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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明军纪立帅威奏熙宁六年十月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八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四七
陛下欲经略四夷,则须明军中纪律。
太祖遣兵伐江南,谕曹彬但能斩次将,即能为大将,盖知「长子帅师」、「弟子舆尸」之义故也。
王韶大帅高遵裕则陵慢于东,景思立则陵慢于西。
昨与思立分路,乃令思立自择要去处,其后约与思立会合,思立乃不肯来,即止令苗授以下来。
不得已而来,然亦不至所期处而止。
臣闻如此,问之李元凯,果然。
将佐乖戾,不相承禀如此,则大将威名不立于境内,如何欲加敌国?
幸有功,臣谓陛下宜稍别异,令高遵裕景思立辈知所忌惮,则威名宣著边境。
大将威名宣著,即胜之半也。
如其不然,恐缓急有大举动,必误事耳。
彰武军节度使侍中曹穆公行状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九、《临川先生文集》卷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四三、《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五二
公讳玮,字宝臣真定府灵寿县人
少以荫为天平武宁二军牙内都虞候
至道中李继迁盗据河西银、夏等州,后又击诸部,并其众。
李继隆范廷召等数出无功,而朝廷终弃灵武继迁遂强,屡入边州为寇。
当是时,公为东头供奉官閤门祗候,年十九,太宗问大臣谁可使当继迁者,武惠王以公应诏
太宗以知渭州,而欲除诸司使以遣之,武惠王为公固让,乃以本官知渭州
真宗即位,改内殿崇班閤门通事舍人西上閤门副使,移知镇戎军
当是时,继迁虐使其众,人多怨者,公即移书言朝廷恩信,抚纳之厚以动之。
羌人得书,往往感泣,于是康奴诸族皆内附。
咸平六年继迁死,其子德明求保塞。
公上书言继迁擅中国要害地,终身旅拒,使谋臣狼顾而忧,方其国危子弱,不即捕灭,后更盛强,无以息民。
当是时,朝廷欲以恩致德明,寝其书不用。
河西大族延家妙等,遂拔其部人来归,诸将犹豫,未知所以应。
公曰:「德明野心,去就尚疑,今不急折其羽翮而长养就之,其飞必矣」。
即自将骑士入天都山取之内徙。
德明由此遂弱,而至死不敢窥边。
大中祥符元年,召还,除西上閤门使、邠宁环庆路兵马都钤辖兼知邠州
东封,迁东上閤门使高州刺史,再移真定府、定州路都钤辖
已而又以为泾原路都钤辖兼知渭州
公乃图泾原环庆两路山川城郭战守之要以献,真宗留其一枢密院,而以其一付本路,使诸将出兵皆按图议事。
汾阴,迁四方馆使
初,章埋骄于武延咸泊,拨臧掘强于平凉,公皆诛之,而汧、渭之间,遂无一羌犯塞。
八年,迁英州团练使,知秦州
秦西南羌唂厮啰、宗哥立遵始大,遵献方物求称赞普
公上书言夷狄无厌,足其求必轻中国。
大臣方疑其事,会得公书,遂不许,而犹以为保顺军节度使。
公曰:「我狃遵矣,又将为寇,吾治兵以俟尔」。
遵使其舅赏样丹招熟户郭厮敦为乡导,公即诱样丹捕厮敦,而许以一州。
样丹终杀厮敦,公遂奏以为颍州刺史,而样丹亦举南市城以献。
先是,张吉秦州生事,熟户多去为遵耳目,及公诛厮敦,即皆惶恐避逃,公许之入赎自首,还故地,而至者数千人。
后遂帖服,皆为用。
至明年,啰、遵果悉众号十万,寇三都,公帅三将破之,追北至沙州,所俘斩以万计。
事闻,除客省使康州防禦使
其后又破灭马波、叱腊、鬼留等诸羌,啰、遵遂以穷孤逃入碛中。
而公斥境陇上,置弓门、威远凡十寨,自是秦人无事矣。
天禧三年,召还,除华州观察使
以西人之恃公也,复以为鄜延路马步军都部署
四年,遂除宣徽北院使镇国军节度观察留后签署枢密院事
丁晋公用事,稍除不附己者,既贬寇莱公,即指公为党,改宣徽南院使,出为环庆路都署,又降容州观察使,知莱州
晋公贬,乃以公为华州观察使,知青州
天圣三年,除彰化军节度观察留后,知天雄军,又移知永兴军,而诏使来朝,至则除昭武军节度使而复还之。
天圣五年,以疾病求知孟州,得之。
会言事者以公宿将有威名,不当置之闲处,乃以为真定路马步军都部署,知定州
七年,换彰武军节度使
八年正月,薨于位,年五十八。
皇帝为罢朝两日,赠侍中谥曰武穆
公为将几四十年,用兵未尝败衄,尤有功于西方。
旧,羌杀中国人得以羊马赎死如羌法,公以谓如此非所尊中国而爱吾人,奏请不许其赎。
又请补内附羌百族以为上军主,假以勋阶爵秩如王官,至今皆为成法。
陜西岁取边人为弓箭手,而无所给,公以塞上废地募人为之,若干亩出一卒,若干亩出一马,至其重敛发兵戍守,至今边赖以实,所募皆为精兵。
渭州取陇外龙干川筑城,置兵以守,曰:「后当有用此者」。
李元昊叛,兵数出,卒以笼干川为德顺将军,而自陇以西,公所措置,人悉以为便也。
三都之战,威震四海,唂厮啰闻公姓名,即以手加颡。
在天雄,契丹使过魏地,辄阴勒其从人,无得高语疾驱。
至,多惮公不敢仰视。
契丹请盟真宗于兵事尤重慎,即有边事,手诏诘难,至十馀反,而公每守一议,终无以夺。
真宗后愈听信,有论边事者往往密以付公可否。
好读书,所如必载书数两,兼通《春秋》公羊、谷梁、左氏传,而尤熟于《左氏》。
始娶潘氏,冯翊郡夫人忠武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韩国公美之子。
后娶沈氏,安国太夫人,故相左仆射伦之孙、光禄少卿继宗之子。
子男四人:僖,礼宾使,知仪州,当元昊叛时,以策说大将,不能用,反罪之,迁韶州以死;
倚,终内殿崇班
俣,供备库副使,拒元昊于瓦亭,战死,赠宁州刺史
倩,右侍禁
一女子,适四方馆使荣州刺史王德基
孙五人:谅、讽,东头供奉官
谊,右侍禁閤门祗候
谞,三班奉职
咨,右班殿直
宣仁圣烈皇后谥议元祐八年十月 北宋 · 顾临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三、《宋大诏令集》卷一二、《宋会要辑稿》礼三三之一一(第二册第一二四三页)
奉诏,以今月九日,集官太庙,请大行太皇太后谥曰「宣仁圣烈皇后」,俾臣考谥撰议,以备玉册易名之大典。
臣稽首再拜,谨昧死上议。
洪惟大行太皇太后高楚王武烈王之孙也。
妣镇国太夫人曹氏,武惠韩王之孙也。
武惠太祖太宗,削平僭伪,混一区宇,有慈惠不杀之仁。
武烈真宗,有见危致命、协策平难之义。
二人咸有大勋劳于太常
兹所以发祥演庆,诞降睿圣,配英皇,生神考,保佑圣孙,德备道隆,巍巍乎其极三后之崇也。
方英皇龙蟠濮邸,乃公姓承华履泰之时,历数冥会,天作之合。
夙夜相与稽求经训,博观史氏历代之载,乐将终身焉。
仁皇在御,日月久,春秋高,天下之本未立,眷求宗藩,烛见潜隐,试难皇子,正命储宫嘉祐末年,乃位天德,配体俪极,母仪四方,夤事庆寿,师其矩度。
崇高之奉,弥以敦素为修身刑家之本,其服御顾非弊极,虽更历年纪,未尝辄易以茍费天物。
敬以妇道风天下,骏惠我慈圣之懿则,克相英宗,绍仁宗之休荣,薄海内外,罔不配天其泽。
迨英皇厌代,神考继序,崇庆宝慈,敬致色养。
益怀谦抑,以尊东朝,清明内融,仰稽天若,超心道微,泠然乎万物之表。
日绎旧学,覃思前往,增益其所自修。
元丰八年神宗寝疾,请同听览。
鼎湖上仙,玉几遗命,拥保圣嗣,出震照,其御延和,制政四海,安正明微,不踰防范。
以至拜庆册礼,上寿坤成,率避临前朝,以推乎先后。
监观前世后族之家,怙势干政,乱国殄家,昏迷颠覆,相踵而不戒者,训饬厥家,毋得妄祈恩宠,以玷国章。
乃大出所奉,营第合族,阜其僦入,毕给常养,惇我亲仁,以修正义。
有拟仲父,践更有劳,请擢置法从,明喻非欲,以戒开宠。
有以恩入官者实繁,宜以时损,首裁外家,以申厥命。
妙选坤极,咸属贤阀。
兴言满盈,确乎不可。
肇自治平,格于元祐,历年踰世,家无一人翱翔任事乎显要之路。
咸以抑畏退藏,承教自励,罔或一毫之私,冒谒诸朝。
宾帝之后,其内亲外戚,左右侍御之臣,惟朝夕论德流涕,而无平时侥倖之虞。
考诗任姒,徽音相承,以周家,而光绝乎后,其治内有如此者。
体坤用乾,妙乎其不为首。
研极论相,以统百官,代天器工,分乂庶务,未尝出聪明,见适莫,专智擅事,或罹偏吝之累,旷然凝然,以仰厥成。
故当国大臣,敬委任责,咸得以程大猷,申故实,曲列详说,周旋事情,以承可否之命。
尤屏绝侧听,峻防奸几,付之庶谟,大同乃绎。
增置谏员,审求端士,俾危言笃论,不留下情,畅乎上闻,以疏壅塞之弊。
听受之际,一以民为度,民之所欲者行,民之所否者已,无所为而不与民同者。
故天下之民,不能离而议也。
间或六气戾和,三辰异轨,则辍食忘寝,反覆究省,询过于朝,引咎于己,侧身咨嗟,威动中外,二帝三王之所以治天下不过乎是。
其治外有如此者。
履天下之利势,运天下之利用,不出闺闼,九年之间,无内外之难。
泰定纯终,由古以来未之有也。
圣心曲妙,不可形容,窃用民言,髣髴其迹。
尊贤在位,使能在官,贵老兴教,哀穷恤隐,省徭惜力,薄赋厚生,常武戢兵,平法轻刑,蠲藏惠民,去吝濯俗,愚夫愚妇,咸孚大公,夫是之谓宣;
饬严其在己,恕裕其在人,内无诸华,外无四夷,哀矜一视,允怀如伤,夫是之谓仁;
研几超睿,迪顺佑神,兢业言动,奠而后发,惟恐一物不当,有忧乎上帝之心,始卒一诚,二配俱极,夫是之谓圣;
政贵有常,人惟求旧,允釐百度,以定众志,倍其笃实,披靡浮华,纯素之风,孚近浃远,克相上帝,宠绥四方,诒谋燕翼,丕承烈圣之鸿绪,以固无疆之大业,夫是之谓
臣谨按《谥法》:圣善周闻曰宣,施而不私曰宣,克己复礼曰仁,功施于民曰仁,穷理尽性曰圣,裁成万物曰圣,秉德遵业,安民有功曰
合是众美,宜敬承乎祖宗之命,光大其徽称,以信无穷之传。
谨上尊谥曰「宣仁圣烈皇后」。
天章阁待制郭公墓志铭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九、《忠肃集》卷一一、正德《大名府志》卷一○
郭公讳申锡字延之大名人
天圣八年进士起家,释褐瀛州河间县主簿
丁父丧。
服除,调苏州长洲主簿,以亲嫌易常州晋陵
邑民告贼杀其弟,公案之,其哭不哀而色惧,械付狱,果自杀之,民夸为神明。
永宁军博野县,用荐者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知深州束鹿县。
通判雄州
会河决商胡,故相贾魏公荐知博州
垫溺之后,岁饥盗起,获系填狱。
公曰:「良民失职至此,请以轻典从事」。
诏许之。
因招集拊循,流亡来归。
妖人王则反贝州,调发佐军为诸郡最,玺书褒谕。
贼平,民犹以习妖告讦,公谓污俗未革尔,多从末减。
有戍卒谋乱,取其首恶刑之,馀置不问。
仁宗阅奏,谓大臣曰:「小官行事能若此」!
嘉叹久之。
尚书屯田员外郎御史台推直官
数上疏论事,大臣或不便之,会庆州有滞狱,遣公就鞫。
既还,复以非职而言,戒敕之。
由是显名。
盗发濮州张郭镇,执通判井渊。
以公知濮州,赐五品服,至未逾月,灭贼。
遂州,未行,召为侍御史
会灵容议复作,公上疏曰:「古者兆四望于四郊,山川丘陵,各因其方坎坛而无位貌。
今裒方岳之神,庙食京师,非典礼。
殆天废之,宜勿复」。
未几,充言事御史
侬智高寇广南,帅臣欲藉兵交趾
公言:「小丑窃发,不时荡扑,更不须启四夷轻中国心,不可听」。
刑部知杂事判大理寺吏部流内铨
贵妃张氏薨,赠后,议礼如嫡。
公曰:「位号尊卑,死犹生也,不容僭渎」。
请下议者去其非礼,由是多所裁正。
狄青枢密副使,赐第、官二子恩过优,曹彬平江南无此赏。
且智高尚在,边境未宁,宜慎赏以励有功。
宰相妾张氏杀其婢,开封府鞫治阔略,公请移别狱。
上优大臣,弗许,争不已,因劾开封挠法,宰相竟去位,府官吏多罢者。
翰林学士欧阳修韩绛以论斥时政求补外,公曰:「二人名臣,官在左右为重」。
得俱见留。
至和中契丹欲遣泛使议事,公言:「河朔财匮民困,吏茍简旷职,军旅不练,甚非所以建威消萌」。
上嘉之,赐三品服。
明日命为河北体量安抚。
传至部,阅吏甚无状者黜数人,事所废置不一。
归,条备边大务十馀章,多见纳用。
三司盐铁副使,迁右司,充契丹国信使
嘉祐二年,塞六塔河,与河北转运使李参典其事。
初,皇祐中,议开六塔,使河东行,公言其非是,后果不成,东北被其患。
至是议塞,而意异,诏罢
公因疏他过,坐知濠州
丁母丧,服除,知滑州
直史馆知江宁府
礼部郎中,知沧州
英宗即位,迁户部
未几,复召为三司盐铁副使
入觐,首言沧州北近边,东循海,至青州殆千里,无障塞之阻、节制之统。
谓宜以州建帅府,分河之东六郡隶之,为一路。
下其议,议者是之。
天章阁待制、知邓州京西南路安抚使
今上即位,迁左司
军士赏赉,或以不足,欲贷之民。
公发封桩钱益给之。
僚佐以文为言,公言:「有责守臣任之」。
省符至,如公画。
河中府召还,同纠察在京刑狱判太常寺兼礼仪事。
滑州,请补北京留司御史台,改左谏议大夫就判。
二年,连请老,遂拜给事中,以待制致仕。
熙宁七年五月八日终于私第,享年七十七。
累阶朝散大夫,勋柱国,爵文水郡侯食邑一千二百户。
公资安和而内刚不茍,自奋苦,有志于当世。
喜待士,推挽廉畯,人不可干以私。
自奉平约,虽贵显不易其度。
守九郡,政明而下肃,人不见其所以为者。
狱之隐微,于谈笑间得之。
累官言路,自以遭人主眷纳,遇事必尽言,虑远而力彊,无所回忌,有大体。
嘉祐中霪雨,诏求直言。
公言:「陛下享国久,皇嗣未立,人望无所属,天下事宁复有大于此者乎?
愿推大公,早于宗子有所择,以定国本。
一雨沴未足以为忧」。
上与论政,有焦劳愿治意。
公曰:「股肱得其人,则陛下处于无所为可也。
愿止以择宰相为事」。
上高其说。
尝谕之曰:「人臣为小吏时,多喜奋击论事,至稍用则缄默,是资言以进尔,朕所弗取。
若卿可谓终始不二者」。
公顿首谢。
雅喜论兵,尝著《边鄙守禦策》,叙边外山川风俗为详。
种谔绥州,公以谓「贪尺寸地,使国隳大信,边患将自此始」。
及谅祚死,又请捐前故,许其子袭爵以示怀柔。
尝对上曰:「二寇赖岁赐金币以为国,数渝盟非其所利,必有以致之。
但得重将守塞,不要功生事,则无寇患矣」。
退休与宾客语及边事,辄慷慨喟叹,忘其身之老也。
曾祖简。
祖晋。
父悦,赠工部尚书
母李氏,封仁寿县太君
娶李氏、陈氏、吴氏,封江夏颍川濮阳郡
子三男:仁约大理评事
义方,太常寺奉礼郎,早世;
礼立,守将作监主簿
五女,博州博平县贾行先,陵州仁寿主簿李奎永州祁阳县尉巩固,湖南转运副使太常丞直集贤院蔡奕兴国军永兴主簿宋文虎,其婿也。
孙男三人:志经,试将作监主簿
秉德,慎行。
女二人。
明年十一月二日葬公于大名府元城县孝义乡感义里之先茔。
三夫人祔。
铭曰:
远矣郭氏,出周姬宗。
武封诸弟,虢叔有功。
地入于郑,至于平王
邑以阳曲,继绝存亡。
转虢曰郭,后所以氏。
支微派迁,大家于魏。
煌煌代公,相唐元勋。
文水侯,实其后人。
侯有志学,善养而用。
惟精惟深,罔释弗中。
谏官御史,前无彊权。
善善恶恶,皇惟其言。
谓仕不显,论思左右。
谓志达乎,泽未下究。
进退直道,不辱其身。
有善有施,在其子孙。
有思在民,有誉在士。
兹谓不朽,昭于千祀。
议兵策(上)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四、《圣宋文选全集》卷二二、《崇古文诀》卷二八、《文翰类选大成》卷一四五
天下之事,莫难于兵;
天下之才,莫难于将。
今夫奉法令、畜士民,虽提顿矫暴之,其逆顺祸福,持非岁月之久,理势之极,动之有非是。
虚徐而议,彷徉而止,利可以缓从,患可以中避。
若夫群数十万之众,局熊罴之气,聚貙虎之力,制之非其道,则若奔马之辔,不可收厉。
吾人人而敌人与抗,时我有瞢,睨我小跌,一有形罅,若弩羽之来不可障。
是故朝为胜兵,暮为野骴;
朝为彊国,暮为丘墟,其存亡死生之速如是。
故曰:「天下之事莫难于兵」。
生者人之所甚乐,死亡人之所甚恶,将使人触白刃、冒流矢,赴死如赴生;
安逸人之所至愿,劳苦人之所最病,将使之草食水饮,介胄而骑,角逐出入于死生之场,趋劳如趋逸;
耳目之众也,将使之莫敢不一;
心志之异也,将使之莫敢不同;
我之迹,将使之不可窥;
彼之情,将使之不可隐。
故曰:「天下之材,莫难于将」。
一治十,十治百,百治千,千治万。
万一者将也,百万者兵也。
以一人动静进退而百万之命系焉,故国之命在师,师之命在将。
国轻用将,将轻用师,危亡之本也。
非仁不能以怀物,非威不能以戢士,非勇不能以震敌,非智不能以应变,非信不能以固结。
专于仁则慢而不为用,专于威则怨而不为用,专于勇则力折而机误,专于智则声蔽而实穷,专于信则事滞而利失。
备者多胜,专者多败。
故将之材得则兵未战而先胜,将之材失则兵未战而先不胜。
有不可用之将,无不可用之兵。
将胜则兵少以为多,兵弱以为彊;
将不胜则兵多而乱易,兵彊而陷速。
知兵必胜之将,其大略盖出于智谋、仁义,而仁义施之阳,智谋藏之阴,阳明而无不知,阴潜而下不可见。
至哉,知此者其知所谓为将乎!
故良将之材未易有也,有之而未易知也,知之而未易用也,用之而未易终也。
非至君不能用将,非至将不能用兵,非至兵不能破敌,兵事将材之难如此。
太祖皇帝角材智、合寇雠而任之,即位之四年,慕容延钊荆南高继冲献其地。
五年,王全斌代蜀。
六年,降孟昶、平三川。
十一年,潘美之兵趋广南,数月而絷刘鋹
十五年,一曹彬,桥长江,过师于采石。
十六年,拔金陵,俘李煜
将明卒锐,势如决河海,声若走风霰,素定之策,印圈钥勘,不失寸尺,算日数刻,以俟捷奏。
积世之珍,入于王府,数路之籍,登于版图。
以此之将,将此之兵,故兵用而武功成,将出而敌国破。
长摹远据,以授后圣太平之业,百年馀矣,庙堂之上,习于安娱;
辕门之口,恬于豢养。
兵不知律,将不知兵,国不知将。
观今之所谓将,其在内者,徒车骑容冶,日奉朝谒,利厚禄以肥子弟,茍声色、田宅而已;
其在外者,资公养之费,约结要人,酣歌玉食,希冠盖之誉,庇占惰卒,便豆觥庖厩、织纴绣画、针韗凫锻、伎巧玩好之事而已。
其于训练之精粗,赏罚之后先,士气之彊怯,地形之迂直,鹅鹳之疏密,虏态之诚伪,慢焉不知百一。
以此之将,将此之兵,是故治安闲暇之日,名繁数稠,高位大俸,索上农夫十户之赋,足以给一兵;
悉关市之征,不足以奉一将。
阔视哆言,尚各不满,一旦走檄传警,投之敌前而用之,小出必小挫,大举必大北。
血丹原野,肤钝锋刃,四夷以为大噱。
非天之灾,非地之变,非时之不幸,国不知将,将不知兵,兵不知律之祸也。
韩非曰:「所用所养,所养所用」。
故臣愿陛下于优安寡事之时,留神于兵,垂意于将,当涂以收之,当术以验之,委之以难而观其决,付之以事而观其应,问之以疑而观其虑,尝之以政而观其材,愒之以险而观其忠,较之以气而观其勇,则将斯得矣。
《诗》曰:「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
今此下民,或敢侮予」。
孟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
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
北有松陉之膻丑,西有赫连之遗种,南有盘瓠、杂獠、丁黎馀民。
陛下畜十馀将,练数万人,守则守,战则战,四边必睥睨而不敢动。
备虑之有素,谁敢恐惧中国而侮之者!
陛下垂拱于太平之上,澹不早图,岁茍一岁,日茍一日,养不可用之将,蓄未尝战之兵,猝有风尘从疆而起,扰吾赤子,掠吾土毛,然后骇而为之,则亦暮已。
张文定公墓志铭1092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四、《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二二、《邵氏闻见后录》卷二○、《容斋续笔》卷一二、《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八、《翰苑新书》前集卷六八、《秘笈新书》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蒐揽天下豪杰,不可胜数。
既自以为股肱心膂,敬用其言,以致太平,而其任重道远者,又留以为三世子孙百年之用,至于今赖之。
孔子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
天下未尝一日无士,而仁宗之世,独为多士者,以其大也。
贾谊叹细德之崄微,知凤鸟之不下,闵沟渎之寻常,知吞舟之不容,伤时无是大者以容己也。
故尝窃论之,天下大器也,非力兼万人,其孰能举之!
仁宗之大,其孰能容此万人之英乎!
盖即位八年,而以制策取士,一举而得富弼,再举而得公。
公姓张氏,讳方平字安道
其先宋人也,后徙扬州
高祖克,唐末为亳州刺史
曾祖文熙,亳州军事推官,赠太师,娶苏氏,追封武功郡太夫人
祖峤,以进士及第太宗尝召对,选知郓州,赐亲扎,给全俸,终于尚书都官员外郎,娶刘氏,追封沛国太夫人
尧卿而端默寡言,有出世间意,以父命勉娶,非其意也,父没,遂居一室,家人莫得见其面者十有七年。
与祖考皆赠太师开府仪同三司,皆封魏国公
娶嵇氏,追封谯国太夫人
公年十三,入应天府
颖悟绝人。
家贫无书,尝就人借三史,旬日辄归之,曰:「吾已得其详矣」。
凡书皆一阅,终身不再读。
属文未尝起草。
宋绶蔡齐见之曰:「天下奇材也」。
范讽皆以茂材异等荐之。
景祐元年中选,授校书郎,知昆山县
蒋堂苏州,得公所著《刍荛论》五十篇,上之,以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荐公,射策优等,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赵元昊欲叛而未有以发,则为嫚书大名以怒朝廷,规得谴绝以激使其众。
公以谓:「朝廷自景德以来,既与契丹盟,天下忘备,将不知兵,士不知战,民不知劳,盖三十年矣,若骤用之,必有丧师蹶将之忧,兵连民疲,必有盗贼意外之患。
当含垢匿瑕,顺适其意,使未有以发,得岁月之顷,以其间选将厉士,坚城除器,为不可胜以待之。
元昊终于必叛,而兵出无名,吏士不直其上,难以决胜,小国用兵三年,而不见胜负,不折则破,我以全制其后,必胜之道也」。
是时士大夫见天下全盛,而元昊小丑,皆欲发兵诛之,惟公与吴育同议。
议者不深察,以二人之论为出于姑息,遂决用兵,天下骚动。
公献平戎十策》,大略以边城千里,我分而贼专,虽屯兵数十万,然贼至常以一击十,必败之道也。
既败而图之,则老师费财,不可为已。
宜及民力之完,屯重兵河东,示以形势。
贼入寇,必自延、渭而兴州,巢穴之守必虚,我师自麟、府渡河,不十日可至。
此所谓攻其所必救,形格势禁之道也。
宰相吕夷简见之,谓宋绶曰:「君能为国得人矣」。
然不果用其策。
召对,赐五品服,直集贤院,迁太常丞知谏院
首论祖宗以来,虽分中书枢密院,而三圣英武独运,断归于一。
今陛下谦德,仰成二府,不可以不合。
仁宗嘉之。
富弼亦论此,遂命宰相兼枢密使
元昊之叛也,禁兵皆西,而诸路守兵,多拣赴阙,郡县无备,乃命调额外弓手。
公在睦州,条上利害八事。
及是,有旨遣使于陕西河东京东西路刺弓手为宣毅、保捷指挥
公连上疏,争之甚力,不从。
宣毅十四万人,保捷九万人,皆市人不可用,而宣毅骄甚,所在为寇。
自是民力大困,国用一空。
识者以不从公言为恨。
并护四路,刘平石元孙任福之败,皆贬主帅,而独不问。
贼围麟、府,诏出兵牵制。
逗留不出,使贼丰州、夷灵远而去。
公极言之,诏罢节制。
自是四路各得专达,人人自效,边备脩完,贼至无所得。
庆历元年,西方用兵,盖六年矣。
上既厌兵,而贼亦困弊,不得耕牧休息,虏中匹布至十馀千,元昊欲自通,其道无由。
公慨然上疏曰:「陛下犹天地父母也,岂与此犬豕豺狼较胜负乎?
愿因今岁郊赦,引咎示信,开其自新之路,申敕边吏,勿绝其善意。
若犹不悛,亦足以怒我而怠彼,虽天地鬼神,必将诛之」。
仁宗喜曰:「是吾心也」。
命公以疏付中书
吕夷简读之,拱手曰:「公之及此,是社稷之也」。
是岁,赦书开谕如公意。
明年元昊始请降。
元昊叛,公谋无遗策,虽不尽用,然西师解严,公有力焉。
修起居注,假起居舍人知制诰使契丹
戎主雅闻公名,与其母后族人,微行观公于范阳门外。
及燕,亲诣前酌玉卮以饮公,顾左右曰:「有臣如此,佳哉」!
骑而击毬于公前,以其所乘马赐公。
朝廷知之,自是虏使挟事至者,辄命公馆之。
寻召试,知制诰,迁右正言,赐三品服。
诰命简严,四方诵之。
史馆脩撰。
章得象监国史,以日历自乾兴至庆历废不脩,以属公,于是粲然复完。
知开封府
府事至繁,为尹者皆书板以记事,公独不用,默记数百人,以次决遣,不遗毫釐。
吏民大惊以为神,不敢复欺。
翰林学士,领群牧使
牧事久不治,公始整齐之。
元昊遣使求通,已在境上,而契丹元昊搆隙,使来约我,请拒绝其使。
时议者欲遂纳元昊,故为答书曰:「元昊若尽如约束,则理难拒绝」。
仁宗以书示公与宋祁
公上议曰:「书词如此,是拒契丹而纳元昊,得新附之小羌,失久和之强虏也。
若已封册元昊,而契丹之使再至,能终不听乎?
若不听,契丹之怨,必自是始。
听而绝之,则中国无复信义,永断招怀之理矣。
是一举而失二虏也。
宜赐元昊诏曰:『朝廷纳卿诚欸,本缘契丹之请,今闻卿招诱契丹边户,失舅甥之欢,契丹遣使为言,卿宜审处其事,但嫌隙朝除,则封册暮行矣』。
如此于西北为两得」。
时人伏其精识。
谏议大夫,为御史中丞
中外之事,知无不言,至于宫妾宦官,滥恩横赐,皆力争裁抑之。
知贡举
士方以游词崄语为高。
公上疏,以谓文章之变,实关盛衰,不可长也。
诏以公言晓谕学者。
宰相贾昌朝参知政事吴育忿争上前。
公将对,昌朝使人约公,当以代
公怒叱遣曰:「此言何为至于我哉」!
既对,极论二人邪正曲直。
卒罢,高若讷代之。
时当郊而费用未具,中外以为忧。
宰相欲以是危公,复拜翰林学士三司使
领使未几,以办闻,仁宗大喜。
至于今,计司先郊告办,盖自公始。
三司使王拱辰请榷河北盐,既立法矣,而未下。
公见上问曰:「河北再榷盐,何也」?
仁宗惊曰:「始立法,非再也」。
公曰:「周世宗河北盐,犯辄处死。
世宗北伐,父老遮道泣诉,愿以盐课均之两税钱,而弛其禁,世宗许之,今两税盐钱是也,岂非再榷乎?
且今未榷也,而契丹常盗贩不已,若榷之则盐贵,虏盐益售,是为我敛怨而虏获利乎?
虏盐滋多,非用兵莫能禁也。
边隙一开,所获利能补用兵之费乎」?
仁宗大悟曰:「卿与宰相立罢之」。
公曰:「法虽未下,民已户知之,当直以手诏罢,不可自有司出也」。
仁宗大喜,命公密撰手诏下之,河朔父老,相率拜迎于澶州,为佛老会七日,以报上恩。
且刻诏书北京,至今父老过其下,必稽首流涕。
南京鸿庆宫成,奉安三圣像,当遣柄臣,特命公为礼仪使,乡党荣之。
仁宗遂欲用公,而公以目疾求去甚力,乃加端明殿学士归院,判尚书都省,兼领银台司审刑院太常寺事。
庆历中卫士夜逾宫垣为变。
仁宗旦语二府,以贵妃张氏有扈跸之功,枢密使夏竦倡言宜讲求所以尊异贵妃之礼,宰相陈执中不知所为。
公见执中,言:「汉冯婕妤身当猛兽,不闻有所尊异。
皇后在而尊贵妃,古无是礼。
若果行之,天下谤议必大萃于公,终身不可雪也」。
执中耸然,敬从公言而罢。
宗正寺玉牒,补缀失亡,为书数百卷。
自陕右用兵,公私困乏,士大夫争言丰财省费之道,然多不得其要。
公自为谏官、御史中丞三司使,皆为上精言之。
一日,仁宗资政殿,召两府侍从赐坐,手诏问天下事。
公退直禁林,是日有旨锁院
公既草制书,又条对所问数千言,夜半与制书皆上。
仁宗惊曰,又手诏独策公。
明日复出数千言,大略以谓:「太祖定天下,用兵不过十五万,今百馀万,而更言不足。
祥符以来,万事堕弛,务为姑息,渐失祖宗之旧。
取士、任子、磨勘、迁补之法既坏,而任将养兵,皆非旧律。
国用既窘,则政出一切,大商奸民,乘隙射利,而茶盐香矾之法乱矣。
此治乱盛衰之本,不可以不急治」。
公既明习历代损益,又周知祖宗法度,悉陈其本末赢虚所以然之状,及当今所宜救治施行之略。
而其末乃论:「古今治乱,在上下离合之间。
比年已来,朝廷颇引轻崄之人,布之言路,违道干誉,利口为贤,内则台谏,外则监司,下至胥吏僮奴,皆可以搆危其上,自将相公宿贵之人,皆争屈体以收礼后辈,有不然者,则谤毁随之,惴惴焉惟恐不免,何暇展布心体为国立事哉!
此风不革,天下无时而治也」。
上益异之,书「文儒」二字以赐。
月馀,御迎阳门,召两制近侍,复赐问目曰:「朕之阙失,国之奸蠹,朝之憸谀,皆直言其状」。
独引公近御榻,密访之,且有大用语。
公叹曰:「暴人之私,迫人于憸而攘之,我不为也」。
终无所言。
公既刚简自信,不恤毁誉,故小人思有以中之。
三司判官杨仪,以请求得罪,公坐与厚善,遂罢职,出知滁州
不数月,上悟,还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
明年,加龙图阁学士,迁给事中,知杭州
公平生学道,虚一而静,故所至皆不言而治。
既去,人必思之。
自杭丁太夫人忧,服除,以旧职还朝。
判流内铨
建言畿内税重,非所以示天下。
是岁郊赦,减畿内税三分,遂为定制。
秦州叛羌断古渭路,帅张昪发兵讨贼,而副总管刘涣不受命,皆罢之。
拜公侍读学士、知秦州
公力辞不拜,曰:「有阶级,今互言而两罢,帅不可为也」。
以故得不罢。
以公为礼部侍郎,知滑州,改户部侍郎,移镇西蜀
始,李顺甲午岁叛,人记之,至是方以为忧。
转运使摄守事,西南夷有邛部首领者,妄言蛮贼侬智高在南诏,欲来寇蜀。
摄守妄人也,闻之大惊,移兵屯边郡,益调额外弓手,发民筑城,日夜不得休息,民大惊扰,争迁居城中,男女昏会,不复以年,贱粥谷帛市金银,埋之地中。
朝廷闻之,发陕西步骑戍蜀,兵仗络绎相望于道。
诏促公行,且许以便宜从事
公言:「南诏去蜀二千馀里,道崄不通,其间皆杂种,不相役属,安能举大兵为智高寇我哉,此必妄也,臣当以静镇之」。
道遇戍卒兵仗,辄遣还入境。
下令邛部川曰:「寇来吾自当之,妄言者斩」。
悉归屯边兵,散遣弓手,罢筑城之役。
会上元观灯,城门皆通夕不闭,蜀遂大安。
已而得邛部川之译人始为此谋者斩之,枭首境上,而配流其馀党于湖南,西南夷大震。
先是朝廷获智高母子留不杀,欲以招智高,至是乃伏法。
复以三司使召还。
奏罢横赋四十万,减铸铁钱十馀万,人至今纪之。
主计京师,有三年粮,而马粟倍之。
至是马粟仅足一岁,而粮亦减半。
因建言:「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天下四通五达之郊,非如雍、洛有山河形胜足恃也,特依重兵以立国耳。
兵恃食,食恃漕运,汴河控引江淮,利尽南海天圣以前,岁发民浚之,故河行地中。
张君平者,以疏导京东积水,始辍用汴夫。
其后浅妄者,争以裁减费役为功,河日以堙塞。
今仰而望河,非祖宗之旧也」。
遂画漕运十四策。
宰相富弼读公奏上前,昼漏尽十刻,侍卫皆跛倚,仁宗太息称善。
曰:「此国计大本,非常奏也」。
悉如所启施行。
退谓公曰:「自庆历以来,公论食货详矣,朝廷每有所损益,必以公奏为议
凡除主计,未尝敢先公也」。
其后未期年,而京师有五年之蓄。
吏部侍郎,复以目疾请郡,迁尚书左丞,知南京
未几以工部尚书秦州
时亮祚方骄僭,阅士马,筑堡筚篥城之西,压秦境上,属户皆逃匿山林。
公即料简将士,声言出塞,实按军不动。
贼既不至,言者因论公无贼而轻举。
宰相曾公亮昌言于朝,曰:「兵不出塞,何名为轻举,张公岂轻者哉!
贼所以不至者,以有备故也。
有备而贼不至,则以轻举罪之,边臣自是不敢为先事之备也」。
议者乃服。
初命公秦州,有旨再任,当除宣徽使
议者欲以是沮挠之,公笑曰:「吾于死生祸福,未尝择也,宣徽使于我何有哉」!
力请解,复知南京
封清河郡公
英宗即位,迁礼部尚书,知陈州
过都,留判尚书都省,请知郓州
陛辞论天下事,英宗叹曰:「学士其可以去其朝廷哉」!
公力请行,加侍读学士,徙定州,乞归养,改徐州
英宗屡欲召还,而左右无助公者。
一日谓执政曰:「吾在藩邸时,见其《刍荛论》及所对策。
近者代言之臣未尝副吾意,若使居典诰之任,亦国华也」。
执政乃始奉诏。
翰林学士承旨
治道体要,公以简易诚明为对,言近而指远,不觉前席曰:「吾昔奉朝请,望侍从大臣,以谓皆天下选人,今乃不然,闻学士之言,始知有人矣」。
胡宿枢密副使,上欲以公代之,而执政请用郭逵
英宗以语公。
公曰:「自庆历以后,擢任二府,必参之中书,臣知事君而已」。
刑部尚书
英宗不豫,学士王圭当直不召,召公赴福宁殿。
上凭几不言,赐公坐。
出书一幅,八字,曰「来日降诏,立皇太子」。
公抗声曰:「必颍王也,嫡长而贤,请书其名」。
上力疾书以付公。
公既草制,寻充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神宗即位,召见侧门。
公曰:「仁宗崩,厚葬过礼,公私骚然,请损之」。
上曰:「奉先可损乎」?
公曰:「遗制固云以先志行之,天子之孝也」。
上叹曰:「是吾心也」。
公又奏百官迁秩,恩已过厚,若锡赉复用嘉祐近比,恐国力不能支,乞追用乾兴例足矣。
从之,省费十七八。
户部尚书
御史中丞王陶宰相参知政事吴奎与之辨,上欲罢
公适对,上曰:「罢,当以卿代」。
公力辞。
上曰:「卿历三朝,无所阿附,左右莫为先容,可谓独立杰出矣。
先帝已欲用卿,今复何辞」!
公曰:「韩琦久在告,意保全免,必不复起。
勋在王室,愿陛下复位,手诏谕,以全始终之分」。
上嗟叹久之,继出小纸曰:「执政而击中司,谓朕手诏为内批,持之三日不下,不去可乎」?
公复论如初。
上从之,赐诏,如公言。
久之,求去坚甚,夜召公议。
公复申前论。
上曰:「志不可夺也」。
公遂建议宜宠以两镇节钺,且虚府以示复用,从之。
面命公为参知政事,以亲疾辞。
上曰:「受命以慰亲意,庶有瘳也」。
是夕,复诏知制诰郑獬内东门别殿,谕以用公意,制词皆出上旨。
制出,公以亲疾在告,召对,押赴中书
御史中丞缺,曾公亮欲用王安石,公极论安石不可用。
不数日,魏公捐馆,上叹息不已。
近珰及内司宾存问日至,虚位以待公。
寻诏起复,四上章乃免。
服除,以安石不悦,拜观文殿学士留守西京
入觐,请南京留台,上欲以为宣徽使修国史,不可,则欲以为提举集禧观判都省
所以留公者百方,公皆力辞,遂知陈州
时方置条例司,行新法,大率欲丰财而强兵。
公因陛辞,极论其害,皆深言危语。
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兵犹火也,不戢当自焚。
若行新法不已,其极必有覆舟、自焚之忧」。
上雅敬公,不甚其言,曰:「能复少留乎」?
公曰:「退即行矣」。
上亦怅然。
至陈。
陕西方用兵,卒叛庆州,声摇关辅
京西漕檄捕盗官以兵会所属州,白刃横野,民大惶骇,公收其檄不行而奏之。
上谓执政曰:「守臣不当尔耶?
临事乃见人」。
京西各归其旧。
吏方以苛察为能,小不中意,辄置司推治,一州至数狱,追逮数千里,死者甚众。
公以事闻。
诏立条约下诸路。
监司皆新进,趋时兴利,长吏初不与闻。
公曰:「吾衰矣,雅不能事人,归欤以全吾志」。
即力请留台而归。
未几,复知陈州
暇日坐西轩,闻外板筑喧甚,曰:「民筑嘉应侯张太尉」。
公曰:「巢贼乱天下,赵犨以孤城力战保此邦捍大患者也,此而不祀,张侯何为者哉」!
命夷其庙,立赵侯祠佛舍中。
未几改南京,且命入觐。
不待次,对前殿
曰:「先帝尝言卿不立交党,退朝掩关,终日无一客」。
命坐赐茶。
寻拜宣徽北院使检校太尉,判应天府
公曰:「宣徽使非寄任不除,臣求乡郡自便而得之,恐启侥倖路」。
上曰:「朕未之思」。
改判青州,告免。
延和殿赐坐,问:「祖宗禦戎之策孰长」?
公曰:「太祖不勤远略,如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皆因其酋豪,许以世袭,故边圉无事。
董遵诲环州郭进西山李汉超保关南,皆十馀年,优其禄赐,宽其文法,而少遣兵。
诸将财力丰而威令行,间谍精审,吏士用命,贼所入辄先知,并兵禦之,战无不克,故以十五万人而获百万之用。
太祖之世,边鄙不耸,天下安乐。
太宗并州,欲遂取燕、蓟,自是岁有契丹之虞。
曹彬刘廷谦傅潜等数十战,各亡士卒十馀万。
又内徙李彝兴冯晖之族,继迁之变,三边皆扰,而朝廷始旰食矣。
真宗之礼赵德明纳欸,及澶渊之克,遂与契丹盟,至今人不识兵革,可谓盛德大业。
祖宗之事,大略如此,亦可以鉴矣。
近岁边臣建开拓之议,皆行崄侥倖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试之一掷,事成则身蒙其利,不成则陛下任其患,不可听也」。
上曰:「庆历以来,卿知之乎!
元昊初臣,何以待之」?
公曰:「臣时为学士,誓诏封册,皆臣所草」。
具言本末。
上惊曰:「尔时已为学士,可谓旧德矣」。
契丹遣泛使萧禧来,上问:「虏意安在」?
公曰:「虏自与中国通好,安于豢养,吏士骄惰,实不欲用兵。
昔萧英、刘六符来,仁宗二府置酒殿庐,与语,英颇泄其情,六符色目之,英归,竟以此得罪。
今禧黠虏,愿如故事,令大臣与议,无屈帝尊与虏交口」。
上曰:「朕念庆历再和之后,中国不复为善后之备,故修戎事为应兵耳」。
公曰:「应兵者,兵祸之已成者也。
消变于未成,善之善者也」。
公每辞去,上辄迁延之,三易其期。
遂诏公归院供职。
萧禧至,以河东疆事为辞,上复以问公。
公曰:「嘉祐二年虏使萧扈尝言之,朝廷讨论之详矣。
命馆伴王洙诘之,扈不能对。
录其条目,付扈以归」。
因以藁上之。
禧当辞,偃蹇卧驿中不起,执政未知为言。
公班次二府,因朝,谓枢密使吴充曰:「禧不即行,使主者日致馈而勿问,且使边吏以其故檄虏中可也」。
启用其说,禧即日行。
中太一宫使
进对礼秩,凡皆与执政同。
公在朝,虽不任职,然多建明。
上数欲废易汴渠。
公曰:「此祖宗建国之本,不可轻议。
饷道一梗,兵安所仰食?
则朝廷无置足之地矣。
非老臣,谁敢言此」?
王安石为政,始罢铜禁,奸民日销钱为器,边关海舶,不复讥钱之出,故中国钱日耗,而西南北三虏皆山积。
公极论其害,请诘问安石,举累朝之令典,所以保国便民者一旦削而除之,其意安在?
有星孛于轸,诏求直言。
公上疏论所以致变之故,人皆为恐慄。
上皆优容之。
求去愈力。
上曰:「卿在朝岂有所好恶者欤,何欲去之速也」?
公曰:「臣平生未尝与人交恶,但欲归老耳」。
上知不可留,乃以为宣徽南院使检校太傅、判应天府
上曰:「朕初欲卿与韩绛共事,而卿论政不同。
又欲除枢密使,而卿论兵复异。
卿受先帝末命,卒无以副朕意乎」?
因泫然泣下,赐带如尝任宰相者。
高丽使南京长吏当送迎。
公言臣班视二府,不可为陪臣屈。
诏独遣少尹使者见公恐慄,不敢仰视。
师征安南,公以谓举西北壮士健马,弃之南方,其患有不可胜言者。
若社稷之福,则老师费财,无功而还。
因论交阯风俗与诸夷不类,自建隆以来,吴昌文、丁部、黎桓、李公缊,四易姓矣,皆以大校篡立,有唐末五代藩镇倾夺之风,此可以计破者也。
遂条上九事。
习知蛮事者,皆服其精鍊。
师还,如公言。
新法既鬻坊场河渡,司农又并祠庙鬻之,官既得钱,听民为贾区。
庙中侮慢秽践,无所不至。
公言:「,王业所基也,而以火王。
阏伯封于商丘,以主大火;
微子为宋始封。
二祠者,独不可免于鬻乎」?
上震怒,批出曰:「慢神辱国,莫甚于斯」!
于是天下祠庙皆不得鬻。
公自念将老,无以报上,论事益切,至于论兵起狱,尤为反复深言,曰:「老臣且死,见先帝地下,有以藉口矣」。
上为感动。
至永乐之败,颇思其言。
公请老不已,拜东太一宫使,就第,章数十上,拜太子少师,以宣徽使致仕。
官制行,罢宣徽院,独命公领使如旧。
今上即位执政辄罢公使,以太子太保致仕。
元祐六年,诏复置宣徽使,乃命公复南院,章四上,不拜,玺书嘉之。
其年十二月二日薨,享年八十五。
讣闻,辍视朝一日,特赠司空,制服苑中,官其亲属五人。
太皇太后对辅臣嗟叹其忠正
公遗令不请谥,尚书右丞苏辙为请,诏有司议谥曰文定
娶马氏,太常少卿绛之女,追封永嘉郡夫人
四子:邦彦大理评事邦直邦杰太常寺太祝,皆先公卒;
恕今为右朝散郎通判应天府,信厚敦敏笃学,朝廷数欲用之,以公老不忍去左右,诏听之。
三女:长适殿中丞蔡天申,次适右朝奉郎王巩,其季已嫁而复归。
孙男四人:钦咨、钦亮、钦弼、钦宪。
孙女三人,并幼。
公晚自谓乐全居士,有《乐全集》四十卷,《玉堂集》二十卷,注仁宗《乐书》一卷。
神宗尝赐亲札曰:「卿文章典雅,焕然有三代之风,《书》之典诰,无以加焉,西汉所不及也」。
所与交者,范仲淹吴育宋祁三人,皆敬惮之。
曰:「不动如山,安道有焉」。
晚与轼先大夫游,论古今治乱,及一时人物,皆不谋而同。
轼与弟以是皆得出入门下。
轼尝论次其文曰:「孔北海志大而论高,功烈不见于世,然英伟豪杰之气,自为一时所宗。
其论盛孝章郗鸿豫书,慨然有烈丈夫之风。
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开物成务之姿,总练名实之意,自见于言语。
至《出师表》,简而尽,直而不肆,大哉言乎,与《伊训》、《说命》相表里,非秦汉已来以事君为说者所能至也(〔四〕)
常恨二人之文,不见其全,公其庶几乎。
乌乎!
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久矣,言语非不工也,政事文学非不敏且博也,然至于临大事,鲜不忘其故、失其守者,其器小也。
公为布衣,则颀然已有公辅之望。
自少出仕,至老而归,未尝以言徇物,以色假人,虽对人主,必同而后言。
毁誉不动,得丧若一,真孔子所谓『大臣以道事君』者。
世远道散,虽志士仁人或少贬以求用,公独以迈往之气,行正大之言,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上不求合于人主,故虽贵而不用,用而不尽;
下不求合于士大夫,故悦公者寡,不悦公者众。
然至言天下伟人,则必以公为首」。
世以轼为知言。
公始为谏官,荐刘夔王质自代,即日擢用
贝州军叛,上欲遣公出征,举明镐自代,即以为将,而贝州平。
熙宁中,轼将往见公于陈。
宰相曾公亮谓轼曰:「吾受知张公,所以至此者,公恩也」。
轼以问公。
公怅然久之,曰:「吾密荐公亮,人无知者,岂仁宗以语之乎」?
轼以是知公虽不偶于世,而人主信之,盖如此。
公性与道合,得佛老之妙。
属纩之日,凛然如平生,有星陨于北牖。
及薨,赤气自寝而升,里人望而惊焉。
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于宋城县永安乡仁孝里。
其子恕,以王巩之状来求铭。
铭曰:
大道之行,士贵其身。
维人求我,匪我求人。
秦汉以来,士贱君肆。
区区仆臣,以得为喜。
功利之趋,谤毁是逃。
我观其身,夏畦之劳。
纷纭丛脞,千载一律。
帝闵下俗,异人乃出。
是生我公,龙章凤姿。
翔于千仞,世挽留之。
浩然直前,有碍则止。
放为江河,汇为沼沚。
穆穆三圣,如天如渊。
前席惟谊,见黯必冠。
岂不用公,道有不契。
出其绪馀,则已惊世。
公之所能,我不敢知。
乘云驭风,与汗漫期
噫天何时,复生此杰。
我作铭诗,以诏王国。
慈圣光献哀册元丰三年三月 北宋 · 蔡确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
维元丰二年岁次己未十月丙申朔二十日乙卯慈圣光献太皇太后崩于庆寿宫之萃德殿,旋殡于庆寿殿之西阶
三年三月甲子朔十日癸酉,迁座祔于永昭陵,礼也。
燎映九关,漏终五夜
凄风吹以发音,俨金根其趋骛。
孝孙嗣皇帝臣某,痛悲远日之至,擗踊终天之诀。
飞驭莫攀,奠觞既彻,乃诏迩臣,追扬休烈
其词曰:猗欤太母,遐矣鸿绪。
承派轩后,启封邾子。
逮于武惠,为宋方、虎。
阴有善庆,超汉援、禹。
其在后昆,笃生圣女。
瑞气天连,玉毫众睹。
当炎精之四帝,求丹闱之内辅。
既作之合,遂定厥祥。
占陋沙麓,兆轻寿房。
正家阴顺,载物坤方。
聪明睿智,端一诚庄。
珩佩惟和,练衣犹浣。
出阃无言,脱簪有谏。
蚕织是亲,图书是玩。
海赋圣学,鸾飞神翰。
化自身先,恩无私谒。
盛公族之麟趾,微外家之金穴。
于穆英考,入绍仁宗
与子天下,赞谋禁中。
定九鼎之岌岌,慰万国之禺禺。
皇躬未康,勉亲机政。
明辟旋复,避远权柄。
心契乎道,权归乎正。
德若虚,至仁斯静。
再副遗托,克昌继嗣。
劳神乎遭变之始,受养乎承平之际。
一人定省,大务咨议
每颜温而训笃,何慈深而爱至。
造金仙之妙旨,探柱史之微言。
抚赤绶之诸主,弄文褓之曾孙。
斗维诞日之庆,天囿嘉时之燕。
寿觞举而三宫乐,宝舆动而九逵抃。
忽脱屣于紫房,遽归神于清汉。
玉音绝兮窅何所及,黼幄空兮漠无所见。
呜呼哀哉!
下诰之夕,霜霰寒初。
祖庭之旦,草木馀。
惊流景之过隙,从吉占而启途。
去深殿兮背白日,指新宫兮竁黄垆。
呜呼哀哉!
烟拂羽仗,月低斗城。
六衣于东闼,转五路于西垌。
纷相趋兮侍卫,恍如在兮平生。
呜呼哀哉!
马踯躅兮风萧散,度巩原兮临洛岸。
近桥山之衣冠,下银海之凫雁。
龙鉴收兮将就蚀,剑户阖兮何时晨。
寝肃肃兮苍野,帘阴阴兮绿尘。
拂晓风兮泣长御,瞻暮兮悲宫臣
圣孝执丧于三岁,舆情结惨于八垠。
呜呼哀哉!
涂山嫔兮夏盛,太任归兮周隆。
视今兮揆古,轶德兮踰功。
彤管之纪,但传于土苴。
白玉之镂,恶足以形容。
严清庙之登配,光亿载以无穷。
呜呼哀哉(《宋大诏令集》卷一二。又见《宋会要辑稿》礼三二之四一。第二册第一二二○页)
、礼三二之二九(第二册第一二三六页)。)
乞罢韩忠彦政事奏元祐四年七月十一日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三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九、《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三
臣窃闻韩嘉彦已选尚公主,此先帝遗意,而陛下成之。
韩琦勋在王室,其子尚主,天下之人谁曰不宜?
此于太皇太后陛下为至慈,在皇帝陛下为至孝。
然臣伏见国朝以来,祖宗诸公主,婚姻之家皆无预政事者。
嘉彦已选定宣系,而忠彦执政,此非祖宗故事,不可为子孙法。
使后世姻戚预政自陛下始,臣窃惜之。
陛下一言一动当以祖宗为法,况执政系安危治乱,最为大事,一开此例,后不可止。
陛下自听政以来,于亲戚无毫发之私,天下之人无不服陛下之至公。
今独于韩琦家如此,非所以报功也。
陛下念之功,富贵其家可也,至于执政,必选天下之望,不可止以勋旧。
赵普曹彬之孙何尝执政,岂是祖宗不念功乎?
自用忠彦以来,外议藉藉,至今未已。
今国家既与之为婚,罢之有名。
陛下欲富贵之,但使曾历执政,与之前执政官,无所不可。
若必待其有过然后黜之,则已伤恩,是欲厚韩琦之家,反薄之也。
不若保全忠彦,无使致于满盈颠覆。
臣今已蒙除新职,罢言职,不当更论执政,然臣前上殿已尝面论。
今又变祖宗故事,所系甚大,虽已去职,不敢不为陛下一言。
臣与忠彦是亲,素无嫌隙,但不忍上负陛下任使,不欲陛下有所不知耳。
今在朝廷之人,多出于韩琦之门,虽知忠彦不协人望,以之故,皆莫肯言。
亦乞陛下知察祖宗以来无强族根据朝廷,今忠彦执政,弟尚公主,恐权威太盛,宜防其渐。
上哲宗论宗景以妾为妻状绍圣三年 北宋 · 陈次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四○、《谠论集》卷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三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七七
臣风闻有旨判宗司济阳郡王宗景妻亡,立侍姬杨氏为正室者。
窃以宗景身居尊属,职在判宗,一有动作,皇族取则。
今若以杨氏为妻,在卑者必以为尊,在幼者必以为长。
岂惟名分紊乱,不足以表仪宗室,其在人情,亦有未安。
兼宗室嫁娶,于条必须一代有官,其进纳伎术工商杂类之家,皆不许为亲。
杨氏起于卑微,若为正室,未审果不戾于上条乎?
求之礼经,考之条法,皆未为允。
齐桓公霸者耳,葵丘之会,明誓之戒犹曰:「毋以妾为妻」。
况明天子在上,礼义法度之所自出,而宗藩大臣乃尔,传之天下,书之典策,其于圣朝,宁不为累?
伏望睿旨降赴有司,考求礼法,如有违戾,即乞改正施行。
不胜幸甚。
李伉文潞公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九四、《西台集》卷八
某谨再拜,上书留守潞公太尉阁下:世尝恨古人之不复生于今也。
三代之时圣贤间作,兴造事功,垂万世之策。
其高才达识,笃学守节,豪杰之士,无世无之。
汉唐时异人辈出,内之廊庙公卿辅相之器,外之边境折冲禦侮虓虎之臣,至于奇功伟行、深谋远虑、辩才博洽文章之士,虽不及三代,而朱梁以来莫能有也。
某以问人,人则曰:「此古人也,今岂有哉」?
某私念以为,古犹今也,元龟大璧、楩楠豫章、虎熊犀兕之生,凡世所贵之物,与古略相等。
而独于人材如是之不齐,此何理也?
因复念太祖太宗神圣威武,削平僭窃瓜分之域,服五强国,合天下于一。
真宗守之,方内大宁,无犬吠之惊。
其规模制作,皆仿三代之意,度越汉唐
若无人材,何以得此之盛?
乃求故事观之,始知祖宗之朝,有赵普吕端李沆王旦之徒为辅相,有曹彬曹玮李汉超李允则之徒为将帅,不减于汉唐
某以问人,人又曰:「此祖宗之臣也,今岂有哉」?
某私复念,祖宗之距汉唐汉唐之距三代,或七八百年,或五六百年,其人材之不齐犹有说也。
仁宗皇帝慈仁恭俭,临御天下四十馀年,兵休民安,风俗大和。
今有言仁宗皇帝者,虽田亩之间,道路之人,皆为之流涕,而况于搢绅士大夫,尝游于朝廷之上者哉?
其恩德固结于人,非汉唐所能比也。
今又于祖宗之朝若暮相接之近,何谓祖宗之臣今不可有?
乃问诸长老长老始言仁宗皇帝寇莱公文潞公范文正公韩魏公、富韩公者,不减于祖宗之臣,盖与汉唐之臣时异而德均也。
某既讲诸公之德,而又闻潞公太尉阁下独为天下之师臣,年寿高奇,勋业隆盛,有古鬻熊尚父之遗风,汉唐之臣反不及也。
某始悟人耳目之情,轻近而贵远。
天之生人,无私于古今,有遇不遇,未有见不见也。
曩者先子尝辱阁下之知,故先子仕于仁宗英宗、今皇帝之朝,未尝敢为身谋。
虽患难死生,流离颠沛,亦未尝敢失其所守者,恐负三朝之德,伤门下之义尔。
及先人弃诸孤,某之兄弟戆愚孱弱,在迷荒荼毒之间。
而阁下发使吊祭有加于常,抚谕慰恤,不以戆愚孱弱而弃之,则某之兄弟宜如何论报于门下?
然而身孤力小,莫能自效。
惟愿为道旁之父老童稚,望其容貌颜色之如何,归而图画,措诸三代、之名臣物像之间,以自慰释其平生好古之心而已尔。
今某以事过洛,而阁下留守洛郊,前日愿见之心,适其时矣。
夫某得见于阁下,则如见祖宗之臣;
见祖宗之臣,则如见汉唐、三代之臣。
先子之辱知如彼,某之愿见如此。
阁下其进而见之,命也;
其不进而见之,亦命也。
不宣。
李宪手诏元丰七年十月癸巳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二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四九
得所论贼即今国中虚实、形势彊弱、用事首领举动妄谬之状,甚善,贼情大槩,其尽于此矣。
羌自祖宗以来,为西方巨患历八十年。
朝廷倾天下之力,竭四方财用,以供馈饷,尚日夜惴惴然,惟恐其盗边也。
若不乘此机隙,朝廷内外并力一意,多方为谋,经略除此祸孽,则祖宗大耻无日可雪,四方生灵赋役,无日可宽,一时主边将帅得罪天下后世无时可除。
俯仰思之,所以今日有此申谕。
昨得泾原奏,体访去兴、灵州迂直道径,方知兰州渡河,去贼巢甚迩。
今若于四五月间乘贼人马未健,加之无点集备我之际,预于黄河西上以兰州营造为名,广置排筏,尅期放下,造成浮桥,以本路预集选士、健骑数万人一发前去,荡除枭穴,纵不能擒戮大憝,亦足以残破其国,使终不能自立。
未知其计如何?
宜密谋于心,具可否,令至亲谨密之人亲书奏来,无或少有泄露。
王浚高颎平陈,曹彬等下江南,莫不出此计,卒皆能立奇功,除一时巨患。
尔宜亲阅其实,加意潜谋审念之。
又得译录到温锡沁等蕃字,及遣来蕃僧罗藏口陈边谋甚悉,苟直如来约,实大利也。
不知羌酋信诞所在,尔更宜加意,置心经营。
盖时者难得而易失,古今通患。
其星多哩鼎若委如所谋,从中而起,外以汉兵,如今月二十一日所谕,合势而东,则大事成矣。
惟在尔多方以智图之,则巨患可除,国愤纾有日矣。
靖康元年应诏封事1126年2月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嵩山文集》卷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三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七、《右编》卷三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郑州市新郑市
二月十六日朝请大夫赐紫金鱼袋晁说之谨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比者皇天眷命,陛下即位之七日,下诏求直言,天下幸甚。
微臣居山邑,距京师越百里而近,踰月乃得随士庶垂泪以伏读,干戈风尘阻绝如此,不谓国家遭阳九之厄也。
女真小丑,矜棘入塞,拥马渡河,曾不淹时,势如壤山,直抵王城之下。
呜呼,天乎!
忘我祖宗配天泽民二百年之基业,乃一日有斯酷邪!
在昔春秋之时,周室衰微,天下无王,诸侯相侵,莫酷于城下之师,莫辱于国中之盟,孔子《春秋》用是作也。
孰谓国家圣圣相继,重光洽熙,天下太平,自结绳而来,未知或有。
天子坐广内,朝四夷而牧万国,曾不足以为轻重,威至广也。
乃于女真小丑,平昔仆役高丽、臣事契丹者,逡巡偃蹇,乃有城下之师,国中之盟,何其甚邪!
义士痛心,壮夫沥血,孰甚于斯时邪?
臣至愚且老,敢齿于义士壮夫,而逖视樵牧思谋、妾妇思勇之际,宁无一言以自效哉?
况臣一门七世食禄,高祖迥,咸平景德之际,极礼乐文章之誉;
曾祖宗悫宝元康定之时,专任西鄙之役,遂参大政,罢兵息民。
自尔以来,海内推臣族为文学之家。
微臣之言,亦其职也。
虽然,臣在元符末,上皇即位之初,尝应诏有封事。
蒙有司第臣为邪等,著籍刑部,初禁入京城,渐许仕宦,而摈斥卑窜二十馀年矣。
其所言皆天下大利害,今莫能悉记,唯是二事不能忘也:一曰国家累圣功德,巍巍无所与二,而近日谄谀大奸,独推尊考庙,是观德不在七世之庙,而下同庶士祭行于寝乎!
二曰自古衰世暗君,乃有诽谤先烈之言,以钳天下之口。
唯我神宗皇帝何所负于天下,天下内外罔有一人不足于恩德者,尚何谤毁之有?
彼谄谀大奸,济以凶暴,徒以资一身之欲,而不知上累先帝之明也。
臣愚欲因此二事,申言当今之急务,岂顾卞和之玉再刖其足邪!
窃惟城下之师,明主夙夜焦劳忧虑之时,狂夫之言未暇择也。
伏睹戊申大赦,封豕逋遁,齐民乂安,凡有血气之属,咸以更生相贺,又不必自言也。
含哺鼓腹,以沐太平之泽,不知其己虽死犹生也。
然赦文有新边之语,读者疑焉,识者则叹。
妄以谓涿州易州之地竟不能保,而复弃之为新边也,既而乃知所谓新边者河间府中山府太原府三大镇,无虑二十馀州,五六十县。
自州升之为府,而未几乃自中国弃之为新边也邪!
嗟夫,斯地可弃也,斯民其可弃乎?
斯民可弃也,吾祖宗艰难之业其可弃乎?
嗟乎,谁为陛下而为此策乎?
贾谊不忍以文帝之明,承天下之资,而久为戎人欺傲,乃叹曰:「可谓中国无人矣」!
臣窃考之,当是之时,高祖之旧臣犹有在者,如陈平周勃灌婴季布之徒,其后进者议论有袁盎晁错贾山冯唐,守正有宋昌申屠嘉司刑张释之司兵周亚夫柴武尚何恨哉!
使尚在,谓今之日有人无人乎!
臣于是乎忘其至愚且老,不能默已,谓专以割地为言,未暇及天下事也,唯陛下幸察。
元符中磁州武安县,尝作《朔问》二篇,因杜牧之论而发也。
牧之意则勤矣,其论失之迂而不密。
盖山东不足以兼河北,而河北能为制山东安得以天下之势专之于山东也哉?
凡君天下者,得河北则得天下,失河北则失天下;
凡有国者,得河北则其国兴,失河北则其国弱。
又有其国虽不正,而得河北则强,其国虽正,而失河北则弱;
其国虽无道,而得河北则强,其国虽不至无道,而失河北则弱。
秦、汉、晋、隋、唐之有天下,宋武帝之不能有天下,苻坚之秦、托跋之魏、朱氏之梁、李氏之后、石氏之晋、刘氏之汉,其国之所以强弱之势,与夫曹氏之魏强于刘氏巴蜀之汉,高氏之齐强于宇文氏崤咸之周,其迹昭然,在方策可考不诬。
是谓河北之形势,臣敢为陛下略言之,陛下幸察。
臣既言河北重于天下矣,乃敢复言三镇之重于河北者,不必繁引远古,唯事与国家造邦相因者则不得略。
而昔周世宗之英武雄毅,实光武唐太宗之流,承石晋父事契丹之后,刘汉祸乱于契丹之馀,即位仅踰两月,黄钺亲征。
而师出之日,四垒奔北,为我有宋驱除。
晚以数千之师伐契丹,不血刃而取益津关,继取瓦桥关,又继取高阳关
是三关者,晋人弃之,以为契丹之元首,非特为其右臂也。
何则?
契丹之所盗据者,六国时燕地也,方镇中卢龙也。
六国之燕最弱,非韩魏之比。
河北方镇中,卢龙亦最弱。
朱滔朱克融辈非魏博田承嗣、镇冀王武俊之比,而其人坚忍奇倔,藏祸心,蓄凶谋。
前有太子丹、荆轲之风,后习安禄山史思明之态,易以兴乱,而难与图治也。
以故,虽曰弱燕而常重于赵魏,虽曰阴燕而常动摇乎魏博镇冀之上,弃之以奉契丹,固非所宜,况以奉契丹之叛臣女真小丑者?
譬之黠鼠得幽蓟则潜窟壤,得三关则游积,其势倍万也。
然克是三关者,虽曰周世宗之英武,而我太祖太宗实在师间也。
世宗尝以千人之军溺于乱流丛苇之中,而契丹不敢以一镞来加者,以三天子之威灵在是也。
其克瓦桥关者,又专在太祖之功也。
夫以三天子之威灵而得之者,乃一日无名而弃之于一荒裔小丑,岂胜恸哭之痛哉!
又如晋开运之末出帝之丑先自梁汉璋覆师于高阳关,遂使契丹侵镇定,入京师,缚晋帝而北。
其在咸平中康保裔败于高阳关契丹遂得犯澶渊
倘如康保裔高阳之败,不劳真宗皇帝澶渊之役矣。
高阳关之胜败,犹系中国之轻重如此,忍论高阳关之存亡邪?
廊庙之上,肉食者宜为陛下念之!
中山府义武军也。
此军甲兵雄于天下,城壁坚高,自昔有揖客三年不得上之语,况又其帅独知臣节!
昔号河北四叛之时,义武不与;
后称河北二寇之时,义武亦不与也。
逮黄巢之乱,中原四方诸镇,孰为勤王之师?
独义武王处存拥兵渡河,以解关中之急。
不幸石晋梁汉璋败于高阳契丹遂得犯镇定,攻中山
契丹之兵,亦岂能必胜,而全为入京师之举哉?
亦且屡危矣。
唯是张彦泽杜重威以禁旅重兵至中渡桥降于契丹,而中山李商者纳契丹于中山,使契丹遂得入京师,成晋出帝之祸,为中国之丑。
向使高阳完师,中山坚壁,宁至是邪?
咸平中康保裔既败于高阳,而定州望都且复失守,遂劳真宗皇帝革辂亲征,而傅潜拥数十万精兵屯中山,不出一骑。
当斯之时,远近智愚无不愤疾者,耻与之俱生。
无几何,革辂班师之后,议罪当斩,真宗特赐其首领窜斥之,众议甚郁也。
至今闻者击指奋袂而起,孰知真宗意自有在也,岂臣下所易窥哉?
实白首老将,耳目亲接晋开运之祸变,今坐拥十万精兵以完中山,示怯于契丹,勿击堂堂之陈,勿当得意之锐,度彼纵能至澶渊,必不能渡河。
待其将成渡河之役,我出中山十万畜锐请战之师,一举而蹙之,彼契丹虽众,岂堪填我洪流而代吾洒扫也哉?
彼或不克渡河,我以此师覆其归路,片马只轮,定不返矣。
恭惟祖宗无失刑,真宗岂特私一傅潜也哉?
真宗清净垂拱之君,不惑于群策,而决意亲征,不以王超石普、杨延断契丹之归路,不斩傅潜之不济师,巍巍然振乎千古之上矣。
中山之形势,其何如哉!
唯我祖宗为能用中山之形势也,何则?
战国介于魏赵之间,屹然自成一国,其地虽狭而谋至广,其人虽寡而材最武,西足以抗秦,北足以制燕,无论赵魏也,所谓中山君者是已。
太祖太宗时,每时防秋之兵,全师聚于定州,夹唐河为大阵,量蕃寇远近出军建栅。
仁宗谨是祖宗之制,积粟则中山为多,畜兵则中山为重,命帅则韩琦焉,至今庙而祀之,岁时严也。
太原府刘氏盗有之,太祖皇帝亲往而未之克,留以待太宗皇帝,特封太宗晋王
逮夫晋王即皇帝位之四年,亲征克之。
于是有宋受天明命,平一天下,万国罔不臣妾,逮今将二百年。
重惟太祖皇帝号令之所加,鼓鼙之所及,一日削平唐末暨五代百年之僭乱,曾不足以摧枯拉朽谕之,乃于太原独艰难如此,何邪?
刘继元虽孺子也,有郭无为之谋,侯霸荣之勇,其兵嗜战不怯死,其民乐土不轻去,且复念曰太原吾父兄之世有也,吾家所以革晋为汉者,自太原基之也,彼石氏有天下者,亦自晋而得之,遂以晋自命也。
晋篡李氏之唐,而李氏所以为唐夺朱氏之梁者,初实起诸晋也。
其上则高祖太宗所以为唐者,晋奉之也;
扬氏所以为隋者,晋肇之也;
高氏所以为齐者,晋大之也;
司马氏以晋自命者,实谓受命于晋也。
其在成周,宣王承厉王之乱,号为中兴者,伐猃狁于太原也。
其后王师败绩于羌氏之戎王,乃料民于太原,为成周之盛衰者又如此也。
呜呼,太原之为镇,可轻付畀哉?
重以太宗皇帝神武,念太原久未下,顾视群臣谁可与议者。
首询之张晖曰:「戢兵育民,待富庶而后为谋」。
继询之张永德永德曰:「太原兵少而悍,加以北虏为援,未可仓猝取也,莫若先离其戎心」。
又询之薛居正居正曰:「太原,自古难克之国」。
周世宗之伐至于师老,太祖破北虏于雁门关南,尽驱其人民居虎牢以西,虽巢穴尚存而危困已甚。
卒得曹彬而谋之,问曰:「显德开宝两征太原,以当时兵力不能克,何也」?
帝意岂不深哉?
能身任其役,帝遂决意亲征,躬贯介胄。
曹彬潘美郭进等为之将,先以石岭关,禦北狄,乃降继元,平太原,保全其人民,而毁筑其城郭,将贻万世之安也。
嗟夫,两朝三帝二十馀年而得之者,一日甘心而弃之邪?
或谓唐自安史之后,河北遂非朝廷所有,亦何害乎为唐也哉?
臣应之曰:唐之河北固重而失之,然其据太行,津大河以制河北太原犹在朝廷也。
李德裕武宗,毅然以身许国,不赦泽潞,卒能号令镇以诛刘稹,成一代伟绩也。
以兵论,河北之锐师固为三镇而飞扬,然太原青州各有兵十万,邠宁、宣武各有兵六万,自足以制彼三镇矣。
今又并太原而弃之,古未之有也。
太原,唐重兵之地,今弃之矣。
青州贼盗久炽,又未必有如唐之重兵也;
宁之兵凋残于近岁,未易并言。
唐之宣武,是谓今之汴都,祖宗以重兵威天下,千百倍于唐宣武之兵也。
太宗时张洎为能言京师之兵制固于唐之兵制;
仁宗时尹洙又能言京师兵制出于秦汉上,非特与唐室论也,后来者宜不复措意开口于斯也。
奈何初变更于王安石,卒歼尽于童贯,天下之势危矣,惟陛下念之。
天下万方臣妾,不胜至愿,而三镇之形势,臣愚略陈之矣。
臣前谓国家无名而赐之者,敢复言之。
大凡王者慎一嚬一笑,不易以假人,不知此三镇于一嚬一笑孰轻重哉?
谓此小丑为有功,则隋唐因突厥之兵以有天下,唐郭子仪尝以回纥、南蛮、大食之兵而兴复中国矣,安得人人赐之土田也哉?
唯石瑭父事契丹,假其兵力以即帝位,割燕以委契丹,而魏赵之地犹不与也。
谓其能战,则彼荒绝遐陬,疆埸不易接,未尝一日当中国仁义之师也,亦未尝一日闻中国雷霆之音也,果孰怯而孰勇哉?
但闻渤海者,高丽之别种也;
女真者,渤海之别种也。
高丽臣事契丹,而女真因高丽以臣事契丹者也。
在祖宗时,尝因高丽以入贡,而昔困于契丹之三栅,求救于淳化之初也。
其后国家绝高丽而不与之通,女真遂亦自绝于中国。
熙宁初,国家复与高丽通,而女真方狃于契丹,不得与也。
奈何一旦凶谋倾夺契丹之国,出其故君,空其宝货,而豺狼之号不能自已,遂欲陆梁于中国哉?
在祖宗时,尝来寇我白沙寨路,略官马三疋、民一百二十八口。
适其贡马之使在京师,遂执之不得还,无几何渤海入贡,而渤海之酋为谢女真之过,遂诏还女真之使。
不知今日女真之暴逆不恭,自干天诛,孰与三马百人多少?
在祖宗之令当如何哉?
议者曰:乃其顿兵城下,何请责之?
曰:唐广德初突厥泾州长安,至于代宗幸陕,而郭子仪帅师则吐蕃望风遁去。
越二年,仆固怀恩吐蕃、回纥、羌浑二十万寇京畿郭子仪回纥吐蕃而难平,皆未有割土田以奉之者也。
恭惟陛下始初清明之时,天以小丑警惧,陛下增修盛德岩庙之上,肉食者必有长驾远御之术,三镇已复归于职方氏矣。
顾惟疏远小臣,必待百官班贺之后,乃得与昆虫共庆也。
虽然,臣犹将有所陈者。
唐杜牧最善论兵,谓上策莫如自治。
汉皇甫规善用兵,而先○诸种羌慕其威信,相劝降者十馀万,则以威信为干橹也。
之言曰:「力求猛敌,不如清明
勤明孙吴,未若奉法」。
皆自治之道也。
又如程苞板楯蛮,但选明能牧守,自然安集,不烦征伐,亦知自治者也。
陛下诚得如皇甫规之有威信者为帅师,程苞之明能者为州郡,则三镇之复为王土,可指日而期也。
然而此则边埸之臣自治之道也,若夫人君之自治者,无时而不然,犹见于变乱之后,犹之治兵也。
汉路温舒尝为宣帝言之曰:「齐有无知之祸,而小白以兴;
晋有骊姬之难,而重耳用霸。
赵王不终,诸吕作乱,而孝文太宗
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
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义,省刑罚,通关梁,一远近,礼贤大宾,爱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
夫继变乱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圣贤所以昭天命也」。
温舒于是远不及高祖,近不及武帝,可谓知务矣。
其视东方朔武帝之化民,不言而言文景,尤著明也。
今陛下继变乱之后,思所以昭天命者,其不在仁宗乎?
温舒之称文帝者,实为吾仁宗而云尔也。
核而论之,仁宗于斯大德,加以严恭寅畏,翼翼而纯矣,汉文未必无愧色也。
文帝二十三年,逮其岁晚,颇惑异端,孰如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日慎一日,图治愈切,求言愈急,用贤愈勤,正德愈励,使汉文加之二十年之后,不知果又何如也!
语曰:「不知其君视其臣」。
汉文之臣,略如前之所陈者矣,孰如仁宗初相王曾李迪吕夷简,晚得杜衍文彦博韩琦富弼,其在内外大小华国命世之臣,蔚乎不可称数也。
其用之未尽,留以遗子孙者,吕诲范镇司马光吕公著,皆社稷之卫也。
陛下今日继变乱之后,诚能得臣如仁宗时,不开边以玩兵,不专利以残民,不急刑以杀士,不禁言拒谏以自蔽,则何虑乎女真小丑?
是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之时也,是谓《洪范》九畴「彝伦攸叙」之时也。
倘或不然,使枭鸣嘉木之上,蛭毒清池之中,如汉幸而有皇甫规张奂为将,而不幸胡广赵戒为相,其中则张逊段圭曹节辈凶阉为之虎狼;
唐幸而有郭子仪李光弼为将,而不幸元载卢杞为相,而其中则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辈凶阉为之虎狼,则天下之事去矣。
是谓《困》之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之时也,是谓《洪范》九畴「彝伦攸斁」之时也。
呜呼,天下治乱兴亡之迹,出一辙也如此。
其在治世,既有明君,则必有贤相,而将臣自出矣。
臣虽至愚,不愿国家独以将称而无相也。
昔者贾谊恸哭于明时,不胜其忠也;
阮籍恸哭于衰世,不胜其忧也。
当今执政大臣必有拨乱之才,干国之器,请为陛下念之。
臣前所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者,乃自乎「六五之君,厥孚交如,吉」也。
六五有信以交乎天下,终以威乎天下,是谓德威
故能以一柔用五刚,使上九受天人信顺之助,吉无不利也。
《大有》之君于是乎得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如其恶者不遏,则善亦无自而扬,何以为《大有》之休命也?
《大有》一变而为《乾》,《乾》之德首在刚健,而后曰中、曰正、曰纯、曰粹、曰精也。
人君之德固宜先之以刚健,而继之以中正,归之于纯、粹、精,而天下何难乎为治哉?
臣愚言不识忌讳,陛下赦其死,幸甚。
臣前所谓《朔问》二篇者,今辄随封事上进,以备乙夜之览,重增死罪,陛下赦之,幸甚。
说之昧死再拜。
按:此文《三朝北盟会编》署晁基上,显误。
文定张公乐全先生行状 宋 · 王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一
本贯应天府宋城县孟诸乡。
曾祖文熙皇赠太师,曾祖妣苏氏,武功郡太夫人
祖峤皇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
祖妣刘氏,沛国太夫人
尧卿皇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魏国公
妣嵇氏,谯国太夫人
公讳方平字安道,世家睢阳,三代以公贵封赠各极品位。
景德四年丁未生舟中。
有盗蹑船后,旬浃未得发,是夕泊舟在野,盗乘便将逞。
适太夫人欲就蓐,问乳医居隔水,因移舟从之。
有船后至,正泊其处,盗夜至,不知舟已易也,大噪攻劫。
后舟,乃武人,登岸与斗,盗奔散。
有被执者自言其情,方知误尔,由此母子无恙。
公髫龀英秀,神采莹彻,见者莫不慕悦之,皆谓仙骨道韵,非风尘中人也。
稍长,敏慧夙成,飘飘凌云之气。
太师冲默燕静,不以物累自婴,而太夫人贤明知书,躬自教诲。
年十三,太夫人抚之曰:「扬州俗浮薄,睢阳乡里有庠序,四方学者萃焉,吾弟为之领袖
汝方志学,盍往依焉?
吾惟汝一子,念徙邻之义,不远千里致汝外氏,俾之就业,汝往勉哉」!
夫人有弟颖,时名士,有学行,故割情遣之。
既至,舅氏器爱之,切磋讲习,业大进。
常宿学斋,二鼓就寝,忽有叩门甚急,公起问之,乃一生自远方至(举子许育自亳州城父至。)
因延与语,俄顷室垣颓,箦案尽碎。
公资性明悟,诸书一览辄通,罕复再阅,不能为精,若至其要节不能遗忘。
放旷不屑细故,其度廓如也。
暑月乘醉步于郊外,大雨暴至,不觉行远,向晓方醒,乃偃卧水中,奋而起归,亦无他,不自测其然也。
在乡党交游不杂,诸老先生皆自谓出其下,名闻四方。
宋宣献公绶蔡文忠公齐,继守南都,解榻待焉。
归朝,大为延誉。
明道二年制举六科,因共称荐,举茂材异等科。
金华讽见公文章,曰:「奇士哉」!
因同二公列名以闻。
召试秘阁,选预廷对,释褐以秘书省校书郎、知苏州昆山
剧邑,户三万,多田讼,至三数十年不决。
初,吴越归国,郡邑地旷人杀,占田无限,但指四至泾渎为界,岁久水旱,泾渎移易,更相侵越。
县受词,岁追扰乡邻,覆验往返,农务荒习以为常,乡人不得安业,积苦之。
公索田讼凡十馀案,召佃人问所输租税几何,大约百一二,公悉收其馀以赋贫户,自此田讼遂绝。
范文正公仲淹、蒋公堂守姑苏,邀公谈游,罕在县,县亦无事。
蒋公勉公曰:「即代归朝,何以为献?
空言无补,不若著诸时务之为益于治也」。
公因人事之间,采掇当世之得失,浃日成《刍荛论》五十篇十卷,蒋公披阅不能释手,椟而上之。
荐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入等,迁秘书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是岁地大震河东,灾异数见,诏求直言,公上疏阙下,指切时政之失,引义慷慨,援经术推明七事,极当世之弊,以大忤在势者。
制策登科官罢,当召试,公既孤介,未尝造要门,复此奏疏,故不召(疏在文集。)
先是,韩忠宪公参知政事南都,奏辟公通判应天府
既成命矣,及对策,指陈时事无所顾避,执政竟用此更除新定,实左迁(策在文集。)
仁宗张六科网罗天下英俊,其自布衣登茂材异等者,惟公与富丞相,讫三朝无复继者。
其再登科者,惟公一人。
新定次年戎阻命,庙堂虑害不深,玩成大梗,兴发调输,不阅岁而天下被其劳。
公上平戎十策(在文集。)
吕许公复入相,方励精,得公十策,谓知枢密院宋宣献公曰:「六科得人哉」。
盖以公初为宣献察举尔。
十策悉施用。
时敕州郡诸县增置弓手,约束甚略,郡县异见,措置乖宜。
公以谓赋役大事,理宜均当,列上节目八条,朝廷更为详议,事以周密
俄又命朝臣分使诸路,于所置弓手招募,配补诸军。
公陈六患,上命中书下公奏所遣使者,由是募人莫敢迫,民情少安(二奏在文集。)
吕丞相每阅公章奏,谓同列曰:「国器也」。
凡条白必施行焉。
用旧相李文定公辟,徙通判天雄军。
续有旨,召赴阙,既朝对,面赐五品服章。
翼日上谕执政,送学士院试,俄而记之曰:「是其再对制策者」。
执政共白其所上章疏,朝廷采纳已见之行事矣,上曰:「安用试」?
即除直集贤院,以李公旧相,特旨俾赴辟,命李迪或移徙,即令不俟代归馆供职。
公还南都,将迎亲就官。
李公徙青州,即日除太常丞知谏院,举刘夔王质自代,迁知黄州荆湖北路转运使,皆有清名。
是时寇阻命,覆军杀将相继,国家多事,公独在谏垣,外论边事,内正典刑,造膝尽规,悉心将救。
仁宗宽大容纳,当国者虽恶其切直,然亦赖以肃中外。
王师挫衄,关陕动危。
先是,张士逊作相,建言军旅之事,枢密院任其咎,故罢免知院王鬷等,而中书自如也。
公援典故请政事总于中书以通谋议,上以权宜为然,降制宰臣枢密使,自是戎事机密中书始关预(奏在文集。)
夏竦等领陕西四路招讨经略、安抚使,并护诸将,四路禀复,事失机会。
请罢总帅,使四路各自为守,可以责效。
朝议然之,故内徙而命四路帅臣,自此人知自力,备禦益修(奏在文集。)
范仲淹延州,遣人遗元昊书,喻以逆顺祸福,既遣使而录其书本以闻,贼答书辞不逊,仲淹焚之。
参知政事宋庠以为边臣擅交境外,又致慢书辱国,建议请斩仲淹
仁宗以其言险不用,然自此边臣以为戒。
庆历元年冬郊,公乃请因赦书招怀寇,因令边臣通其善意,仁宗喜曰:「此朕心也」。
中书,又详白执政:「嘉奏也,非君孰发此者」?
郊礼成,肆大眚,赦文所载皆如公请。
因是西贼通问遣使,至于纳款解兵息民,公启之也(奏疏在文集。)
贼顺命,范仲淹韩琦庞籍皆以西事平登拜二府
是岁,赦书录用诸功臣之后,加赉戍边守将功臣立私庙,赐戟凡九节,皆公建白(奏在文集。)
又上亲祠郊庙,彻,登坛陛黄道,虚小次不御,纠诸祠官不恪,飨用金石新乐,皆上特从公言(奏在文集。)
惟日孜孜以思,补益大旨,论风俗本于厚,论刑名本于恕,论赏罚本于正,论朝廷本于官人,论边防本于选将,论财计本于啬用。
今所编文集后论事十卷,其著者存之且数十百篇,有所不可传及所遗者多矣,亦足以知公之纳忠匪懈也。
公以章疏数上,思有以启迪主心俾不倦,因上言:「闻之荀卿曰:『圣王有百,吾孰法焉?
有传政而不若周之察也』。
唐室治乱,于今最近,请节略《唐书》纪传中事迹今可施行有益时政者,日录一两条上进。
善者可以为准的,恶者可以为鉴戒,兹亦贾谊晁错借秦以喻汉事之意也」。
上悦从之。
后遇事有当言,即取其类者以进,三五日不入,仁宗辄问其故。
枢密使杜祁公衍闻之,曰:「此所谓陈古以刺今,诗人讽谏之旨矣」。
后除知制诰仁宗命取所录《唐书》奏御者编次为一集,留中焉。
明年春,除修起居注,仍领谏职。
,使契丹,假起居舍人知制诰
入北境,及郊迎,北主与弟私至范阳郭门外,母阏支等亦乘驰车出郊道旁,填壅观者莫不属目焉。
燕日北主亲至坐前,命玉卮揖公曰:「闻君海量,毕之」!
语左右曰:「有臣如此佳也」。
又因公出馆,至公寝室,翻药奁取汤茗怀以去。
所赉必别题送之,礼意殊厚。
使回,进语录中有对答数节,皆逆折其事端,当时禁中大黄签标之,以示中书
自此北使以事宜至者,辄命公馆伴,庆历中馆伴数矣。
二月使还,三月召试中书,除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章,时庆历二年也。
纠察在京刑狱判吏部流内铨登闻检院昭文馆太常寺礼部事,知通进银台司门下封驳事勾当三班院知审刑院审官院史馆修撰,专修日历,修宗正寺玉牒,详定编敕,修《唐书·乐书》。
充馆伴使,考试制科武举
每兼职事以数四,辄辞避解之。
于时仁宗公厚,对必留,降必目送,凡朝廷重议官局要处,宰相不敢不以公名上
中书尝拟曾公亮史馆修撰,上不从,贾丞相公亮,得张君一荐可哉。
公为荐,仁宗即许。
西掖辞制,唐元稹独得深厚之致,唐末历五代、国朝,鲜及王言之体。
公文既尔雅,济之雄赡,号令风采,焕然一新,庶几西汉之遗韵矣,至今天下推服。
范文正公参知政事,时政有所釐革,必伺公入直,始出事目降敕词,尝谓朝士张舍人于教化深,非但妙于文辞也。
自是两禁辞命有训诰之美,由公倡之。
仁宗临御岁久,日历因循失纪,章丞相监修国史,奏公续修之。
公始请自乾兴迄庆历,臣僚之薨卒,悉追取其阀阅功状而已,有门绪彫丧,或子孙不能纪其先世,遗落多矣,展转究访,仅可条次。
至于诸司沿革事典,悉责送官,乃仅有存者。
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撰著《实录》,赖公中间采集,稍有预备。
于时操事者颇立交党,更相贵宠,互为游说,奔走胥附。
公正色于朝,独立不惧,众虽不悦,无如之何。
范文正公每以公议持之,上亦自知之深也。
吴正肃育春卿宋景文祁子京,与公最厚善,每相谓曰:「不动如山,其张安道之谓欤」!
审刑御史台,有狱辞连欧阳修
时修任河北都转运使制使就推,不承,覆推如前,具奏,法官报上不以实之坐公,以案上,仁宗盛怒,谓使者有党,故不尽情命,送中书选官复按。
公谓贾丞相曰:「相君异,众所知也。
今覆推无状,而复按虽有旨,天下必议公,公盍图之」?
贾丞相为之解说,得罢按,而复下案审刑取旨。
详议官引江湖上佐之例以白公,公不从,乃上言,审刑特旨尝在法外,而领审刑者一员,专其轻重,凡侍从官到任已重有吏议,请自中书上,取众议之允也。
竟不以上而送政府贾丞相思公言,止夺龙图阁直学士,以知制诰滁州
续有龙图阁待制王素案,公引前请又不断而以送中书,不悦,公亦自引罢。
审刑断例,命官犯赃私罪案后,收坐举主,公上言:「收坐举主而许首免者,责使常察其所举者之不法也,而致仕官既已解籍休退,谢远人事,不当与在职者之责」。
朝议谓然,由是致仕官免收坐,吏不及门矣。
夏文庄公有憾于张耆
閤门使得一守贝州,到任七日,吏卒王则卜吉生变,拘得一,王师攻围六十日,城破,下得一御史台
法官当得一谋叛,文庄欲尽叛法论,时相陈恭公执其事,以为得一庸懦,被拘不能死,已抵重辟,叛无本谋。
仁宗为免缘坐,而犹没其第。
公与张氏风马牛不相及,闻妻僦陋舍,无以处其族,因从容为言:「真皇宠臣也,此第本恩赐,今得一妻、子免缘坐,犹在,诸子众而没其赐第,法不类」。
仁宗谓然,以其第给还之,迄今张氏子孙莫知者。
仁宗因从容问公:「臣寮上言治术在刑法,今法弛故下慢,非峻法无以振颓敝,大臣亦有为言者,何如」?
公曰:「古之圣贤言治道本于德义,三辟之兴皆叔世也。
国朝列圣累仁积厚,急深故之罪,宽纵出之罚,百姓怀惠,安于寿域。
法无由弛,人实弛之。
去诸姑息,惩其侥倖,颓敝自振,不在峻也」。
既而资政殿对策,条陈亦如此。
仁宗善公言,群论遂息。
受命修《庆历编敕》,公以为编敕者当依律门类,而备其起请之因、参详之意,本末悉具,乃名编敕。
治宁岁久,事目滋广,天圣之后,文簿猥烦,乃许编修官删润而加损益,或数事并一条,比附有所不尽,天下承用多失法意。
议欲省其繁细,稍复旧体,执政难之。
及书成,公校新敕,凡诸刑名使无加于旧文乃上之。
知开封府,听决明敏,虽不阅时,称为治办
翰林学士,免京尹,领群牧使
公在两禁,朝廷大事时蒙访逮(奏事在文集。),公必披诚条对,一无顾虑,故人主向纳之。
群牧司自真皇时以国马大事,常命枢密使领之,职司甚重,天圣后海内乂安,监牧多废事积弛。
公充使,乃修举课牧之政,令复沙苑、东平监,创立纲目,将以广蕃息,削除诸敝。
经营未效,迁谏议大夫御史中丞
甫受命,即知贡举
太学举人妄变文体,以奇字僻语为高,以游辞长句为赡,四方学者承风而靡。
公主文考试,有如是者揭而斥之,因上言请行诫励,上命录公所上奏,大书榜于贡院前,由是士子知循旧格(奏在文集中。)
宰臣参知政事辨争上前且数日,举朝喧然,公请对,具白道理所处。
宰臣使人说公:「凡是非在公尔,参知政事今日免,公明日补其处」。
公骇曰:「此言何为至于我也」?
所使人公所素善,及是深责而谢绝之。
既而有自效于宰臣者,参知政事免,果得其处,宰臣恨之,欲有以危之。
前当南郊,赏给未集,仁宗深忧之,三司使连坐此罢,故复公翰林学士,除三司使
至则督责郊费,公按京师及诸路支给名物,一一区处,有备籍以上闻。
上大悦,谗言遂诎,至今计司以为常例,遇郊辄前上籍。
公初览事,吏白河朔榷盐法议已定,方施行,公命收格,翼日登对,论此盐策非是。
唐末藩镇专土,横赋积重,五代相承,中原窘狭,盐禁峻密,民苦刑报。
周世宗北伐,父老哀诉,请以盐课均之地税而弛其禁,世宗矜而从之。
今地税盐钱是也。
国初征利之臣,请复榷盐之法,河朔父老诣阙叙陈,太祖皇帝问其本末,法竟不行。
今日令下,百姓必来诉,不从实非便,从而更之,不若以特旨先罢,俾军民知惠。
仁宗深谓然,是日降手诏罢之,河北父老皆至澶州旁河桥,南向建道会谢恩,祝、延诸州以次浃而止。
仁宗以谕公盐事几误朝廷,手诏今刻石在北京
自西师屯戍,事边寖广,财用不赡,民力大屈,公大校国计,上言:「天之生民,以衣食为命,圣人因是而为之均节,立君臣贵贱等威之分,以止其争。
且乱故礼也者,文饰此者也;
刑也者,防禁此者也。
凡所谓赏罚、法令、仁义、廉耻,皆缘此而后立者也。
衣食不足,何礼刑之有哉?
内无以保其社稷,外无以制诸夷狄,国非其国矣。
故货食者人事之确论,非高谭虚辞之可致者也」。
因条例盈虚之由、出纳之数,请究其本原,节以制度。
章数上,可谓精悉矣,中书翻阅经时,数议而不能有所措置也。
郡国赋调必宽为之期会,故免卒暴之费;
库务给受必明为之程式,故无邀阻之患。
省诸刑本,绝诸后害,几案之前,四方蒙福,凡所建立,皆为故事,至今老吏追怀。
南京鸿庆宫奉安三圣御容,当遣柄臣,上特俾公充礼仪使
礼毕锡燕,命公主会,乡党荣之。
明年春,以目疾恳请解邦计,上面谕:「卿领大计,事无阙误,宜且小勉,不多时烦卿也」。
宰臣陈恭公敦止,又欲正三司使名,公坚辞,又特命三部副使分受辞讼,常程细务,但令诸案发遣,大事乃禀白焉。
仁宗于臣下,鲜见厚薄之意,眷眷留公,盖蔽志于进用。
公以目痛,乃曰:「不堪一日留也」。
恭公为之叹咤,曰:「禄位固有定分耶」?
遂解计司,归翰林,仍兼端明殿学士判尚书都省,领银台、封驳、审刑太常
三月上召两府两制官于崇政殿龙图天章阁所贮瑞物,观毕赐坐,陈列笔砚,上出一幅于怀,乃策问也,宣各就坐条对。
宰臣陈执中独固辞,已而二府并进,请归中书枢密院对而封进,许之。
或云枢密使夏竦执中,以其不由科第少文,故建此以困之。
执中毅重质直,心知其然,故力辞不对。
执中本以章疏自达真皇,由此自光禄寺丞右正言,若奋笔于时,二府亦自鲜能企之,及此坚辞,识者以为得体。
时公出还禁林,是夕值锁院草麻制使相章得象司空致仕。)讫,方援纸,一草数千言,五鼓封入。
仁宗披览,以其精赡异之,复广为问,益为条目。
是日复中出御札,俾尽意以对,公所陈皆祖宗典故、时事之所要切便宜利病,周详该洽。
上深简在月馀,复御迎阳门,召两制近臣赐坐,又面赐问目,略云:「国之奸蠹、朝之憸谀、大臣之不才者,直书其状,无有所隐」。
其设席引公自近,密迩御座,且面丁宁,俾尽条析,览讫当毁之,保无漏言。
专注视公挥翰,公意不欲暴人之私而迫人之于险,竟不如诏旨,泛论大体而已。
奏御,上色不怿。
初,上奇公前对,及御迎阳,专为公发问,公不才者,意且即以代之,既不承旨,命遂中格。
公闻之,曰:「吾志在纳忠,因而为攻夺之便,岂我心也哉(前对诏策二道在文集。迎阳门问对,对御无藁。)」?
然上意自此解,左右浸润,因乘间得入。
三司判官杨仪者,以请托被劾,行险者缘是以逞,连引近位及朝士十馀人。
公与颇厚,故亦被问。
狱具,法官罪止于请求,而所累者殿前指挥使许怀德御史中丞杨察知台杂张升修起居注韩综开封府判官种世材等,诖细文,独公无罪可书。
执政有欲中伤者,例从重议,公亦罢翰林,出知滁州
公久处清近,陟降论思,忽尔无名,远补淮甸,士友多相唁者,公曰:「是奚为者?
朝士代还求官,候阙辄三二年,今我何劳,怀郡章,即安逸,相贺可也」。
沛然就郡,殊无不足之色。
上意寻悔,到官三月,就除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
公平日与所知谭民政之体,以谓狱、市、赋、役,民所以惨舒者。
狱斯无苛,市斯无扰,赋斯时,役斯均,民有所措手足矣。
无苛本于恕,无扰本于约,时者期会缓急之谓也,均者簿书详允之谓也。
故公长民布政,允蹈所志,凡此四事必留心焉。
用是所至清净,吏民安之,不留章章之迹,久必见思,盖体道之深耶。
先是,江宁府廨火,及此重修,始成,特旨命公撰记,因著是说于文(敕撰《江宁府重修府署记》在文集中。)
明年冬,就加龙图阁学士,迁给事中,徙知杭州
钱塘气俗轻侈,货利凑聚,号烦剧难治
公才渡江,望风欢迎;
既下车,讼庭肃然。
时清台上言,推星占吴越当灾,非兵即疫,故命资政殿学士杭州范公仲淹浙江东西两路兵马钤辖
及公往代,吴大疫饥,故公修救荒之政而人无失其所者。
及公罢,遂分浙江东西为两路,不复专统焉。
杭州地当冲会,宾客留泊,百姓积苦厨传之扰。
公闻其然,舟车入门,即时致馈,吏卒呼噪,供索无时,公命典庖晨一爨而已,餐醪丰洁,民以各安其业。
公谓僚属曰:「利害于人不系细大,归于简便,此政术也。
大者畏之,小者忽之,何有于民也」?
郡城沟渎自吴越纳土未尝疏浚,潴渟濊浊,人户涤灌皆用之。
公视江闸,方潮退时高下甚远,因暑雨集舟百馀艘荡诸秽水,发闸泻出之,流恶至富阳,乘潮纳新水,沟渎一清,城中相庆。
凡诸施为举从便利,钱塘人著之风谣,至今颂咏。
未几,丁太夫人忧,郡人哭送郊外,恋恋不忍还。
亲旧闻公护丧且归南都,为于嵩麓阳翟择葬地以待。
公至南都,谓乡人曰:「三代以还,诸侯各世其国,未闻宋公葬于郑、曹伯葬于许也。
若以许、郑水土深厚为善,宋、曹浅薄为恶,则许先曹灭,宋后郑亡。
两汉之间,州乡著籍,魏晋以还,封壤分裂,衣冠始有侨寓矣。
吾亲知有睢阳尔,内外姻族相望也。
吾未知阳翟所在,柰何委亲于山麓,而与妻子自安乡土哉?
此地虽浅薄,吾将累甓为坎窆而下实之以土,免崩颓漂浮、风水之患,蛇鼠狐狸无自入,不亦善乎」?
遂以此竟襄事,今宋人举用此法,遂以成俗。
诸近郡县稍稍仿此,咸得安厝之宜。
服除,还旧官。
是岁上郊阳丘,陈丞相问公得无民间利病可市上之恩德者欤?
公为王畿税赋之重及请减定刺配刑名,故赦书及之。
畿县两税特于元额例减三分,永为定式,及据《续降敕》刺配条详议减除皇祐五年赦敕事在文集。)
俄兼翰林侍读学士,除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知秦州
秦州蕃部有叛者断古渭路,都总管张昪举兵讨伐,副总管刘涣不禀令,互有论奏,故并内徙而以公代
公请对曰:「边有兵事,即合用典法,刘涣自有阶级,今乃更相论奏,又两罢之。
既自失帅主之体,有不禀节制之罪,较量轻重,律令具之。
臣往代,何以御偏裨」?
论列再三,竟不受命,故但徙得免。
朝议以陈、许、滑、郑、曹为辅郡,增兵防,上命于学士久次中选守臣,故公迁尚书礼部侍郎,知滑州
三月赴上,七月户部,徙益州兼益利路兵马钤辖
戒路至陕,逢本路走马承受张勉入奏广南蛮贼侬智高诱扇云南寇蜀,兵已涉邛部,坤维大扰。
比至岐下,朝廷具事宜促行,相继录下蜀中部司州郡奏报甚急,宣发秦渭兵马,转送器甲,络绎阁路。
两当驿即入川界,州郡役民夫夜筑城,诸县弓手辄增三倍团结,晨夕训阅。
比及绵、汉,城皆启闭不以时,民结坛社,相约保险,嫁娶不复待年,窖藏诸物,讹言相惊,动危纷然。
公径至府,已视事,即日下教所部,诸所增弓手、筑城役夫即散遣之,告诸州县察诸言语相恐,禁止诸嫁娶不如礼者,解诸坛社人谓之清坛,盖私与盟约。)
值上元观灯,日夕设盛会,因大启城诸门,三夜不阖,民心乃定。
徐究传言所来,乃邛部译人欲军马集境上,规商贩之利。
追其造谋者戮之,馀投之湖湘之间,乃具奏归秦渭戍兵,还器甲于岐雍,蜀土乂安如初。
蜀父老相传太皇李顺王小波甲午年作乱,故蜀人识之,以甲午年为恶,仁宗每以为忧。
癸巳岁夏程戡密直学士端明殿学士益州,面谕此意,且曰:「无事归朝,寘卿二府」。
明年七月参知政事召还,而公代之。
及公定蜀,正甲午年也。
初张勉入奏,中外皆耸。
公初授朝命,委之经略,即上言:「云南去蜀险远,久不与中国通,诸蛮云南为大,智高穷贼,岂应举国从之?
此殆虚言,然因民之扰,亦有以致动乱,惟宜静以待之」。
既入境,比下车处置已妥宁,俄而平安。
奏至,两府白镇抚得体,仁宗为之色动称叹。
龙图阁学士王贽瀛州,过阙,仁宗素厚,公在中司御史,上记之,问张某卿举将也,因及益部之事,咨嗟久之,曰:「昨深解朕忧,人之才当以所为观之尔」。
人图公像于净众寺眉州苏洵西蜀名儒,为公《祠堂记》,秘阁校理、知邛州李大临方雅士也,为公《画像赞》,所述皆足传信矣。
于时侬蛮逋诛,实逸在云南,故谍者乘而扇动,后此蛮竟为云南所戮。
先是,智高母、妻、子皆执在京师犹存,欲以招智高,公奏至始伏法。
坤维方面,险远藩镇,最为雄大,故朝廷假之权重,民有奸暴,得法外弹治,事有艰急,得便宜裁处。
或谓公前守牧必以威严操下,公曰:「等王民也,何事为虐」?
治如内地,未尝远徙一民,故蜀人至今怀感。
在蜀几二年,以三司使召还。
公既对,未尝言蜀故,意在复请一麾,不乐主计
仁宗违豫初平,重烦上听,遂就职。
向自西鄙用兵,两蜀多所调发,人用告困,公为奏免横赋四十万贯疋,又减铸兴、嘉、邛州铁钱十馀万缗,人赖其惠。
庆历中总邦计,仓庾军储足支三年,马粟备七年。
及此嘉祐初,中间十年,军储减半,马粟才备一岁,因上言:「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天下冲八达之地,非如函秦天府百二之固,洛宅九州之中,表里山河,形胜足恃。
唐朱温受封于梁,因而建都。
至于石晋,割幽蓟之地以入契舟,遂与强敌共中原之地,故五代争夺,华夏靡宁,其患由乎畿甸无藩篱之固,根本无所庇也。
祖宗受命,规模毕讲,不还周汉之宇而梁氏是因,非乐是而处之,势有所不获已者。
大体利漕运而赡师旅,依重师而为国也,则是今日之势,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
今仰给于官廪者不惟三军,至于京城士庶以亿万计,大半仰食于军稍之馀,故国家于漕事最重最急」。
因列画漕运条件十四事奏上。
富丞相为上宣读,且开陈其说,是日留十刻,侍卫至跛倚,且曰:「此国计大本,非常事也」。
公至中书文丞相曰:「庆历中公在三司,所陈邦计二奏,中书每议财策,必按以为议本」。
于时公在杭州,已得旨召公主计,值公服忧而止。
公凡论议,固有本末,未尝徙废,十四事一如条画施行(奏京师军储事在文集。)
后五年,公过都,问三司旧吏,自行此法,仓储足支五岁馀矣。
公在三司,文移之下诸路者辄减半,廷无妄诉,狱无留系,天下无暴赋,其爱利所及溥矣。
就省,迁吏部侍郎,以目劳屡请解,辄降玺书不允。
再阅岁,始得请,迁尚书左丞,还端明龙图二职,出领南京留府,奉亲舆归里舍。
未期,迁工部尚书,领秦州,申前命也。
以亲老迎侍不便,辞章三上,三诏不听(表及诏在文集。)
太师谓公曰:「君命当尔,取必耶,顾吾任骑乘,汝盍行矣」?
公始受命到阙,属盛暑仁宗特旨令俟秋凉以便亲也。
秦壤接戎,统押洮凉邈川大首领,朝廷制诰但名唂厮啰久矣,中外莫知其所谓。
公始详究得其种族、名号、住坐、迁徙、城邑、部落,备录以闻。
二府中多历秦帅者,亦未尝闻,乃曰付之史官,西羌一传备矣(奏在文集。)
政令严简,卒乘辑和。
时夏酋谅祚骄僭,遣使至朝廷乃称宣徽使,而其界以侍御史知杂事大点集戎骑,立寨近筚篥城,城秦鄙也。
旁边番户多投匿山林,公料阅军马,声言出境以安内属之心,实未尝兴发也。
当言职者有憾于公,谓公轻举,当国者乘便欲危之,一相云:「边臣谨守备职尔,何论焉?
有备无患,军政所先,寇至而不戒,何以固吾圉?
师不出营,何轻举之有」?
上亦素察公所为,故言者不得逞。
初命公,奏有旨除宣徽使,间言旁发,故除冬官,且有后命再任除之。
及是,故不悦者将挠废前命,公闻之曰:「宰相者,时来即为,于我乎何有」?
即恳辞,请解官奉亲归里侍养,故复领南都留府。
英宗即位,加礼部尚书
自此数以归养为请,又徙陈州
过都,值仁宗神主祔庙,故止陪位,因留判尚书都省
未几,请知郓州
州北大泽自青、齐间有河入焉,公私舟楫往来相属,至寿张县河分二派。
其一近南,安流径易;
其一近北,回曲岸多石湍激,分十里许复合。
有土豪甲氏居回曲处,积奸敝渐湮塞南道,舟必由湍激腾剥,重载僦人牛以挽之,而甲民专其利。
公因岁饥,出仓粟募人疏浚,日役千工,出谷三千斛,浃旬而南道通,逮今公私获便刑部郎中李师中撰记,刻石在寿张。)
未几,加翰林侍读学士,徙知定州本路安抚使
公以亲老,复请归养,改徐州
以舟行侍亲为便,故受命。
明年春,召还翰林,充学士承旨,迁刑部尚书
顷赴东平,登对,英宗愕然曰:「吾籍卿名久矣,不知卿乃在朝,今何自为郡」?
公曰:「臣向领陈州,过都,属先帝升祔陪位,因少留,无职事故不敢见。
今奉辞,亦思效涓尘」。
出奏牍,言时政要务(在文集中。)
顾问再三,业已外除,意若有悔。
及徙徐州,屡语执政,俾召还。
凡三沮止,最后语云:「吾在藩邸时,览其所著《刍荛论》及所对贤良策,于时务该洽矣,以此典诰命,足扬朝廷光采」。
沮者察上意坚,始奉诏。
及入见,上具道此意,慰抚甚厚,且曰:「闻卿亲老,当内直时,或文字稀少,出宿可也」。
上自在藩邸,好学喜文辞,即位后两制代言多不称旨,故喜公还。
每览诏命,谓知制诰蔡抗曰:「老笔自别」。
一日登对,上问公:「吾昔观卿著述,知于治道留心,所谓治道,其有体要欤」?
公曰:「治道固有体要」。
「何谓体要」?
曰:「体要在乎易简」。
「其说云何」?
曰:「易简者天地之理,而贤人德业之所由出也」。
因为上开陈《系辞》一篇之意,上曰:「何所施行而得至于易简」?
曰:「本于诚明尔,诚则易,明则简。
诚明者君子之性也。
诚则易知而有亲,明则易从而有功,故其德业可久可大,其治天下何啻乎视诸掌矣」?
是日顾问甚久,上曰:「吾昔在藩邸,列于朝位,望两制近臣以为皆天下之选。
自即阼,方见其奏事或常常尔,不惟两制执政中亦鲜有发明者。
今闻卿所谭,方知有人矣」。
上起宗子,及纂御,深自谦抑,自宰臣以下未尝名但呼官,馆阁诸生有得对者亦止呼学士
公从容白:「君尊臣卑、国之大体;
君前臣名,朝之常仪
肃权纲,正宪都,治道之本,待下之礼太过,非所以隆堂陛、明等威」。
上自此见群臣稍正名分(有奏劄子在文集。)
公前在禁林,修玉牒属籍,及此再还内制,复司宗籍。
见近岁宗室蕃衍,其赐名者率鄙恶,盖四声诸字取用已尽,宗室在亡已千馀名,以音同相避名一字,即馀字悉废
公请以服属疏近赐名,其音同字异者不以相犯回避。
由此宗子还得雅名,英宗屡称其善,云:「张某可谓知救时敝者矣(有奏劄子在文集。)」。
上深患官冗,令两制集议,以清其尤滥。
向者两省官议事多异同,不能折中诣理。
及是公为两禁之长,事必举正于中,朝廷赖其裁定。
谏官李受请对,论冗官之敝,上曰:「此议属之张某,卿若别有意见,可以语张某,择所长而处之也」。
李端愿对,亦及此,仍令端愿学士院宣上此意。
枢密副使胡宿请外补,出知杭州,翼日中书请除人,上曰:「张某」。
宰臣复欲沮之,而难拒上意,乃曰:「向者常议枢密院本有武臣一员,久阙不补,今请用前议以复旧典」。
即历数武臣三数人,至郭逵而称其可用,除签书枢密院公事。
他日公因对,上曰:「罢胡宿本以用卿,中书每不为卿地,至如议用武臣。
中间除吕公弼枢密副使,时不举前议,则其意可知也」。
公曰:「自仁宗庆历后,擢用二府必与宰臣参之,臣知事君尔,然所守有年岁矣」。
十一月英宗违豫,十二月渐剧,二十一日召公福宁殿,上凭几授旨,册今上为皇太子
翼日宣麻,盛传制辞下四方,公至中书执政皆言皇储建立,国之庆典,得公制辞,足以增华储邸,流芳史牒矣。
皇太子上辞表,公批答至储宫太子读之称善,宫僚皆诵之,莫不叹美。
敕充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方讨论大典,英宗升遐,皇太子即位。
翼日,公首见,召对于侧门,议加恩宰臣宗室,公因言:「仁宗晏驾,以在位四十二年,凶礼亡阙,仓卒绵蕝,事多过制,郡县更成劳扰。
今请详酌裁定仪典,稍从简便」。
上曰:「朕思之,但奉先之礼裁损非宜」。
公曰:「请申明遗制,遗制固云『应山陵事并从俭约』,能奉先志,可谓天子之孝矣」。
上拊髀曰:「卿言甚有以发朕心」。
即传宣中书,差官就三司置司,省诸冗费不急之物,公私称便焉。
以即位推恩,迁户部尚书
时国家荐有大故,内外赏给发及积藏。
英宗登极,颁赉尤广,公率近侍之官请从裁汰,故自宰臣以下宗室戚里,例损十之七八,省费不赀(劄子在文集。)
公在内禁,诸诏命令天下莫不传布,英宗号、谥号、祧迁之议,诸大手笔皆公撰定,凡所损益,莫不折中(谥议庙制在文集。)
故今上眷礼尤重,常问方今政务所先,公陈治道大体、(在文集。)国集大本(论国计事在文集。),是谓守位曰仁,聚人曰财。
上曰:「此可谓政务所先也」。
公所陈国计极详,因曰:「陛下何以图之」?
上曰:「责之二府尔」。
公曰:「得之矣」。
既付二府,每旬浃辄一诘其施行条理,故二府亦莫敢懈,稍稍措置,所补亦不浅矣。
四月参知政事吴奎免。
是日公适对,上语之故,且曰:「朕志先定,登卿政府」。
公再三逊避,上曰:「卿历三朝,可谓独立杰出,知卿不结交党,左右莫为之先。
今朕首举卿以自辅,尚何辞之有」?
既而,语及韩琦久在告,其意保持免必不复起。
公因言:「虽挟爱憎,然有勋王室,进退之礼宜尽恩意」。
上深然之,为亲札手诏,敦谕于位,以慰安之。
上好文章,从容问及古今制诰优劣,公曰:「王言以简重为体,西汉制诰典雅深厚,辞约而意尽,故前史以为汉之文章与三代同风,以其与训诰近也。
臣才学空疏,愧无以发明圣意,亦庶几取其尔雅而已」。
翼日降赐宸翰,称其书诏,褒嘉殊重。
时蒙访逮,或见特召。
一日,谓公曰:「卿所上封奏,其精切者朕置之卧内,时省阅之」。
九月英宗神主入庙,忽夜召公入,以宰臣韩琦罢,议除拜恩典,因命公参知政事
时公以亲疾在告固辞,上曰:「受命以慰亲之意,亦庶于有瘳也」。
彻御前双烛送公归院。
是夕别召知制诰郑獬夜就起居院草公制,面谕赞辞之意,所草除书皆上所授。
故事,自知枢密院除授,皆中书得旨,以辞头授当制舍人具草,未尝夜召也,惟亲王将相大除拜,乃面召,授命节旄,亦多用熟状。
翼日制出,公在告宣入,即时中使召赴延和殿告谢。
公立殿门外,以亲疾自陈,促入,宣上殿慰谕久之。
公请候亲疾良愈受命,不许,近珰即送赴中书
先一日,韩绛邵亢枢密副使,次日公与赵抃并命。
又次日,内殿起居,閤门仪制两府以先后入为班次,班退,宣閤门使,上亲定班著,以公为首,次之,又次之,又次之。
政府之次日,宰臣议以王安石御史中丞,公曰:「御史中丞秉国宪度,安石以经术为名,自处高,难居绳检之地」。
赵公亦以为然,竟止。
未几,太师捐馆,上闻震叹,遣内司宾临奠,近珰数抚问,赙赐尤厚。
后每语及,即嗟惜命,虚此位不除人以待公。
安石预政,与公志趣不同,又闻中司之议沮,乘公执丧之间,众口交烁。
服竟,乃除观文殿学士,知西京留府,遣使赍敕诰带马,即家以赐。
旬馀,中批令赴阙朝见。
公既入对,恳请南京留司御史台,上慰问移晷,且谕公可以宣徽使留供职,公坚辞,惟南台是请。
翼日,乃除判尚书都省,领集禧观
公复请对,免不受敕,上曰:「朕留卿,卿坚辞,卿所请,朕所难从,且若之何?
藩镇惟卿所择」。
历问公太原、雍、河阳、许、青、郓孰便,公曰:「不得已,愿为颍州」。
上曰:「颍支郡」。
公曰:「颍实佳郡,自旧相皆领之」。
曰:「孰与陈」?
公曰:「向经新行」。
,国重戚也。
上曰:「之移徙易尔」。
遂领淮阳,公因面言:「臣被恩特深,当微有以展报也」。
上曰:「甚善」。
因探怀出单奏,具言:「近闻朝廷置条例司,开端创意,且大为改作。
若一司一务有所釐革,纵有过差,后皆可复,而国之大事在兵与民,不可易议也。
师旅兴发,患必在后,民心危动,安之实难。
夫兵为凶器,战为危事,不可玩。
夫民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胜、不可忽。
故兵犹火也,可以焚物,亦以自焚;
民犹水也,可以载舟,亦以覆舟。
愿陛下谨守祖宗之法,以保泰山之安」。
时熙宁三年正月,条例之议始行,故公因对及之。
退而谓亲友曰:「吾此得见,亦不为虚至矣」。
奏辞,上问:「且少留否」?
公曰:「今出都门行矣」。
既下殿,不复至私第,乘马即戒路,闻后有赐亦不及也。
在陈一年馀,庆州有叛卒构乱,声势动关中,本路转运使沈起传檄在所兵官县尉各集兵境上防守,介胄持兵,村落皆扰,民大惶骇,州县展转腾报,急如星火。
公发檄止之,故自陈以东皆安静,且具以闻。
上以付枢密院,颁下诸路,兵方散,顾谓二府曰:「守臣不当尔耶,临事乃见人器虑矣」。
近臣登对者必语及之,特旨举堪谏官者二员,公以李大临苏轼应诏,或止公,公曰:「吾知举谏官者,不知其他也」。
监司官有苛深者,事小嫌辄别推,一州至设三数禁,官吏多被檄推事,州县患阙官。
陈州置推四,所速者犹淹半岁,追逮證验数千里外,道路舆曳,或在禁疾病寒暑,瘐死间有之。
公条例上闻,司官被问,郊霈得释,朝廷因立约束,颁行天下,诸路推狱由此不敢妄作,刑禁以清。
公在西轩,闻筑者讴声甚諠,问焉,曰:「民为张太尉立庙」。
公遣视之,男女奔走以输财力,材甓货食充积。
他日国忌,僧寺行香,堂后门阖下见画像,公问左右,曰:「唐赵太尉也」。
公曰:「巢寇乱陈,今郡城北舂磨寨遗迹在焉,其毒可知也。
赵犨守孤城,以罢兵无日不战,竟全此州,能捍大患而不庙食,张侯何者(今有庙在京师封灵应侯。)」?
命彻张侯,夷之,籍其资用送官,立赵太尉祠堂于寺中,至今官吏以时荐常事,陈人皆奉飨(石记在寺祠堂前。)
诸路司官所兴功利,长吏皆不预闻,公曰:「吾衰矣,且素不能事人,盍归欤,以全所志」!
故复请南台,不许。
又累请,遂解州绂,判南京留司御史台
先治装,受命即行,扫舍掩关,罕所通接,坐忘遗照,游方之外矣。
所居构虚堂,题曰「乐全」,盖取庄生云:「乐全之谓得志。
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
自号乐全居士,谓知友曰:「一丘一壑尽在是矣」。
中外属意,朝议谓公必寻起。
或谓公朝议如此,公将何如?
公曰:「吾进不求合,退不为高,今以病故尔,何敢慢命也」!
枢密副使蔡公挺里人也,上时问公动静。
时宰知旨,欲就除南都,公揣且别有除,谓蔡宁就陈,遂授陈州
未几夫人卒,因请易南都便葬,又徙南都
上谕宰相韩公、参政马公:「张某可令过阙」。
二公因所亲通旨,遂入觐。
閤门新制,应见而当对者并待次,次日早宣令对。
已退朝,不果对。
又次日方对,慰问留数刻,语旧甚悦,曰:「先帝常说卿不立党友,所居栅门常掩,或终日无一马出入」。
因曰:「且以宣徽使奉朝供职」。
恳辞不敢当,宣坐赐茶,前殿罕尝赐臣寮坐。
既退,上语左右:「张某气貌可四十许人尔」。
俄有旨下閤门,前两府见辞日即对,不得以班次隔,遂著令。
是夕,御笔批出,令赴南郊陪祠。
执政者以为大臣得请有陪位,今令陪祠特旨也,即当摄事,乃降敕摄侍中,又摄太尉,皆见执政所承摄之职也。
前一日宣德门肄仪,公端笏挺然,进止详整,楼前万众无不属目。
冬假未开,先投牒奉辞,上恩眷既渥,前尝面谕,令时对来,公不敢数。
上意候假开且有除拜,忽睹奏辞,见班而公名在焉,讶之,夜半降一幅,批「张某」三字,付外在韩相所。
中书早参,令改宣徽使,判应天府
及入辞,上曰:「已有命」。
恳辞不可。
居数日,閤门促受敕告谢,公请先对后谢,有旨令先谢后对,盖绝其避免也。
因陈:「宣徽使必由寄任而除,向臣以私便请南都,今授重官归乡里,是启侥倖之路」。
上曰:「此意朕未之思也。
卿自持诚得体,青州重镇也,大臣临抚为宜」。
面谕辅臣,咨嘉称有风节,改判青州京东路安抚使
延和殿告谢,宣坐进,上问:「卿知边事,祖宗时所以禦戎者策孰长」?
公对:「军旅之事,虽未之学,历代史册所著得失成败,亦可言之矣。
本朝太祖专务择人,以安边保民,不勤远略。
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皆因用其酋豪,使之承袭以固疆圉。
而选骁将,如董遵诲环州一路,郭进西山李汉超保关南,并久于委寄,至十馀年不徙,优其给赐,宽其文法,使佚乐自恣,以收其力用。
故尽太祖之时,无鄙上之事。
太宗既平并州,因兵势遂欲收幽、蓟,不克,乃与契丹交怨,边难无岁不有。
曹彬刘廷谦傅潜等皆大失亡,至各十馀万人。
又遣李彝兴冯晖之族内徙以取其地,因是致继迁之乱,三边大扰,朝廷旰食。
后有蜀乱,以至忧劳厌兵,然悔无及矣。
由是观之,其禦戎之策得失明矣。
真宗初,赵德明纳款,西边安静,及澶渊之行,北国讲和,军士解甲,及今七十年,生民安于富庶,可谓盛德大业者矣。
近岁以来,颇闻边臣献开拓之议,此实进取之人侥倖立功,以干赏蹈利,恐非国家之远虑。
惟陛下思太祖之善制,鉴太宗之失策,谨三朝之好,以乂宁四方,抚育黎庶」。
上曰:「庆历以来事,卿知之乎?
元昊初效顺,如何待之」?
公对:「元昊效顺,时臣为翰林学士,其誓诰封册皆臣所撰」。
因具言其本末,上曰:「尔时卿已为学士耶?
可谓旧臣矣」。
又问:「庆历初契丹泛使来,常见富弼言,于时兵在境上,志必南侵,竟以金帛饵之而退,其谋果何在」?
公对:「当时萧英、刘六符来使,乘我西师之屡挫,知朝廷用兵之困,北国贪倖,故来渝盟。
臣当时充谏官,亦曾上言,窃料敌情,饵以金帛必解,何以言之?
自和好以来,北兵自亦骄惰,其贵近安于侈逸,其下无由自振故生事,以邀功而图富贵,此人之常情也。
今北国犹有旧臣如马保忠之比,北国尊重,其为之谋必忠。
今若受金帛而解,耶律氏之利也;
必弃好交兵,群下之利也。
于时仁宗宰臣吕夷简枢密使晏殊于殿庐中置酒与议事,萧英自言『两朝和好乃是好事,岂愿更见兵革耶』,又自言北国事,颇漏其情,六符变色目之。
及归,英竟以此获罪。
由此观之,乘利而动,得所欲而解其谋,止于是矣」。
因言:「今闻泛使复至,愿陛下为社稷生民计,所议更且深加含忍。
河朔荐饥,民多流散,财用不给,粮馈空虚,以至将帅之臣克堪整众者实少。
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时泛使萧禧颇黠猾,恐对上礼有慢者,或不能容,故公深以为言。
上曰:「兵凶器,战危事。
朕念庆历中敌再和之后,中国遂以自安,不以凌侮为辱,亦不复忍戒备以善于后,故朕今者除戎器、训军旅,非有意于兴举,至于不得已以为应兵尔」。
公对:「此魏相所谓『兵应者王,兵贪者亡』。
然应兵者,谓兵祸之已成也。
及其未成,消平其患,乃善之善者也」。
公向在内禁,英宗大渐,召公福宁殿,凭几曰:「来日降制,册顼为皇太子」。
语少力,公请纸笔,书仅成。
公亦不敢藏之私家,至是袖之面纳,上曰:「何者」?
公曰:「先帝御札」。
欲阅之,公曰:「请内中披展」。
上泫然以付侍珰,他日谕曰:「卿所纳先帝亲札,乃凭几末命,此真可谓之顾命矣」。
公不敢当,专乞赴青州
对下,上遣近珰就班次宣,谓卿可候过正旦朝辞。
次日,中批俾就都亭驿押赐辽使御筵。
都亭押宴常以两府官,未尝有外官主之,上曰:「卿旧望,馆宴可与戎使开怀谭话,不与新进者同矣」。
元日馆宴,戎使甚恭,曰:「敢问押宴宣徽贵寿」。
公言年六十八,四人皆赞言公颜全不动。
庆历初尝使北,是四人中必有曾见公者。
既而切切耳语久之,盖以公使北时北主有异礼,北国纪之,迨今三十馀年,不意今犹在朝也。
晚暮上马,北人皆拥堂阶聚观,望公出门方散。
甫过元日,请辞赴任,面奉旨令过上元,上亲谕閤门使:「张某且赴常朝」。
上元又请,上曰:「青州无事,且知州滕甫见在任,卿可留过同天节」。
公对:「同天节犹远,臣久留京阙,乞且赴任」。
上曰:「卿老于朝廷典故,朕且欲时相见」。
眷谕再三,是夕中批,令归本院供职。
公以为宣徽使京师,惟国之重戚,文臣未之有,具此沥恳,竟不许,面谕曰:「宣徽院无事,留卿有以访问,非但供职而已」。
属春宴,北使萧禧在路,公请待禧到同此宴。
上语及禧来为河东疆事,谕示甚悉,公奏:「仁宗嘉祐二年,北使萧扈已曾来辩。
朝廷讨寻本末,令馆伴王洙等具言,扈辞屈,遂录节目付扈」。
公犹收奏章,遂以上之。
禧当辞偃蹇,吏晨夕促之,不入。
公于殿屏与枢密副使吴充并立,谓北使留馆,礼遣之不行,俾主者日致馈而勿间,命边吏以故移告北可矣。
以此入启,上然之。
居数日,禧果自请辞,上曰:「朕谓卿自详事体」。
兼一职,乃除中太一宫使,面谕:「宫新成,国家所严奉,故创置使名」。
公对:「臣此入觐,已顾遇之深,南都之命,且引年矣。
念他日莫复望清光,本志一谢恩眷即行,非为官职来也。
愿不以进退累圣怀,臣自安分」。
因辞宫使,降诏不允,上数言:「卿可谓顾命之旧臣矣,常求补外,得无在朝有所好恶者欤」?
公曰:「君前何敢隐?
臣实未尝与人交恶也」。
閤门仪制宣徽使奏事,辰牌上即赴后殿
公每对,遇报辰时,上必有旨,次日前殿对,未尝隔过后殿也,盖其礼遇不以常制待之。
亲知或勉公曰:「公得君,中外莫不知,盍体上意,数辞非宜」。
公曰:「所谓得君者,谓行其志也。
余于国既无补,又怀恩而求容,以伤君之明,是重得罪也。
引身而退,有以远耻辱,是亦一介之守也」。
生日,中使赐饩醪,见任二府有此赐,宣徽使不及此异数也。
奉朝夙退,门无杂宾,久之,复丐徐、兖一郡,遂不入。
上遣近侍就宣见,问卿志常自疏外,何也?
公对曰:「大夫七十而致仕,礼也。
臣年已迫,幸得请,冀便于告老」。
上曰:「卿殊未衰,何谓年之迫也」?
公曰:「譬之土木偶,外若可观,中实乾朽」。
上曰:「礼有不得谢,进退不在朕」。
公曰:「不得谢,君所以加优老成者,然亦不属以烦重之事矣」。
上曰:「年至而任烦重者,固有之矣」。
公曰:「天禀特异,不谓无之。
大率古者四十而仕,七十而老,中间三十年是为一世,天之纪也。
物壮则老,人之精力年至自应衰,黾勉从事顾禄位者为之。
臣虽知恋于圣朝,岂敢忽于名教」?
次日中书才奏事,上曰:「张某朕再三留,而请不已,须从之」。
因议恩典,或有异言,乃易宣徽南院使,加检校太傅
有谓公上殊慊然,有不足之色,遂判应天府,受命登对,上曰:「卿请已确,此命朕深不得已」。
玉色不怡久之。
辞日特赐方团带,宰臣解政除使相有此赐,馀无前比,优恩及于私室。
辞后数日,有长星见于轸,犯左右辖,掩其中星(名长沙星。),上避正寝降礼,下诏求直言,公上疏论时事得失,疏留中。
南都,适高丽使人过府,先有制夷使,所过长吏迓迎,公上言:「宣徽使班秩同两府,夷使陪臣也,礼太过」。
特旨罢迓送,止令通判承事使人来谒见,即与复礼
使相公诸人之在扬州,令扬州依此。
夷使入谒,退而谓中使宗道通判韩晋卿李钧曰:「某在本国闻公名久矣,不意今日于此得参接也」。
广西守官侵扰诸蛮,交趾乘衅构乱,破邕州廉州,大杀掠,南裔骚动。
朝廷命师出军,称十万,二广、湖南至江西调夫输送,发陕塞劲骑往讨。
公上疏论其事,凡十条,大意以为古之征蛮未尝举大众,以其岩壑深阻,水土风气恶。
今为大举锐士,难以久于瘴乡,突骑不能驰于鸟径,蛮走险,兵不得用。
谓宜选吏绥集亡散保境,徐以谋取之为善。
疏上,师已出,竟以疠疫,兵夫不可留而还。
司农总制财利之条令,典其职者间或非其材,举天下之祠庙,令比诸坊场、河渡,岁入赀而专其祈祝之事。
公时守南都,上言:「阏伯封于商,主大辰之祀。
微子始封于宋,宋者国家王业所兴,而又以火德王奉祀尤严。
至于张巡许远南霁云,前代忠烈之臣,庙食于此。
俾无赖之民得干黩之,殆非朝廷之议」。
上览奏,御笔批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
使执政推究其施行之因,实未尝经朝廷之议。
有旨前主判司农尝遇此事而不发举者,以轻重加罚,申命天下,一切罢之。
公身在外,睹诸利害辄言,请禁钱无出边关,复铜禁。
高丽使人到阙,初无防遏,恣所适,公请绝其私游,凡有便宜必以闻。
再阅岁,年七十请老,章累上,每赐诏不允。
王丞相以上意谕公所亲,以为虽百请必不从,公致意相君,姑就散地可哉。
相君为言,乃除东太一宫使
府罢就第,遂屏人事,惟赵公叔平老在乡闾往来,未尝他适也。
仅二年,复请致仕。
又三请,诏止之。
最后上以章付执政,令召知制诰李清臣中书,宣谕以公恳谢之意,且令诰辞著公先预升储事,故命书具及之。
宣徽南院使检校太保太傅太子少师致仕,遣使臣赍诰敕至第赐之。
苏轼下吏,思有以宽朝宪,上言:「昔晋囚叔向,于时祁奚老矣,乘驲以见晋君,闻说而释之,不见叔向而归,示公言也。
以刺讥为罪,加谴而免囚,有以慰士大夫之望」。
公坐,亦罚金。
自是屏居一斋,方且齐生死,不但遗荣辱也,回首风尘,庄子所谓「若蚊虻之过乎前」矣。
襟量坦夷,无城府、不逆诈、不匿怨,性不喜为声名,故未尝有所矜治标饰,其于毁誉蔑如也。
性不好交党,故未尝攀援结纳,其于人事泊如也。
性不乐权利,故未尝希时取容,虽事君常礼不懈而已,其于进退恬如也。
所读书专于六经,读史但观《太史公记》、班固《汉书》,以为犹足以传信也。
暇时颇乐老彭导养之术,阅佛典《楞伽》、《净名》,而得其理,每曰:「儒之诚明,道之正一,释之定慧,其致一也。
君子之道求诸己以正性命而已矣」。
公既兼内外之学,由是天下以通人推之,故颇僻诡邪不接于心术,爱恶哀惧无自入矣。
历官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著作佐郎太常丞右正言谏议大夫给事中、礼吏户部侍郎尚书左丞、工礼刑户部尚书宣徽北院南院使检校太保太傅,以太子少师致仕。
历职直集贤院知制诰史馆修撰翰林学士龙图阁翰林侍读端明观文殿学士,在朝知谏院登闻检院纠察在京刑狱太常寺兼礼仪事、吏部流内铨审刑审官三班院、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駮事尚书都省昭文馆秘阁秘书省宗正寺修玉牒官提举集禧观群牧使知开封府御史中丞权三司使、正三司使参知政事宣徽使中太一宫使
间授命修日历、《唐书·乐书》、契丹国信使馆伴押宴、知贡举南京奉安三圣礼仪使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外任知苏州昆山县,通判睦州,知滁州江宁府杭州滑州益州应天府秦州郓州徐州陈州,秦再除而一赴,陈五除而再就,应天四除而三至,西京、镇定、太原永兴、青、徐皆受命而不行。
大约所历藩镇,至则清净,去必见思,抑可知其中外扬历之风迹矣。
文四十卷,号曰《乐全》;
内外辞制杂著二十卷,号曰《玉堂集》。
元祐六年岁在辛未十二月二日,精神不动,寂然顺化,享年八十五。
讣闻,辍视朝二日,特赠司空,官其属五人。
其配永嘉郡夫人马氏,太常少卿绛之女。
有学识,妇道顺而正,母德慈以均。
晚年明性理,其殁也有异,别志载之。
四子:邦彦大理评事
邦直邦杰,并太常寺太祝
皆有文学行义,并先公以殁。
曰恕,克自修立,保家之子也。
三女:长适殿中丞蔡天申枢密副使挺之子;
次适右朝奉郎王巩端明殿学士工部尚书素之子;
嫁而复归。
元祐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于宋城县孟诸乡之南原,从先茔也。
右谨具阀阅功状,上太常考功,请议谥及上史馆以备编录。
年月日王巩状。
按:《乐全集》附录,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四九。
升州行营擒李煜露布 宋 · 刘跂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五九、《学易集》卷五
升州行营马步军战棹都部署宣徽南院使义成军节度使曹彬等,上尚书兵部:臣等闻天道之生成庶类,不无雷电之威;
圣君之统制万邦,必有干戈之役。
所以表阴惨阳舒之义,彰吊民伐罪之功。
我国家启万世之基,应千年之运,四海尽归于临照,八纮皆入于提封。
西定巴邛,复五千里升平之地;
南收岭表,除七十年僭伪之邦。
巍巍而帝道弥光,赫赫而皇威远被。
顷者因缘丧乱,分裂土疆。
累朝皆遇于暗君,莫能开拓;
中夏今逢于英主,无不扫除。
惟彼江南,言修臣礼,外示恭勤之貌,内怀奸诈之谋。
李煜本是騃童,固无远略,负君亲之鞠育,信左右之奸邪,曾无量力之心,但贮欺天之意。
修葺城垒,欲为固守之谋;
招纳叛亡,潜萌抵拒之计。
我皇帝度深含垢,志在包荒,辍青琐之近臣,降紫泥之丹诏,曲示推恩之道,俾修入觐之仪,期暂诣于阙庭,庶尽销于疑间。
示信特开于生路,执迷自履于危途,托疾不朝,坚心背顺。
士庶咸怀于愤激,君亲曲为于优容,但矜孽竖之愚蒙,虑陷人民于涂炭,累宣明旨,庶俾自新。
略无悛悟之心,转恣陆梁之性,事不获已,至于用兵。
大江特创于长桥,锐旅寻围其逆垒。
皇帝陛下尚垂恩宥,终欲保全,遣亲弟从镒归回,降天书委曲抚喻,务从庇护,无所阙焉。
终怀蛇豕之心,不体乾坤之造,送腊书则勾连逆寇,肆凶徒则劫掠王民,劳我大军,驻踰周岁。
即人神之共怒,复飞走以无门,貔貅竟效其先登,虮虱自悲于相吊。
臣等于十一月二十七日齐驱战士,直取孤城,奸臣无漏于网中,李煜生擒于麾下。
千里之氛霾顿息,万家之生聚寻安。
其在城官吏僧道军人百姓等,久在偏方,困于虐政,喜逢荡定,皆遂舒苏,望天朝而无不涕洟,乐皇化而惟皆鼓舞。
有以见穹旻助顺,海岳知归。
当圣明临御之期,是文轨混同之日,卷甲而兵锋永戢,垂衣而帝祚无穷。
臣等俱乏将材,谬司戎律,遥禀一人之睿略,幸成九伐之微劳。
江南国主李煜,并伪署臣僚以下若干人,既就生擒,合将献捷。
臣等无任歌时乐圣庆快欢呼之至。
谨奉露布以闻。
上边事备禦十策 其四 选将材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二
臣闻之孙武曰:「兵者,国之大事;
将者,材之至难」。
传曰:「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兵」。
又曰:「将者,人之司命」。
审如是,将帅之材要当遴选委任,若非其人,则祸败不可胜计。
然人材难知,功业寓于智识。
就其智识观之,则人材或可得矣。
苏辙有言曰:「道艺文章勉彊积习而可至,惟有知人之明不可勉彊。
譬如萧何之知韩信,此岂有法可以授人者」?
之言虽可信,然孔子所谓「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庄周之论九證,岂虚语哉?
今彊敌在境,天下多事,将材为急。
臣愿陛下诏行在从官及统制官三衙臣僚,各举材堪将佐之人各二人,监察御史以上职事官各举一人,委官问其谋虑,试其材武。
如或可用,从而擢试,庶几将材自此涂出。
范蔚宗有言曰:「事苦则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虑深」。
夫以中人易流之性,享厚禄膏粱之奉,安存之虑既深,则临敌用命者鲜矣。
尝观太祖太宗皇帝驾驭将帅,尝令有歉然不满之意。
曹彬江南王全斌下蜀,未尝过与官爵;
郭进山西李汉超守关南,亦未尝妄进官资。
以其饥则著人,饱则飏去故也。
以近事验之,巨师古未知名之人,能佐赵哲平建寇。
此类既众,将材出矣。
臣愿陛下选将材者此也。
时政论 其三 设险 宋 · 胡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六
凡立国建都,必设险以守,而后国可保。
按《春秋》书晋师伐虢,灭下阳,邑不言灭而此独书灭者,下阳,虞虢之塞邑也。
塞邑既举,则虢已亡矣。
圣人特书示后世设险守邦之法。
故三国时魏人都许,不以方城为险而守襄阳
人都益,不以剑门为险而守汉中
人都秣陵,不以大江为险,而守荆渚。
夫荆渚江左上流也,北据汉沔,西通巴蜀,东连吴会,真用武之国,故楚子初自秭归徙都荆渚,因其地利,日以富强。
近并谷、邓,次及汉东,下收江黄,横行淮泗,遂兼吴越之地,传六七百年而后止,此虽人谋,亦地势使然也。
后逮东汉之衰,刘表牧之,坐谈而伯;
先主假之,三分天下;
关侯用之,威震中华;
孙氏有之,抗衡曹魏
晋、宋、齐、梁倚为重镇,财赋甲兵当南朝之半。
其为江东屏蔽,犹虞、虢之有下阳也。
昨降诏令定都建康,而六飞巡狩暂驻杭越,乃以湖北为分镇,恐失古人设险守邦之意矣。
近日虽复荆湖南北,而分镇地分仍旧未改,即与不复亦等耳。
湖北十有四州,其要会在荆峡。
刘表时则军资寓江陵,先主时则重兵屯油口,关侯孙权则并力争南郡陆抗父子则协规守宜都大司马温及其弟冲则保据渚宫与上明:此皆荆峡之封境也。
荆南言则诸邑在江北者三,在江南者四。
峡州言则大都险要皆在南岸。
今以二州为分镇,跨据长江,下临吴会,犹居高屋建瓴水也,独无虞、虢下阳之虑乎?
又朝廷近弃湖北,远留川陕者,固谓秦甲可以强兵,蜀货可以富国,取其资力以自助也。
而使荆峡分镇于其间,假令万分一有桀黠者得之,守峡江之口,则蜀货不得东,阻长林之道,则秦甲不得南,譬犹一身,束其腰膂,而首尾不相卫,则非计之得也。
臣窃以谓欲保江左,必都建康,欲守建康,必有荆峡。
不以为分镇,然后全据上流地形险固,北可出秦中之甲,西可下蜀江之货。
血气周流,首尾相应矣。
昔人谓大江之险,天所以限南北。
陆抗以为长江峻山限带封域,此乃守国末务,非智者之所先。
何也?
杜预尝袭乐乡矣,胡奋尝入夏口矣,贺若弼尝济广陵矣,曹彬尝度采石矣,则其险信未足恃也。
虽未足恃,然魏武困于居巢而不得渡,曹丕困于濡须而不得渡,拓跋困于瓜洲,苻坚困于淝水而不得渡,则其险亦未可弃也。
盖设险以得人为本,保险以智计为先。
人胜险为上,险胜人为下,人与险均,乃得中策。
方今所患在于徒险而人谋有未善耳。
地有常险,则守亦有常势,欲固上流者必先保汉沔,欲固下流者必先守淮泗,欲固中流者必以重兵镇安陆,此守江常势。
虽有小变,而大槩不可易者也。
当孙氏时,上流欲争襄阳而不得,故以良将守南郡夷陵
下流欲争淮南而不得,故以大众筑东兴与皖口;
中流欲争安陆而不得,故以三万劲卒戍邾城。
邾城,今之黄冈是也。
凡此三者,皆要害必争之地。
故孙氏保有江东,而人能犯。
今强敌侵河朔,叛臣扰山东淮北
京畿诸镇处危疑之地,大江设险,未可轻弃。
上流在荆峡,其利害臣既言矣,中流在安陆,而守臣陈规长于帅众凭城,短于劝民耕种,宜遣一军兴置屯田,为外护,以蔽武昌
而下流则命江浙帅司各选官吏渐往江北,经营淮泗。
若委任得人,其上者使人胜于险,其次者使人与险均,俟以岁时,无轻改易,而孙氏欲争而不得者,皆自治焉。
不特可保江左,而恢复之势亦在目中矣。
奏论金人劄子1128年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六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臣伏见黠虏去冬虽未尝长驱入塞,然今以来,散遣丑类,西陷关陕,东残青、潍,南破许、蔡,至今或闻尚屯集于同、华、河洛之间,阻河自守。
伏料捍禦攘却之道,圣智先物,庙论深远,必已朝夕讲求,非外廷所得知。
然臣蒙召自远方,留寘从橐,感激恩遇,思报万一,不无蝼蚁过计。
妄意虏若但守今日疆土,力疲志怠,稍知悔祸,则我徐为后图,实未为晚。
若以西北诸路郡县焚劫殆尽,玉帛子女皆其所有,犬羊贪婪,吞噬未已,不肯徒守空地,既闻东南富实素久,阴怀窥伺,则不得不过为预备。
臣尝逆其为策不过有三;
宿师河洛,分兵鼓行,直趣襄沔,横据荆渚,因我舟楫人卒顺流西下,进逼江左,上也。
尽悉其众,自许、蔡而南,一出历阳,径断采石,以趋金陵,一入濠、寿,旁引滁、泗,以警山阳,中也。
循汴渐进,量力而动,左掠徐、郓,以捣楚、海,右轣陈、颍,以冲宋、宿,下也。
若出上策,长江之险,我恃以为固者,彼已共之,则王浚入吴、高景入陈,皆由此,则利害大约可考而见。
若出中策,则苏峻所从乱晋,本朝曹彬江南,亦用以成功。
若出下策,则曹睿柴荣连年从事孙权李景之间,胜负得失,进退相半。
然闻道途之言,多及其下,未能深计中、上。
兵法曰「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又曰「先为不可胜」。
安危之几,间不容发。
臣以谓宁可有备而无事,不可事至而无备。
今天下大势可见矣。
东晋之事固不足道,是时以备西北,则刘琨太原李矩平阳祖逖淮阴
以备西南,则郗鉴历阳温峤武昌陶侃江陵
此固未为至计,是以适幸刘聪石勒内自残扰,无意再动,故此数人粗能枝梧,卒不能扫平僭叛,混一区宇。
况今虏势方张,未见其隙,而盗贼窃发,兴灭相继乎!
夫穷兵深入,渡淮越江,诚非虏利。
彼以甲兵为强,舟楫亦非其便。
然古之善治夷狄者,以夷狄攻夷狄。
今虏之狡谋,若反用此术,欲以中国攻中国。
故兵不必皆其民,惟所驱虏;
粮不必皆其物,惟所剽劫;
形势不必皆其有,惟所占据;
器械不必皆其备,惟所夺取。
役我之人,因我之食,窃我之势,用我之器。
彼但威以残暴,啖以重利,使我欲守则或屈而破陷,欲战则或溃而奔逃,则彼虽长驱深入,何惮而不为乎?
是必有以禁之,使其术不得施。
至于诡谲变诈,乍出乍入,或佯为讲和以疑我之师,或微为败衄以骄我之气,或暂为歛退以弛我之备,或骤为侵侮以骇我之众,其情尤不可尽测。
此皆所宜熟虑素计,以定万全之策者也。
臣愚伏愿陛下益广睿算,深诏大臣历考古今之变,及此防秋之时,深察虏情之所在,而审观其所用之术。
其或出于前三策,则我所待之而为不可胜者当以何道。
有合先事而为,则早谋之,以一二行于前;
有宜待事而应,则预计之,以次第施于后。
大抵曰形、曰势、曰气而已,形以地理山川为本,势以城池、刍粮、器械为重,气以将帅士卒为急。
形固则可恃以守,势强则可资以立,气振则可作以用。
如是,则虏皆在吾度内矣。
臣区区不胜大愿。
取进止(《石林奏议》卷四。又见《宋史》卷四四五《叶梦得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八。)
西下:疑当作「东下」。
应诏大询状建炎三年一月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六七、《石林奏议》卷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七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右,臣准吏部牒,备坐都省劄子:臣僚上言,边事未宁,乞大询众庶备禦之策。
圣旨令行在职事官以上具所见实封闻奏,仍限五日者。
臣以疏拙不才,罪戾废弃之馀,仰蒙陛下过听收召,今者备列六官之长
恩厚德大,虽在承平无事之时,犹当感激奋励,图报万一,况此中外艰虞,陛下焦劳旰食,日不暇给之际,且复屈己下逮,思尽群策,主忧臣辱,义当即死,虽其愚陋,敢不竭尽犬马之诚,或冀千虑一得。
窃惟逆虏不道,凭陵中国,四年于兹矣。
所举无不中,所为无不成,卒莫能少挫其锋者,岂以荒秽暴起之馀,越数千里之地,虐用其民二十馀年,叛天逆理,流毒于我,而我合天下之智,真不能与之抗乎?
其患在于始谋不臧,动失机会,因循横溃,养成其势。
是以在彼者日益肆,在我者日益困,于今救之于末,为愈难也。
夫兵,机事也,不度时,不料敌,则不可为。
故机会一失,则为之每难于靖康之初矣。
若以今去冬,盖又有难者焉。
去冬所闻出没于陕西、河北之间者,或曰游骑,或曰签军,未知主谋总众者何人。
今闻粘罕尝亲至相州,又至濮州,又至开德府,是主兵者在粘罕,此难者一也。
去冬开德府河,我尚恃河以保南境,故虏屡击桥,我辄争得之。
开德既陷,河已非我有,则河南之地,惟虏所欲往,此难者二也。
去冬河北京东诸郡存者尚众,南倚开德,北倚大名,东倚东平,此三大镇者鼎足相峙,而沧州又在其北,德、博与濮更为唇齿,其力犹足以相抗。
今惟东平岿然独当宋魏之冲,沧州孤绝在后,此难者三也。
南京自古最为南北咽喉关键,唐安史之乱,张巡许远以死守之,卒全江淮。
今又京师粮道所寄,沿汴而下,距维扬无十日之程,视唐利害尤重。
澶、魏既破,道途之言皆谓虏骑尝已至楚丘,万一遂薄南京,则上可绝京师,下可迫楚、泗,此难者四也。
京东河北诸郡初固皆欲死守,故我力虽不能经纪,而一方自为婴城之计,民社各欲保其乡里者,犹有可恃。
开德等陷,人情震骇,皆无固志,闻德州乃望风迎降,而巡社之民亦或反为之用,则见存诸郡岂复可保?
此难者五也。
只此三两月之间,难易不同,又复如此,不早为计,虏既多得吾地,遂择膏腴利便之所以为巢穴,重诱吾民,胁之以威,骎骎四出,今日复振,则三两月复陷一州,以渐及于东南。
取者不复可得,陷者不可复振,则三两月之后,其救之岂不更难于今日乎?
又况猖蹶之志,有不止于此者。
臣窃观虏前年去年春,先破西京长安而去,抽还陕西京西军马,未几河北京东诸郡相继遂陷。
盖其为谋自有次第,是必欲潜窥淮甸,而惧京西陕西河北之民踵蹑其后,故先去其援。
今既得志矣,则乘间而南。
不在今,必在今秋。
若先自单州南京,次又趋宿州,次又自淮阳军楚州,则沿汴一带皆不可枝梧。
然是特为淮甸虑而已,何者?
我犹可恃江以为之限也。
若更分兵,一自陈、颍出和州,渡宣化、采石以趋金陵,一自唐、汝出襄阳,抵鄂州荆南以处上流,则长江之险,我亦不得专,吾复何以为计哉!
此臣所以私忧也。
为今之计,必先深戒靖康机会之失,然后论起备禦之策。
所为靖康之失者何也?
固守京师而不知避是也。
古之帝王一岁而四巡狩,初不以为难。
后世巡狩之礼虽废,然事有急缓,必不得已而从权者,未尝有人主跬步不去王室之义。
臣在经筵,尝因魏惠王迁都于梁之事论之矣,以谓王者无故而迁都则不可,因事而巡狩则无不可。
自昔变难扰攘之际,未有不因迁避而存、迟疑固守而亡。
唐明皇安禄山幸蜀,代宗以吐藩幸陕,德宗以朱泚幸梁,僖宗黄巢再幸蜀。
此五君者,虽一时不免奔趋远适之劳,而后日皆保安全无事之福。
晋成帝苏峻之变而不避故危,梁武帝当侯景之乱而不避故亡。
此已事之明验,不待深考而知者。
靖康主谋之臣不知论此,乃合迁都巡狩为一事,不料敌之弱彊,不度我之胜负,徒袭宣和末议,以固守京师为得计,已大误矣。
又复决意谓虏必不再至,远则边境未尝为防托力拒之谋,近则大河未尝为经画必守之计,终岁分争于口舌之间者,仅在战和二说,以逞其私。
缓其所可急,急其所可缓,逮期至事迫,始命李回复蹈何瓘之覆辙,以数万众守河,而旋设四辅
至则尽溃,四辅兵未集,虏已过河,讫束手不能效一战,祸遂至于不可言,此天下所以痛心疾首不能释也。
扬州京师也,东京京西见存诸郡则边境也,长淮则大河也。
陛下视靖康之失如彼,则今日之图其缓急先后宜如何哉?
且天子居而在京师,则以京师为家,而外以经营四方;
出而在外,则择外之安存深固之地为家,而外以经营四境。
为家者一定,应事之机,往来进退,而以马上治之,固不以所一定者自为域也。
汉高帝起于汉中,东向而当项羽,故以咸阳为家,而萧何守之。
咸阳有定,而高帝往来进退,必至于擒者,未尝有定也。
光武起于南阳,西向而当群贼,故以河内为家,而以寇恂守之。
河内有定,而光武之往来进退,必至于诛贼者,未尝有定也。
使高帝不离咸阳光武不离河内,不唯天下得失未可必,安知无坐困于敌人者哉?
臣愚以谓,今隆祐太后、六宫既在钱塘者,陛下之咸阳河内,所宜为家者也。
陛下若定家钱塘,銮舆进则负江而北,退则阻江而南,惟便利之所在,不必固守维扬,以顺动为重。
陛下与大臣讲此宜详矣。
今虏猖蹶大约已可见,臣所不知者,朝暮缓急之势也。
慎重国体,固欲举措得宜;
精审敌情,亦必机会中节。
伏望陛下博通下情,广远斥候。
如势必至于过江,则愿以进退顺动之意预定其期,亟下诏书,明喻中外,无幸其不来,而使得仓猝乘吾不意。
所处既定,扈从臣子之心安矣,四方形势之望彊矣,则备禦之策,惟吾力行而已。
臣谓今日之务,有当为而未可为者,有不可不为者,有不得已而预为者。
臣闻虏虽得吾两河诸郡,然事势犹未成,人心犹未一,吾能乘其未成未一之际,并兵力战,复过大河,以与河北见在诸郡山寨水寨之众相为表里,因以待衅驱逐,使不得安吾境,此当为者也,然势未可为。
先且厚慰抚两河,然后专事京东京西淮南控扼之地,谋其藩篱,内拒淮为险,以塞南牧之路,使不得觊觎,此不可不为者也,则当速为。
淮狭而难守,江阔而易守,万一三路藩篱不能捍,而淮不可保,必退而守江,则镇江金陵与上游荆南、襄、鄂之地,择其要害,抗以舟师,此不得已而为之者也,然不可不预为。
请试一二陈之。
今夫虏之骤彊,诚天假之,连年战胜之威百倍于我。
两至京城,如蹈无人之境,残破州郡,唯其所欲,我之不敌,亦已审矣。
而臣方以可复过河驱逐出境者,夫较彊弱虽在力,而论强弱所由致则在理。
天下无常弱,唯理之所在而已。
我得其理,则其气伸;
其气伸,则其势不激而自彊,不在力之众也。
我失其理,则其气屈;
其气屈,则其势不挫而自弱,不在力之寡也。
后唐庄宗父事契丹阿保机,及庄宗之难,阿保机谓其使者姚坤曰:「吾闻此儿有宫婢二千人、乐官千人,放鹰走狗,嗜酒好色,任用不肖,不惜人民,此其所以败也。
我自闻其祸,则举家断酒,解放鹰犬,罢散乐官。
我亦有诸部乐官千人,非公宴不用」。
由此言之,虏虽非人类,未可谓冥然全无知识者也。
德光石敬瑭,破张达,敬瑭问所以速战而胜者,曰:「吾谓唐兵能守雁门而扼诸险,则事未可知。
今兵长驱深入而无阻,吾知大事必济。
且吾兵多难久,宜以神速破之,此所以胜也」。
然则德光虽彊,亦必视形势地利,度其所可济而后决胜。
宣和之末,边臣失计,既与虏通,又与之来,我中国政事之过,觇之多矣。
深谋狡智,乘我而重轻之者,既已窥于前,逮其两入,我所以待之者未尝有一事一为当其节,彼复谓我无能为而可侮者,又有以察于后,则饱其吞噬之气,以驯致其彊者,岂无自而然哉?
今陛下若能监宣和致寇之失,而一切尽反之,屏声色,远谗佞,抑侥倖,戒奢靡,简诛求,抚彫瘵,凡可以兴衰扶危者无不为。
左右大臣能承陛下之意,深求靖康误国之弊,而一切尽矫之,收人心,作士气,择将帅,练军伍,较地利,料敌情,凡可以救灾捍患者无不举。
夫彼既以是觇而乘我,亦必以是觇我而知其不可乘;
既以是察而侮我,亦必以是察我而知其不可侮。
我亦持此感人而人服,率此用众而众从,其理一易,而气随之,彼岂终怙其彊,我岂终屈其弱乎?
周世宗之兴,中国、契丹之势未有以异也,奋然一起,以唐晋之兵治唐晋之敌,不血刃而复三关,虏遁逃折北之不暇,彊弱之易变,于此可见矣。
窃闻两河山寨水寨之民动以万计,其怨虏深入骨髓,仰怀祖宗二百年德泽蟠结之久,南向号呼,以待中国之救者,未尝一日而忘。
我诚能力行前之所陈于内,而使人重抚此遗民,以收其用于外,数月之后,徐为大举,臣知大势一返,当如转圜石于千仞之上。
王寻之师非不众,而光武破之于昆阳
曹操之师非不彊,而周瑜败之于赤壁
苻坚之师非不锐,而谢玄溃之于淝水
事不至此,未可以定中兴之期,所谓当为而未可为者此也。
天下之势在州郡,州郡能立形势者在将与兵。
祖宗以来,处河北、河东陕西三边之术略可见矣。
总之有帅,命之有将,属之有兵。
以某郡为帅府,则与之将者若干人,与之兵者若干人。
险要之地如何为堡寨,捍禦之卒如何为屯戍,如是而守,如是而战,如是而分,如是而合,有定法也。
其自中出者,唯选帅命将、出师之节而已。
臣独怪兵兴之后,我之境土日蹙,则前日号为边面者皆迤逦次迁于腹里,而朝廷未尝以三边之法处之。
除一二大帅之外,其馀州郡虽与敌境相接,犹一用承平故事,吏按籍,以书生文吏计资考而为之守,朝夕所从事犹在簿书狱讼、期会往来之间,将之有无未尝问也,兵之多寡未尝知也。
忽遇卒变于内,盗贼聚于外,则时出行在之兵为之诛讨,事已复归,泰然相忘,守一定之法,而治不急之务,与从容无事之时无以异。
主兵者不过兵官巡尉,为兵者不过弓手疲卒。
幸而随其守之才,或粗能招集军民,或其僚属间有可用,皆各出私意,自保朝暮,帅臣有名无实,一旦有事,战守无所取谋,合散无所听命,胜不相闻,败不相救。
如向者颍昌蔡州等诸郡弃城逃遁,守臣例不过以力不足藉口,朝廷亦莫能诘。
而日近濮州冀州等处虽能固守,外无一兵一骑以为之援,亦卒至于陷没而后已。
以此治边面,虏何惧而不吾侵也?
臣愿亟取淮南京东京西三路要害之郡与虏相近者,一以前日三路极边之法治之。
东则郓州徐州南京,西则颍州寿州和州,南则唐州襄州荆南,各随其远近立为军数,或使之召募,或为之分隶,而命以大将,与其帅参治。
中择近臣明敏宏毅、忠信沉远者一人为之总帅,以节制之,小郡与偏裨联于大郡,大郡与将联于总帅
应州郡常事一皆命之馀官,守将专领军事,各条其所当为者上之,朝廷为择其可者颁于总帅,而授于所部。
虏未至则如何守,既至则如何战,攻某州某州应援,入某地则某州牵制,预定成算,日久按习,缓急有事,举而尽行,必使腹心可以相倚,臂指可以相及。
守者如檀道济之在寿阳,援者如曹景宗之在钟离,击者如韦睿之在合肥,拒者如臧质之在盱眙
纵今人才寡少,未必皆得如数人,然不可不以是求而用之。
虽未能克敌,岂遽以单弱奔溃孤绝陷没乎?
所谓不可不为而速为者此也。
保江,下策也。
虏势既未可测,则我亦当为不可测之备。
去年秋,始获进对,即尝论虏或宿师河洛,分兵鼓行,直趋襄沔,横据荆渚,因我舟楫人卒顺流进逼江左,即王浚等入吴之路,以为彼之上策。
自许、蔡而南,一出历阳,俓断采石,以趋金陵,即苏峻所从乱晋、本朝曹彬所从下江南,以为彼之中策。
是时河南京东诸郡尚存,虏之去就犹远,姑自河洛言之而已。
今既不止于此,则尤当过为之防。
敢终言其详。
自古有事于东南,未尝不先以舟师出上流,盖所以夺我者,以势不以力也。
王浚益州荆南,作大船,连舫百二十步,受二千馀人,以木为城,驰马其上。
及既进,自巴丘十四日至牛渚。
苏峻历阳,即今和州,其袭姑熟,进慈湖,盖今太平州之间,由采石而渡。
曹彬下李氏,亦循用其迹。
虏骑去尝已至汝州蔡州矣。
汝州襄州,至荆渚,自蔡州光州,至历阳,固不难,则江之可防非一道也。
然是犹有可言者,皆中国人也,益州作船,七年而后成。
度虏虽得荆南,其势未必遽能至是。
然虏多燕人,粗能知书,或窃取浚之馀意而效之,与袭苏峻之故道,则亦未易可当。
但其驱我人而用之,吾固亦可以我人而拒之,无足惮者。
若欲自为之谋,则弃鞍马、事舟楫,舍所长而用所短,我视平原易地,得算为终多也,唯控扼者如何耳。
臣尝建议,欲以鄂州荆南别为一路,置帅府
此实上流控扼之要,而襄汉之所从出,吴孙氏尝都以拒魏,唐始以岳鄂为观察使,后升为节度,其意可见。
镇江金陵韩滉在唐,最为近事。
筑石头五城,修坞壁,起建业,抵京岘,楼雉相望。
建业金陵,京岘即镇江之境也。
造楼船三千柁,以舟师由海门大阅至申浦,复与扬州陈少游以甲士三千临江,会于金山
朱泚之乱,东南赖以安静。
今车驾或驻两浙,则镇江金陵尤所当先治。
舟师不讲已久,去冬虽尝募海船四百馀艘于镇江,然而战阵之习未闻其严也。
镇江之师止可为镇江之用,未见金陵所以待上流者,江东之备当以江东之舟与人用之。
镇江有子城而无外城,未有无城而能守险者。
今若速以鄂州荆南各分一路以抗于上,而命镇江金陵扬州三帅力举韩滉故事修之以至于下,则彼度地之利害,较技之短长,必有觇而知畏者。
所谓不得已而预为者此也。
恭惟陛下以圣神文武之资,诞受中兴之业,躬履艰勤,克己愿治,其长虑却顾宜无不至,今日复以虏势之迫,下询于众。
《易》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
人谋鬼谋,百姓与能」。
夫圣人成天地之能,而并立于其间者,不过明则谋之人,幽则谋之鬼。
而百姓之安危,天下之安危也,既尽人谋而同其安危,则内可以保一己,外有以保天下,百姓其谁舍之乎?
《洪范》九畴,其次七稽疑曰:「汝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
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
身其康彊,子孙其逢吉」。
谋众稽疑之道,其效盖如此。
陛下既用是道,则不可不求是效。
若臣所见,常智皆所共察,利害得失,显然易明,窃料陛下亦尝熟计于胸中矣。
卿士之言亦或宜有与臣同者。
陛下果尝计于胸中,而臣又言之,卿士又同之,则愿陛下断而必行耳。
虽然,陛下无乃以方祈请二圣,宇文虚中奉使未回,意和议可恃,不欲重见兵端乎?
臣以为不然。
夫靖康所以旷日持久、不力为备者,正以耿南仲持和议,堕虏计中而不悟。
虚中之请,成否未可知,安可舍目前之急,而待万里之报?
盍姑存其说而不废。
幸而有成,不过虚为之备;
如其不成,固无后悔。
况必欲还二圣,非我形势先彊,彼肯遽有顺从
今但自为备,非彼见迫,我不交锋,不可谓之兵端。
臣智识凡陋,思虑短狭,不足以仰塞明诏,不胜拳拳忧国爱君之诚,惟陛下垂惠采择。
干冒天威,臣无任惶惧激切屏营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皇子棫特授检校太保开府仪同三司淮南节度使济阳郡王勋食邑食实封如故制政和三年正月六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八三、《宋大诏令集》卷三二
门下:朕诞膺骏命,克绍先猷。
永念官称之名,或违位序之实。
乃稽参于古训,允釐百工;
俾祗奉于新书,以垂万世。
眷言贤胄,用锡殊荣。
皇子淮南节度扬州管内观察等使、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大都督上柱国济阳郡食邑五千四百户、食实封一千八百户棫,气禀中和,才兼敏茂。
蚤袭璿源之庆,屡膺金路之封。
礼仪躬行,寖懋诗书之训;
谦恭自抑,居无富贵之骄。
属茂制之肇更,宜华资之申锡。
爰正主兵之任,以陪上保之联。
命服九章,参贰公台之峻;
元戎十乘,仍兼王社之崇。
方顺履于岁元,用显扬于庭涣。
以彰休宠,以示慈怀。
于戏!
八柄以驭其臣,盖本朝廷之政;
多男而授之职,盍隆父子之恩。
往服褒嘉,益绥寿祉。
可。
赵正之所藏东坡春宴教坊1137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一、《梁溪集》卷一六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东坡乐语信笔而成,初不停缀,改不过数处,属对精切,皆经史全语,不假雕琢,自然成章。
吁,可畏而仰哉!
卷尾章草书渊明诗,纸背乃经筵当读《宝训》,艺祖潘美曹彬下江南方略
此轴所谓三绝,真可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