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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衡仲西窗诗编1187年8月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江东诗老有徐郎,语带江西句子香。
秋月春花入牙颊,松风涧水出肝肠。
居仁衣钵新分似,吉甫波澜并取将。
岭表旧游君记否,荔支林里折桄榔。
江西宗派诗序淳熙十一年十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诚斋集》卷七九、《古今事文类聚》别集卷一○、康熙《西江志》卷一七八、《南宋文录录》卷一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江西宗派诗者,诗江西也,人非皆江西也。
人非皆江西而诗曰江西者何?
系之也。
系之者何?
以味不以形也。
东坡云「江瑶柱似荔子」,又云「杜诗似太史公书」,不惟当时闻者呒然,阳应曰「诺」而已,今犹呒然也。
非呒然者之罪也,舍风味而论形似,故应呒然也,形焉而已矣。
高子勉不似二谢二谢不似三洪,三洪不似徐师川师川不似陈后山,而况似山谷乎?
味焉而已矣。
酸咸异和,山海异珍,而调胹之妙出乎一手也。
似与不似,求之可也,遗之亦可也。
大抵公侯之家有阀阅,岂惟公侯哉,诗家亦然。
窭人子崛起委巷,一旦纡以银黄,缨以端委,视之,言公侯也,貌公侯也。
公侯则公侯乎尔,遇王谢子弟,公侯乎?
江西之诗,世俗之作,知味者当能别之矣。
昔者诗人之诗,其来遥遥也。
然唐云李、杜,宋言,将四家之外举无其人乎?
门固有伐,业固有承也。
虽然,四家者流,一其形二其味、二其味一其法者也。
盍尝观夫列禦寇,楚灵均之所以行天下者乎?
行地以舆,行波以舟,古也,而子列子御风而行,十有五日而后反,彼其于舟车且乌乎待哉!
然则舟车可废乎?
灵均则不然,饮之露,餐之英,去食乎哉!
芙蓉其裳,宝璐其佩,去饰乎哉!
乘吾桂舟,驾吾玉车,去器乎哉!
然朝阆风,夕不周,出入乎宇宙之间忽然耳,盖有待乎舟车而未始有待乎舟车者也。
今夫四家者流,苏似李,黄似杜。
苏、李之诗,子列子御风也;
杜、黄之诗,灵均之乘桂舟驾玉车也。
无待者,神于诗者欤?
有待而未尝有待者,圣于诗者欤?
嗟乎!
离神与圣,苏李苏李乎尔,杜黄杜黄乎尔;
合神与圣,苏李不杜黄,杜黄不苏李乎?
然则诗可以易而之哉!
秘阁修撰给事程公以一世儒先,厌直而帅江西,以政新民,以学赋政,如而肃,如秋而燠,盖二年如一日也。
迨暇则把酒赋诗,以黼黻乎翼轸,而金玉乎落霞秋水。
尝试登滕王阁,望西山章江,问双井今无恙乎。
因喟曰:「《江西宗派图》,吕居仁所谱,而豫章自出也。
而是派之鼻祖云仍,其诗往往放逸,非阙欤」?
于是以谢幼槃之孙源所刻石本,自山谷外凡二十有五家,汇而刻之于学宫,将以兴发西山章江之秀,激扬江西人物之美,鼓动骚人国风之盛。
移书谂予曰:「子江西人也非乎?
序斯文者不在子,其将焉在」?
予三辞不获,则以所闻书之篇首云。
淳熙甲辰十月三日庐陵杨万里序。
江西续派二曾居士诗集序嘉泰三年四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三、《诚斋集》卷八三、康熙《西江志》卷一七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古之君子道充乎其中必思施乎其外,故用于时者施也,传于后者亦施也。
然用于时或不传于后,传于后或不用于时,二者皆难并也。
是有幸有不幸焉。
生而用,没而传,幸之幸也;
生而用,没而不传,幸之不幸也;
生而不用,没而有传,不幸之幸也。
至有生既不用于时,没又不传于后,岂非不幸之不幸也欤?
南丰先生之族子有二诗人焉,曰临汉居士伯容者,南丰从兄弟,曰子山名阜之子也。
曰怀岘居士显道者,伯容之子也。
子山尝位于朝,出漕湖南,后家于襄阳,遂为襄阳人
伯容一世豪俊而能文,其诗源委山谷先生,然以不肯伈伣于世,有官而终身不就列。
显道得其父之句法,亦以气节高简,尝宰祁阳,小不可其意,即弃去,隐于衡之常宁者三十年,此君子之一不幸也。
伯容放浪江湖间,与夏均父诸诗人游从唱和,其题与韵见于均父集中者三十有二篇。
予每诵均父之诗,云「曾侯第一」,又云「五言类玄度」,又云「秀句无一尘」,想见其诗而恨不见也。
行天下五十年,每见士大夫必问伯容父子诗,皆无能传之者,此又君子之一不幸也。
兹非所谓生既不用于时,没又不传于后,不幸之不幸者欤?
今日忽得故人尚书郎江西漕使雷公朝宗书,寄予以二曾诗集二编,属予序之。
欣然盥手披读三过,蔚乎若玉井之莲,敷月露之下也,沛乎若雪山之水写滟滪而东也,琅乎若岐山之凤鸣梧竹之风也。
望山谷之宫庭,盖排闼而入、历陛而升者欤?
昔人之诗,有诗传而人逸者矣,《二南》是也;
有人传而诗逸者矣,《祈招》是也;
有人与诗俱传者矣,《载驰》是也。
祭公谋父之作,虽逸于三百篇之外,而式金式玉之句,犹略见于《梼杌》之史者,以子革之诵也。
二曾之诗,昔无传而今有传,不以朝宗能诵之欤,不曰二曾不幸之幸欤,不曰后学大幸之幸欤?
因命之曰《江西续派》而书其右,以补吕居仁之遗云。
伯容名纮显道名思
朝宗于显道,如李汉之于退之
故二居士之诗,朝宗得之于德曜德曜得之于怀岘,怀岘得之于临汉
嘉泰癸亥四月丙辰通议大夫宝文阁待制致仕庐陵杨万里序。
诗话(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一
李弥逊吉州,于州学杨忠襄公祠堂,请刘尚书美中作祭文,首句云:「阴虹吐氛,暂翳圜景。
斗于星中,孤光耿耿。
洪河溃溢,滔天横骛
屹然中流,见此底柱」。
又云:「公人中之龙,那肯屈节于犬羊」?
又云:「欲赎忠襄,人百其身」。
弥逊叹服不已,不知其用太学生姚孝宁《祭李清卿文》,首句云:「皇穹将倾,天柱必折;
大地欲仆,泰岳必蹶」。
又云:「公人中龙,肯臣犬豕」?
又云:「彼据床上,天子在下。
公抱帝躬,嚼齿大骂。
公于是时,眦裂发立。
乾坤昼昏,鬼神夜泣」。
又云:「欲赎清卿,人万其身。
万又何多,一世犹轻」。
又云:「吾将提长剑而登泰华,决浮云而问苍天。
虽泣尽而继之以血,安得吾清卿之复然」!
清卿之父避乱至庐陵,尝馆于美中之家,故美中得此文。
予少时尝于刘彦纯家见其全篇,今亡矣,可惜。
庐陵村落地名何山,有金地寺,壁间有庐陵丞某人留题云:「今朝憩息来金地,何日翱翔到木天」?
观者叹其的对。
美中再入馆职,唱和云:「见说木天犹突兀,暂时金地亦清闲」。
是时南渡之后,驻跸临安,百司官寺未立,暂寓一僧舍为秘书省,而汴京本省犹未毁。
美中此联,朝士叹其亲切。
诗句固难用经语,然善用者不胜其韵。
李师中云:「夜如何其斗欲落,岁云莫矣天无晴」。
又:「山如仁者静,风似圣之清」。
又:「诗成白也无敌,花落虞兮可柰何」。
诗有实字,而善用之者以实为虚。
杜云「弟子原宪诸生」。
「老」字盖用「赵充国请行,上老之」。
有用文语为诗句者,尤工。
杜云「侍臣双宋玉,战策两穰苴」,盖用「如六五帝、四三王」。
有用法家吏文语为诗句者,所谓以俗为雅。
坡云:「避谤诗寻医,畏病酒入务」。
如前卷僧显万「探支阑入」,亦此类也。
庾信《月》诗云「渡河光不湿」,杜云「入河蟾不没」。
唐人云「因过竹院逢僧语,又得浮生半日闲」,坡云「慇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杜《梦李白》云「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山谷《簟》诗云「落日映江波,依稀比颜色」。
退之云「如何连晓语,秖是说家乡」,吕居仁云「如何今夜雨,秖是滴芭焦」。
此皆用古人句律,而不用其句意,以故为新,夺胎换骨。
杜《蜀山水图》云:「沱水流中座,岷山赴此堂。
白波吹粉壁,青嶂插彫梁」。
此以画为真也。
吉父云「断崖韦偃树,小雨郭熙山」,此以真为画也。
白乐天女道士》诗云「姑山半峰雪,瑶水一枝莲」,此以花比美妇人也。
东坡海棠》云「朱唇得酒晕生脸,翠袖卷纱红映肉」,此以美妇人比花也。
山谷《酴醾》云「露湿何郎试汤饼,日烘荀令炷炉香」,此以美丈夫比花也。
山谷此诗出奇,古人所未有,然亦是用「荷花似六郎」之意。
欧阳公作省试知举,得东坡之文惊喜,欲取为第一人,又疑其是门人曾子固之文,恐招物议,抑为第二。
坡来谢欧,欧问坡,所作《刑赏忠厚之至论》有『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此见何书」?
曰:「事在《三国志·孔融传》注」。
欧退而阅之,无有。
他日再问坡,云:「曹操袁绍,以袁熙妻赐其子丕
孔融曰:『昔武王伐纣,以妲己周公』。
惊问何经见?
曰『以今日之事观之,意其如此』。
尧、皋陶之事,某亦意其如此」。
欧退而大惊曰:「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
然予尝思之,《礼记》云:「狱成,有司告于王,王曰:『宥之』。
有司曰:『在辟』。
王又曰:『宥之』。
有司又曰:『在辟』。
三宥,不对,走出致刑于甸人」。
坡虽用孔融意,然亦用《礼记》故事。
其称王谓王三皆然,安知此典故不出于尧?
客有自秦少游许来见东坡,坡问少游近有何言句,客举秦《燕子楼》词云:「小楼连远,横空下临,绣毂彫鞍骤」。
坡笑曰:「又『连远』,又『横空』,又『绣毂』,又『彫鞍』,又『骤』,也劳攘。
亦有此词云:『燕子楼中,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
东坡谈笑善谑,过润州太守高会以飨之。
饮散,诸妓歌鲁直《茶词》云:「惟有一杯春草,解留连佳客」。
坡正色曰:「却留我吃草」?
诸妓立东坡后,凭东坡胡床者大笑绝倒,胡床遂折,东坡堕地,宾主一笑而散。
见蜀人李圭说也。
东坡徐州李定之子某过焉。
坡以过客故事宴之,其人大喜,以为坡敬爱之也,因起而请求荐墨。
坡阳应曰:「诺」。
久之闲谈,坡忽问李曰:「相法谓面上人中长一寸者寿百年,有是说否」?
李曰:「未闻也」。
曰:「果若人言,彭祖好一个呆长汉」。
李大惭而遁。
见王侨卿说。
东坡尝宴客,俳优者作技万方,坡终不笑。
一优突出,用捧痛打作技者,曰:「内翰不笑,汝犹称良优乎」?
对曰:「非不笑也,不笑者所以深笑之也」。
坡遂大笑。
盖优人用东坡《王者不治夷狄论》,云「非不治也,不治者所以深治之也」。
见子由五世孙奉新县懋说。
予过金山,见妙高台上挂东坡像,有坡亲笔自赞云:「目若新生之犊,身如不系之舟。
试问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崖州」。
今集中无之。
予昔为○陵丞,尝肩舆过一野寺前,壁间有山谷亲笔一诗,予小立肩舆,诵之三过。
既归书之,止记一联云:「春将国艳薰花骨,日借黄金缕水纹」。
今集中亦无之。
蔡攸幼慧,其叔父卞,荆公婿也。
卞携见公,一日公与客论及《字说》,立其膝下,回首问曰:「不知相公所解之字,为复是解苍颉,为复是解李斯字」?
公不能答,拊其顶曰:「你无良,你无良」。
刘尚书美中说。
东坡《赤壁赋》云「扣舷而歌之,歌曰」云云,「客有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山谷为坡写此赋为图障,云「扣舷而歌曰」,又云「其声呜呜,如怨如慕」,去「之」「歌」「然」三字,觉神观精锐。
孙仲益作上梁文云:「老蟾驾月,上千岩紫翠之间;
一鸟呼风,啸万木丹青之表」。
周茂振曰「既呼又啸」,易「啸」为「响」。
退之盘谷序》云「妒宠而负恃」,张文潜云:「『妒宠』一字,『负恃』两字,非句律,与下句云『争妍而取怜』不类。
又既曰『负』,又曰『恃』,为复,『恃』当作『持」』。
本朝制告表启用四六,自熙、丰至今,此文愈盛。
有一联用两处古人全语,而雅驯妥帖如己出者。
介甫《贺册后妃表》云:「《关雎》之求淑女,无险陂私谒之心;
《鸡鸣》之思贤妃,有警戒相成之道」。
绍兴间刘美中工部侍郎直学士院吉水丞龚尹字正子以启贺之云:「技巧工匠精其能,自元成之间鲜能及;
号令文章焕可述,虽诗书所称何以加」?
尹又《上汤丞相启》云:「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
天下之士,岂复贤于周公」?
后二语用韩退之上宰相书》。
中书舍人张安国抚州,自抚移苏,《谢上表》云:「虽自西徂东,周爰执事
然以小易大,是诚何心」?
增「虽」「然」二字,而「两州」「东西」「小大」乃甚的切。
王履道《贺唐秘校及第启》云:「得知千载,上赖古书;
作吏一行,便废此事」。
前二语用渊明诗「得知千载事」,「上赖古人书」剪去两字;
后二句用嵇康书「一行作吏,此事便废,而皆倒易二字。
东坡《答士人启》云:「愧无琴瑟旨酒,以乐我嘉宾;
所喜直谅多闻,真古之益友」。
此虽增损五六字,而特圜美。
翟公巽行麻制云:「古我先王,惟图任旧人共政;
咸有一德,克左右厥辟宅师」。
则前二语熟,而后二语突兀矣。
四六有一联而用四处古人语者。
张钦夫答一教官启云:「识其大者,岂诵说云乎哉;
何以告之,曰仁义而已矣」。
四人语乃如一人语。
王履道余深少宰制云:「仰惟前代,守文为难;
相我受民,非贤不乂」。
其意亦贯。
绍兴间,金人归我河南地洪景伯贺表云:「宣王复文武之士,可谓中兴;
齐人归郓欢之田,不失旧物」。
属联工夫,然去一「境」字,便觉难读。
四六用古人语,有用其一字之声,而不用其字之形者。
《书》曰「人惟求旧」,而介甫《谢上表》云「仁惟求旧,义不遐遗」,乃易「人」为「仁」。
庄子曰:「副墨之子闻之洛诵之孙」,「副墨」谓文墨之有副本,「洛诵」谓洛人之善诵读者。
介甫《贺生皇子表》前一联言成王文王子孙众多,而继之以「恭惟皇帝陛下令德光乎洛诵,康功茂乎岐」,则以洛诵为成王矣。
成王名诵,而卜洛故也。
此文人之舞文弄法者也。
四六有截断古人语五字,而补以一字如天成者;
有用古人语不易其字之形,而易其意者。
《汉书》云「在汉廷无出其右」,《论语》云「与文子同升诸公」,而翟公巽《贺蔡攸少师启》云「朝廷无出其右,父子同升诸公」,既截断其语而补以一字,读者不觉其补,而又易「文子」为「父子」,「子」之一字虽同,而「文子」乃人名,「父子」非人名也,此巧之至也。
子牟「身居江湖之上」,公冶长「虽在缧绁之中」,而东坡《谢罪表》云「身寄江湖之上,梦游缧绁之中」。
子云「此之谓失其本心」,《左传》云「吾必使汝罢于奔命」,翟公巽一年之中移作数郡太守,谢表云「忧患失其本心,筋力罢于奔命」,亦此类也。
四六有作流丽语者,亦须典而不浮。
东坡《谢知湖州表》云:「湖山如旧,鱼鸟亦怪其衰残」。
《谢知密州》云:「宾出日于丽谯,江山炳焕;
传夕烽于海峤,鼓角清闲」。
《谢赐笏带》云:「草木何知,被庆云之渥彩;
鱼虾至贱,借沧海之荣光。
虽若可观,终非其有」。
汪彦章《贺神降万岁山表》云:「恍若银山,金成宫阙;
浩如玉海,虹贯山川」。
此皆典而不浮。
孙仲益亦多此等语,至橘林,则浮靡而不典矣。
四六有作华润语而重大者,最不可多得。
韩退之表云「地弥天区,界轶海外。
北岳医闾,神鬼受职,析木天街,星宿清润」。
曾子固云「钩陈太微,星纬咸若;
昆崙渤澥,波澜不惊」。
王履道种师道麻制云:「封疆开昆崙积石之西,威誉震大漠龙荒之北」。
四六有用古人全语,而全不用其意者。
《行苇》之诗云:「仁及草木,牛羊勿践履」。
此盛世之事也。
又《鸱鸮》之诗云:「曰予未有室家,风雨所漂摇」。
此谓鸱鸮之巢也。
王履道,北人也。
靖康避乱,迁谪在八桂,思乡里坟墓,作青词云:「万里丘坟,草木牛羊之践履;
百年乡社,室家风雨之漂摇」。
有客在张钦夫坐上举介甫《贺册后妃》《关雎》、《鸡鸣》之联以为四六之妙者,钦夫因举东坡《贺册后表》云:「上符天造,日月为之光明;
下逮海隅,夫妇无有愁叹」。
笑曰:「此全不用古人一字,而气象塞乎天地矣」。
中书舍人洪景卢婺州,召至都下,而从臣未有虚位。
孝宗除为在京宫观侍读太府少卿张抑子仪以启贺之云:「珍台闻馆,冠皋伊之伦魁;
广厦细旃,论唐虞之圣道」。
前两句用扬雄全语,后两句用王吉疏全语,皆西汉文章也。
子仪对予举似,予惊叹击节,以为不减前辈
未几景卢翰林学士,适梁叔子丞相以病辞位,孝宗爱重之,不听其去。
累辞,不得已拜大观文醴泉观使侍读景卢当笔,麻制中全用此一联。
是日朝士听麻者皆称赏之,不知其为子仪语也。
四六有初语平平,而去其一字精神百倍,妙语超绝者。
介甫《贺韩魏公致仕启》云「言天下之所未尝,任大臣之所不敢」,其初句尾有「言」「任」二字,而去之也。
循王张俊妾封夫人,中书舍人程子山行词,以「异姓王」对「如夫人」,朝士称之。
靖康遣聂山三镇与金人请和,三镇之民不肯左衽,群起殴山至死,而朝廷或传其生,词臣行加恩词云:「风易水,知士去之不还;
日远长安,怪人来而未至」。
汪伯彦黄潜善为相,时太学之士陈东以上书诛,既而高宗深悔之,赠谏议大夫,而罢汪、黄二相。
赵鼎为相,汪、黄有启谢庙堂,鄱阳熊彦诗叔雅为赵客,代赵答启云:「一男子之上书,彼将焉罪?
大夫曰可杀,公亦何心」?
靖康末,二圣北狩,皇属毕迁,中原无主,惟高宗皇帝在外独免。
隆祐太后以书劝进,有云:「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独在;
汉家之阨十世,宜光武之中兴」。
汪彦章词也。
建炎苗、刘之祸,未几复辟,赦书云:「断鳌而立四极,既成开辟之勋;
取日而授五龙,复正神明之御」。
李汉老词也。
张邦昌既僭窃窜谪,谢高宗表云:「孔子佛肸之召,盖欲兴周;
纪信汉王之车,固将诳楚」。
其党颜博文之词也。
邦昌初立时,博文首上贺表云:「非汤武之干戈,同之禅让」。
其反覆如此。
李纲罢相被谪,汪彦章行词云:「朋奸罔上,有虞必去于驩兜
欺世盗名,孔子首诛于正卯」。
又云:「专杀尚威,伤列圣好生之德;
谗喜佞,为一时群小之宗」。
客有问彦章者曰:「内翰顷有启贺伯纪相云:『孤忠贯日,正二仪倾侧之中;
凛气横秋,挥万骑笑谈之顷』。
又云:『士讼公冤,亟举幡而集阙下,帝从民望,令免胄以见国人』。
与今谪词一何反也」?
彦章曰:「某此启自直一翰林学士,渠不用我,故以后词报之」。
客又曰:「词有『乃倾家积,阴与贼通』,若行此言,则李公族矣。
怨岂至是?
此言何从知」?
答曰:「某如何知得?
但见渠儿子自虏归」。
汪彦章初除北门,有小官贺以启云:「当年翰苑,曾闻学士之葫芦;
今日玉堂,又见司空萝卜」。
自以为奇。
有问之者:「葫芦事得非用太祖皇帝内翰陶谷,所谓『年年依样画葫芦』者乎」?
曰:「然」。
又问:「萝卜何出」?
曰:「昔司空图在翰苑,尝作萝卜诗」。
闻者绝倒。
又吾州安福欧阳寺丞叔向者,尝为妻病作青词云:「大小二便,半月未通于水火;
晨昏两膳,一粒不过于咽喉」。
又近有代京丞相作遗表者,首句「身独立于上台,未踰三月
疮忽生于下体,几及半年」。
莆田陈丞相作小朝士时,遇显仁太后之丧,尝代宰相乞皇帝御殿表云:「虽天道何言,四时自然成岁;
然太阳不照,万物何以仰瞻」?
识者已知其有宰相器
公后为左相辞位,其客郑侨惠叔代作表云:「责任匪轻,此岂久居之地;
从容求去,幸当未厌之时」。
「岂久居」,牛僧孺语也;
「幸未厌」,萧嵩语也。
宰相求去事,未有如此亲切者。
梁叔子丞相生日,孝宗赐酒物,是时梁母太夫人在,尤延之代作谢表云:「小人有母,虽喜君羹之尝;
大烹养贤,每虞公餗之覆」。
黄仲秉西掖,行《东坡太师谥文忠词》云:「朕考百年治乱之原,识诸老忠邪之辨。
惟小人无所忌惮,使君子至于困穷」。
又云:「某目无全牛,意空凡马。
道不行而言立,身愈退而名高」。
又云:「言之尚至于叹嗟,闻者亦为之兴起」。
户部侍郎史正志自请为诸路发运使,遍行州县,凡合起上供及江上饷师钱谷,尽以为羡馀献之,寿皇大喜。
既而岁莫上供,无一州至者。
板曹大窘,奏其事,上大怒,即日罢黜。
仲秉行词有云:「多取赢于郡国,无遗算于鸡豚。
校数岁之中以为常,本无心计;
无三年之蓄曰不足,徒有口才」。
仲秉刑部侍郎,触一权贵,丐外丹阳,《谢庙堂启》曰:「一麾江海,颇欲避西风之尘;
两鬓雪霜,但堪饮北府之酒」。
王季海丞相太常少卿,时葛丞相楚辅为浙东参议官,以启贺季海,用「鸡檄」对「鹅经」。
季海赏其的对。
「鸡檄」乃用王勃诸王作《斗鸡檄》。
山谷《戏笔》尝书范文正公为举子时作《齑赋》,有云:「陶家瓮内,淹成碧绿青黄;
措大口中,嚼出宫商徵羽」。
吾州刘沆丞相微时读书山寺,寺僧请公戏作《偷狗赋》,有云:「抟饭引来,犹掉续貂之尾;
索绹牵去,尚回顾兔之头」。
常州人讳打爷,盖尝有子为五百而其父坐罪当杖者。
其子恐他人杖其父之重,而身行刑,故有此讥。
士人有戏作此赋者,云:「当年祖逖见而知,闻而知;
后日孙权出乎尔,反乎尔」。
投人诗文有语忌者,不可不知。
人有上文潞公诗用寿考字,曰:「五曰考终命,和我死也说了」。
程子山中书舍人谪为赣州安远,士子上生日诗用岳降事,子山曰:「降做县令了,更降去甚处」?
周茂振刘季高由谪籍放自便启云:「十年去国,惊我马之虺隤;
一日还家,喜是翁矍铄」。
季高曰:「『是翁』却将对『我马」』!
此类多矣。
至如绍兴间张叔夜之子常先为江西常平使者,有小官上启,其自序处云「叔夜粗疏,次山漫浪」。
常先大怒曰「我爷何曾粗疏」!
虽常先不学可笑,然小官亦当问上官家讳。
吉州推官李椿尝干一上官举状,而上官家讳有复名而一字椿者,初许荐而后不与,予族弟炎正字济翁作一启以解之云:「讳名不讳姓,虽存羊枣之遗文;
言在不言徵,亦有杏坛之故事」。
上官遂举之。
济翁年五十二乃登第,初任宁远簿,甚为京丞相所知,有启上丞相云:「秋惊一叶,感蒲柳之先知;
春到千花,难桑麻之后长」。
丞相遂下待除掌故之令也。
尤延之尝举前辈四六有「秉圭执璧,礼天地之神祇;
洁粢丰盛,报祖宗之功德」。
谓其不造语而体面大。
又尝爱子由行词有云:「养德丘园,本无求于当世;
书名史策,恍若疑其古人」。
《诗》曰「燕及皇天」,又曰「诞弥厥月」。
介甫《贺进筑熙河表》云:「旌旃所指,燕及氐羌;
楼橹相望,诞弥河陇」。
渊明子美无己三人作《九日》诗,大概相似。
子美云「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此渊明所谓「尘爵耻虚罍,寒华徒自荣」也。
无己云「人事自生今日意,寒花秪作去年香」,此渊明所谓「日月依辰至,举俗爱其名」也。
介甫当国,喜言农田水利。
有献议梁山泺可涸之以为田,介甫欲行之,又念水无所归,以问刘贡父,曰:「此事杨蟠无齿」。
贡父退,介甫思其说而不得,呼其子雱问以此语何意,且出何书。
雱曰:「不知,当召而问之」。
贡父既至,雱以父之问问焉。
贡父笑曰:「此易晓耳。
杨蟠杭人,善作诗,自号浩然居士
相公熟识之,今欲涸湖为田,此事浩然无涯也」。
一时闻者绝倒。
东坡诗云:「卧占宽闲五百弓」。
汪彦章启云:「嗟甫里百弓之别墅」。
七尺二寸为一弓,事见《译梵》。
一尺八寸为一肘,四肘为一弓。
今《通鉴》二百四十八卷,会昌五年祠部奏天下寺四千六百、兰若四万(注下亦详。)
史炤《释文》引《萨波多论》云:「西天度地以四肘为一弓,去村店五百弓,不远不近,以闲静处为兰若」。
今以唐尺计之,盖二里许也。
或问何谓双声叠韵,曰「行穿诘曲崎岖路,又听钩辀格磔声」,上句叠韵,下句双声也。
何谓蜂腰鹤膝,曰「词源倒流三峡水,笔阵独扫千人军」,「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前一联蜂腰,后一联鹤膝也。
近世蜀人多妙于四六,如程子山赵庄叔刘韶美黄仲秉其选也,然未免作意为之者。
张钦夫深于经学,初不作意于文字间,而每下笔必造极。
绍兴辛巳年,其父魏公久谪居永州,得旨自便。
钦夫代作谢表自叙,有云:「家国异谋,固难调于众口;
天日下照,夫何歉于一心?
兹盖皇帝陛下体尧之仁,行禹之智。
微彰以道,必因天地之时;
动化若神,孰测风雷之用」。
其辞平,其味永,其韵孤,岂作意为之者?
时年二十九。
李方叔之孙大方字允蹈,少时尝作《思故山赋》,诸公间称之,以为似邢居实「晚得一鹖冠,今为杂买场」。
寄予诗一篇,多有警句。
如「三百年来今几,天地自老江自流」;
如「笛声吹起白玉槃,正照御前杨柳碧」;
如「可怜一代经纶业,不抵钟山几首诗」;
如「后院落花人不到,黄鹂飞下石榴阴」,大似唐人。
予尝论近世之诗人,若范石湖之清新,尤梁溪之平淡,陆放翁之敷腴,萧千岩之工致,皆余之所畏者(《诚斋集》卷一一四。)
末:原缺,据四库本补。
宋故资政殿学士朝议大夫致仕庐陵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五百户食实封一百户赐紫金鱼袋赠通议大夫胡公行状1180年9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九、《诚斋集》卷一一八、《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二一、《古今事文类聚》遗集卷七、《山堂肆考》卷四五 创作地点:广东省广州市
曾祖琏,不仕。
曾祖母夫人康氏、刘氏。
祖恺,赠承务郎
祖母张氏,封孺人
父载,累赠太中大夫
母陈氏、张氏、所生母曾氏,俱赠淑人
公胡氏,讳铨字邦衡
其先金陵人,五季避地庐陵
祖恺,未壮而没,赠承务郎
父载,累赠太中大夫
母陈、张、所生母曾,俱赠淑人,皆以公,惟祖母张以百岁封孺人云。
太中气慷慨,一试有司无遇,即弃去。
公自幼超诣绝世,强于记览,有质以古书者,必曰是出某书某卷,验之而信。
年二十入太学,试文净不加点,博士惊异。
建炎二年,上皇策士于维扬,初擢公第一,有媢其直者,竟第五,授文林郎抚州军事判官
未上,昭慈圣献皇太后避狄于虔州,狄踵至,公裒氓为兵,与皇叔士豢、抚州太守张循军合遏其冲。
虏退,论功转承直郎
吉州军事判官
时群盗四起,守臣张中彦檄公督别将赵之仪捕之。
觇者请夜袭之,公不可,曰:「贼掠民自从,将毋俱焚」?
迟明,贼遁,掠者得释。
未几,居太中忧。
除丧,与兄蓬山居士铸筑精舍于里之洞岩,从名儒萧楚讲画古学,冥搜治乱安危根株。
勉之仕,不答。
绍兴五年忠献魏国张公浚都督诸路兵,辟公提举荆湖北路常平茶盐司干办公事,改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召赴都堂审察兵部尚书吕祉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荐,赐对便殿,公论持胜及纳谏及虔寇及营田事。
上曰:「营田孰初」?
对曰:「田制邈矣,三代曰井,春秋之晋曰爰,秦之商君曰辕,汉之晁错曰屯,赵过曰代,充国曰营。
真宗耿望之之计,于是乎治屯田;
仁宗用欧阳脩之议,于是乎建营田
无弊法,有弊吏。
今募民营田,官给之牛,且贷之种,美矣。
然湖之南土牛之所生,市之以出乡则无全牛,降之嘉种官有其费,渔之于吏手则无实惠」。
上曰:「善。
当改之」。
通直郎枢密院编修官
七年十一月宰相秦桧决策暨金人平,王伦诱致虏使以伪诏来,责礼异甚,中外汹汹。
公独奏封事,其略曰:「臣谨按,王伦本一狎邪小人,市井无赖。
宰相无识,举以使虏,诱致虏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
臣丑虏,南面称王,自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之业。
一旦豺狼改虑,捽而缚之,父子为虏。
商鉴不远,又欲陛下效之。
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
陛下所居之位者,祖宗之位也。
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犬戎之天下,祖宗之位为犬戎藩臣之位?
陛下一屈膝则庙社尽污夷狄,赤子尽为左衽,宰执尽为陪臣。
异时豺狼无厌,安知不刘豫我乎?
三尺童子至无知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则怫然怒。
今堂堂天朝相率而拜犬豕,曾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为之邪?
之议乃曰,我一屈膝,梓宫可还,太后可复,渊圣可归,中原可得。
呜呼!
自变故以来,主和议者谁不以此说啖陛下?
然而卒无一验,则虏之情伪已可知矣。
而陛下尚不觉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国大雠而不报,含垢忍耻,举天下而臣之甘心焉。
就令虏决可和,尽如议,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
况丑虏变诈百出,而又以奸邪济之,梓宫决不可还,太后决不可复,渊圣决不可归,中原决不可得。
此膝一屈不可复伸,国势陵夷不可复振,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者矣。
向者陛下间关海道危如累卵,当时尚不忍臣虏,况今国势稍张,诸将尽锐,士卒思奋。
只如顷者,丑虏陆梁,伪入寇,固尝败之淮上,败之涡口,败之淮阳,校之蹈海之危,固已万万。
傥不得已而用兵,我岂遽出虏人下哉?
今无故而臣之,欲屈万乘之尊,下穹庐之拜,三军之士不战而气已索。
鲁连所以义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惜天下大势有所不可也。
今内而百官,外而军民,万口一谈,皆欲食伦之肉。
谤议汹汹,陛下不闻,正恐一旦变作,祸且不测。
臣窃谓不斩王伦,国之存亡未可知也。
虽然,不足道,秦桧以腹心大臣而亦为之。
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管仲,霸者之佐尔,尚能变左衽之区为衣裳之会。
大国之相也,反驱衣冠之俗为左衽之乡,则也不惟陛下之罪人,实管仲之罪人矣。
孙近傅会议,遂得参知政事
曰虏可和,亦曰可和;
曰天子当拜,亦曰当拜。
呜呼!
参赞大政,充位如此,有如虏骑长驱,能折冲耶?
臣谓亦可斩也。
愿竿三人之头于藁街,然后羁留虏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
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尔,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
书奏,除名编管昭州
侍御史郑刚中谏议大夫李谊吏部尚书晏敦复、给事中勾龙如渊户部侍郎李弥逊向子諲礼部侍郎张九成俱入对引救,迫公议,亦伪为救公者。
谪监广州都盐仓,改签书威武军判官事。
于是寺丞陈刚中以笺贺公曰:「屈膝请和,知庙堂禦侮之无策;
张瞻论事,喜枢庭经远之有人」。
又曰:「知无不言,愿请上方之剑;
不遇故去,聊乘下泽之车」。
陈坐是谪知虔州安远县,死焉。
十三年,御史中丞罗汝楫弹公,以奉议郎除名,谪新州
同郡王庭圭以诗赠行,有「痴儿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之句,为欧阳识所告,王坐贬辰州
新州太守张棣告公讪上,再谪吉阳军
时有观察使某上书乞代公行,不报。
张棣择一牙校游崇者送公至半涂,临大江崇拔剑而前,公色不动,徐曰:「逮书谓送某至吉阳者赏,尔不爱赏乎」?
崇笑而止。
朱崖,或谂公以有后命,家人为恸,公方著书,怡然也。
吉阳士多执经受业者,凡经坯冶,皆为良士。
初,吉阳贡士未尝试礼部,勉之行。
及位于朝,乃请广西五至礼部者,乞不限年与推恩,自是仕者相踵。
闻母曾之丧,一恸几绝。
勺饮溢米,三日不歠,须发尽白,见者出涕。
先是,大书丞相赵公鼎参政李公光及公姓名于格天阁,冒进者争以公为梯。
监察御史田如鳌献书乞斩公,抵之地。
光坐移书于公,再贬儋耳
武冈军通判方畴以致书议姻,遂下若卢。
二十六年卒,公量衡州
三十一年正月,公与忠献公偕命自便。
忠献谪○陵,公自衡造焉,馆于读易堂。
忠献从容谓公曰:「秦太师颛柄二十年,成就邦衡一人耳」。
今上即位,首复公官,除知饶州
召至行在所,即日赐对。
上温颜曰:「久闻卿直谅」。
公首论为国以礼。
又论今日之事在修德以结民心,固吾圉;
练兵选将以观其衅,待其衰。
上嘉纳,除吏部郎,迁秘书少监,又迁起居郎
史官失职有四,谓记注不必进呈,使史官无讳;
史官当立于御坐之前,庶几言动皆得以书;
今之史官后殿立而前殿不立,请前后殿皆立;
左右奏事请令直前,不必预白閤门及以有无班次为拘。
许之。
自是史职尽复唐制,返祖宗之旧。
公请迁都建康,谓:「汉高入关中光武信都
大抵与人斗,不扼其元,拊其背,未能全胜。
今日大势自淮以北则天下之亢与背也,建康则扼之拊之之地也。
进据建康,下临中原,此高、光兴王之计也。
况今西北欲归之人,如汉民之思汉,茍不移跸,何以系其心」?
诏议行幸,言者请纾其期,遂止。
隆兴元年六月忠献张公自建康入奏,图恢复计。
侍御史王十朋力赞之,于是忠献公督师进讨金人。
既克宿州,以大将李显忠欲私其金帛,且与邵宏渊私愤,复败于虏。
上忧甚,十朋亦自劾。
上愈怒。
公言:「者淮上之衄,盖天以是厉陛下之志,使动心忍性,增所不能。
愿益强其志,毋以小衄自沮,蒐乘补卒,期于济大业」。
宿州之师赏罚衡决,公言:「宿州之败,误国之将厚赂权贵,游说自解,安处善地,诛戮不加,祸乱之渐,间不容发。
愿毋忽」。
侍讲国史院编修官
因讲《礼记》进序篇,其略曰:「君以礼为重,礼以分为重,分以名为重,名以器为重。
愿陛下辨其分,谨其名,守其器,勿轻假人」。
七月,上以旱蝗、星变诏问阙政,公请勿徼福于佛老之教,而躬行周宣忧旱之诚。
监司守令,有贪残者必罚,是应天以实。
公因论纳谏曰:「今在廷之士以钳默为贤,容悦为忠。
道路相传,近日台谏论事,朝廷谓为卖直,臣未知信否。
夫卖直之言,唐德宗之言也。
德宗猜忌,谓姜公辅为卖直,此言一出,忠臣结舌,驯致元之变,所谓一言丧邦者。
愿陛下以德宗为戒,以太祖皇帝欲拜昌言为法」。
上曰:「非卿不闻此」。
九月,金人求更成,大臣欲从之,公奏曰:「虏知陛下锐意兴复,移书请和,非甘言诱我,即诡计缓我尔。
愿鉴前车之覆,益修守备,益张吾军」。
上曰:「朕有二说,断然不移。
一则中原归附之人决不可遣,二则夷夏名分决不可乱」。
又曰:「边事倚张魏公」。
对曰:「陛下至诚如此,何忧丑虏?
愿持之以不懈,绝口不言和字」。
上曰:「卿忠直如此,朕甚喜」。
权中书舍人逊于右史马骐
上曰:「无以易卿」。
又曰:「恐駮事不胜任」。
上曰:「贵当理」。
遂就职。
进兼同修国史
有旨,以中人李绰等尝典发军书无误,各进官一列,公不奉诏。
等泣诉,上曰:「胡铨不肯」。
经筵讲《礼记》,至「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曰:「爱而知其恶,必去之勿疑;
憎而知其善,必任之勿贰」。
上称善。
寿圣明慈皇后改称教旨为圣旨,公言:「《易》曰大哉乾元,至哉坤元。
盖天地之位所不可并,故以大哉、至哉为别。
陛下虽奉亲尽孝,而光尧与寿圣难于并称圣旨」。
上嘉纳,谓枢密洪遵曰:「奉亲之,朕当自受」。
张栻召对,赐三品服,公言:「君子爱人以德,今赐服章,非爱之以德也。
其父决不肯使之轻受,亦有守,决不肯妄受。
恐或议,非全也」。
十一月,上以和戎之利病、遣使之可否、礼文之后先、土疆之取予下廷臣杂议。
公议曰:「国家与金人讲解,覆辙亦可睹矣。
京都失守,自耿南仲主和;
二圣播迁,自何㮚主和;
维扬失守,自汪伯彦黄潜善主和;
完颜亮之变,自秦桧主和。
国家罹戎狄之祸,何尝不以和哉!
议者乃曰姑与之和,而阴为之备,外虽和而内不忘战,此又向来权臣误国之言也。
一溺于和则上下偷生,将士解体,终身不能自振,尚安能战乎」?
大臣见之,相顾失色,于是益忌公,且欲夺魏公兵柄,复沮其议。
宗正少卿
公请补外,不允。
尝递宿玉堂,上召问曰:「虏人汲汲欲和,闻其势窘甚」。
对曰:「有自淮甸来者云,虏人闻陛下力任张浚,所以汲汲欲和。
臣愿陛下委任勿疑,则恢复可必」。
上曰:「善」。
公又申前请,上曰:「卿久在瘴乡而略无瘴色,天祐直谅。
卿未宜去」。
国子祭酒
因见,公言:「往年睿旨欲移跸建康,不可但已」。
上曰:「澶渊之役,当时有劝幸蜀及江南者,惟寇莱公决策」。
曰:「今张魏公,陛下之莱公也。
愿早定计」。
上曰:「善。
卿直谅四海莫不闻,不可言去,且留经筵,事无大小皆以告朕」。
公言:「晋开运之末,有陈友者杀李璘之父。
国初,遇友于途,手杀之而自言。
鞠之得实,太祖壮而释之。
臣愿陛下坚复雠之志,以不忘太祖之训」。
上在讲筵,谓公曰:「卿之学术,士所甚服」。
因及「比日文士苏轼黄庭坚者,谁欤」?
对曰:「未见其人」。
「诗人如张耒陈师道者谁欤」?
对曰:「太上时如陈与义吕本中,皆宗师道者」。
上曰:「如韩驹徐俯皆有诗名,卿可广访其人」。
退而荐王庭圭朱熹杨万里周必正、弟镐、犹子昌龄籍云。
兵部侍郎,公言:「受降古所难,六朝七得河南之地,不旋踵而皆失。
梁武时,侯景河南来奔,未几而陷台城
宣、政间郭药师自燕云来降,未几而为中国患。
今虏中三大将内附,高其爵禄,优其部曲,以系中原之心,善矣。
然处之近地,万一包藏祸心,或为内应,后将噬脐。
愿勿任以兵柄,迁其众于湖广,劝之耕种,以绝后患」。
时有国学生献书阙下,乞用福国陈公康伯及公为腹心者七十有七人。
二年八月,上以灾异数见,避殿减膳,诏廷臣各陈阙政及急务。
公言:「禹有九年之水,而国无捐瘠,备先具也。
今数路水潦,曾不踰时,而民已流殍,无备甚矣。
愿诏遭水之处博施振恤,使民被实惠,无至流徙,此先务也。
陛下又令条陈阙失,臣谓今之阙失孰有大于和议者」?
因极陈和议可痛哭者十,上太息。
公言:「自靖康至今凡四十年,虏未尝不由诡道,而我终不悟也。
窃闻道路之言,虏缓我以和,而实潜师以伺我。
或言多作戈船,由海道以进;
或言实塞下,由间道以来。
愿陛下坚守和不可成之诏,力修政事,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如越之图吴,则社稷幸甚」。
进兼侍读,因进读《宝训》至「食讫习射」,奏曰:「四夷易以兵制,难以信结,愿陛下谨守此言」。
上曰:「文武岂可偏废」!
又读真宗李宗谔曰:「闻卿至孝,能保宗族,朕守二圣基业,亦犹卿之守门户」。
公奏曰:「唐柳玭云『积累如登天,覆坠如燎毛』,祖宗基业,诚不易守」。
上称善。
公言:「侧闻虏人慢书,欲议书礼,有所增损,议者谓末节不必较。
臣窃以为议者可斩也。
四郊多垒,卿大夫辱之;
楚子问鼎,义士耻之;
献纳二字,富弼以死争之。
今丑虏横行与多垒孰辱?
国号大小与轻重孰多?
『献纳』二字与『再拜』孰重?
臣子争欲君父屈己从之,是多垒不足辱,问鼎不足耻,献纳不必争也。
臣愿绝和议以鼓战士。
左氏谓无勇妇人,臣谓今日举朝之士皆妇人也」。
十一月,以边鄙有衅,诏改卜郊,用来年正阳之月大雩之辰,公稽参《礼经》及国朝故事,陈不可者十。
宰相汤思退参政王之望等坚主和议,遂罢张魏公兵柄,公又力争之。
于是大臣皆不悦,遂除措置浙西淮东海道使。
诏趣行,以二日为期。
公即辞行曰:「臣愿陛下先绝和议」。
上曰:「要尽其在我者」。
时金寇及境,号八十万,声动辇毂下,自维扬海陵数郡望风弃城。
高邮太守陈敏与虏相距于射阳湖,水军帅李宝江阴,诏条陈舟师及扼守要害白海道使。
公檄发兵援不行。
公奏曰:「臣受诏令范荣备淮,李宝备江,缓急则更相援。
逗留违诏,坐视敏之孤,臣恐射阳失守,则大势去矣」。
上以命,公又移书切责之,乃发兵渡淮,与相犄角,虏一夕退。
时天大雪,河冰皆合,舟车不能进,公先持铁槌槌冰,皆奋。
寻诏罢兵,而时相亦斥死。
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加集英殿修撰漳州,改泉州
入见,言郡邑害民之大者三。
上曰:「每思卿直谅,朕恢复之志已决。
今虏中土木不息,旱乾相仍,机不可失」。
对曰:「陛下尝许臣以誓不与虏和,何为中变」?
又谓:「臣决移跸建康,何为中辍」?
上曰:「以民之不易,少须」。
又曰:「在廷太半腐儒,卿不可去」。
一日秘书郎张渊选德殿,上因数不诡随者,云:「犹有胡铨一人在」。
除在京宫观,兼侍讲
公论:「前古未有不由讲学而,灭学而亡。
精兵百万,不如道德之威;
被练三千,不敌忠信之胄。
陛下之意端在于是」。
上称善,除权工部侍郎
修史书成,转承议郎
因见,上曰:「属已得契丹要领,观朕施设」。
公言:「少康以一旅复禹迹,今陛下富有四海,非特一旅,而即位九年,复禹之效尚未赫然」。
又言:「四方多水旱,乃者乙酉之岁,脩门之外斗米易一妇女,小儿半之,左右不以告,此谋国者之也。
宜令有司速为先备」。
寻即工部为真,公辞焉。
诏曰:「汲黯在汉,谋寝淮南
随会,盗奔秦境。
卿其奚辞」?
赐对衣金带,封庐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参政周公必大视草,以御札归公,今藏于家。
公尝燕见,言:「初元经筵之臣七人,惟臣独在。
臣老矣,愿乞身归田里」。
上曰:「卿忠孝有物护持,且留观朕恢复」。
属立皇太子,公请饬太子宾僚朝夕劝讲,上曰:「三代长且久者,由辅导太子得人所致;
末世国祚不永,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皆由辅导不得其人所致」。
对曰:「诚如圣训」。
公力乞致仕,除宝文阁待制,与外祠
既出都门,有旨复留,改佑神观,兼侍读
公辞不得请,于经筵讲罢,复申前请。
上曰:「卿大节可嘉,朕不忍令卿去」。
因论纳谏,曰:「从谏人主之高致,陛下自登大位,虚怀受言,中外翕然,咸谓恢复之期指日可冀。
然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光武之杀韩歆文皇之杀刘洎,终之实难」。
诏举堪刑狱钱谷及有智略吏能各二人,公以张敦实昌永周必达李发、刘之柄应书。
言者谓举李发、刘之柄非是,公坐贬秩二等。
三求去,上不得已,从之,除敷文阁直学士,与外祠
辞行,言于上曰:「愿陛下规恢远图,任贤黜邪,理财训兵,抚鳏恤孤,然后布告中外,必报国雠,必归陵寝,必复故疆,以副太上付托」。
上曰:「朕志也」。
又问:「卿今何归」?
对曰:「庐陵」。
又赐通天犀带。
又曰:「臣在岭海无所用心,妄意经学三十年,粗能训传」。
上曰:「卿可进来」。
既归,诏趣之,遂表进《易》、《春秋》、《周礼》、《礼记》解,命藏之秘书省
奉议郎,以郊恩进封开国子,食益三百户
又复承议郎,除龙图阁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制有「身蹈东海,独仲连不欲帝秦
泰山,微相如何以强赵」之语。
光尧天寿七十庆寿,湛恩转朝奉郎进封开国伯益邑三百户
公自收科至是,未尝以伐阅自言增秩也。
吏部举行所宜得之官,特畀四秩,转朝散大夫,除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复以加恩进封郡,加食邑三百户
复乞致仕,优诏不许,除端明殿学士
明堂合祭礼成,复增邑户三百,实封百户
淳熙六年十一月,召赴行在所,公辞焉。
复力乞致仕,不许。
公遂引疾,转朝议大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遂称笃,且极陈时病五事。
上察公志不可夺,乃加资政殿学士致仕。
明年夏五月,疾革,庚辰薨。
不及家事,惟命诸子口授遗表,有「死为厉鬼以杀贼」之语。
表闻,特赠通议大夫,年七十有九。
诸孤卜以是岁冬十月丙午,葬于庐陵县之儒行乡松山原承务府君茔之右。
公名德峻极,虏绝敬畏。
丞相洪公述其先忠宣公虏中事云:「皇太后以书归,曰胡铨封事此有之,知中国有人,益生惧心」。
公于利不茍取。
初,钦宗既祥及册隆兴皇后,公以职将事,皆赐金帛,再辞,必得请乃已。
使海道日,赐金十镒,既归,或惎之以理生业者,悉以赒昏友之贫。
其于君赐尚尔,故没齿先畴不益一亩。
邃于礼学,昏丧祭,式礼迂叟,佛老梵呗,焚纸为钱,一切刬磢。
四仲享先,设醴分膰,坐客百人,州闾耆老,不遗贱贫,挹𣂏必躬。
投壶赋诗,杂以琴奕,往往申旦。
睦族笃亲,庆予必诣,寒暑雨风,不为回车。
新兴时,尝名其室曰「澹」,盖取贾生「澹若深渊」之意,晚自号澹庵老人云
公居无事时,下心拱手,言恐伤人。
独论国事,劲气正色,贯日袭月,奋以直前,不怵不恻,不疾不式,大节揭揭,细行斩斩,动容出辞,见者起敬。
长身玉立,之山如,即之如。
其为文章,骏奔轧忽,幽纷胶轕,隐帙奇字,旁揠远撷,初佔之者口呿语难,徐综其纬,理顺脉属,似肆实庄,若险实夷,韩碑骚,媲高俪沉,中兴以来作者寡二。
笔画真隶,上规颜、蔡,铁屈石出,肖其作人。
饭不重肉,一制十稔,而豆区饥民,棺歛道殣,退省其橐,屡空不赢。
太中公,不货于啬,繄德之植,公实仪之
蓬山既逝,公字其子。
岁在癸巳,潚以公任。
孝友惟抵,忠义惟干。
葰茂硕大,岂一朝夕。
公有《澹庵文集》一百卷,《周易拾遗》十卷,《书解》四卷,《春秋集善》三十卷,《周官解》十二卷,《礼记解》三十卷,《经筵二礼讲义》一卷,《奏议》三卷,《学礼编》三卷,《诗话》二卷,《活国本草》三卷。
娶刘氏,赠淑人,先公卒,中散大夫荆湖南路提点刑狱敏才之女。
子男五人:泳,承务郎,监江东淮西总领军马钱粮所太平惠民局,兼行宫杂卖场淳熙二年卒于官,参政周公哀而铭之。
澥,承事郎,监潭州南岳庙
浃、瀳,皆承务郎
冲,未命。
女五人,西昌严万全、福唐叶昌嗣、上饶方自厚、承务郎赣州兴国县王宗孟将仕郎王藏。
孙男六人:摫、矩、程、杙、杋、榗。
女四人,长曰相孙,夭,馀皆幼。
万里与公同郡,且尝从学。
公将竁,万里以系官岭表,不得筑室于场。
澥走书二千里,以公犹子承务郎致仕昌龄所述公之言行诡万里论次,将乞铭于参政周公万里敬动哭而书之。
谨状。
淳熙七年九月日,门人朝奉郎提举广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杨万里状。
陈先生墓志铭1179年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二、《诚斋集》卷一二八、《永乐大典》卷三一五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先生讳维字子纲姓陈氏镇江金坛人也。
考元朝散郎致仕,赠朝奉大夫
王考廓,登进士第朝奉大夫提点利州路刑狱公事。
考瑊,登进士第,终文林郎,知真州扬子
先生早失所怙,母蔡夫人,殿中侍御史蹈女也。
念陈氏孤未树立,厉节自苦,拊育训诲,以底有造。
年十三游乡校,试艺辄最,誉问蔼然,诸先生爱之,曰:「幸哉,陈氏有子」!
绍兴丁巳,方与计偕,数试礼部,无遇。
子从古,幼而颖异,先生叹曰:「吾有志无成,成吾志者不在吾子耶」?
家本穷空,至为从古求师,则鬻别业以行束脩,人皆难之。
从古既策上第,先生喜曰:「吾祖孙射科三叶矣,何必我躬」?
晚乃以恩得官,主信州弋阳簿,竟不赴。
隆兴甲申,从古通籍朝列,先生于令甲当行封,曰:「吾老得一官,未能及亲,今先自及,安乎」?
奏上辄止。
先生读书不颛决科,抉斸根株,探索源泉。
尤邃于诗,孤澹古雅,遹追陶、柳。
一时名士如苏养直吕居仁韩子苍、张处文皆忘年友
养直尝称曰「子纲好古博雅,结交皆天下知名士」云。
先生急义拯物,濒死不疚,不侵然诺,闻人一善,跃如以喜。
然资素刚,是是非非,有昭无聋,理所偭者,鼎贵必争,毅色正辞,折恧其人。
邻曲有竞,必就而正,决以片言,靡不悦服。
盖其素履服仁食义,身中徽墨,言中矩矱,人皆谌之,非一日也。
金坛之征,蓺菽有布,氓不病输,而病不均,先生曰:「我乃无田,言之无嫌」。
倡邑之人白之有司,复除十半。
太守宝文阁学士刘公子羽以书谢先生,曰:「见仁人之用心」。
从古始尉富阳,迎先生就养。
邑有黠胥受赇,狱具,县令所憎,欲瘐死之,先生谕从古使力争,胥竟免。
有中人倚势渔牟学田,从古欲直之,质诸先生先生曰:「当官而行,何畏焉」?
从古以获海盗当改秩,先生戒之曰:「以盗得官,前辈不忍,汝其力辞」。
先生虽布衣,善论天下事,每从容商榷今古成败利害,如卜筵篿,如爟火。
位不才侔,士者唶之。
先生耻言利,家徒四壁,并食易衣,妻子愠见,先生泊如也。
家无长物,独藏书数百卷。
先生尝自赞曰:「貌乎槁癯,形乎侏儒。
外褊忤物,中空洞而无隅。
至于为人之所不为,而不为人之所为,庶几古之愚者欤」。
暮年深诣理学,得丧死生,如觉言梦,寥然不能入其中。
既疾,子孙在旁,则告曰:「吾必不起,吾所藏书勿逸于储,勿堕于锄,以淑而躯」。
言毕坐而逝云。
享年若干。
先生娶谭氏,大理少卿知柔女也。
生三男:从古,承议郎、前差监行在左藏东库;
学古、稽古,俱举进士
一女,归中书舍人张忞之子兴宗
孙男六人:伯震、仲巽、叔谦、伯泰、季咸季益
孙女四人。
先生之没,以隆兴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其葬以乾道元年九月十四日
其兆在县之安乡城村扬子府君之墓侧。
后十五年,从古书先生遗事,泣以告其友杨万里,属以铭诗。
铭曰:
之德之学,古彦所作。
播播其词,沨沨其诗。
麟卧弗驰,十驾先之
彼群其飞,覆此之嗤。
弗怼弗咨,与古而嬉。
不沽乃玉,亦不毁于椟。
卒完其璞,以对于先觉。
观我于庭乎而,其,其茁离离。
伯也最怒,是若其父。
方垂天而翥,式奂其宇。
题寿居仁远浦归帆 南宋 · 释宝昙
七言绝句 押尤韵
筑室江南欲尽头,故将沙尾系行舟。
如何落日苍茫外,一幅西风去不收。
赵昌甫(蕃)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四
斯远殊可念,吾人当此境界,只有固穷两字是著力处。
如其不然,即堕坑落堑,无有是处矣。
尤是文士巧于言语,为人所说,易入邪径。
如近世陈无己之不见章雷州吕居仁之不答梁师成,盖绝无而仅有之,为可贵也。
严时亨世文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
五行之生,各一其性。
气质是阴阳五行所为,性即太极之全体。
但论气质之性,则此全体堕在气质之中耳,非别有一性也。
明道言「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
「人生而静」是未发时,「以上」即是人物未生之时,不可谓性,才谓之性,便是人生以后,此理堕在形气之中,不全是性之本体矣。
然其本体又未尝外此,要人即此而见得其不杂于此者耳。
《易》《大传》言继善,是指未生之前,孟子性善,是指已生之后。
虽曰已生,然其本体初不相杂也。
程子以忠为天道,恕为人道,莫是谓忠者圣人之在己,与天同运,而恕者所以待人之道否?
圣人处己待人亦无二理,天人之别,但以体用之殊耳。
「放于利而行多怨」,南轩独以为己之怨人。
南轩说固有此理,只是此章语意只合如古注及程子说,不容一语可兼二意。
虚心平气,静以察之,当自见得。
不可以其近里,而迁圣人之本意以就之也。
礼无大小,未尝不重于食色,不可谓食色有时而重于礼。
食色重处是亦礼之重。
此章无它可疑,熟读本文,自可见矣。
「发己自尽谓忠,循物无违谓信」,所谓发己,莫是奋发自扬之意否?
循物无违,未晓其义如何。
发己自尽,但谓凡出于己者必自竭尽,而不使其有苟简不尽之意耳,非奋发之谓也。
循物无违,谓言语之发循其物之真实而无所背戾,如大则言大,小则言小,言循于物而无所违耳。
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
杨墨皆是邪说,无大轻重。
但墨氏之说尤出于矫伪,不近人情而难行,故孟子之言如此,非以杨氏为可取也。
并称,乃退之之缪,然亦未见得其与《原道》之作孰先孰后也。
简易/(引吕东莱解《禹贡》一段。)此说大概得之
然亦不必言先为其难,大抵只是许多道理须要理会得分明后,方无窒碍,不费力而自简易耳。
如治乱绳,若不解放得开,岂能自成条理而不纷纠耶?
三重当从伊川之说。
伯者之事不得为善,此章正与上章相发明,乃是相承为文,非隔章取义也。
六言六蔽说。
此亦但疑其文有不同耳。
先立题目,又令复坐而后言之,亦似太郑重也。
汪会之绍熙五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七、故宫书画录
八月七日,熹顿首启:比两承书,冗未即报。
比日秋深,凉燠未定,缅惟宣布之馀,起处佳福。
熹到官三月,疾病半之。
重以国家丧纪庆霈相寻而至,忧喜交并,匆匆度日,殊无休暇。
兹又忽叨收召,衰病如此,岂堪世用?
然闻得是亲批出,不知谁以误听也。
在官礼不敢词,已一面起发。
亦已伸之祠禄,前路未报,即见归建阳俟命。
昨日解印出城,且脱目前疲冗。
而后日之虑无涯,无由面言。
但恨垂老入此闹篮,未知作何合杀耳。
本路事合理会者极多,颇已略见头绪,而未及下手。
至如长沙一郡,事之合经理者尤多,皆窃有志而未及究也。
来谕曲折,虽有已施行者,但今既去,谁复禀承?
如寨官之属,若且在此,便当为申明省并,而补其要害不可阙处之兵,乃为久远之计。
未知今日与后来之人能复任此责否耳。
学官之事可骇,惜不早闻,当与一按。
只如李守之无状,亦可恶也。
法建人,旧亦识之,乃能有,亦可嘉也。
李必达者,知其不然,前日奉诿,乃以远困之耳。
得不追證,甚喜。
已复再送郴州,令不得凭其虚词,辄有追扰。
州郡若喻此意,且羁留之,亦一事也。
初听其词固无根,而察其夫妇之色,亦无悲戚之意,寻观狱词,决知其妄也。
贤表才力有馀,语意明决,治一小郡,固无足为,诸司亦已略相知。
但恨熹便去此,不得俟政成而预荐者之列耳。
目痛殊甚,草草附此奉报,不能尽所怀。
惟冀以时自爱,前迓休渥。
閤中宜人及诸郎各安佳!
二子及长妇、诸女、诸孙一一拜问起居。
朱桂州至此,欲遣人候之,未及而去,因书幸为道意。
永福吕大信者,居仁舍人之亲侄,谨愿有守,幸其察之也。
熹再拜启会之知郡朝议贤表。
按:《石渠宝笈》三编延春阁藏。又见《故宫历代法书全集》一○宋册四。
学校贡举私议1195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二、《文献通考》卷三二、四二、《大学衍义补》卷九、七○、《古文渊鉴》卷六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一、二、四九、《南宋文范》卷五二、《王文公年谱》附录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古者学校选举之法,始于乡党而达于国都,教之以德行道艺而兴其贤者能者。
盖其所以居之者无异处,所以官之者无异术,所以取之者无异路,是以士有定志而无外慕,蚤夜孜孜,唯惧德业之不修,而不忧爵禄之未至。
夫子所谓「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孟子所谓「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盖谓此也。
若夫三代之教,艺为最下,然皆犹有实用而不可阙。
其为法制之密,又足以为治心养气之助而进于道德之归。
此古之为法所以能成人材而厚风俗,济世务而兴太平也。
今之为法不然,虽有乡举,而其取人之额不均,又设太学利诱之一涂,监试、漕试、附试诈冒之捷径,以启其奔趋流浪之意。
其所以教者既不本于德行之实,而所谓艺者又皆无用之空言。
至于甚弊,则其所谓空言者,又皆怪妄无稽而适足以败坏学者之心志。
是以人材日衰,风俗日薄,朝廷州县每有一事之可疑,则公卿大夫、官人百吏愕眙相顾而不知所出。
是亦可验其为教之得失矣。
而议者不知其病源之所在,反以程试文字之不工为患,而唱为混补之说,以益其弊。
或者知其不可,又欲斟酌举行崇宁州县三舍之法,而使岁贡选士于太学
其说虽若贤于混补之云,然果行此,则士之求入乎州学者必众。
而今州郡之学钱粮有限,将广其额则食不足,将仍其旧则其势之偏、选之艰而涂之狭又将有甚于前日之解额少而无所容也。
正使有以处之,然使游其间者校计得失于旦暮锱铢之间,不得宁息,是又不唯无益而损莫大焉,亦非计之得也。
盖尝思之,必欲乘时改制,以渐复先王之旧而善今日之俗,则必如明道先生熙宁之议,然后可以大正其本而尽革其末流之弊。
如曰未暇,则莫若且均诸州之解额以定其志,立德行之科以厚其本,罢去词赋,而分诸经、子、史、时务之年以齐其业,又使治经者必守家法,命题者必依章句,答义者必通贯经文,条举众说而断以己意。
学校则遴选实有道德之人,使专教导,以来实学之士。
裁减解额舍选谬滥之恩,以塞利诱之涂。
至于制科、词科、武举之属,亦皆究其利病而颇更其制。
则有定志而无奔竞之风,有实行而无空言之弊,有实学而无不可用之材矣。
此其大略也。
其详则继此而遂陈之。
夫所以必均诸州之解额者,今之士子不安于乡举而争趋太学试者,以其本州解额窄而试者多,太学则解额阔而试者少;
本州只有解试一路,太学则兼有舍选之捷径,又可以智巧而经营也。
所以今日倡为混补之说者,多是温、福、处、婺之人,而他州不与焉。
非此数州之人独多躁竞而他州之人无不廉退也,乃其势驱之,有不得不然者耳。
然则今日欲救其弊而不以大均解额为先务,虽有良法,岂能有所补哉?
故莫若先令礼部取见逐州三举终场人数太学终场人数解试亦合分还诸州,理为人数。),通比旧额都数,定以若干分为率而取其若干,以为新额(如以十分为率而取其一,则万人终场者以百人为额,更斟酌之。)
又损太学解额舍选取人分数,使与诸州不至大段殊绝(其见住学人分数权许仍旧。),则士安其土而无奔趋流浪之意矣。
所以必立德行之科者,德行之于人大矣。
然其实则皆人性所固有,人道所当为。
以其得之于心,故谓之德;
以其行之于身,故谓之行。
非固有所作为增益而欲为观听之美也。
士诚知用力于此,则不唯可以脩身,而推之可以治人,又可以及夫天下国家。
故古之教者莫不以是为先。
若舜之命司徒以敷五教,命典乐以教胄子,皆此意也。
至于成周而法始大备,故其人材之盛、风俗之美,后世莫能及之。
汉室之初,尚有遗法。
其选举之目,必以敬长上、顺乡里、肃政教、出入不悖所闻为称首。
魏晋以来,虽不及古,然其九品中正之法,犹为近之。
及至隋唐,遂专以文词取士,而尚德之举不复见矣。
积至于今,流弊已极,其势不可以不变。
而欲变之,又不可不以其渐。
故今莫若且以逐州新定解额之半而又折其半,以为德行之科(如解额百人,则以二十五人为德行科。盖法行之初,恐考察未精,故且取其半而又减其半。其馀五十人自依常法。)
明立所举德行之目(如八行之类。),专委逐县令佐从实搜访,于省试后保明,津遣赴州。
守倅审实,保明申部。
于当年六月以前,以礼津遣,限本年内到部,拨入太学,于近上斋舍安排,而优其廪给,仍免课试。
长贰以时延请询考,至次年终,以次差充大小职事
次年终,择其尤异者特荐补官,馀令特赴明年省试。
比之馀人,倍其取人分数(如馀人二十取一,则此科十而取一。盖解额中已减其半矣。),殿试各升一甲,其不中人,且令住学,以俟后举。
其行义有亏、学术无取,举者亦当议罚
则士知实行之可贵,而不专事于空言矣。
所以必罢诗赋者,空言本非所以教人,不足以得士,而诗赋又空言之尤者,其无益于设教取士,章章明矣。
然熙宁罢之,而议者不以为是者,非罢诗赋之不善,乃专主王氏经义之不善也。
元祐初议有改革,而司马温公、吕申公皆不欲复,其欲复之者,唯刘挚为最力。
然不过以考校之难而为言耳。
是其识之卑而说之陋,岂足与议先王教学官人之本意哉?
今当直罢,无可疑者。
如以习之者众,未欲遽罢,则限以三举而递损其取人之数,俟其为之者少而后罢之,则亦不骇于俗而其弊可革矣。
所以必分诸经、子、史、时务之年者,古者大学之教,以格物致知为先,而其考校之法,又以九年知类通达、强立不反为大成。
盖天下之事皆学者所当知,而其理之载于经者,则各有所主而不能相通也。
况今《乐经》亡而《礼经》缺,二戴之《记》,已非正经,而又废其一焉。
盖经之所以为教者已不能备,而治之者类皆舍其所难而就其所易,仅窥其一而不及其馀,则于天下之事宜有不能尽通其理者矣。
若诸子之学,同出于圣人,各有所长而不能无所短。
其长者固不可以不学,而其所短亦不可以不辨也。
至于诸史,则该古今兴亡治乱得失之变。
时务之大者,如礼乐制度、天文地理、兵谋刑法之属,亦皆当世所须而不可阙,皆不可以不之习也。
然欲其一旦而尽通,则其势将有所不能而卒至于不行。
若合所当读之书而分之以年,使天下之士各以三年而共通其三四之一,则亦若无甚难者。
故今欲以《易》、《书》、《诗》为一科,而子年、午年试之;
《周礼》《仪礼》及二戴之《礼》为一科,而卯年试之;
《春秋》及三传为一科,而酉年试之(年分皆以省试为界,义各二道。)
皆兼《大学》、《论语》、《中庸》、《孟子(义各一道。)》。
论则分诸子为四科,而分年以附焉(诸子则如荀、扬、王、韩、老、庄之属,及本朝诸家文字,当别讨论,分定年数。兼许于当年史传中出论二道。)
策则诸史,时务亦然(诸史则《左传》《国语》《史记》《两汉》为一科,《三国》、《晋书》、《南》、《北史》为一科,新旧《唐书》、《五代史》为一科,《通鉴》为一科。时务则律历、地理为一科,《通礼》、《新仪》为一科,《兵法》、《刑统》、敕令为一科,《通典》为一科。以次分年,如经子之法,策各二道。)
则士无不通之经,无不习之史,而皆可为当世之用矣。
其治经必专家法者,天下之理,固不外于人之一心。
然圣贤之言,则有渊奥尔雅而不可以臆断者。
其制度名物、行事本末,又非今日之见闻所能及也。
故治经者必因先儒已成之说而推之。
借曰未必尽是,亦当究其所以得失之故,而后可以反求诸心而正其缪。
此汉之诸儒所以专门名家、各守师说而不敢轻有变焉者也。
但其守之太拘而不能精思明辨以求真是,则为病耳。
然以此之故,当时风俗终是淳厚。
近年以来,习俗苟偷,学无宗主,治经者不复读其经之本文与夫先儒之传注,但取近时科举中选之文,讽诵摹仿,择取经中可为题目之句,以意扭捏,妄作主张,明知不是经意,但取便于行文,不暇恤也。
盖诸经皆然,而《春秋》为尤甚。
主司不惟不知其缪,乃反以为工而置之高等。
习以成风,转相祖述,慢侮圣言,日以益甚。
名为治经,而实为经学之贼;
号为作文,而实为文字之妖。
不可坐视而不之正也。
今欲正之,莫若讨论诸经之说,各立家法,而皆以注疏为主。
如《易》则兼取胡瑗石介、欧阳脩、王安石邵雍程颐张载吕大临杨时,《书》则兼取刘敞王安石苏轼程颐杨时晁说之叶梦得吴棫薛季宣吕祖谦,《诗》则兼取欧阳修苏轼程颐张载王安石吕大临杨时吕祖谦,《周礼》则刘敞王安石杨时,《仪礼》则刘敞,二戴《礼记》则刘敞程颐张载吕大临,《春秋》则啖助赵正陆淳孙明复刘敞程颐胡安国,《大学》、《论语》、《中庸》、《孟子》则又皆有集解等书,而苏轼王雱吴棫胡寅等说亦可采(以上诸家,更加考订增损。如刘彝等说,恐亦可取。)
令应举人各占两家以上,于家状内及经义卷子第一行内一般声说,将来答义,则以本说为主而旁通他说,以辨其是非,则治经者不敢妄牵己意而必有据依矣。
其命题所以必依章句者,今日治经者既无家法,其穿凿之弊已不可胜言矣。
主司命题又多为新奇,以求出于举子之所不意,于所当断而反连之,于所当连而反断之。
大抵务欲无理可解、无说可通,以观其仓卒之间趋附离合之巧。
其始盖出于省试「上天之,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之一题,然而当时传闻犹以为怪。
及今数年,则无题不然,而人亦不之怪矣。
主司既以此倡之,举子亦以此和之,平居讲习,专务裁剪经文,巧为斗饤,以求合乎主司之意。
其为经学贼中之贼,文字妖中之妖,又不止于家法之不立而已也。
今既各立家法,则此弊势当自革。
然恐主司习熟见闻,尚仍故态,却使举子愈有拘碍,不容下笔,愿下诸路漕司戒敕所差考试官,今后出题须依章句,不得妄有附益裁剪。
如有故违,许应举人依经直答,以驳其缪。
仍经本州及漕司陈诉,将命题人重作行遣。
其诸州申到题目,亦令礼部、国子监长贰看详,纠举谴罚,则主司不敢妄出怪题,而诸生得守家法,无复敢肆妖言矣。
又按,前贤文集策问皆指事设疑,据实而问,多不过百十字。
嘉祐治平以前,尚存旧体。
吕申公《家传》记熙宁事,乃云有司发策问,必先称颂时政,对者因大为谀词以应之。
然则此风盖未远也。
今亦宜为之禁,使但条陈所问之疑,略如韩、欧诸集之为者,则亦可以观士子之实学而息其谀佞之奸心矣。
其必使答义者通贯经文、条陈众说而断以己意者,其说已略具于家法之条矣。
盖今日经学之难不在于治经,而难于作义。
大抵不问题之小大长短,而必欲分为两段,仍作两句对偶破题,又须借用他语以暗贴题中之字,必极于工巧而后已。
其后多者三二千言,别无他意,不过止是反复敷衍破题两句之说而已。
如此不唯不成经学,亦复不成文字。
而使学者卒岁穷年,枉费日力以从事于其间,甚可惜也。
欲更其弊,当更写卷之式,明著问目之文而疏其上下文,通约三十字以上,次列所治之说而论其意,又次旁列他说而以己意反复辩析,以求至当之归。
但令直论圣贤本意与其施用之实,不必如今日经义分段破题,对偶敷衍之体。
每道止限五六百字以上,则虽多增所治之经,而答义不至枉费辞说,日力亦有馀矣。
至于旧例经义禁引史传,乃王氏末流之弊。
而论子史者不复订以经指,又俗学卑近之失。
皆当有以正之,使治经术者通古今,议论者识原本,则庶乎其学之至矣。
其学校必选实有道德之人使为学官,以来实学之士;
裁减解额舍选谬滥之恩,以塞利诱之涂者,古之太学主于教人而因以取士,故士之来者为义而不为利。
且以本朝之事言之。
李廌所记元祐侍讲吕希哲之言曰,仁宗之时太学之法宽简,国子先生必求天下贤士真可为人师者,就其中又择其尤贤者,如胡翼之之徒,使专教导规矩之事。
故当是时,天下之士不远万里来就师之。
游太学者端为道艺,称弟子者中心说而诚服之,盖犹有古法之遗意也。
熙宁以来,此法浸坏,所谓太学者但为声利之场,而掌其教事者不过取其善为科举之文而尝得隽于场屋者耳。
士之有志于义理者既无所求于学,其奔趋辐凑而来者不过为解额之滥、舍选之私而已。
师生相视漠然,如行路之人。
间相与言,亦未尝开之以德行道艺之实。
而月书季考者,又祗以促其嗜利苟得、冒昧无耻之心,殊非国家之所以立学教人之本意也。
欲革其弊,莫若一遵仁皇之制,择士之有道德、可为人师者以为学官而久其任,使之讲明道义,以教训其学者。
而又痛减解额之滥以还诸州,罢去舍选之法,而使为之师者考察诸州所解德行之士与诸生之贤者而特命以官,则太学之教不为虚设,而彼怀利干进之流自无所为而至矣。
如此则待补之法固可罢去,而混补者又必使与诸州科举同日引试,则彼有乡举之可望者自不复来,而不患其纷冗矣。
至于取人之数,则又严为之额,而许其补中之人从上几分,特赴省试,则其舍乡举而来赴补者亦不为甚失职矣。
其计会监试、漕试、附试之类,亦当痛减分数,严立告赏,以绝其冒滥。
其诸州教官,亦以德行人充,而责以教导之实,则州县之学亦稍知义理之教,而不但为科举之学矣。
至于制举,名为贤良方正,而其实但得记诵文词之士。
其所投进词业,亦皆无用之空言,而程试论策则又仅同覆射儿戏,初无益于治道,但为仕宦之捷径而已。
词科则又习于谄谀夸大之词,而竞于骈俪刻雕之巧,尤非所以为教。
至于武举,则其弊又不异于儒学之陋也。
欲革其弊,则制科当诏举者不取其记诵文词而取其行义器识,罢去词业六论,而直使待对于廷,访以时务之要,而不穷以隐僻难知之事。
词科则当稍更其文字之体,使以深厚简严为主,而以能辨析利害、敷陈法度为工。
武举则亦使学官放经义论策之制,参酌定议。
颁下《武经总要》等书,而更加讨论,补其遗逸,使之诵习而立其科焉,则庶乎小大之材各得有所成就,而不为俗学之所病矣。
夫如是,是以教明于上,俗美于下,先王之道得以复明于世,而其遗风馀韵又将有以及于方来。
与夫规规然固守末流之弊法,而但欲小变一二于其间者,利害相绝,固有间矣。
草茅之虑,偶及于此,故敢私记其说,以为当路之君子其或将有取焉。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九。又见《群书考索》别集卷一九,《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二六,《吕东莱正学编》卷一,《读书分年日程》卷三,《宋史》卷一五六选举二。
中奉大夫直焕章阁王公神道碑铭1194年闰10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孝宗皇帝嗣服之初,慨念陵庙之雠耻未报,中原之版图未复,寤寐俊杰,以图事功。
而群臣驽下,曾莫有以当上意者。
盖十馀年,乃得金部郎官王公于奏对间,意耸然异其言。
既退,又出手札以访焉,俾悉其词以对。
公自以孤远一朝,得见人主,论天下事,便蒙开纳,而诏墨下询,其勤又如此,诚为不世之遇,遂极言无所隐。
上益嘉叹,诏兼崇政讲官,夜直必召,反覆咨访,屡移晷刻。
大臣忌之,启以为淮东帅。
上不许,曰王某谏官御史材也。
由是忌者愈侧目,则使人通慇勤,更以美官啖公。
公不为屈,彼计无所施,而猜惧益深。
会公与本曹尚书争职事,乃潜相表里,为巧语以中公,使出补郡。
盖公自是转徙于外几二十年,而孝宗念公终始不替,数对近臣及公,犹有台谏语。
比复召还,则已迫移御,不及对矣。
以是公讫不得复与朝廷议以没。
有识为公叹恨,而公处之怡然,无几微见言面。
其所以言于上者,亦未尝以一字语人,虽亲子弟,莫得闻焉。
盖公之为人,于此可见其梗概,而君臣之际,从古所难,可胜叹哉!
可胜叹哉!
公世为婺州人,八世祖始自义乌凤林徙居金华郡城下。
曾祖□、祖□、父□皆不仕,而父以公贵赠中散大夫,母贾氏亦赠令人。
公讳师愈,字与正一字齐贤
生七年,逢兵乱,从父婴城,誓死不暂去其侧。
少长,读书郊外精舍乡先生潘舍人义荣出游,见而异之,指庵前命赋诗。
公逊谢一再,操笔立成,其卒章有「愿坚操,同保岁寒心」之句。
潘公大嗟赏之,命刻其语竹上。
后复以书论为文养气之法于潘公,时年甫十三,而义正词达,意象和雅,蔚然有成人之度。
潘公益奇之,召致门下,教视均子侄。
与见龟山先生杨公,受《易》、《论语》之说,公又自从东莱吕舍人居仁问知中朝诸老言行之懿,二公皆器许之。
于是益自刻厉,大肆其力于六经子史百氏之书,手抄口诵,昼夜不息。
俄遭父丧,贫不得窆,族姻欲使从俗为火葬。
公号泣不食者累日,见者感动,合力助之,乃克襄事。
终丧,家益穷空,教学以养母,而自奉甚薄,人所难堪。
其教饬子弟极恳款,与其父兄言,亦未尝不依于孝弟忠信。
而闾巷田野之间,情伪休戚皆习知之,其所以动心忍性、拂乱增益而进于日新者,又非他人所及知也。
年二十有七,乃登进士第,调建州崇安
未行,遭母丧,哀毁骨立,得疾几殆。
服除,调临江军学教授
江西之俗,右文词而左学行。
及公之来,诸生见其色温气和,言动有法,固已深敬服之。
及开讲席,则又告以学为君子之说,闻者亦动心焉。
其不率者教诏恳恻,亦多自悔改。
行僧杲有时名,窜岭外得归,所过士大夫争先礼敬。
临江郡守延致,俾升高坐说佛法,而率其属往听焉。
召公与俱,公谢曰:「彼之说所不能知,然以儒官委讲而北面于彼,纵自轻,奈辱吾道何」?
守不能强,识者韪之。
再调和州教授,军兴官省,更授提点坑冶干办公事
未赴,改潭州南岳庙,盖居閒又七八年,生事益落而德学益进。
朋旧间有去登要路者,视之漠如也。
寻改京官,知潭州长沙县事。
其为政一以仁恕安静为本,而纲目严整,守之有常,人亦莫得而犯也。
民以事至廷中,降意循抚,辨告谆悉。
事有难处,为之反复计虑深远,不以一旦决遣快健为己能,而要以民不受弊于数十年之后为己安。
人始而或笑其迂,久而后服其存心之厚、爱人之周也。
里正之役困于科扰,故多隐避。
吏又操先后予夺之柄以导其争,而又久不为决,使必破产而后已。
至,罢诸无名之歛,人已欣然就役。
至有当代,则又第其丁产之高下,停年之近远,先期下之,俾自推择定当役者以告。
于是民无以役讼至常平使者之台者。
台吏病之,反白使者下书诘公为骫法徇情者。
公不为变。
楚俗尚巫鬼,穷山中有丛祠,号影株神,愚民千百辈操兵会祭,且欲为乱。
郡议发兵讨之,曰:「此非所以靖乱也」。
退,密召语一二土豪,贴以射士,出其不意,往悉禽其魁桀以送州,而散其党与。
因撤其庙,禁勿复祠。
民间疾病婚嫁,旧皆决于巫史,俗以甚弊。
而官利其多鬻乳香,不之禁也。
复下令毋以香市于巫,其为奇袤以惑众者,必罚无赦,俗为少变。
汶上刘子驹广汉张敬夫皆居郡中,公以暇日与之游,从容讲贯,所造益深远。
一旦莫府所下文书有不便于民者,公以利害争之不得,退将引去。
敬夫疑之曰:「行而无资,柰何」?
曰:「吾之来也固已虑此,而先办归装矣,岂待今日而后计耶」?
敬夫面叹加敬,而事亦竟得寝。
帅守张安国舍人知公深,既剡荐之,及移荆州,又奏取以为属,而公已有召命矣。
入对,首论人主不可自用其聪明以失委任之体,又论灾异之来,当恐惧修省,以尽应天之实,言甚剀切,上皆嘉纳。
复进言:「辛巳之变,天实授我以中原,而我无以待之,坐失机会。
今当亟为修德惠民、搜罗俊杰、屯据要害之计,庶几异日几会复来,有以待之」。
因及边事甚悉,上意良悦。
问:「卿何以知此」?
对曰:「臣在长沙,戍将往来,臣必询之,故得其实」。
上益喜曰:「卿为县,乃能留意于此耶」!
除知严州
先是,张敬夫守此邦,民安乐之。
既召还,而诸公难其代,故特以授公。
至,一蹑其故迹,无所更改,民又益喜。
敬夫尝奏请蠲丁盐䌷绢之税,得免一年。
至是公又奏曰:「州土穷瘠,唯产蚕桑,乃不取其䌷绢而使折钱,已非任土之意。
而所折又太重,是以民尤苦之。
今未能尽罢,而仅免其一年,不若但令岁输本色,犹足以少纾民力也」。
会岁旱,为请于朝,得移婺州米五千斛以粜,且俾籴于秋成以偿。
公又奏曰:「郡无良田,多水旱,有如异日复致饥馑而后奏请俟报,则恐有不及事之悔。
况郡素少米,使籴以偿,亦非计也。
愿诏有司异时严州饥,则移婺州如今岁,而即以其直归之,则于事为两得矣」。
诏皆从之。
为政大略如长沙,然于权豪则用法无所贷。
大姓倚势合党,贪赖民田,公数其罪,杖之,而夺田归其主。
凡奸民大驵,诈冒侵诬,皆下吏案验,悉置之法。
赏信罚必,威令肃然,奸凶帖息不敢犯,而善良获安其业。
邦人畏而爱之,至今犹曰:「安得复如王奉议也」。
然严距行都密迩,士大夫往来无虚日。
公庄正自持,接遇以礼,不以形势有所低昂,以故多不悦者。
因谓公政过严,相与腾口以撼公。
上饶骄兵欢噪,台臣因露章请移公守信以弹压之。
盖名以材选,而实非善意也。
然公威望素孚,骄兵闻风畏詟,不敢复为故态。
至,更为申明纪律,而壹以宽惠抚之,遂以无事。
岁复大旱,它郡流民就食者众。
公先事定计,时方仲秋,即议发廪以粜。
或咎其太蚤,恐后无以继。
曰:「此非若所知也。
救之早则民心安而流移少,且各爱其屋庐生业,而无与为乱。
矧吾已致米二十万斛矣,不患其无以继也」。
即命揭榜赈粜,始自今日,以尽来年八月而后已。
民间米价已腾踊,公命官粜之直财少损之,使不至大相绝。
视私价自平,则又益下之,故无冒滥之奸而私价亦不得起。
于是人心帖然,而富室自知无所牟大利,莫复有闭籴者,愿有以佐县官者听之,而亦弗之强也。
公又益以金钱致船粟,来者舳舻相衔,日粜千斛而犹不乏。
常平司下书,俾移五万斛于番阳,官吏皆言勿予,父老亦遮道泣诉。
晓之曰:「彼与若曹皆国家赤子,吾食既有馀矣,亦何忍视彼之死而不之救乎」?
亟具舟输之,番阳赖以济。
明年,流民欲归其郡者复予行资以遣之。
黄钧仲秉,知名士也,闻其事,贻书赞美,以为富公青社之功不是过,以是政誉日闻。
有旨召对,除金部郎官,寻兼崇政殿说书乾道七年也。
时年已五十馀矣,数召对言事,上所赐书若曰:「比闻奏对,颇及治道之具而未详也。
尚有可裨政体而宜于今者,亟复条奏」。
其眷待之渥,一时在廷之士莫得望焉。
执政曾怀以财利进,而前在版曹,贷内府缗钱数百万,未有以偿。
一日,上以问户部尚书杨倓不知所对。
退,取诸郡积逋缗钱七百万付金部,使督之。
曰:「此钱徒有名耳,督之未必有得,而文移一下,所扰者不知几何人。
且中外一体,若邦计未裕,不若归诚君父,以幸宽免,岂宜举此虚籍以罔上而病民耶」?
持其事不下。
不乐,乃密言于上曰:「王某以学术自负,不肯屑意金谷事」。
曾怀亦畏公在上左右斥其短,又谮公漏泄省中语,上始怒,诏罢公。
而台谏有为公辨明者,上复问怀所泄何语,怀不能对。
上悟,遂改知饶州
待次两年,以例入奏,所论县令宜以三年为任,事亦施行。
当轴或欲留公以自助,逊辞谢去。
上命更以公为京西路转运判官,公以杨倓方帅湖北,两路事多相关,不欲行,乃卒赴番阳
番阳久废不理,公私凋弊。
公到郡,为振纲维、决滞讼,政始有经;
塞弊源、革浮蠹,财用有纪。
郡岁输米十二万斛于建康,僦载之资取之民者有常数。
后多为总所移它处,而道里或过倍,则其费无所取,郡常辍它钱以续之,以故郡日益贫而纲运亦有愆期折阅之患。
至是,公力请于朝,凡纲运皆无得改拨,有不获已,即先期告下,俾得预办其费以行。
朝廷从之,纲运遂得无耗失,而郡岁省缗钱六七万云。
郡故多盗,妖贼酋帅韩政党众日盛,且为乱。
公设方略禽捕获之。
及将受代,淮甸剧贼刘五从恶少五十馀人转掠入境,杀人纵火。
与官军遇,辄以九人分三队以迎敌,其锋不可当。
或被围,则合其众为圆陈,外向溃出,所杀伤官军民兵甚众。
公不以当去自弛,调兵定计,命毋得与贼战,但严守津要而日驱逐之,昼夜毋得休息。
一旦乘其惫尽获之,于是群盗震慑,其后累年犹相告戒,以番阳为不可犯也。
就除本路转运判官
诸郡多贤守,而政事之才不能无短长。
有讼不决而诉于台者,为更互委属而阴喻以意,要使讼者得伸而听者无所贬,一路称治。
会岁大旱,奏请出桩积米百万斛分予诸郡,使为赈粜,以安民心,人以为便。
而用事者靳之,仅得其什一。
又奏阁畸零夏税,免甲札牛皮马谷诸赋,诏皆从之,饥民赖焉。
改除荆湖北路转运判官
湖北之旱甚于江东,公究心赈恤,奏请规画曲尽其至,遂得寒疾,得请主管武夷山冲佑观,除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公事。
未行,改福建路转运判官
始至,承空乏之后,入不支出。
公念一路之寄独仰漕司,而经费犹不给,缓急何?
即为校索源流,整饬程度,节冗费、检吏奸,要使岁用之馀常有倍积而后已。
行之有常,不徐不疾,未几,帑藏日充而民不告病,后之继者皆莫能及也。
闽上四州官鬻盐以给岁费,始皆为民病。
后屡改法,三郡得少苏,而汀之为郡,独以兵寇之馀,田税隐陷,故公私百计皆倚盐以办。
而盐所自来,则官运远而私贩近,故官价高而私直平。
又以距诸使治所皆绝远,故抑配劫假之公行而民无所诉,困极无聊,数起为乱,辄见夷灭。
议者欲变官鬻为钞引以救之,公独言:「鬻盐固不能无弊,然异时钞或不售,则科买之害必有甚于鬻盐者。
今但尽蠲汀州宿负漕司缗钱若干,而下其盐直斤十有五钱,其当送漕司以转饷者若干,分隶诸司者若干,皆丐之以足留州之用,则一岁之间,公私所损合为缗钱五万有奇矣。
若更精择守令,一意奉行,自为悠久之利,而法亦不必改也」。
然钞议既寝,而公说亦竟不行,汀民之病迄今不得瘳,议者盖两惜之。
孝宗犹念公不忘,屡欲召用,而辅臣以宗属为嫌,竟不果。
垂满,乃诏公以直秘阁居故官。
馀年,上更用宰相,乃除公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
促召入对,会孝宗已厌万机,乃见今寿康皇帝,即奏宜体付托之重,勿忘未报之雠,并及中外轻重大势,上亦褒叹再三。
始至,即发平江通守奸赃累钜万,畿甸肃然。
然公于是已决退休之志,未数月,即上章丐闲。
诏进职一等,提举武夷山冲佑观
从容还家,燕閒自适,读书玩理,教诱后进,德望隐然,为东州之重。
明年绍熙改元七月七日,以疾终于居第之正寝,时年六十有九矣。
阶至中奉大夫,职直焕章阁,爵金华县、邑户三百。
盖公为人沉静笃实,简淡和粹,得之天资。
平居庄默,不妄言笑。
虽在暗室,如对大宾
其于接物温恭诚信,充积有馀,而出之谨严,如有剂量,使人可亲而不可狎。
尝念亲在贫无以养,食饮服用终身不忍有所加。
岁时祀享,辄哀慕如弗胜。
书史外,泊然无所嗜,几案间无一长物
居官取予,问法如何。
推达贤才,不为势屈。
其见于施设者,大要以圣贤之言为必可行,师友之论为必可信。
虽其中所以自守者凛然有不可夺之操,至于称人之善,则又色愉神畅,如己有之。
虽剸繁治剧,剔蠹锄奸,随事制变,各有条理,然仁厚之意、恻怛之诚蔼然行于其中,则又有非一长于吏治者所能及。
晚年更练益精,涵养益厚,浑然不见圭角。
病革,犹为诸子诵说前贤事业,勉励训饬,语讫而逝。
其间于死生之际又如此。
公于文不苟作,议奏又多削稿,今次其存者若干卷藏于家。
娶同郡俞氏,封令人。
其父持国倜傥有远志,蚤以文试有司,不合,遂放意山水间自号溪西老人
令人归公,公甚贫,佐公养亲尽其力,斥奁中装以遣诸妹,无少吝。
后公居闲累年,相与攻苦食淡,处之甚安。
使公得以厉志德业而无内顾之忧者,令人之力为多也。
及公宦达,而令人俭素勤力不改平日之旧。
治家甚整,教子甚严,遇族姻甚厚,奉祀享宾甚敬而洁。
至是哭公过哀,后三月,亦不起疾。
子男四人,长瀚,从事郎、新武当军节度推官
次汉,迪功郎、新临安府仁和县
次洽,未仕。
次潭,迪功郎、新绍兴府会稽县主簿
女五人,长适进士陈思,次适太学上舍生泾,次适进士俞衮,次适进士叶绍彭,次适将仕郎潘晋孙。
孙男六人,桐、集、操,馀未名。
明年十月,诸孤奉公及令人之柩葬于金华县白沙乡石笋原之台山
后三年,乃以太府寺丞吕君祖俭之状来请铭。
熹与公虽同年进士,视公为前辈
自公在长沙,始获从游,固已敬爱其为人。
及公入闽,而闻其议论,观其行事又益熟,义不得辞。
且读吕君之状,事皆详实不诬,乃删其要而系以铭。
铭曰:
天赋之奇,又粹以温。
笃行敏学,有本有文。
诚意所通,士服民信。
入告于廷,帝有清问。
孰媒而合?
孰隙以离?
歛其馀功,枭凶哺饥。
曰首来归,谓谐曩契。
与事违,卒不大试。
白沙之里,石笋之原,一丘之閟,万世之安。
石笋之原,白沙之里。
孰诏无穷,视此哀诔。
聘士刘公先生墓表1198年1月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先生姓刘氏建州崇安县五夫里之白水人
其曾大父讳滋,起身农亩,以进士高第仕至尚书职方郎中,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
大父讳照,朝请郎
再世皆有清德,中岁即休官退处,以大耄终。
父讳元振,始不仕,然亦以驯行称。
先生讳勉之字致中,自幼强学,日诵数千言。
耳目所接,一过不复忘。
其为文肆笔而成,滂沛闳阔,凌厉顿挫,侪辈少能及之。
踰冠,以乡举诣太学
蔡京用事,方禁士毋得挟元祐书,制师生收司连坐法,犯者罪至流徙。
名为一道德者,而寔以钳天下之口。
先生心独知其非是,阴访伊洛程氏之传,得其书藏去。
深夜,同舍生皆熟寐,乃始探箧解帙,下帷然膏,潜抄而默诵之。
涪陵谯公天授尝从程夫子游,兼邃《易》学,适以事至京师,即往扣焉,尽得其学之本末。
既而遂厌科举之业,一日,弃录牒,揖诸生而归。
南都,见元城刘忠定公
毗陵,见龟山杨文靖公,皆请业焉。
而刘公尤奇其材,留语数十日,告以平生行己立朝大节,以至方外之学,它人所不及闻者,无不倾尽。
先生拜受其言,精思力行,朝夕不怠。
久而若有得焉,则畴昔所闻一言之善融会贯通,皆为己用,而其践履日以庄笃。
籍溪胡公原仲屏山刘公彦冲先生友善,日以讲论切磋为事。
其于当世之务若不屑焉,而论说区处,钜细显微皆有条理。
乱后,故山室庐荒顿,乃即建阳近郊萧屯别墅结草为堂,读书其中,力耕稼以自给,澹若无求于世。
而一时贤士大夫莫不注心高仰之。
中书舍人吕公居仁知之尤深,尝以小诗问讯,有「老大多材,十年坚坐」之句,世传以为实录。
是时国家南渡几十年,谋复中原以摅宿愤,而未有一定之计。
方且寤寐俊杰,与图事功,吕公乃与同列曾公天游李公似之张公子猷三数人者共列其行谊志业以闻于朝,特诏诣阙。
将行,屏山先生为作《招剑》之文以祝之。
其卒之乱曰:「宝剑徕,奉君王。
抚四夷,八荒。
时乎,毋深藏」。
其所望于先生者盖如此。
既至,会秦丞相已颛国枋,为其事非己出,不能平。
又方决屈己和戎之策,恶闻天下正论,意山林之士不顾利害,敢尽言触忌讳,尤不欲使见天子,谈当世事,第令策试后省,给札俾上其对。
先生知道不易行,即日谢病归。
杜门高卧十馀年,造养益熟,名闻益尊。
故相赵忠简公镇南州,道出里门,纡辔入谒,坐语移日,弥加叹重。
然其去未几,即遭谗窜海外以没,同时知先生者亦皆废锢不复用,于是先生竟不及一试于用而卒于家。
享年五十有九,有志之士莫不哀之,绍兴十九年二月十日也。
先生学本为己而才周世用,临事财处,不动声气。
平居严敬自持,若不可犯,而接物之际恂恂和悦,色笑可亲。
其临财廉,一介不妄取。
少时妇家富而无子,谋尽以赀产归女氏。
既谢不纳,又择其宗属之贤者举而畀之,使奉其先祀。
其与人交诚信恳恻,同里胡公明仲侍郎蚤出为季父后,不自知其本亲,乡人多窃议之而莫以告。
先生独为移书,具陈本末所以然者,胡公感其言,为数归省,恩礼略备,议以少息。
熹之先君子蚤与先生游相好,将没,深以后事为寄,且戒熹往学焉。
及弃诸孤,先生慨然为经理其家事,而教诲熹如子侄。
既又以其息女归之。
亲旧羁贫,收恤扶助亦皆曲尽恩意。
学子造门,随其材品为说圣贤教学门户以及前言往行之懿,终日娓娓无倦色。
自壮至老,如一日也。
娶连氏,无子,以从兄之子思温为后。
二女子,其长归于我,次适朝奉郎范念德
温亦无子,又以从弟之子澧后之。
建州于今为建宁府先生墓在草堂涉溪西北七里所群玉乡三里之学士原。
其葬不及铭,逮今且五十年。
后生之及见先生者日加少,熹惧其益久而遂将无所考也,乃追记其世家学行之最而伐石以表焉。
庆元戊午正月己亥朔旦,门人朝奉大夫致仕朱熹述。
姜叔永 南宋 · 张孝祥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九七、《于湖居士文集》卷三五
某有一士,度叔永必喜与之游,请言之。
晋人郭从范者,今年三十,能诗文,吕居仁曾吉甫诸老先生至忘年,目之为小友。
益长,文益奇,疏爽俊特,气概凛然可畏也。
仆童丱与之同砚席,相从十五年如一日,杯觞流行,十纸立就,清婉精致,若宿造者,盖于文无所不能,而又敏妙。
中都调官,再岁未有得,深慕秘监
亦惟公父子平时所以取士,抑从范决不遗,虽微某之言,亦将以为上客。
凡其人之可不可,某不敢重言,惟叔永自知之,亦不敢以交游之旧而欺门下也。
吕居仁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五九、《江湖长翁集》卷三一
东莱吕居仁诗,言从字顺,而其格律迈远严密,学者师法也。
始余贫甚,仅得建本熟读,心终不惬。
丙午主吴门教印,得此本,寻旧书阙三之一,以是知贫而学,政自不易,力能得书,不应遽忘云。
吕东莱二首 其一 宋 · 陈良祐
五言律诗 押豪韵
家学相传久,天资自得高。
读书如夙习,授业更忘劳。
史笔追迁左,诗编继郑毛。
渊源有如此,沾丐及吾曹。
吕东莱二首 其二 宋 · 陈良祐
五言律诗 押真韵
讲道东阳郡,门生数百人。
从游倾里社,忻慕满朝绅。
仕宦淹难进,声名烱不泯。
伯牛有斯疾,夫子亦悲辛宋吕本中东莱集》附录卷三)
吕居仁诗有味其言因录致德裕隐轩中且次其韵余尝有苍烟穷谷之约于德裕故末章及之 南宋 · 周孚
 押词韵第七部
瓠落不解器,肮脏无缘官。
朱郎抱此恨,终岁常鲜欢。
家书破万卷,生计才一箪。
积忧苦熏心,独以诗自宽。
清于虫鸣秋,淡若云出山。
老眼久无人,一见为解颜。
菰蒲葭苇中,英才得任安
向来三日款,共此一室閒。
人事每乖误(明抄本作喜乖牾),比复会面难。
骎骎争夺徒,临渊涉危湍(明抄本作彀黄间)
日月老须鬓,百挽不一还。
那知箕颍波,可以濯肺肝。
我形已支离,乃学仍汗漫。
会营南山庐,相与同岁寒。
送施丙卿(原案:此诗当是淳熙七年所作。) 南宋 · 王质
 押词韵第四部
嗣宗仲容天下无,施家更与阮家殊。
舍人骑星上天衢,令君抱云守仙都
氐房奎壁牛女虚,岂肯使人清晖孤。
舍人桃李将吹嘘,青青白白朱朱
子昔绿水敷红蕖,速谢香火归诸胥。
元丰欧阳元祐苏,黄晁张秦皆其徒。
子所标准前规摹,策勋岂不真良图。
甘王楼下百日馀,展尽胸襟渺江湖。
今年大燎然洪炉,独此冰玉涵秋菰。
玉山玉水(秦本作水清,孔本作山水)清而腴,山南山北多仙庐。
居仁宝玦敲珊瑚,吉甫金碗倾醍醐。
山东文豪尹大夫,银河赤岸通方壶。
三山仙伯飘飘俱,端明殿老争抟扶。
子乃奔轶攀其须,明月在天不可呼。
掇拾堕黑云模糊,三台北斗韩尚书
芙蓉旌旗驻飞车,低挽凤凰追鲸鱼。
高搴麒麟起玉除,定不遗子鲛人珠
宜春宣曲骖皇舆,尚书许我能起予。
飞黄一向抛蟾蜍,不识尊意今何如。
四十有六垂桑榆,西湖寒雪参清娱。
飞琼砰磕波文粗,卓玉棱嶒山骨癯。
尚书尚书切勿疏,我久寂历西山隅。
尚书击鼓群龙趋,我岂不解吹笙竽。
青枫红叶秋风初,风声猎猎摇江蒲,矫首河汉且长吁。
刻方言后序庆元六年二月 南宋 · 李孟传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四四、《小学考》卷七
西汉氏古书之全者,如《盐铁论》、扬子云《方言》,其存盖无几。
《盐铁论》前辈每恨其文章不称汉氏,唯《方言》之书最奇古。
孟传顷闻之,曾文清公尝以三诗答吕治先,有云:「伤心昨夜杯中物,不对王郎对影斟」。
紫微吕居仁次韵云:「书来肯际铜鱼使,记我今年病不斟」。
自注云:「出子云《方言」》。
今所在镂板,辄误作「病不禁」。
此书世所有而无与是正,知好之者少也。
山谷诗云:「追随富贵劳牵尾」,乃用《太玄经》语。
绍兴初胡少汲洪玉父、李文若诸人校黄诗刊本,乃误作「荣牵尾」,自此他本遂承误。
「郁苍苍」三字文人多爱之,亦或鲜记其出于《太玄》。
大抵子云精于小学,且多见先秦古书,故《方言》多识奇字,《太玄》多有奇语,然其用之亦各有宜。
子云诸赋多古字,至《法言》、《剧秦》所用则无几,古人文章盖莫不然。
西汉一书唯相如子云等诸赋,韩退之文曹成王碑,柳子厚自骚词、晋问等,他皆不用古字。
本朝欧文忠、王荆公苏长公曾南丰诸宗工文章照映今古,亦不多用古字。
得非以谓古文奇字声形之学虽在所当讲,而文律之妙则不专在是,若有意用之,或反累正气也邪?
学者要知所以用之,当其可则尽善耳。
今《方言》自闽本外不多见,每惜其未广。
予来官寻阳,有以大字本见示者,因刊置郡斋而附以所闻一二,盖惜前辈之言久或不传也。
庆元庚申仲春甲子会稽李孟传书。
按:《方言》卷末,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