,议论平实,虽时论多所不快,而奸谋竟息。
外间所传出于意料,往往乱真,唯晦庵朱公熹见之嘉叹,每曰:「余丞相此书却不失实」。
门人共闻,其书遂传。
会贵戚除节钺,制词盛推定策之功,公不自顾计,径贴其麻。
然犹使并缘《事实》者,其虑固深。
公自是忧见颜色,义激肝肠,谓知院郑公侨同知何公澹曰:「某欲有所启,奈无助何」?
二公曰:「公安得独为君子」?
公又以语杨公辅,相期协济。
他日公独见上,开陈甚密,且曰:「除从官而中书不知,朝网已紊,祸本已滋」。
闻者迁怒,公知事不可复为,变不可再激,即抗章引疾。
其党尚严惮公,不敢侵,后益追怨。
公戒子弟毋入京求仕。
公既去,善类始思公之有力。
其迹之彰彰者如此,至若弥缝密勿,省几烛微,潜消阴制,深计远虑,宜不得尽知。
公尝语所亲吏曰:「某备位宰相,无他长,唯以全护善类为急,其他皆所可略。
要不可与此等争虚名,而使士大夫受实祸」。
此公之盛心也。
盖当公之秉国,适有道学相攻之隙,事方鼎沸,未易和调,非少有纵舍,而徒为矫亢,其势莫遏,其欲未厌,名虽公归,祸将世遍,故利欲饱而党锢解,此其验也。
杨公辅贻公书,亦谓公危言劲论,世所不能,而明哲出处,曲全善类,辞显义白,其大端不可掩没如此。
可谓深沈弘远,真大臣事业,非浅之为丈夫者矣。
一时士大夫罹祸不深,坐废不久,终当藉以扶持宗社,公之为功,必有能明之者。
公坚卧遂称病笃,求去恳切,同列合辞于上前,请勿听公去。
上一再却还奏牍,宽期赐告,令侍医视药,太官赐膳。
公固请去位,上不得已,四月甲子,除观文殿大学士隆兴府
辞行,召见内殿,有诏免拜赐坐,抚问周洽,遣中贵人至江亭赐黄金二十五镒,及币帛茗香。
公又辞郡,故有洞霄之命。
上又遣中贵人传诏抚问,赐银奁香茗。
公之帅长沙也,三辞不获命,至则除诸邑频年之积逋以宽民力,劾武冈扰蛮之兵官安溪徭。
穷日力以决民讼,夙夜劳勚,体为之瘠。
有劝以勿勤小物,公笑曰:「吾平生在官,窃一日之禄,必殚一日之劳,可以老而改乎」?
后再帅长沙,暑行属疾,遂薨于位。
时有大星霣于其里居之侧云。
祖庆,祖铎,父绘,俱赠太师追封岐、益、蜀国公
妣虞氏,赠燕国夫人
娶叶氏,封福国夫人
七子:岘,承议郎主管佑神观,未除公丧而卒;
峄,承议郎、新权通判信州军州事,两预秋荐;
嵘,第进士宣教郎,有旨除二令;
峻,承务郎
𡺽、岠未命,皆蚤卒;
冈,承奉郎,拟监两浙路临安府浙江渡。
三女:长适从事郎、新监庆元府鄞县大嵩盐场支盐官毛淮,次尚幼。
孙男五人:瑑,承务郎、新监州永平监
珙、璹,承奉郎
圭、璞,承务郎
孙女三人:长适迪功郎、新建宁府崇安县主簿徐铸,次适迪功郎、新鄂州江夏主簿刘常道,次尚幼。
曾孙一人。
初,蜀公一兄已与分产,未几而贫,悉以畀之。
性喜济物,饥者发,贷者折券,乡里称为仁人长者。
公奉母夫人禄养,所至扁其堂曰「戏䌽」。
既没永慕,言之必泣。
弟端诚,先官之而后及己子。
在官得俸,亦以分兄弟之子及其远族云。
公孝友诚悫、公忠廉介出于天资,自少至老,无一语欺,蹈规履矩,日自儆戒。
体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及其在人主之前,骨鲠切直,撄鳞苦口,自敌以下,有不堪者。
谋大事,决大疑,人所恍骇,公处之凝然,决之沛然也。
不念旧恶,不阿权势。
其在当涂,有江东漕尝使酒嫚骂公者,公与彼交章相避,遂两罢为祠官
后公长天官,其人为贰,踧踖求去。
公与之倾心尽欢,仍荐其婿,其人愧服,人服其厚。
其在从列,时宰尝属公荐某人,公不承命。
人服其刚。
在相位财期年耳,天下方望治,而谢病坚卧三月,至补外得请乃出,故天下至今惜之。
峄与诸孤将以嘉泰三年正月十三日葬公于龙游县灵山乡石壁之原,以书来请铭,铭曰:
绍熙季祚,光考违豫。
仰旷居庐,俯旷机务。
兆人皇皇,靡所归赴。
宅忧继离,非上而谁?
圣考有命,其代予悲。
皇上益谦,十命百辞。
雨泣其洏,推去天衣。
公自宥府,夹日以飞。
时乎孔艰,公乎焉依?
国有大疑,公作宝龟。
国有危事,公作金堤。
有昊斯岌,公作天柱。
后土斯隉,公作嵩阜。
皇曰汝嘉,其遂相予。
自右而左,四国是孚。
公感主知,其疚其劬。
先昒以兴,后昳以餔。
以汔于痡,弗有其躯。
推毂帝车,匪尧弗涂。
鸣球天耳,匪皋弗谟。
孰彦而翳,孰嬛而瘁,孰宪而戾,孰罅弗塈?
揠而汇之,膏而遂之。
绳而墨之,堑而栅之。
五月而济,期年而乂。
方驾而枙,方楫而弭。
留弗可留,致其可致。
杨清马诚,韩速杜止。
前五百岁,一有其四。
后五百岁,一无其二。
肃如清风,闻者兴起。
勋劳智名,帛素竹青。
朱熹所称,杨辅所譝。
有麟有烟,对越圆清。
侯谁济登,汲古书生(《诚斋集》卷一二四。又见民国龙游县志》卷三三。)
成:原脱,据四库本补。
病:原脱,据四库本补。
再祭余处恭左相1201年7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七、《诚斋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呜呼!
瞻彼日月,如环斯循。
倏然而夜,忽然而晨。
曾是斯人,乘此大化。
忽然而晨,倏然而夜。
晨夜之间,又有缩赢。
回缩而折,蹠赢而伸。
有伟郇公,金玉在躬。
潜天之学,格天之功。
我学渊、闵,我功夔、尹。
而不百年,止乎耳顺。
唐盛开元,实相韩休
十月而去,莫之与留。
宋隆康定,杜公实相。
五月而去,王室用壮。
倬彼庆元左辅惟公。
期年而去,皇基用崇。
三君子者,进退雅雅。
奚以久为?
期月可也。
不久且然,况历其年。
使克永弼,作虞孚先。
昔岁公薨,反柩宅里。
病不克吊,遣倩涂祭。
今公塴期,儿曹未归。
病不克送,老涕其洏。
一以诗悼,两以些诔。
箕尾之光,三烛于位。
呜呼哀哉,尚飨!
士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五
天下之士,未尝不沮于人主之所畏,而疾趋乎人主之所喜也。
节义,美名也,虽甚庸之君,亦知高其名而愿致之,及见其人,鲜有合焉,何也?
畏之也。
盖惟忠义之士识高而见殊,虑远而忧大。
世方无虞,若可以少安矣,而为之痛哭流涕,以发天下大难之端;
乘舆无甚失德,犹可以为善矣,而尽言力谏,甚者有幽、厉、桓、灵之比;
百官效职,亦无大奸邪未去也,而深惧夫指鹿之祸发于朝夕;
嘉祥美瑞,人主之所罕见而奇焉者,则视以为不足信,至于一日月之变,一雨旸之愆,则又从而尤之曰:「此疵政之招也」。
射猎歌舞,巡幸之娱,似未足病于治,则禁而抑之;
宵旰之勤,吐哺之疲,非人所愿为者,则强其必行。
夫人之情恶危而好安乐,因而惮改,自庶人达天子均也,而义士常责其所难,而危其所欲为,人主安得而不畏之耶?
故虽汉武帝唐明皇之贤,犹有惮于汲黯韩休之直。
噫!
视时趋向,天下之人不少也,人主方是之畏,彼亦孰肯自冒人主之所畏而取疏远摈斥之苦哉?
于是乎争迎其好而逢其欲,觇其所向而伺其所归。
有所爱也,则徇之以为欢;
有所惧也,则寝之以为安;
其意有所可否之间也,则两存之,以听其所自择。
其为术也翱翔而不遽,而为说也进退而不甚坚,夫然后豢其说而阱其术,而莫之辨,是以奸欺之患生。
嗟夫!
武帝明皇之所以不免也。
陨石,妖也,而方士以为嘉瑞;
杀三子,大乱也,宰相以措刑受赏;
大旱之灾,则曰乾封之祥;
霪雨之害,则曰非禾稼之损。
武帝明皇皆英主也,初岂可愚弄也哉?
惟其畏节义之士,故士得以窥其所逆顺而售其所喜之说,而天下皆几于危亡。
然则欲养天下之士气,惟受人之所危而甘于人之所畏者能之。
呜呼!
人主不可不自强也哉!
按:《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八。又见同书前集卷一三。
馆职1170年12月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七、《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五、《文章类选》卷二二、《文翰类选大成》卷一四五、《金华文徵》卷一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治道有大原,不本其原,徒欲以力救斯世,君子许其志不许其学。
天下之事,要不可以力为也。
忧世之士、喜功名之人,慷慨摩厉,将欲挽一世而回之,其意气岂不甚壮矣哉?
激之欲其急而听者愈缓;
邀之欲其坚,而守者终渝。
未逢其原而倚办于区区之力,固不可耶。
汉至文帝,县内昌阜,烟火万里,仰视虽小歉,俯视春秋、战国以降,则既有馀矣。
痛哭者一,流涕者二,长叹息者六,贾谊之论,何其不与事俪也?
意者危言骇世,姑一快胸中之愤耶?
长沙之归,历变履险,动心忍性,少年之气,剥落向尽,固未易以故意待,是殆必有所以,而论者或未之竟也。
诚见文帝,以如此之质,得如此之时,顾乃湛于庳陋,安于小成,爱之深,望之切,大声疾呼,几其一悟耳。
虽然,诚爱君也,诚望治也。
开道扶掖,岂其无术,何至遂攘臂以仍之耶?
文帝之齿长矣,阅天下之事众矣,四体伸缩,宁不自谙?
乃激其言,张旦夕之忧以迫之,宜其付之嘻笑,待以书生之论也。
若昔圣贤急天下之病,岂后于,稽其猷告,自源徂流,具有条理,未尝置本而言末也。
伯益论来四夷,儆以怠荒;
召公论格远人,首以谨德;
仲尼虑,亦缓颛臾而急萧墙。
圣贤之言,自有次第如此。
序天下之事,所先者外忧,所后者内治,于为治之大原似未深讲也。
当是时,近有专土桀骜之诸侯,远有乘边侵侮之匈奴,汉庭公卿玩细娱而忘远虑,之忧亦岂可厚非哉?
至于不寻其原,遽欲斧其髀而系其颈,则疏矣。
天下之患,懦者常欲一切不为,锐者常欲一切亟为。
甲兵朽,鈇钺钝,养痈护疽,媮取爵秩,各饱其欲,而日朘月削之患,独归国家,是滔滔者既不可胜诛,号为有意斯世者,又复不审前后,不量彼己而轻发之,终无于是。
两者之间,参订审裁,立其本,循其序,摹之于前而收之于后者,此与汉庭公卿俱堕一偏,文帝卒罔知所倚,虽略行其策,迄不能并三五之隆也。
而概尝有闻,肯堕其说于一偏,而挈诸侯、匈奴为发语之端哉?
必将首明帝学,大定其本,而嗜卑惮高,令今可行之言不肯出也;
必将继论储贰,趣择师傅,而刑名惨刻、术数临制之习不能入也;
必将深绝私昵,防微杜渐,而近戚幸臣、干法嫚朝之恶不敢肆也。
今揽其疏,或汎数而置四五之间,或遗落而无一言之及,尚得为知大原乎?
大原既失,无惑乎用力虽劳,言者急而听者缓也。
若夫姚崇在唐,埒之于,则非匹矣。
自下求上,贾谊之于文帝也;
自上求下,玄宗之于姚崇也。
一则蹻足而觊其听,一则虚心而俟其言,孰可同日而道哉?
玄宗始初,清明求治之意如川之方至,钦迟崇之旧德夙望,起于藩维而相之,徯于者何如也?
苟学知大原,则一举其纲而天下定矣。
方且逡巡不拜,历述十事,邀其诺而后就位。
仇敌相交则有盟,市道相质则有券,君相聚精会神之际,而用要约焉,吁,何薄也!
将闿端垂统,基一代之治,而君相畀付之初,已恃要约以为固,则为治之大原已隳矣。
虽力邀强制,仅致小康,时改意衰,必溃决而不可遏。
纽解丝棼,不待观天宝之季,固已兆于开元之元也。
傅说旦胥靡而暮辅相,以匹夫而躐处父兄百官之上。
《说命》三篇,其对扬何其甚暇而有馀耶?
始之曰「后从谏则圣」,盖溯大原之舟楫也;
申之曰「惟厥攸居,政事惟醇」,盖指大原而示之也;
终之曰「念终始,典于学」,盖造大原而使勿失之也。
合堂同席而议,如甲胄,如衣裳,如官爵,如祭祀,棋布绳联,源流会通,亦非缕数条陈而力邀之也。
然则相天下之道可知已。
肩随管、晏,固不敢以傅说自命,然资权谲,亦足以逆料其君之锐始怠终也。
故及其眷之方新,画是十条,以坚其君之心虑,以终吾世而已,何暇恤其后哉?
考之于史,玄宗渝其约,不待他日,方持国秉之时,既班班见矣。
问以峻法绳下之约,曷为而按钟绍京之狱,犹有待于崇之救也?
问以法行自近之约,曷为而疑王仙童之劾,犹有待于崇之奏也?
问以班序荒杂之约,曷为而许阎楚圭之官,犹有待于崇之却也?
此犹力争而幸胜者耳。
高力士杨思勖名出宫壸,骎骎乎宦者预政之渐。
薛讷契丹之师,不惟骤弃崇谏,又增重其事权而遣之。
郭虔瓘募兵击安西虽以为不然,已喑默而不敢争矣。
是不倖边功之约,玄宗视之亡如也。
身未去位而约已寒,况上印绶之后乎?
不务格其君之心而以力邀之,此已事之明效大验也。
盖尝读贾谊之书,而得文帝之所以克终。
次姚崇之本末,然后知蛊玄宗之心者,有自来矣,岂独一李林甫之罪哉?
之一书,肆言不忌,前此数十年,必抵诽谤之辟,后此数十年,亦伏非所宜言、大不敬之诛矣。
文帝虽未尽用,不斥不愠,待之有加。
帝非徒谓容纳为帝王之盛德,实以言路通塞,乃人主切身之利害也。
侈心邪念,阙政舛令,出于我而恬不自觉者,夫岂一端?
而乱萌祸机,群情众论,隐匿壅阏而不得上闻者,亦何可胜数哉?
待言者之饬正宣达,不啻疹之待砭、躄之待杖也。
容养奖纳,此自吾切身利害,其逊其悖,彼盖言者事,吾何为预之哉?
虽气激辞愤,阔于事情,姑善之以劝来者。
自时厥后,冯唐申屠嘉之属,规儆辅拂,不绝于朝,终置文帝于寡过之地,是固有以召之也。
人主进德之验,他未即见,惟于谏者之言先见之。
言之委曲迁就,是君德未信于人,而犹有所畏也;
言之剀切侵讦,是君德已信于人,而既无所畏也。
委曲迁就,剀切侵讦,在言者之得失则二,在人主为进德之验则一。
之论虽未协于中,文帝独不可自贺而为进德之验乎?
一时风俗,犹皆醇厚,虽前日害之宠者,不过尤其纷乱诸事,所谓求名归过之论,当时之人盖未解作此等语也。
隋炀帝而始有谏以求名之忿,至唐德宗而始有矜衒归过之疑,其所见亦既狭矣。
风雨霜露,无一气而非天;
芽甲根荄,无一物而非地。
天下之善,谁非人主之善乎?
小夫窭人,借隙光以自饰,窃勺水以自多,要不出范围之内。
天覆地载,岂与是琐琐者争衡哉?
炀帝德宗,忘其君道之大,下与一士较短论长,若闾巷侪辈互相夺攘者,何其小也!
文帝之世此论已立,之所遭,岂直吊湘赋鵩而已哉?
史称姚崇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
然变或非正,失亦随之,其尤大章明者两端焉。
玄宗在藩,侠气已盖诸王,手锄逆韦太平之难,肇履大位,隽逸英毅,若太阿出柙,莫之敢干,所虑者轻视天下而不自抑畏也。
厖臣硕辅,政当厉之以畏天之诚,启之以尊儒重道之实。
左右规矩,犹惧或肆,复以水济水,投弃准绳,略无龃龉于其间。
日食历差,而以不亏班贺;
太室自坏,而以材朽献谀。
畏天之说,典谟训诰,誓命之书,异篇而同指者也。
矫诬上天,一旦破其扃鐍而芟夷之,使其君荡然无所顾忌,驯致渔阳之变,撤其防而导其侈者,实也。
始意不过容悦迎逢耳,亦不自知其祸之至此。
末流氾滥,虽尚存,亦非捧土所能塞矣。
莫大于天而犹不畏焉,于一乎何有?
自有书契,严畏天之说以相付者,岂以人君尊无与敌,复借天以压之哉?
兢业祗惧,是乃天心之所存,而、文、武所传之大原也。
上帝临汝,无贰尔心,贰之以适莫偏诐之私,则作于心、害于事,凶于而家而国矣。
崇学不足此而遽敢慢之,此崇之大失一也。
崇之捕蝗也,议者方哗,玄宗问焉,以庸儒泥文而不知变对。
除蝗之法,列于古训,杂然而议者,信庸儒也。
玄宗尊儒重道之意,本不自笃,又以泥文不知变之语入其心,使益加姗侮。
继自今以往,虽先王之典训不便于己者,亦可以是语断之矣。
张九龄韩休之去,儒者尽绌,坐于朝、议于堂、捍于边,皆便捷轻锐、知变而不泥文者也,其效今可睹矣。
徒见所谓庸儒者拘挛固滞,遂概厌薄之,亦尝循其本而思之乎?
以一人而制六合,下至众而上至寡也。
群天下之所乐、萃天下之所贵而集有之,虽悍彊很暴,屈首尊戴,无敢不驯者,以君臣之典叙于天,而儒者实品节扶持之也。
今恶庸儒而并废其品节扶持者,是理既泯,万目睽睽,见利则逝,见便则夺,上之人其危哉!
儒者舌敝唇腐,本为谁计,而轻欲销废之乎?
此崇之大失二也。
并置十事二失而委之天下,夫人而能平其功罪之轻重矣。
参谊、而论之,所到固有浅深,其未知大原之所在则一也。
明天子方屈群策以图大业,尚论前世,谊与崇之所条,固已久经乙夜之览,亦既采取而时措之事业矣。
愚不敢复踵其论,顾私窃有所疑焉,幸因奏篇之上而附见其说。
古之兴王,所以震服天下者,不过一二大政,而薄物细故,则初未尝躬其劳也。
汉高帝约法三章齐威王之诛赏阿、即墨大夫,终身尤可称者财此事,皆足以随世而就功名。
明天子嗣服以来,天造神断,自古庸主依违牵制数十年而不能改者,决之于一日;
自古谏臣恳切覼缕千百疏而不能回者,从之于一言。
大经画、大黜陟、大因革,历数其目,既已兼前代之长,徐计其成,尚未能半。
前代之效,雠耻未复,版图未归,风俗未正,国用未充,民力未厚,军政未核,覆按谊、汉、唐忧者,亦十居其五六焉。
是独何说也?
意者统宗会元,尚有可思者耶?
、齐威之事浅矣,然就其规摹论之,亦粗能持其初说者也。
如使约三章明岁,而苛法复生,诛赏阿、即墨之后日,而嬖倖复听,则首尾衡决,人谁信之哉?
今日大政数十,皆绝出汉、唐之表,惟其统宗会元者,尚有可思。
故除一弊事,是一事而已也;
去一小人,是一人而已也。
四海九州之广,万官亿丑之众,博揽远驭,焉能无毫发之遗哉?
德意志虑,所示者未及遍孚,所遗者已或先见。
命令之布,黎献稚耋,䜣怿未已而惶惑继之,激昂未已而解弛继之,惕息未已而侥觊继之。
向若淳固专壹,无间杂之病,则所谓大政数十者,出其一二已足以鼓舞群动而立丕丕之基,宁至宵旰十年,尚勤愿治之叹乎?
此愚所以冒昧而献统宗元之说也。
诚储神为治之大原,提其统,据其会,则出治者无一出一入之累,而观治者亦无一喜一惧之移矣。
讲大原之所在,閒燕咨访,将有人焉,愚不敢躐等而议。
为老人通邵守启 南宋 · 廖行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省斋集》卷七
除目久颁,未拥东方之骑;
涣音寻至,遽更南服之符。
四郊方浃于驩传,千里已回于叶气。
奔趋在庇,忭蹈尤深。
某官敏识绝人,廉名耸物。
学通世务,河汾夫子之云礽;
才可时施,江左夷吾之流亚。
早结冕旒之眷,屡分铜之荣。
仁恩所至而有声,治绩每高而居最。
巴陵鳏寡,久叔度之来;
澬水儿童,俄整细侯之迓。
载惟兹土,实亦雄疆。
地巉楚尾之馀封,壤接梅山之故境。
必有之政,以兴齐、鲁之风。
故当二岁之终更,爰听九重之简在。
或辍从臣而授朱轓之宠,或由奏课以升文石之班。
我公之来,迅诏可待。
翟方进之遇主,已器其能;
萧望之之得君,更详其试。
实佥言之所诵,非小子之敢谀。
某窃禄冗员,抚尘俗吏。
宦途蹭蹬,难追冀北之骅骝;
弱羽飘○,犹侣蓝田之雁鹜。
岂谓未镕之矿,获亲良冶之炉。
虽尚迟韩休之三,然已荫苏天之二。
讵止承风而趋走,将期淑艾于师资。
阳春有脚而不择薰蒸,化雨无私而宁偏润泽。
或可咏具腓于桃李,庶几忘下体于菲葑。
许邑之聋,尚容陪于下吏;
颍川之恕,不失过乎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