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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林黄中少卿劄子(五 淳熙十二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书稿》卷一○
某窃以秋炜澄爽,恭惟某官宠渥方新,神人欣相,台候动止胜常。才猷德望宜还本朝久矣,上以湖湘重寄,徒得君重,晋职因任,盖非获已。勉徇借留,行膺严召。飞虎增给,见今商量,家累重大,共约几何?民力困极,不得不惜财赋,非敢如往时密院增兵而弗计大农之盈虚也。重役人其间亦顿有不堪充数者,莫稍加分别申来否?衣粮复取之本州,惟复并就总所,前未暇区处,恐当会计,不然版曹定纷争,或贻患诸郡尔。斛斗既取米,便可较量臧否,方知曲折。众谓古人用字极简,非如后世动辄避忌,故治乱谓之乱,治荒谓之荒,「乱臣十人」、「遂荒大东」是也。《易》云「否臧」,《诗》云「何用不臧」,未易概举,以为臧私却自汉以来方用之耳。安抚使不巡按而不知郡守,则台谏在朝廷遂不弹监司守臣乎?盖亦询谋于可信之人,思过半矣。不然,虽觌面览诉讼,何能知其底蕴?素荷知灼,且蒙谕及,辄尔触突,皇恐之至。馀乞保重。
与林黄中少卿劄子(六 淳熙十二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书稿》卷一○
某辱十月所惠书,慰感。刘君谨在念,但渠投匦诋蜀士,而于张演尤甚,却似少思。所谓以母言以妻言,固有不同耳。巡边甚善,然帅臣一动,系人耳目,不若及时径具臧否状之为安。纵不深知,略举其凡何害?盖升黜须参考众论耳。当时立法,正谓帅兼州若委以同察,则部使者必相轻重,或失事体,非专责兹事也。上于少卿可谓委曲矣,倘坚执不已,何以仰副礼遇?望深思鄙言,毋使立法美意反成恶意。不然,此非密院职事,何用哓哓也,高明辱垂亮否?他续驰布。
与张子仪总领抑劄子(三 绍熙四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一、《书稿》卷一二
某窃以首夏清和,恭惟总领少卿宠渥维新,台候神相万福。某比复状,纳令弟纲帖,方行数日而邸报至。窃审复正卿班,仍董军饷,尽还旧物,可卜隆眷,自兹持橐,无可疑者。某虽以天假依芘之幸,缘目疾心疾交作,已力控祠请,旦夕必遂,亦未知入境之日,所以未果专致贺缄。适李寿翁之子正夫部米运行,必获迎拜,略叙拳拳。馀冀相时珍毓,对扬天宠。
某少事:向蒙谕及此间财赋素号从容,某既来,知其人颇不正,上下相笼,幸免人言。自惟衰懦,素以奉法循理为心,不敢稍越常规。又连年(云云。)去年常欲恳元善少卿辍留一纲,少补不足,未蒙周旋,不敢固请。今就托李丞面禀曲折,谓如郴州戍兵旧调鄂军五百,总数岁费数万缗,而军士寒暑往来损折甚多。某向在密院,适林黄中守长沙,尝谕令改用此间诸军,自此使所省此一项支费。而本州借请折洗却费万馀缗,何所从出?漕司减折粳钱二万缗,罢桥口酒税数千缗,遂以坐困。凡某百方苦节而略不睹从容之效者,以所裁多而所支夥也。今方四月,已阙军粮,未免借兑,岂为久计?未审可因元善告新之际,许从前请否?某业为归计,渠成未知为何人之利,然一方所系,不应专为身谋也。幸值故人,敢以情告,馀续具记。
泛舟游山录(一 起乾道丁亥三月,止是年六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七、《杂著述》卷五
乾道丁亥三月丙申朔,招陈允中为成媪诊脉。
丁酉初报谒。
戊戌(佚)。
己亥(佚)。
庚子(佚)。
辛丑(佚)。
壬寅(佚)。
癸卯(佚)。
甲辰(佚)。
乙巳,晴,北风微作。申时过隆兴府,遣人致问帅、漕,有馈皆却之。晚泊鳜鱼潭夹中。
丙午,无风。以从者有潜入隆兴城中者,候至巳时方行。晚泊吴城山庙下,登望湖亭,春水未生,涯渚历历。松门巡检詹亿之、保义巡捕某至此来谒。亿之严州人,顷在赣识诸父。
丁未,舟人赛庙毕解去。自此入湖,掠珠溪、神冈、左里庙,皆不泊(癸酉岁避风左里庙数日。)。湖中多沙山,望之如云,庐阜青苍,真欲招隐耶。未后次南康军,签判赵无悔相访,别适周岁矣。借虞兵陈宣前导出西门,诸峰横陈,瀑布中泻,寒食节游人布路。约十馀里至开先寺。长老不在,同西堂元湛上漱玉亭,观石柱间东坡辛巳四月题名。开先旧屋惟有此亭,其上即石桥,又其上瀑水落焉,潴为龙潭,旱岁祈祷颇应。回观僧堂,即南唐元宗少年书堂也。古碑一空,鲁直院记偶存耳。寺之东山别有小瀑,号马尾泉。其馀境物之胜,僧徒皆不能言,要当按陈令举之记,以浃旬搜访,或可得其四五耳。饭罢,日已落,急命车南访归宗寺。由简寂观路口,以迂僻不果入。行官道约十里,将至寺,先渡鸾溪桥,酌一滴泉,蹑支径,过水硙,循溪源,有大池纵广十丈,甃护皆以石。又其上则石镜溪,闻刻鲁直三大字,曛黑不能视,独题岁月于王龟龄待制诗碑后。溪上直紫霄峰,铁塔在焉,村民以二三月一往采茶,约十里云。自此即架石渠导水,长至二百丈,最为奇特。此外旧物稀矣。秉烛入寺,寺在金轮峰上,霄峰之下。上霄者,秦始皇、汉武帝所登也。长老名枞,闽人。同谒王右军塑像,观墨池。又有鹅池,恐伪。南山至此已十八九里,尚有康王观、谷帘泉,在一二十里间,遂转山北入江州界矣。隔路别峰号黄龙,是为汤泉,有寺几废云。枞作果供,二鼓就寝。今日之游虽匆匆,而篮舆中遍观山面,所得为多,恨不能诗以识之。
戊申,闻五更钟即蓐食,以火炬夹车而行。初甚雨,无从假盖,已而稍止。至万杉院天始明,顷经焚荡尤贫乏。同长老上散珠亭,即旧滴翠亭也。观仁宗飞白「清净和尚」等字及敕劄数通,钱易、王随、王钦若、王曙、章得象诸朝士送僧太超诗。太超乃天圣中开山者,内侍罗崇勋主之。太守史奉直俣致问。雨复作,亟过栖贤,路稍崎岖,然不妨观山也。约十馀里至三峡桥,苏黄门所记殆非夸词,恨不遇积雨怒涨时耳。下视桥柱,余靖、元绛皆刻姓名。自此行石衢至玉渊亭,涧水披石陡落,汇为龙湫,雪溅雷吼,不减三峡。又数十步乃至寺,山林阴翳,栋宇零落,如蹈无人之境。升其堂,长老妙徽方出,嘉州人也。同至五老亭,古碑多烬于火,而祖无择《爱堂铭》独存。堂在今菜圃后,仅存阶梯。按记文,唐宝历初李渤舍宅为寺云。闻数里有楞伽、折桂诸小院,乃旧屋。楞伽即李常公择山房,有其妹墨竹,迫归不能往。出栖贤行十里得官道,入罗汉院。虽免火厄,而主者非其人,坐观摧败,略不支补。惟藏殿尚如旧,内外皆石柱,刻龙绕之。承平时民财既富,济以国力,固应如此。又十里,入北门,谒太守而归。星子令邓从政思问相候,并致谷帘泉酒,无悔送《庐山前后集》、《江行图》。欲登落星寺,而众客在岸,应酬移时,日已过未,遂解去。癸酉冬尝游此寺,今以其咫尺反忽之,不无遗恨。晚泊女儿港。是日清明,以卮酒劳从者。
己酉,早昏雾,辰后方解,而北风作。过大孤,泊黄泥洑。登岸,沿港入饭箩山民居。风不止,退泊樟汊港口。林江州栗遣人致问。顷之风稍息,行数里浪势未平,家人辈惊怖,复挂帆回樟汊。昨日若遇此天气,则少留落星,再游庐山矣。
庚戌,风浪不可行,坐岩石间观刘贤与舟人弈。
辛亥,雨作,风稍缓。行至湖口县,江湖合流,浪势甚大。县在上下钟石之间,不暇为苏仙之游也。过里许,拦头一叶舟趠白浪,袭税方与从者鬨,而江州使者再至乃去。进至交石夹上口(有人烟。),登岸望桑落洲,步上夹石。监庙卲迪功端、程部信纲相访。故户部侍郎与可大受之子,戊戌年家也,以南康谷帘泉酒遗之。未后风止,舟人云西江浪未平,不果行。有欲烹河鲀者,买而纵之。夜,月极佳。
壬子,鸡鸣解缆,风复作。巳时过彭泽县。县在南岸,乱山连延不断,而北岸惟小孤山突起。虽有水,非江中央也。马当远望如马,亦在南岸。上元水府庙楼阁华焕,不能谒款。未后入望江夹。望江,舒州县也。舟人云前无住口岸,遂止。
癸丑,未时次雁汊镇(隶池州。)。风色既逆,检税者又不至,遂宿焉。携儿游东山禅院,长老惠日。
甲寅,风益高,入长风夹,遇浅回旋久之。未后过罗刹石,浪转高,挂帆回泊李王河口。李王谓元宗也。登洲上闲步,有民居及巡检司。
乙卯,早昏雾,辰后方行。未时次池口,去州数里,舟师以干乞留。风忽转南,得未曾有,张帆行仅二十里,雨作,复转北风。乙夜叠棹入梅根港,百家之聚也。大风。
丙辰,大风雨。登岸谒昭明太子行宫。步至市尾,有梁逵,字通卿,教村童,携酒与之饮,颇能道九华胜概。渔舟数百,出没大浪中,皆捕河鲀者。
丁巳,雾散而晴。掠铜陵县,入丁家夹,以风逆,命挽而进。晚未出夹数里止。官军数十辈驻泊岸上(金陵军。)。有老黥谢镐,字子京,亦聚教村童,携酒饮之。
戊午,早掠繁昌县,以风静不入夹,中流而下。未过芜湖县,望矶在江心,雇小舟登宁渊观,寂无一人,屋皆朽败(图经作硗矶,政和中观额。癸酉冬,予欲游不果。)。前对三山,左即邑屋,青墩夹出焉。观张安国舍人题字而回。过西采石,数舟簸旗鸣鼓而至,皆和州截税者(郡守胡昉聚财甚急。),久之方去。晚过西梁山,泊大信口,二百馀户。夜扣万寿廨院。
己未,早行夹中,欲入太平州,以水涩复出江。巳初过采石镇,己卯秋尝登牛渚矶,今不暇。晚泊鹅项。
庚申,早,以夹中水涩转江而入,未后泊新河口。此行日日北风,今日溯流趋新河便值南风,所向背驰类此。折简韩无咎运使。雇舟载行李入镇江闸。
辛酉,南风益熟。方帅滋务德、叶总领衡梦锡、韩无咎及庄德全、榷货苏常山玭训直并相访,辞以径过,不果报谒,有馈皆却之。常山,仁仲之子,务德甥也。行李易舟,挈家绕城过天禧寺,治陆行计。漕司急足持先牌与召客赵倅善仁纷争甚久,赵故人也,以醉之故。新太平州推官赵儒林不没、长老智勤并相访。都统刘侯源致馈,亦却之。
壬戌,早发天禧,行十里,田间有南唐追封庆王李宏茂字子松神道碑,韩熙载奉敕撰。饭随车乡之上店。午饭后至秣陵镇谒岳庙,有道士主之。晚宿方墟,访陈特立秀才。
癸亥,早饭毕至溧水县。知县王彦平及主簿张修职思新、主簿王迪功尚之、尉张迪功南仲相候于门。入泊中山驿,绍兴戊午李朝政修,鲁察为之记。赵倅分路赴阙,殊愧前失,而仆未尝过之也。晚赴王彦平饮,后圃有池,周美成作邑时长短句云「新绿小池塘」谓此。园无花而多古木,有连理者。
甲子,女兄小祥,就驿设祭而行。饭官塘。晡时至黄连步,登秦氏小舫。是日天气颇蒸郁。晚雨作,中夜大雷。遇客舟横港,冲破篮舆,纷竞不已,遂泊。
乙丑,大雨,午后止。昨日道中苦旱,得雨良幸。过溧阳县,宰陈朋元通直苍舒、尉时迪功作乂相访。乘便风度湖渰达宜兴,妇家来迎,方知外舅以二月十九日不禄。鲁子师之子相访。
丙寅,晴。遣赖昌如临安问两兄动静。
丁卯,新浙东安抚司机宜汪端中恪、新镇江分差粮料院强中憺、新监左藏西库刚中懔、将仕郎张仲益并相访。三汪皆彦章子。将仕君,寺丞元览观复子,侍郎漴之孙。
四月戊辰朔,雨,闻日当蚀。至吴墟谒周敦义参政,已拜泉州。
庚午,宜兴丞叶宣义节、新监通州盐场俞秉义仁仲相访。宣义,少蕴之孙,永州太守桯之子。秉义君,庄氏甥也。
辛未,谒同年庄伯威知录及其父德成玘监庙。新主管临安城北右厢邵宣教轺华甫相访。
癸酉,赖昌持两兄书归,再遣行。程君晔及地理僧真鉴大师净如来。
甲戌,显亲长老全显招饭,辞之。再至吴墟。
乙亥,邑中迎社颇盛,云周孝侯生日也。闻孙仲益尚书舣舟北郭,谒之。年八十七矣,精明如六七十人,诗文不减少作,谈旧事纚纚不勌,可谓异禀。
丙子,外舅终七。
丁丑,客云:汪彦章与王甫太学同舍。甫貌美中空,彦章戏之为花木瓜。及彦章罢符宝郎,甫正当国,以宣倅处之,宣州产花木瓜故也。
戊寅,复至吴墟别泉州。
己卯,新国子监主簿沈德文相访。
庚辰,早诣台庄祭奠外祖坟。守者已改用毛百一,稍禁樵苏。通判舅氏坟在其西二三十步间,植两石楠以为识。礼毕,与仲贤、净如会于庄子平资福庵,遂拜其墓。相去半里有苏子修秀才坟庵,又一里有孙观复庵,极洁雅。回视庄德迈及蒋氏所出阴地,道过庄德固坟庵(德固癸未岁死。),自此问归路。去县数里有余公度、邵知县、胡省干三庵相望,又落路观慕容彦逢尚书家诸坟,稍已废圮,有尼庵主之,敲其门不应。从者颇闻虎啸,回趋孙端朝汝翼安抚坟庵少休,其规模如小寺。归憩宋氏店。黄昏到家,雨作。
辛巳,庄支使玙相访。饭罢,因谒郭宅心寺丞,遂游通真观,比癸未岁益不振,向馀一柏又复不存。庭下有虞察院诗刻,云:「此树已三百年,而数岁间俱失之,庸道士之罪也」。闻是日乃吕洞宾生日。
癸未,早,仲宁、仲贤过,善权设水陆斋,约同登舟,风水俱逆,其行甚缓。晡时掠桐渚。晚望杨氏坟庵颇壮丽,由小港登焉。方坟阙角,僭侈非度。自此至寺才数里,乃肩舆以行。过离墨,山最高,或谓与善权通号离墨云。稍前即董山,囤碑在焉,欲上而日已落。径入善权,敕额曰「广教」。初,龙图阁待制傅楫,兴化人,尝为徽宗端邸宫僚。既死,援王陶例,未至执政,特赐功德院,而不改广教之额。楫墓在寺侧,其群从亦有依寺而居者。按旧碑,寺本齐武帝赎祝英台庄所置。山东北有石坛,号九斗坛,世传梁武帝祷雨于此。会昌废寺,田产归钟离氏。咸通八年,凤翔节度使李蠙奏云:「臣太和中尝肄业此寺,岩洞有白龙之异,愿以己俸赎田复旧」。诏可之。其碑并蠙诗尚存,仍画像以祀。南唐时尝为道观,后主复为寺。宣政间傅氏子徇时又请为崇道观,建炎间复旧。单氏《图经》云:殿屋乃庐州刺史张崇造,寺多唐人题名,今独乾符以来塑匠役人姓名班班可见。殿柱上有雷部鬼书,曰「骆审火」者一,「谢钧火」者二,字皆倒书。予往视之,不见所谓唐匠姓名及「骆审火」字,其「谢钧火」入木寸馀,又有「诗米」等字皆遒劲可爱。客馆岩石奇秀,潴水为池,颇立亭宇于其上。壁间有元丰甲子秋九月彭城刘彝执中《夜宿寺中追怀陈襄述古诗》云:「精识世所稀,友道古难有。伊人虽云亡,遗德不可朽。尝厌石渠游,是邦爰出守。浚河纳湖波,股派活畎亩。学宫起城隅,涂人或薪槱。既富而教之,薄俗适忠厚。矧予平生时,昏弱赖磨揉。共赜姬孔微,肯出皋稷后。醇源浩罔涯,实行靡容茍。犹期老岩阿,寂寞待同扣。天乎夺大成,旅葬宜兴阜。我来薙荆榛,雨泪滴杯酒。恸哭起秋风,落叶纷林薮。永怀三益恩,语报乏琼玖。愿子生人间,世世为亲友」。古人于交游情谊盖如此。述古墓去寺十馀里,州博士岁遣生员祭奠。
甲申,晴。宜兴人谓尧时夏雨甲申而致九年之水,故甚畏之。早同仲宁及地理僧净如过丁墅卜地,去寺约二十里。饭于吴寺丞庵,回至怀相坞,入吴秀才庵少休。天气骤热。将至善权,由傅公神道绕寺后访二洞,约行里馀,度小岭乃至焉。乾洞在上,有大石当户,其四周彷佛类叠墙,宝盖下垂,鹅管悬缀,有盐堆米堆惟肖,视张公洞差小,然亦可容千人。水洞在乾洞之下,水自山出,未至洞口,披石斗泻汇而为湫,细流入洞。洞中石田皆成疆畔,每丘才盈尺,高高下下,水满其中,石文蹙成,花草如雕镌者。陈述古诗云:「阴阳融结此山川,便有盐堆与石田。风俗每来占水旱,却疑乾洞有神仙」。注谓乾洞中有盐米堆、石田数丘,乡人岁时祈祷,以占水旱。若田中有水,即为丰年之兆。又诗云:「水洞深无百尺泉,白龙腾蛰已多年。谁知此物能云雨,常济山南万顷田」。注谓《图经》云:水洞中有泉,大旱不竭,常有云气升腾。太和中白龙出于洞中。予观石田在水洞,而述古乃言于乾洞,不知何故。白龙即李蠙所见者。水既入洞,即伏流达寺中,昨日所谓岩石亭宇正临其上。时有四足鲇鱼出游,村夫或击而食之,今日童仆辈亦有见之者。水由寺而出,灌溉之利远矣。游洞毕,回视傅公家乃归。是日茶毗长老正祥,其死方数日,病后端坐书偈而逝云。寺在宜兴西南,陆行四十里,舟行六七十里。张舜民《南迁录》:过黄州,闻东坡云,近获一鱼,似鲇而有四足,能履地而行,或曰鲵鱼也。
乙酉,早,肩舆二三里至董山。按《三国志》、《金陵实录》,孙皓因国山有石自立,遣司空董朝、太常周处封禅刻石,埋银龙铜马于其下。其石如囤,故俗呼囤碑。山高数十丈,与徐宗策杖同登。碑字三面可辨,惟东向剥裂模糊,盖无屋以庇之也。俗呼董山,谓董朝也。碑词载所遣官姓名而无周处,史氏误矣。长老法济参斋罢,登舟归邑。初行十里,四望尘沙涨天。既入湖渰,西北风大作,浪涌舟驶,逼暮到家。赖昌等报七兄铨试中第二。
丙戌,开启天申节。
丁亥,宜兴尉赵修职希仁、新镇江签判胡通直誩审言相访。再遣赖昌、傅胜如临安。连日雨寒。
戊子,赴庄德迈饭。
己丑,报谒数客皆不值,独游会真庵而归。
庚寅,大风而晴。早同仲宁、仲贤、如师再出南门卜地。一里许曰画店,二三里曰山门,盖自此入山地。南来诸山聚于阳羡,界太湖而止。对县治号铜棺山(一曰君山。),尤雄拔,故此邑多富贵之家。是日饭庄氏资福庵,晚饭庄子权雨华庵。其间历阳埰邵氏之净观庵、庄子和霜露庵、蒋子礼祖母沈夫人静照庵、言村王朝奉庵,惟霜露庵草草,馀皆雅洁闳敞。新丹阳丞沈从政宗契、王仁杰秀才相访。
辛卯,王德华藻自昆山过溧水,经由相见。
壬辰,早约庄德迈饭讫,泛舟数里至言村,访胡茂老松年枢密旧居。堂榜曰「万幅平远」,邑人第呼横山堂。堂去湖渰才百馀步,湖外峰峦横陈,又其外远山如屏。方茂老卜筑时,陆艺花木,水植荷莲,死才二十一年,皆堙废不治,而第宅浸坏。予甲戌岁尝与外舅具舟欲来,大风而止,今日亦遇风雨。
癸巳,新乌程丞祝宣教溥相访。饭罢入县学,学逼南门,对湖山。按碑记,真庙朝县宰李若谷立庙,仁宗朝郑民彝修学,绍兴十六年又修。今浸敝,无一青衿,其傍即社坛。韩无咎寄庞元英《文昌杂录》。
甲午,早同仲宁、仲贤、净如出南门,过横涧,入袁氏庵观地,投宿洞灵观。知观邵惟道字集虚,极有干才,支倾补敝,观遂复兴。登张公洞,中路回望太湖,宜筑小亭焉。山非甚大,而洞极广,盖一山皆空耳。其间肖像不一,而数柱若擎之者。
乙未,早过湖洑镇,跨溪有桥,号侍郎桥,或曰谓陆希声,而图志颇疑其称呼不相应也。饭于金沙寺,登颐山,访讲易台,酌潜虬泉,皆希声遗迹也。寺有岳飞己酉岁留题刻石,词甚壮。游李福坟庵,即李显忠斩之者。入镇中观潜虬泉。仲宁兄弟同净如过山中观地,予乃与道士王见志字全隐者游惠氏南园,久之过北园。仲宁兄弟至,遂买舟泛湖洑而归。两岸多朱藤,故号罨画溪。历唐贡山,净如云唐贡茶之舍也。又过冢山、蠡湖。甲夜抵邑中。
五月戊戌朔,姚媪忌日,过显亲设供。仲宁招胡审言素饭。寄孙暂从慕容邦瑞学。
己亥,赴汪强中会于庄氏万顷楼。
庚子,新静江倅鲍梦符、新宜春丞王从政涣、新广德司法赵修职公鉴、新会稽主簿赵修职公植并相访。赵氏兄弟,充之之子。是日借汪氏舟如平江省从母,而东南风大作,不可过溪桥,宿于岸,步出小莲。
辛丑,早行,风不止,微雨。过沙子,为前舟阻滞踰两时,横拖而进。晚宿塘杨坊。
壬寅,端午节,早雨。午后次常州,泊州桥,过章茂之知录厅,留连至夜。同坐乃其宗人兴祖,字庆善。明脉州碑,徐铉书,甚奇。
癸卯,早移舟过东门,登岳庙,入荐福禅院,陈莹中作记,偶免兵火。观音堂极高爽,或云东坡赋红梅阁即此也。邂逅白沙萧岳英,在此权摄,同观钱俶开宝九年五月金书《法华经》。当时共舍二十通,今仅存五卷,光明如新。乡贡进士萧鸿、武进丞李德明绍来谒。萧生,奔牛人,与岳英同寓寺中。又同岳英过天庆观,修廊颇严整,殿背有李某画双龙,岁月浸久,势欲腾拿,盖名笔也。道正房植虞美人,花状类双鱼,色如金凤,其叶与牡丹无异。又过太平寺之弥陀院,观徐陟水壁,波涛隐起,毗陵所工之艺也。老僧守稠云:东坡元祐六年三月二十八日过寺,赋诗云:「醉中眼缬自斓斑,天雨曼陀照玉槃。一朵官黄微拂掠,鞓红魏紫不须看(右净土院牡丹。)。六花薝匐林间佛,九节菖蒲石上仙。何似东坡铁柱杖,一时惊散野狐禅(右华藏院薝匐。)。」其碑近为何提干者取去。晚赴茂之饭,遂宿其厅,复移舟泊州桥。
甲辰,早撑舟至大喜桥,肩舆入胜业寺。三门有唐碑,叙寺本陈果仁宅。西廊已坏,东廊仅存。又东入观音讲院,僧云陈祠甚迩,遂同往。门列三碑:其一唐天宝中记文,元和间立;其一刻大业十一年果仁告身并其妻舍宅疏;其一近世太常博士夏之文,为太守周杞修新庙作记。庙廊数十间,周杞毁贡院而为之。按果仁字世威,本州人。隋朝屡平剧盗,唐武德三年为降将所毒,妻轸氏以宅为寺。而庙食自唐已盛,屡加封爵,南唐保大间册为武烈帝,俗传五月十八日生。新庙之后有真武殿,又其后乃神之旧殿,像为方面,不甚大,或曰真身也。殿前桧树殆数百年之物。归舟少休,复度桥访胡武平功德院。乃武平创造,治平元年七月请额曰「感慈报恩」,遗令不许子孙祔享,止祀其三代,故群从不得扰之。堂有二板壁,东坡草书倅杭和陈述古二诗:其一自有美堂乘月夜归,所谓「娟娟云月稍侵轩」者;其一过周长官夜饮,所谓「二更铙鼓动诸邻」者。经崇、观磨洗,今粗可辨。初在门庑,近徙置堂上,蒋灿题其后。对壁又刻元丰八年五月二十七日东平孟震游寺留题,复刻颂云:「碧玉碗盛红玛脑(今印本作玛瑙。),井花水养石菖蒲。批风抹月晨斋罢,试问禅师得饱无」?其上别刻二颂:一与上同,而改后一联云「也知法供无穷尽,只问禅师得饱无(今印本又改「只问」作「试问」。)」?一同集本,只改「请师」为「凭师」。观前辈于小诗犹润色不一,愈改愈胜,故私记于此。长老名无碍,而集中不书。堂上及僧堂皆画水,活势不减弥陀院者。顷之,出广化门里许,观武平墓庵,中有欧阳公所撰神道碑,宣和间诸孙集褚书而成之,其额则集颜书。完夫右丞父茔相去不远。初,武平闻其弟死,自京师贻书族长云:「某处地葬后出两府,吾弟有子,可当之」。谓完夫也,其后果验。此帖今藏胡氏。武平于天文地理无所不通,而其父子及完夫父子冢兆相望,皆葬平地。凡俗所谓来山去水皆不可考,而武平复先视其子贵贱而后与地。谚有山头堂上之说,信不诬也。今胡氏子孙禄仕数十人,中间世将、交修又亚政涂,与蒋颖叔家并为此邦甲族,何其盛哉!午间赴葛家之会,其居邹志完诸子之居,近买之。晡后出门,中夜抵无锡县。
乙巳,午后至许市登法华庵,望阳山在数里间,其下有澄照寺,今为朱谔右丞功德院。其旁龙母庙颇灵异,顷岁尝至焉。晚抵平江,入阊门,泊北寺,寻徙承天能仁寺。观铜佛,《图经》云:梁陆僧瓒舍宅为寺,中有圣姑庙,盖陆氏女,今号惠感夫人,郡人祈子颇验。顷之,章济之运干来,同过从母宅,戊寅之别今十年矣。章氏甥杨昉叔明同宿。
丙午,唐致远判院来,友婿也。
丁未,赴范至能吏部会。李全自庐陵来,永和诸位、武义、临安诸兄皆有书。
己酉,早同济之、叔明、致远游虎丘。《图经》云:山在长洲县西北九里,一名海涌山。上有云岩寺、真娘墓、剑池。饭罢,谒陈省华、王禹偁、叶参、蒋堂画像,历东西庵。归过半塘寺,朱长文《续图经》云:虎丘寺即晋东亭,献穆公王珣及其弟珉之宅。寺前有高僧竺道生讲堂,生公立片石以作听徒,折松枝而为谈柄。其虎跑泉、陆羽井见存。
庚戌,王仲谟、仲告、仲显自昆山来,至普门禅院谒之。景德中,日本僧寂照尝居此,旧刻朝宰诸公送行诗,今亡。长老师璨约唐致远及仲谟昆仲过万寿禅院素饭,并招范至能。长老蕴衷,癸未岁住径山识之,诸君欲与刘赓谈命,私使来,盖孟浪人也。万寿本丁晋公祖守节造,今号报恩光孝寺,平江望刹也。
辛亥,林修之药局拯相访。
壬子,仲谟兄弟归昆山。谒张汉卿推官、颜休文省干,独游北禅院。主者惠深,住数十年,一力新之,十六观甚严洁(《图经》:本戴颙宅。)。
甲寅,赴张汉卿会,约为天池之游。
乙卯,早别从母,登舟同济之至崇真宫,相别于阊门,范至能、颜休文相别于门外。致远联舟绕城,望姑苏馆而过,八里至横塘,入般若寺。又数里至黄山,入法云寺。陈国长公主及石驸马葬堂上。寺之轩窗皆可眺望。登塔一级,以窄峻而止。诸峰高下相连如笔格,俗号笔格山。又数里过木渎镇(旧至蒋氏园极佳,今稍废。),至灵岩廨院。村民磔虾蟆可闵,以钱二千市千二百纵之。呼笋舆上山,山半有憩亭。由支径访西施洞,今为石龛,塑佛像,回视已见太湖。按吴越僧智贤乾德三年所作《智积记》云:「图志言阖闾城西砚石山高三百六十丈,在吴县西三十里。阖闾宫院、琴台、响屧廊、馆娃宫,复有砚池、玩花池、明月池,山前十里采香径。梁天监二年置寺,十五年有僧自画梵相于佛殿壁间,后有西天僧见之云:此智积菩萨也」。馀文不录。旧号灵岩秀峰院,今韩世忠请为功德院。长老善卿来迓,同自响屧廊过草堂,上琴台,下视川原华丽,太湖数百里在眼中。致远置酒胜集堂,旁有圆照禅师塔(小说所谓浙本尝乘递马赴阙者。)。塔临石池,即砚池也,故此山号砚石山。近地别有𥖪村,其石可作砚及器用。堂上望湖边两山相对,东曰胥山,西曰香山,其中曰胥口,故老言香山产香。堂下平田之中有径直达山头,西施自此采香,故一名采香径(今《图经》采香与此地里不同。),亦云箭径,言其直也。或曰由此投伍员尸,故有胥山、胥口之名。香山西北连穹窿山。湖中山之大者有东西二山,皆号洞庭山,馀多岛屿云。夜待月望湖光,然后就枕。顷年尝同章茂之兄弟剧饮于草堂,濯足偃松间,中夜方寝。今日之乐又过昔游,所惜偃松一枝已瘁。至能走介送熏香、松黄、新茶,其简云:「来日登天平,须攀援至远公亭及诸石屏处。白云泉名在《水品》,其色凝白,盖郛泉也。张又新以虎丘石井在第三,松江在第六,而此泉未知如何,试一别之。向寿老作亭泉上,及别筑远公亭,而范氏媪居寺中扰之,遂止。寺右上山路旁有石龟,极形似,向亦有名,近无知者。忠烈庙具有文正公以下画像,宜挂壁谒之」。
丙辰,早以香茶供智积殿,周行寺宇,惟倦于登塔。塔乃吴越平江节度使承祐为光国妃所造,成于太平兴国二年丁丑岁,犹未纳土,今一百九十一年矣。卿老具饭,人力辈能鼓笛,用径山例呼而奏之。登诸天阁,烹至能雪液。步至后门观大井,其径丈馀。正东望昆山县百里皆平田,惟一山突起,盖县郭之马鞍山,山寺在焉。东北连山甚长,常熟县之虞山也。自此升小车,过天平下岭,甚峻。约数里至白云寺,《图经》云唐宝历二年置,在县西南二十五里。本远公道场,今为范文正公功德院,义仓在其中。文正父祖葬山下,故范氏多寓旁近,或居寺廊,不振。寺有白乐天、苏子美、王君玉、蒋希鲁诗刻。久阙主僧,庶事不治。欲同致远登山,而脚力顿疲,颇难之。然思至能简中语,恐遗恨他年,遂奋衣右转而上酌白云泉,甚白而甘。蹑石磴至卓笔峰,峰高数丈,截然立双石之上,附著甚𨻄阢,疑其将坠。馀如屏如矗,或插或倚,备极奇怪。行十之七,石愈众而力愈惫,乃循左径访石屋。三面壁立,覆以二大石,少休其中。下至小石屋,一石覆之。又下至飞来峰,高二丈,上锐下侈,微附磐石,前临崖谷,兹其异也。又东下远公庵,一名望湖台,正值寺后,今废。又下至五丈石,亦名阁石。上至次头陀岩,有盖斜蔽之。次至龟石,脊势隐起,名不虚得。此山大抵皆石也,瑰形诡状,可喜可愕。今日适疲倦,又当暑,不能穷其巅。然郡人能至,予之所至者寡矣,况游客乎?归寺欲拜文正公及四子像,坐待鱼钥,移时乃至。明日盖文正忌辰云。寺右有明因塔院,诘曲随山,殊迫窄。初,僧智华与蔡京善,政和间为乞此额,且立碑焉。茶罢即行,过晨台山,大石特立。进至羊肠岭,道旁有曾𪰋彦和父墓碑,未百年已荒败。又度贺家岭,大石如横案,上立两石,俗云岭北有新妇石,此其箱箧也。午饭王份知县坟庵。份,吴江臞庵主人也。未时至张汉卿天池庵,汉卿相待久矣。按《图经》:吴县西六十里曰华山,由绝顶而上有大池,晋太康中尝产十叶莲花。今池在山半,未知是否。汉卿于此营墓就隐,负崖为屋,凿径穿洞,疏水四达,其间种梅艺菊,以待游人,费盖不赀。然山石粗矿,殊乏秀润。晚置酒更好亭,亭在池上。酒阑,肩舆过燕窠山观魏氏山地,入魏奉议志庵。右过北峰禅院,其实魏侍郎宪之庵,规模仿寺,而为移废额于此。入门久之,一僧方出。侍郎公死才三十年,其后浸衰矣。归宿天池。
丁巳,早饭罢,同汉卿、致远行三里至张唐卿排岸庵。庵后大石间有挽云亭,皆人力也。自此度庙岭并华山,凡数里至朱右丞谔永慕庵。茔域颇侈,盖蔡京当国与谔善,敕葬故也。又数里至阳山,下望田间二辟邪甚古,不知何人坟。耕夫云近之辄有蜂螫人。阳山,吴郡之主山也。有元居实者,绍兴间掌市骨董于榷场,坐致高赀,今为平江总管。阳山既横骛,乃大兴工筑支垄为生坟,其旁起冢舍,虽溷轩亦极甃砌之功,门外栽花木数千株,屈折以势,不知靡金钱几万缗矣。又二三里度老鼠岭,入张齐贤承节庵,与汉卿小饮而别。同致远扣魏迪功庵,过黄岘岭,遂至白马涧。舟人已来,与致远酌一杯,各解维去,以陆务观所送车渠环遗汉卿。吴郡惟城西多山,起黄山尽阳山,两日几遍历。夜宿望亭。
戊午,天申节。食时回次无锡县,登崇安寺。古碑云东晋安帝时立,近岁经兵火,方造三门、佛殿、罗汉殿。有僧义深善医多赀,造五轮藏甚华,太守发之矣。又过南禅寺,泗州大圣尝留锡杖,有碑记其事。比创五百罗汉阁,谓之泛海罗汉,盖闽人为之,航海而来也。张婺州元亮相访。
己未,早访刘医,即义深也。元亮约饭,目疾大作,不能赴,遂同过慧山具蒲馔。慧山乃寺之主山,而锡山在寺前,不甚高。摹陆鸿渐碑,汲泉烹茶。佛殿下古松可爱,太上辛巳冬过此,敕匠写真,寻即枯瘁。晚去县四十馀里宿。
庚申,早遇常州萧岳英,立谈而别。目痛益甚,正坐从母宅剧饮过量,且冒暑游山故也。晚宿沙子口。
辛酉,食后抵宜兴,目痛不能出,客至亦不能见。
丙寅,平江守姚令则直阁宪遣使致洞庭春泠泉酒,书籍十馀种。是月六日,国史院进呈《哲宗宝训》一百门,六十卷,并目录二卷,有旨经修而在外者减二年磨勘,而予预焉。
六月丁卯朔,外舅卒哭祭。
己卯,庄德迈送溪鳞,此日目赤稍退,而脾胃性弱,百物皆忌,偃卧榻上,无聊可知。兴国梅山福盛长老大悦至自无锡,仲宁招之卜地也。舶趠风大作。
戊子,邵至卿运使相访,自闽改湖南而归也。目赤虽去而翳晕生。
己丑,新吴江宰邵宣教輗及其弟新秀州司理輶相访,皆至卿之子。
庚寅,初伏便觉酷暑,闻吴璘以四月十七日上遗表,有旨汪应辰升宝文阁学士,权节制兵马。兴州制置司分兴元、利州作两路,以吴胜、任天锡总其军,晁公武除待制、知兴元府。应辰疾速前去,以漕臣权成都。已而除虞允文大资政充宣抚使,未几允文依旧知枢密院再押治事,仍为宣抚使。二十日出门。
思陵录上之三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四、《杂著述》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十五年戊申正月丁酉朔,雨。延和起居两拜讫,从驾过德寿宫临慰如仪即回。留参入驿押宴。
戊戌,雨,元日假内不坐。前月下旬,三省以太史局再拣到正月议事开堂,其间多值假,故上曰初二日成日可用,且略应日。前晚予密入奏,谓虽是节假,乞陛下特御延和,令宰执奏事毕,然后过议事堂,庶几新元发政协先后之序。昨日果有旨。今日内殿奏事,上宣谕:「待北使,外间无议论否」?予奏:「陛下圣孝如此,其本既立,自然礼无违者」。上曰:「皆由卿等处事精审。朕前日亦语叶翥」。奖劳久之。又及东宫开堂议事,今日引秦煜、罗献能,若礼数商量未定,则且令纳劄子款曲未迟。初在漏舍,予语诸公,若对展劄子恐有嫌,王相颇怀疑云:「不成只教某向前」?予云:「固当互陈所见,但不敢对展尔」。至是遂于上前奏陈,予急截其语,云对展有嫌,上以为不可,乃止。予因奏:「陛下方当厉精,又以参决付之东宫。今百司事多因循,臣等固当益加勉励,少副圣意。但恐智虑所不及,有不逮耳」。上复称奖云:「卿等思虑无不至,正赖共振纲纪」。予曰:「前此臣等有过,全赖陛下掩覆。今若又不及,众论必不恕」。上曰:「朕不至如前代帝王更有猜嫌」。王相云:「天下事自有正理,不必过虑」。次赴议事堂,便欲系鞋相见。予曰:「譬之礼上,恐当叙拜」。众以为然,而行首司云堂甚窄狭,又设倚子,相对不容拜席,欲南北相对,予以为不可。王相云:「宾有礼,主则择」。予不敢彊。既而复自云:「想是御前定此礼数」。盖疑予持之,其心术类此。拜讫点茶毕,起立白事。予曰:「文字若欲少留,乞候晚简付下准备,次早进呈」。东宫以为然,且云当用匣子封回。予又禀:「前蒙谯春坊传令旨要择一吏承受文字,缘省中分六房,若互遣小吏,恐不能遍知。诸房首尾兼卑微,不足备使令,已议定差三省提点密院诸房承旨诣宫听约束,却令自谕诸房,庶几事有统一,不至漏泄」。东宫云甚好。再坐点汤毕退。东宫坐堂上,引前知德安府秦煜再拜而上,笏展读劄子讫,下堂再拜而退。次引前知合州罗献能,亦如之。
己亥,雨,国忌,行香。人使观潮。
庚子,雨,开基节假。人使射弓于玉津园。
辛丑,雨,免过宫,入局。是日本就驿赐宴,王相押伴。北使力辞,从之。
壬寅,晴。早上御垂拱后幄,先引送伴冯振武、戴勋朝辞,次御东偏素幄,人使朝辞,赐茶授书,大略如初见之仪。参知政事留正入驿押宴。初定黄洽,洽尚在病假,而施枢适丧女,式假未满,乃用绍兴末例一员押两宴无嫌,遂再取旨差正。脩奉司郭棣、霍汝弼渡江往绍兴。
癸卯,晴,人日假。内引贺金国生辰使副胡晋臣、郑康孙辞于清华阁。国书曰:「候协龙祥,适际五刚之旦;节编凤纪,载禔万寿之期。惟至德之诞昭,宜休符之滋介。颛驰信使,肃奉庆函。庸申饬于币仪,益导迎于嘉祉」。初呈草本用「惟仁德之昭升」。予遣人语洪迈,谓虏主尊号有「仁德」二字,得毋嫌乎?迈亟改焉。
甲辰,微雨。人使行。景灵宫烧香,归清华阁奏事。奏会庆圣节诸路合进银绢,有司申请。上曰:「恐有庆贺之嫌,免进以宽民力,如何」?予奏:「此乃典故,不可废,况户部藉此充经费,岂容蠲放?初非宫禁私用,特臣子不敢不以此享上尔」。又奏:「今年大礼,莫只是明堂否」?上曰:「绍兴间亦不诣景灵宫,不登楼肆赦」。予奏:「合排办事多,所以欲先定。如将来脩辂亦可免,支赐亦当如乾道初支三分之一」。上曰:「然」。又奏:「将来梓宫发引,陛下及皇太后皆当出德寿宫门奉辞。或谓难设两幄次,须令礼官讨论。万一窄隘,须拆动待漏院」。上曰:「莫不须否」?予奏:「恐大升舆高长」。上曰:「不得已即拆动,且令礼官商量」。
乙巳,雨。王相在告,予率施、留二公径诣太子待班阁叙揖,且略白今日当奏之事,遂以为例。延和奏事,太子初侍立,驾坐,太子先起居两拜升殿次,宰执两拜升殿如常仪。予奏:「昨禀会庆节依格进银绢,合作三省奏请」。上曰:「毕竟有庆贺之嫌」。上乃令放免二年,俟终制令进。众人仰赞圣德不已。予曰:「略曾会计,诸路多寡不等,共约银十五万两,绢三万疋,皆入左帑。今欲拟指挥令封桩库拨还」。上曰:「内库亦可」。予奏:「本是户部经常支用,不必动内库也」。上顾太子曰:「此事如何」?太子以为甚当。又呈广西漕司保明,知万安军杜孝恭非癃老疾病。予奏:「此乃依指挥保明,合免奏事」。因及守臣不可不择,兹乃为治之本。上顾太子曰:「茍非其人,不可轻放过」。上见敷陈要务颇惬意,谓太子曰:「今后不必间日参决,自可每日侍立,只此便是参决」。既退,遂指挥閤门,自今后内殿坐,并令太子侍立。次引新浙西提举史弥正。弥正犹未受告而先上一劄,论太上未祔庙百日后,民庶未应开乐。上批其后:「此说似有理,卿等拟指挥来」。予拟云:「昨礼官条具典故,大行太上皇帝未祔庙前,临安府城内外合行禁乐,可令诸路州准此」。寻付出施行。
丙午,旬休。绍兴攒宫脩奉兴工。
丁未,以雨驾不出,入局。
戊申,国忌,行香。
己酉,国忌,行香。
庚戌,上元节假。
辛亥,早朝于延和,皇太子侍立,呈礼官申依典故将来梓宫发引皇太后及皇帝奉辞去处。上初谓当送过江,遽曰:「太后年高,恐难远出」。予奏:「前在清华已曾奏知,于德寿宫门外设幄次,与北方京师宣德门合同,陛下奉辞非是出江下。莫令礼官同几筵所相度否」?上曰:「莫只就德寿宫」?予奏:「外议政为将来钦奉几筵只就德寿宫,则太后须三年服满乃归大内,诸事皆未便。此正机会,合预商量」。王相亦云:「前御批宣示王信,云将来令甘昪脩盖慈宁宫,今莫奏禀太后否」?上曰:「此非半年不可成」。予奏:「乞留中更商量」。又呈郑汝谐乞免权绍兴府奏。上曰:「闻与赵不流不协,恐担搁了事,可正差汝谐知绍兴」。予奏:「莫除职否」?上初难之,众人云:「除帅不可无职」。上曰:「敷文如何」?众人云:「且秘阁可也」。予奏:「不知何以为名」?王相云:「只作选用之意亦可」。予又奏:「莫却除漕否?前显仁时三员」。上曰:「记得是钱端礼,别添谁」?予奏:「创差杨剡权」。上曰:「专委一员,事未必不办」。
壬子,节假。
癸丑,延和奏事,呈脩奉司申明太上皇帝神穴丈尺,礼官元具故例,既而却云属阴阳家。予奏:「此皆知土地浅薄,恐尺寸依格则有水,故便文自营尔。今欲降指挥令议定,却乞宣谕用增卑培薄之法。虽极崇高,正是山陵」。上甚以为然。又呈礼官乞置椁,众人皆谓不可阙。予奏:「就身惟棺,棺外惟椁,此古今不易之理,其馀皆文具也」。乃令有司脩制。次诣议事堂,先引新知峡州陈崧卿,次引新知安丰军王仲坚、新知施州朱起宗,王、朱皆武臣也。初二日引秦煜及罗献能,其制如殿庭无异,侧立读劄子。既毕,置之倚后,予深以为不然。昨日密谕尤袤,教以设案于前,如州郡之礼。袤深然之,密以劄子禀东宫。予又谕行首司卫瑮,今日参决时宜设横案,藉以紫褥,就其上展呈文字。已而引守臣及议事并用之,虽东宫亦以为当然也。
甲寅,太上皇帝百日,众人云:「今日不当奏事」。缘先有驾出奏事指挥,遂入奏言之。予曰:「别无事,惟房钱不可过今日」。遂缴进。既入至祥曦殿,上已遣御药郑邦宪来宣问此事,奏云:「已缴入矣」。至后殿门外,邦宪又来云:「放多少?旧例如何?专作太上百日降指挥」。奏云:「已是如此降旨放半月」。初绍兴二十九年显仁服药时,放房钱、门税各半月。去年十月失于照应,小民颇以为言。昨日予奏欲因百日举行,上以为然。又问多少,予奏或云一两月。上曰:「从其多者」。予奏:「莫须批出」?上曰:「不必批出,一面拟指挥」。既退,方知是半月。从驾过宫哭临奉慰如仪。
乙卯,不坐,入局。盱眙报韦璞、姜特立以十五日回入界,二十四日取接遗留使颜师鲁。内引宿直官洪迈,迈见上服缞粗,因奏已过百日,当有所革。上曰:「正欲与卿商量」。初欲候祔庙。迈云:「事当以渐,今当服黪袍,如臣庶墨衰之类,易布巾为绢或罗」。上曰:「如此则服黪绢、凉衫、皂带」。迈又具劄子奏饶州天申节进银之外贡金三百两,乞一例蠲免。迈既退,上复遣中使问:「旧例引宿直官用背子,今如何」?迈乞用黪绢为之,且以近所用禫服样进。
丙辰,旬休。上批问:「太上百日后,朕于内殿见卿等衣服如何」?予折柬王相:「此必因洪迈所言而有此问,当具以对」。王相不听,止令太常寺供前时所议御殿服制而已。
丁巳,朝于延和,先奏事,呈郑汝谐辞免绍兴。上问:「何故」?予奏:「汝谐缘乞敕榜之故,上下皆怒。如修奉诸司络绎往来,其官员不受馈固无妨,至于吏卒辈皆相约勿受,其意非美」。上曰:「如何」?予奏:「若留汝谐使之获戾,一夫不足恤,恐误大事,乞别与一差遣」。上不可。予曰:「彼自乞祠,从之可也」。上曰:「职名如何」?予曰:「自不应与」。上曰:「帅便要人」。众人云:「延玺可权否」?上曰:「望轻」。予曰:「须就侍从中择一员往」。上曰:「谁可」?予曰:「莫如张枃,但令带权侍郎去」。上曰:「与除集撰」。予曰:「祖宗时应付山陵亦曾令朝臣权转运使」。上曰:「体面生」。众人云:「莫与待制否」?上曰:「只集撰,将来事了,或召还或加职未晚」。并令速去,不须对。上果再问内殿冠服事。予曰:「昨日所奏未详。寻常士大夫家过百日,巾衫皆用细布,见客则以黪布」。上曰:「洪迈乞用黪绢,如何」?予曰:「其说难行」。上曰:「当用细布。晚间内引宿直官之类如何」?予曰:「布巾背子以代常服」。上极以为然。从驾过德寿宫即回。
戊午,歇泊,不坐。盱眙报金国吊祭使蒲察克忠、刘韦、读祭文官耶律履欲以二十七日过界。予与众人商量入奏。少间接伴内引乞面谕礼数,既而内引接伴使副宋之瑞、赵嗣祖。上遽宣谕云:「只依绍兴二十九年例,不必徒为纷纷」。
己未,延和奏事,呈林栗乞加太上谥庙号曰尧宗。上曰:「尧字入谥法否」?予奏:「正谓谥法有『翼善传圣曰尧」』。上曰:「今当如何」?众人云:「已定矣」。予曰:「若欲博尽群议,更付礼官如何」?上曰:「令礼官议」。予又奏:「已定二十六日告天,今须令别择日」。上曰:「然」。又呈栗迁奉之奏。上问:「何谓也」?予奏:「便是欲正太祖东向,前者陛下宣谕祫享是也。古者七庙,太祖居中。六世,三昭三穆。唐开元增为九庙,缘古今庙室自别」。上曰:「见《礼象图》所画庙制与今不同」。乃进呈讫,此本可已。初以王相力拒马大同之说,后来既展一室,则今有嫌不可议矣。又呈张枃辞职不允,又呈枃乞对。上曰:「为应办,令速去」。上于榻后付礼官理会虞祭文字云:「与太后商量。既几筵在德寿宫,即就宫行礼」。予奏:「礼官更有一劄子说长乐无在外故事,当及反虞迎归大内。此事体重,少间缴入,乞陛下与太后子细商量」。上又及冠服之制云:「朕断然易以布,心然后安」。指帽云:「已易之矣」。予奏:「莫用昨日御笔行出否」?上曰:「不须如此,待祔庙毕有司请改服时,就降旨云已如此行矣」。
庚申,延和奏事,东宫请假不侍立。初向前,上忽指膝示予。予初未晓,既而提衣袪云:「此已用布矣,不太细否」?予奏:「陛下出于独断,行三年之丧,均是衣布,何细也?且光尧初上仙,陛下便有此意,而群臣不能将顺,致烦圣虑。所谓其臣莫及,足以垂训万世矣」。又呈北使至当差馆伴。上曰:「就差郑侨、张国珍」。又呈史弥正乞有司议受吊时群臣衣服。上曰:「自有故事,似不须议」。予奏:「正为陛下服缞粗,群臣不应顿异」。上乃令讨论。呈张枃再乞对。上曰:「已令速去」。予奏:「侍从出帅若不得对,无以增重事体」。上曰:「来日又过宫」。予奏:「莫可今日内引否」?乃留其劄子。内引新知绍兴张枃。知枢密院施师点以大资政知泉州,自请也。
辛酉,呈桥道顿递司理会将来太上皇梓宫出城方向道路。上曰:「虽不动民居,却须拆城,合早理会」。予奏:「闻大升舆之类比旧稍高长,且降指挥令同太史局打量丈尺,具图本申听指挥,庶免骚扰」。又呈馆伴既就差郑侨、张国珍则仍用前日所借之官。上曰:「闻告哀使到,金主变服」。又呈新知绍兴府张枃借内库钱二十万缗。上曰:「先已有二十万缗矣」。众人云:「恐须应付」。留参不以为然。予奏:「昨朝廷止应付十万缗,馀令截拨,未知多少」。上曰:「未知如何支破,须问之」。予奏:「今莫若且应付十万缗,却令开具收支见在数目闻奏」。上从之。又呈刘确降两官,吏部申明欲于遥郡阶官分降。上曰:「此人罪不可恕,可并降遥郡两官」。予奏:「将来依旧叙复」?上曰:「可于指挥中带说更不叙复」。予奏:「更有管范辈却不带遥郡,不知如何」?上曰:「官小不必问」。上又顾太子曰:「医官不当带行遥郡,自不合放行」。太子奏:「祖宗时无此」。予奏:「遥郡旌武功,与和安大夫之类全不相涉矣」。又奏:「此月四日,浙江私渡沉舟坏二三十人。今梓宫一行舟船欲令临安府及漕司措置阅试」。上以为然。赵不流闻之,亟奏劾西兴监渡刘兴行、浙江监渡王德文,并乞罢黜,批依。从驾过宫即回。
壬戌,歇泊,不坐,入局。
癸亥,雨。延和奏事,进呈礼官辟林栗所定太上庙号。众以高宗为允,虽东宫亦然。上曰:「太后以武后之故深不欲用」。众愕然。留参欲称光宗。上曰:「无谓」。东宫亦曰:「不可用」。上曰:「世祖光尧如何」?予曰:「庙号无四字」。上曰:「然则尧宗可用」。留参曰:「尧是名」。予曰:「《书》正义尝辨之。上古名字谥号不一,尧自名放勋,且既入谥法,而唐高祖尝谥神尧」。众人云:「尧宗字生」。上曰:「久则熟矣」。王相云:「更令礼官议」。上曰:「礼官必守其说,莫若卿等自商量」。既退,招宰掾问之。京镗云:「金主父名宗尧,奈何」?众人曰:「此大可疑矣」。呈张枃乞辟差绍兴通判一员。予奏:「黄由是状元及第,却可令来」。上曰:「事毕又难遽罢」。遂已。
甲子,晴。黄洽除知枢密院事,萧燧参知政事。延和奏事,呈礼官驳林栗尧宗之说。众人云:「金主父名宗尧,恐不可用」。上曰:「尧宗与宗尧莫不相妨否?昨日谢谔奏乞为圣宗,亦自好,盖可以对神宗」。王相以台谏所主,力以为然。予曰:「不若烈字,本《烈祖》之诗,可以形容中兴之功,又有祖意」。留参亦赞之。上谓:「次于圣字,似无易两者」。予云:「莫更令议定否」?上曰:「直写此两字令议」。中使例赐萧参笏并马,并传旨云:「绣鞍、笏、头带,俟祔庙毕合服用时续赐」。
乙丑,延和奏事,呈礼官定太后将来奉辞梓宫之仪,显仁时本就慈宁殿奉辞。上曰:「果是如此,勿降指挥,止贴去,都莫说及」。予因奏:「昨议太上庙号圣宗,退而契勘得契丹隆绪已尝用之。至如烈宗,窃疑僭伪之主曾用,连夜看《晋载记》、《五代》、《九国志》,则刘聪、慕容宝、杨渥皆用之矣」。已而抽回劄子,除去二字,只令别议。上曰:「尧宗莫不妨否」?众人云:「且俟众议,恐别有可用之字」。萧参云:「本朝除太祖、太宗之外,列圣庙号皆不可犯前代,则高宗诚不可用」。内引告哀使韦璞、姜特立,呈金国回书曰:「远驰信传,遽及讣音。审色养之永违,谅孝思之罔极。方敦亲好,深用恻伤。尚勉节于哀情,庸善绥于冲履」。又引直宿官宇文价,有奏劄,乞以光尧庙号为光宗,谥宪孝为诚孝。上初谓庙号为成宗,价遂举「巍巍有成功」,「法始乎伏羲而成乎尧」。
丙寅,旬休。
二月丁卯朔,朝于延和,呈馆伴赵不黯借官。上曰:「吊祭使副及读祭文官皆文臣,恐张国珍粗疏不能应对,是以改命」。予奏:「不黯蕴藉,圣虑甚至」。数年前不息误借开国县名,今日又拟常宁,予令改作天水县。呈浙东田渭乞令绍兴府用饥民脩海塘。予奏:「张枃已欲用饥民助山陵之役,今乞令措置施行」。上曰:「苏轼亦用此法」。
按:佚。
华文阁直学士赠金紫光禄大夫陈公居仁神道碑(庆元五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一、《平园续稿》卷二四、《名贤氏族言行类稿》卷一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士大夫行谊著于乡,文章显于朝,岂弟布于郡国,有一焉已为名臣,况兼是三者乎?求之近世,吾同年陈公其人也。公讳居仁,字安行。曾祖砥,妣林氏。祖嘉谟,赠右朝奉郎;妣安人黄氏。父稿,左朝奉大夫、太府少卿,累赠特进;妣安康郡夫人蔡氏、新平郡夫人汪氏。七世祖自光州避地徙泉之莆田县,县升军,故为兴化军人。太府再娶汪夫人而家明州。靖康初为汾州教授,佐守臣张克戬禦虏,时已有名,后知惠州,单车造贼垒降之。鄞县僧法恩谋叛,事觉,诛戮将及无辜,太府方为御史,论救多得免,人知其有后矣。公幼不群,年十四而孤,侍母依外氏,已能属文。门荫起家右迪功郎、信州铅山尉。中绍兴二十一年进士第,用举主升左从政郎,移永丰令,入监行在点检赡军激赏酒库所籴场。孝宗登极,循左文林郎。隆兴改元,修《高宗圣政》,时参政范公成大监和剂局,与公并兼检讨官,盖异选也。淮甸交兵,魏丞相杞以宗正少卿使北,辟公书状官。虏人被甲弯弓夹道胁使者,公马上举酒属魏卿:「天寒釂此觞」。观者壮之。减岁币成礼而还,赞助为多。先以格改左宣教郎,用出疆赏转承议郎,擢诸王宫大小学教授,迟次久之,乾道六年四月始供职。明年秋,徙军器监主簿,充国子监发解点检试卷官。宗正修玉牒赏厚,适丞阙,朝士竞求之,宰相知公恬静,八年春堂帖兼权。会轮对,论立国当定规模,号令不可轻改。四月迁将作监丞,十月转国子丞,九年进丞秘书。历朝奉、朝散郎;《中兴会要》成,转朝请郎。再对,论文武并用本以救偏,若智谋勇略未进,而便佞轻躁者得之,将复有偏胜之患。孝宗嘉纳。长贰阙,公行省事,议试太史局生与台评异,不自安,请外,不听。郊恩赐服绯鱼,权礼部郎官。淳熙元年再请去,八月选知徽州。陛辞,上曰:「政成召卿矣」。明日又对,大臣称其明练。歙在五季为偏方,夏税特重,祖宗故轻之,他郡输绢率以十二两,惟歙十两。比岁户部谓不中度却之,人以为扰,上欲仍旧贯,而虑输有轻重,吏得病民,每十二匹特蠲其二。四年,公适视事,植一表庭下,阅中否亲分之,吏不能措手。秋苗斛捐五升,预造津渡巨舟以待春涨,省费十四五,后遂为例。决事公明,邻有讼多诣台省乞付公,御史间取文案复视,叹曰:「真良二千石也」!奉诏招军,公令愿行者立纛下。有雍彦恭貌颇异,公询奚自,泣云:「父有遗泽,厄穷至此」。公立取文书保任官之,士族感叹。积阅例累转朝请大夫,秩满,邦人挽留,间道乃得去。入对,上谕以「从臣言路多荐卿」。公请编类即位以来宽恤诏令示民不忘,又乞申戒输绢之弊。上曰:「改法赖卿方成实惠」。又曰:「卿在郡便民五事,内欲优十三项战功,朕极不忘。此辈既为国宣劳,岂应老不加恤耶」?留为尚书户部员外郎。命未下,朝士再推《会要》赏,上曰:「陈某治行第一,可因是并赏之」。特转朝议大夫,升郎中,兼行度支,又兼礼部。明年春类试、公试、秋国子监解试,皆为考官,迁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八年三月为右司郎中,九年十一月进左司,十年转中奉大夫、检正中书门下省诸房公事,历兼提领杂卖场寄桩库、左藏封桩库、左藏南库寄桩钱物,及左藏库措拨封桩钱物。左右史数阙,上辄诏公摄侍立官。闰十一月,假吏部尚书充金国贺生辰使。十一年使回,转中大夫,遂除起居郎。公遍历宰掾,精明详审,议事间有未合,必反复辨析,期协于理。文书下六曹,报应稽缓,公擿其尤者治之,不以六卿尊贵而废也。狱案多所平反,或有叙雪,必归功乎上,上知之。尝奏:「湖、湘运米远下升、润、江西及溯荆、鄂,迂滞劳费,互易为便」。上谓:「非卿体国,谁能及此」?至是直前谢新命,上曰:「卿端靖有文,欲寘清要久矣。今缀近班,有闻当入告」。寻兼同详定一司敕令。明年兼权中书舍人。御史奏:「僧坊寓柩,子孙十年不至,即听焚瘗」。公言:「期迫则缁徒得逞其私,不肖子孙十年不至亦或兴讼,请倍年数,仍从州县验问」。上曰:「台谏、给舍议事或相表里,如卿可谓和而不同矣」。郊祀前四日,真拜中书舍人以示简记,赐服金紫,升兼详定敕令。公言:「常赦宥过弛欠,惠不及小民,愿因庆寿恩蠲四等户身丁之半,五等尽免」。从之。安定郡王子彤乞封妾为夫人,公执不可。上大喜,谓有补风教。又论人主当执要,毋亲细务。上曰:「亦觉丛脞,他人未尝及」。明旦,令辅臣清中书之务。已而奏外郡财赋,上曰:「方以陈某言谕卿等,此当责之监司」。丞相而下皆愧谢。公又乞绝浮费,汰冗兵,计当省之数议蠲除之,曰:「此富民要术也」。上深然之。学士洪迈知贡举,命公权直院,上曰:「内外制向委数人,今陈某独能办。官欲择人,信非虚语」。转大中大夫。高宗升遐,医官王泾削官编置刑房,非公所领。公率给舍列衔缴驳,泾坐决配。思陵之役,议者多请节费,公谓:「稍损可也,酒果三日一易可乎」?上泣曰:「微卿言,朕何自知」?公屡以母病乞去,上不可,内出珍剂以赐,仍奖谕云:「卿尽忠知体,欲用为谏大夫,颇疑左迁,他日处卿中司」。亦谕政府陈某久次。方议峻迁,会母夫人卒,上嗟惜再三,厚赙金帛。绍熙元年八月从吉,寿康皇帝前期除公集英殿修撰、知鄂州。三司鼎峙,军民诉讼交至,公平心以应,举得欢心。郡计仰征税,公宽而有制,商贾辐凑。境多旷土,公禁冒佃,招流逋,田畴日辟。募人筑大堤,以防水患,名之曰「万金」。安乐寮居养贫病,名存实亡,公括闲田益之,至者如归。奸氓盗铸沔鄂间,千百为群,乱有萌芽,或请调兵迹捕。公召民兵总首密图之,立获渠魁,馀悉纵遣归农。岁当大比,闽士争冒试,转运使右之,公一切禁止。治为诸郡最。三年春,拜焕章阁待制,十月徙知建宁府。四年转通议大夫。岁俭粜贵,公出储粟,弛逋欠以巨万计,市值顿平。遇水旱,祈祷立应。俗素剽悍,动辄杀人,又喜把持诬诉,公亲为文数百言,疏其情状,厉以法禁。治斗殴严甚,傍观弗救并坐之。五年夏,重华服药,远方传闻汹汹,浦城恶少煽乱,至戕一家数人,公擒捕送狱。今上登极,大赦至,公命戮之,而自劾于朝。先是观察推官柳某死不能归,乳妪扶二子行丐于道。公闻之,给以粟帛,命士人教养之。德刑并施,人方安其政,会镇江大旱,调守良难,乃以属公。覃恩转通奉大夫。十月至府,力请发封桩粟,择委僚吏,分场赈给,时屏骑从潜往视之。间遣市米江湖间,大商人人知陈使君,争出米求售。公区处有方,诚意孚洽,全活不可计,他处流移亦赖沾丐,人谓自昔救荒未有如公者。天堑万艘衔尾,一遇风涛沉溺相望。公访古海鲜界港,因民饥浚治之。距城十五里旧造闸通江,潮灌运河,地势素高,力劳易朽。公命叠石为斗门,以机引水,遇涝泄之。猾僧庐江阴界囊橐不逞,一日来诉逻卒侵扰,公致诘而色动,缚寘狱中,檄尉曹掩捕,尽获群盗,人以为神。庆元元年冬,荒政策功特转正议大夫。即代输下户税,增广贡院,新范文正公旧桥,示馀力也。明年七闽谋帅,五月加宝文阁待制、知福州。闽,公乡部,且尝治富沙,熟其风俗。初入界,饥民有啸聚者,公部分牙兵遮击之,首恶自经,馀党望风屏迹。下车除监直之逋,增贡银之价,严蛊毒之禁。宗室犯法,治不少恕。内侍干办启运宫者,以例折简具食,公劾其慢免之。莆中亲旧憧憧来贺,馆待一出私钱,庆吊则捐俸有差,为士者随才成就之。三年二月诏赴阙,次近郊,以脾疾丐閒,不允。五月再请,乃除华文阁直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就赐对衣金带。归而纳禄,转正奉大夫。疾革,语诸子曰:「吾欲刻碑先茔,买田两顷为义庄,二事未就,以是付汝」。言讫而卒,六月甲寅也。遗表闻,赠金紫光禄大夫,享年六十九。爵自莆田县男至奉化郡开国侯,食邑通一千二百户。妻硕人王氏,赠朝议大夫居隐女,先公十三年卒,葬鄞县丰乐乡横溪西奥之原。是岁十二月甲申,诸子奉公柩合葬焉。子男六人:巩,故宣议郎,尝魁国子;华、毕,未命而亡;曰芾,两试南宫,今为通直郎、新知湖州武康县;曰卓,践世科,今为宣教郎、新知绍兴府馀姚县;阜,承奉郎。义方之教,有自来矣。一女早夭。孙男四人:允协,承务郎;允迪、允修、允谐。孙女五人:长适乡贡进士石矩,次许王野,馀尚幼。初太府自莆徙鄞,故乡田庐推与群从。鄞产虽薄,公念季父贫,请于母而中分之。既仕,复辍俸为毕婚嫁。女弟出适,又鬻田以资之。上登极,遣甥王激表贺,补将仕郎。其孝友类此。公风猷粹穆,资性忠厚,处己应物,一以诚信,事贤友仁,心无媢忌,乐施周急,不计多寡,交际之间,和气可掬,人负己亦弗校。及临事则毅然有守,不可干以私。立朝每以忠言至计裨当路。故相陈正献公尝荐公有父风,汪端明应辰、韩尚书元吉、程尚书大昌、杨待制万里当世儒宗文师,推公为名胜。在禁近尽言无隐。夔帅林栗擅格制书,上怒不测,杨待制以秘书少监谂事外补,公皆上疏救止。历典数郡,率乘旱歉匮乏,公悉心措画,责成其下,人乐宣力,政事日修,财用自足,宽严适中,号称循吏。所至皆立生祠,道出旧治,迎饯塞涂。平生不以私喜怒加人,退食淡然,读书晏坐,置家事不问,居室以「淡」为名。客至承颜接词,自谓鄙吝可消,争心可弭也。所著制稿、奏议二十卷,诗文、《班左撷芳》各十卷。芾等知予与公厚善,以公外弟翰林楼尚书钥之状远来请铭。予尝爱唐中书舍人王仲舒为人有古风,守峡、婺、苏三州,晚帅江西有治理效。韩文公既志其墓,又有神道碑,其诗曰:「志儒之本,达士之经。有直有讽,以忠远名。翔于郎省,骞于禁密。发帝之令,简古而蔚」。又曰:「久淹于外,历守大郡。所至极思,必悉利病。化成有代,思以息劳。虚位而俟,忽随滔滔」。呜呼,孰知数百载之后,斯言殆为公设与。鄙词尚何所措,姑拾此意而为之铭曰:
文与行偕,治民久怀。左右具宜,古难其才。有美陈公,柔惠且直。沉酣载籍,如嗜饮食。入而事君,谋猷孔嘉。累载代言,烨然其华。出而承流,威爱兼济。五州去思,亶其岂弟。帝曰汝来,将图尔庸。胡不憖遗,奄兮告终。公如仲舒,我愧韩子。谁其采诗,尚告太史。
吏部尚书郑公丙神道碑(庆元六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孝宗皇帝孜孜人才,精择于初,常曰:「一寘周行,遂阶显用,不审可乎」?既用矣,察其直谅不欺,则始终与之,故二十六年间侍从多名卿,吏部尚书郑公其一也。公讳丙,字少融。上世当五季时,自安陆徙家福州长乐县。曾祖芳,祖馗,父遇,世有隐德。公贵,赠父宣奉大夫。母王氏,淑人。公生颖异,九岁能属文,日诵书万言。绍兴十五年擢进士第五,补左从事郎、平海军节度推官。秩满,充建州州学教授。两安定郡王令衿、令詪,参知政事杨椿、辛次膺,知枢密院事贺允中皆号名臣,公适在所隶,交章以荐,改左宣教郎。辛尝语公:「官职易耳,使人尊仰实难」。公服膺焉。入为太学学录,以父忧免。三十二年内禅,转奉议郎,为国子监主簿。诏求直言,公上从谏、远佞、勤政、用人、裕民、练兵六事,会辛公为御史中丞,辟公检法官。隆兴元年十二月,迁监察御史。虏亟求成,朝论不一,公谓不可遽。明年六月,出提点荆湖北路刑狱。权摄之禁方严,荆襄制置使沈介用待次官行江夏令,边事方殷,信阳军守臣委印赴制司,公皆持檄镌级。介怒,奏乞引避。上不得已,下迁湖南提举常平茶盐。乾道元年,宜章贼李金陷郴州,焚桂阳军,尹宽起宁远县以应之。衡迩贼窠,提刑托行部避其锋,常平亦置司在衡。公兼程疾趋督州将治城训兵,复谕常宁县世忠洞首李昂霄发壮丁禦贼,民恃以安。公劾郴、桂守弃城,乞鄂军济师,粮饷不足,发义仓佐之,贼平,协助为多。二年之春,乡人林安宅为谏议大夫,素不相合,求主管台州崇道观。三年,起为成都府路转运判官,敕监四川类试,革挟书继烛之弊。虞丞相允文以枢臣为宣抚使,集四路漕议事,盛称公贤,还朝荐召。六年正月入对,上喜曰:「卿,初元御史也」。除尚书礼部员外郎。时陈正献公俊卿与虞公为左右相,高选王邸讲读官,公直讲王府,与芮华、李彦颖、刘焞四人并命。陈公去,公亦出为江西转运判官,道除直秘阁,改湖南提刑。有旨招振华军二千,帅司欲速,至涅士人,公立命改正。浏阳县岁歉,豪右移粟售他境,乡民分竞,尉以啸聚张大其事,漕请调兵追捕,归罪团长陈淮,下之狱。公亟约常平司出米数千石,弹压赈济,杖淮释之。漕有内援,奏公姑息,贬秩一等而罢。众论不平,复提点广东刑狱。适漕兄弟为经略使,公引嫌移使西路。远方官吏不奉法,公深行瘴乡,一裁以正。邕守重赋敛,得公约束,请祠去。归正官沙世坚素武勇,坐赃决配静江。部有剧贼未获,公谕世坚立功赎过,世坚馘渠魁以献。公为奏,稍复其官,后平李接,以总管守宜州,一路赖之。闽部盐筴坏,上雅信公,徙本路转运副使。公知福之岭口、涵头、海口三仓本钱不继,命积钱对偿。又汀、建等号上四州,高估抑售,公委邑令置场支卖,科扰顿绝,至今守其法。淳熙四年召为吏部郎中,踰月兼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议者谓旧法命官诉雪罪犯一岁别勘,三岁别定,以防枉挠。乃者有司惮烦,须元勘官伏其误始许改正,实抑之也。章下三省,公谓复旧便,执政曰:「上意似不然」。公厉声曰:「事当问理。若逆探上意而逢之,岂大臣事乎」?执政怒,徙公大理少卿,五年二月也。寻充御试编排官,即殿幕擢秘书少监,累转朝散大夫。车驾幸省,转朝请大夫,面赐金紫。明日进秘书监,不数日兼权中书舍人。会谏议大夫萧燧论夔师李景嗣贪虐,而大臣庇之,于是参知政事赵雄谓燧误信蜀人谤书,既捕治其人,因改燧刑部侍郎,寻出知严州。公言:「台谏劾奸邪,反屈抑而去,岂国家之福耶」?六年轮对,奏乞四川、襄汉、江淮置三大帅,择曾任二府有文武威望者各当一面。复列上五弊:一曰取士代笔,传义公行,富人以贿得科第;二曰养兵冒名寄籍,阙额不补,懦弱不汰,一有草窃辄动御前之军;三曰理财以横敛预借、重折苛征为能;四曰刑狱放纵大辟,淹留奏案;五曰荐举非权要请托则谬举亲旧,群至殿陛,徒有引验之名。上甚嘉纳,榜选德殿御屏之上,真拜中书舍人。公疏:「官冗赏滥,卿监丞簿事简官备,馆职史官至二十员,学官书局各以十数,监司郡守叠授三政参议,归正、添差、养老将校充满外路。东宫彻章,馆阁进书,杂流厮役例沾赏典,曰随龙,曰应奉。开河修堰,并赐蠲赋,无时推恩。他司钱物,漕乞移用。尉不捕贼,诡奏有功,张大虚声,横被醲赏」。累数百言。
上批:「赏功迁职不以滥予,丙言是也。给舍遇书牍当随事以闻。」又论台谏独员无助,察官不应专取历知县人。未几召用颜师鲁、张大经、刘国瑞,皆二千石、部刺史有声者。《圣政》、《日历》、《中兴会要》成,连转朝议、中奉大夫。七年五月,除礼部侍郎,仍兼外制。公言:「司封法不许以官回授封赠,比多援例,下至秘书省吏以无用之减年亦得之,请一切勿行。」诏可。八年,吏部尚书王希吕知贡举,公及侍御史黄洽副之。有沮公者谓丙、洽皆福州人。上曰:「恐有偏耶?然皆无私。」暨揭榜,三人同对。上曰:「考校甚公,远方多得人,虽不分路可也。」转中大夫兼给事中。时遴待补太学法,公视临安府学籍,许试者三百馀人,游士群诉台谏宅,至夜喧集公第。公入奏待罪。先是春坊陈龟年女嫁大姓裴良珣,良珣醉死,其兄良显诉龟年女利其富,死有冤状。事下临安,语涉龟年,府尹不敢治,上令送大理寺。朝士有为地者,诏转运司先审,责良显不实反坐,乃施行。公驳奏,语侵临安,且云:「愿少存国法,为子孙万世之业。」竟送大理。至是尹榜冒试人使逞憾。上批无罪可待,令究为首者。尹谓公芘闽人,不当深治。上怒,语宰执呼尹谕旨,卒杖丁如植,编管邻州。前户部尚书韩彦古负气多援,公因其起废极口诋之,至云仰累圣德。他日入谢,因言:「论事欲激切,语或过当,望陛下恕罪。」上曰:「朕自喜给舍得人。」枢密使王公蔺时为宗正丞,亦为上言:「今日不欺陛下惟郑丙。」惜其爱莫能助之耳。九月兼左侍郎,乞文武添差官并不釐务。有郭世苹寻医岁满参部,法当察脉,医有恃力受其贿,公执送棘寺,铨选清平,无敢干以私。九月进权吏部尚书,同修国史。九年正月上辛,执政当祈谷,有故以侍从摄,上特差公。寻兼侍读,取陆贽奏议切时者反复开陈,进司马光《五规》、范祖禹《帝学》以资乙览。尝乞勿听妄献利害,纷更庶事,又论治赃吏太宽。上并以为然。次日举二事谕宰执,有安静之褒。八月,正除吏部尚书,转大中大夫。公常曰:「范镇六十三致仕,吾已迟一年。」上章请去。十年二月,除龙图阁学士、知建宁府,政尚严明,千里肃然。浙东谋帅,移知绍兴府,以臧否郡守后时降中大夫。上锐更法,手札访公,欲通差官民户。公谓通差害多,著令里正专掌盗贼烟火。比来邑官责以应办,至于破产。若以免役钱募耆长供他役则善矣。攒陵敕使络驿,辅藩多权豪,公不少假借,群起造讪。公闻,请祠。上初不许,适谏官亦部人,助以风闻,竟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皇城逻卒因诬公载官米万斛而去,漕遣其属赵善石覈实无之。上语执政:「使郑丙有是,则今日无人可信矣。」秩满,再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转通议大夫,起知泉州。光宗登极,语宰执曰:「侍御史胡晋臣言:『初政当召用人才,如郑丙、张大经、杨万里是也。』」寻诏公年德俱高,践扬滋久,进端明殿学士。公应诏上封事数千言,以谨始为戒。覃恩转通奉大夫,治泉如治越。或劝从宽,公曰:「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吾固非用猛者,然嫉恶有素,岂以晚节丧所守哉?」阅半年,改知潭州,言者沮止,易太平州,固辞,复提举兴国宫,转正议大夫。绍熙四年,引年致仕,转正奉大夫。时史丞相浩、汪尚书大猷、沈詹事枢、右司郎中周颉与公皆同年进士,退休于二浙,诗筒唱酬,人竞传之。俄属疾,屏医药,以后事付家人而逝,五年八月十四日也。享年七十有四,赠金紫光禄大夫。子升朝,特进爵安陆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八百户,实封百户。妻淑人柯氏,同郡右文殿修撰棐之孙,前卒,以庆元二年十一月十二日合葬怀安县沙溪之原。三子:颐孙,故奉议郎、通判辰州;龄孙,故承务郎、监潭州南岳庙;庆孙,承务郎。三女:长适朝奉郎、知吉州泰和县卓洵;次适通直郎、知汀州上杭县萧辂;次适迪功郎、道州司法参军柯谦宗。孙男五人:安祖、似祖,并承事郎;扬祖,通仕郎;馀幼。孙女三人,长适迪功郎、新泉州德化县主簿叶英。公学术纯正,文辞赡缛,有家集、外制、奏议、讲义三十卷。居乡接物极其和易,当官立朝则气节凛然,上深重之。是时缴驳之任不由进拟,公常以贰卿兼领,感激尽言,数犯贵要之锋。在铨部抑侥倖,惩奸欺,盖馀事也。尝荐萧公燧、胡公晋臣、罗公点,后俱至二府,世谓知人。其他如李焘之博洽,刘国瑞之清正,林栗、林枅、郑湜之刚方,唐仲友之学问,援引不少置,善类归心焉。某在绍兴閒继公为太学录,晚同朝久,意气相投。会都司用私意治王定国冒归正赏,予按都督府文书辨其误。公奏都司方举职,政府乃欲沮之,其不党同类此。公之卒,颐孙以沉刻见属而不果,今卓君示公友婿林御史采所状行实,乃参以闻见,碑公墓道。其铭曰:/维南有闽,山环水聚。是生良材,接武王所。挺挺郑公,如松之乔。硕大坚刚,岁寒后凋。持节典州,彰善瘅恶。既锄吏奸,亦苏民瘼。帝思其贤,禁密以骞。守正触邪,知无不言。举朝佥谐,当宁眷顾。何待弼直,乃为圣遇。昔者汉武,明于知人。独称汲黯,近社稷臣。相宏将青,任非不宠。孰如九卿,敬礼加重。以今准古,庶其似之。匪直公褒,阜陵是思。(《平园续稿》卷二五。)/石:原作「后」,据右引改。
上郊祀疏 南宋 · 范成大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七九、《宋会要辑稿》礼二之一二(第一册第四二三页)、《范成大佚著辑存》第七○页
近准录黄林栗等劄子:「为季秋祀上帝,乞于郊丘行事」。得旨已依所乞。然尚有当议者,盖国初沿袭唐制,一岁四祭昊天上帝于郊丘,谓祈谷、大雩、飨明堂、祀圆丘也。唯是明堂当从屋祭,因循未正。至元祐六年,太常博士赵睿建言:「本朝亲飨之礼,自明道以来,即大庆殿以为明堂,盖得圣人之意。至于有司摄事之所,乃尚寓于圆丘。窃见南郊斋宫有望祭殿,其间屋宇颇宽,乞将来季秋大飨明堂,有司摄事,只就南郊斋宫行礼」。至元符元年,又寓于斋宫端诚殿。以此考之,盖既曰明堂,当从屋祭故也。前日寓祭于城西惠照斋宫,以方位为非是。今既改就南郊,于礼为合。但明堂当从屋祭,不当在坛。臣等窃见今郊丘之隅,有净明寺,每祠事遇雨,望祭于此。欲乞遇明堂亲飨,则遵依绍兴三十一年已行典礼,如常岁。有司摄事,则当依元祐臣僚所陈,权寓净明寺行礼。庶合明堂之义。
答赵户送糟蟹回送黄雀并黄雀肝心酱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一五、《诚斋集》卷一○九
糟丘解系,久矣寄绝交之书;诗人审言,惠然送解颜之味。酌渌酃而延问,吐黄中而载欣。箸以筹之,瓶之罄矣。投桃报李,愧英琼玉案之两无;披绵多脂,与心腹头颅而俱往。薄言藉手,不称所蒙。伏惟原省。
跋林黄中书忠简胡公遗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五、《诚斋集》卷一○○、《澹庵文集》附录
林侍郎黄中一字宽夫,其所书澹庵先生遗事,当万里作行状时所未闻者。岂特某所未闻,其子孙亦所未闻也。是时王之望、尹穑得志,其威能陷张魏公而不能不折于先生之一诘,其辩能奖虏势以胁其上,而不能不沮于先生之一答,兹不谓大丈夫乎?
宋故少师大观文左丞相鲁国王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三
孝宗皇帝齐圣天授,勇智天挺,皇乎有阖辟宇宙、旋乾转坤之姿,盖艺祖之神武,仁宗之仁俭,神宗之英明,高宗之武文,集四圣之大成,金声而玉振之者也。而稽古舍己,比崇华、勋,闻善从谏,兼徽汤、禹,圣而不居,能而不矜,汉五凤,唐贞观,风斯在下矣。故其图任相臣,在初元时则有若魏国张公浚,在中年时则有若雍国虞公允文,皆骏发扬厉,誓清中原,人咸谓君臣投分,一何契也!至其季年则不然,乃选于众,而举鲁国王公。公之为人,貌不襮其刚,动不显其方,呐呐恂恂,言徐色夷,以春迟冬湿之气,而当风行雷厉之威,人又谓君臣异趋,又何睽也!然公自疑丞以宅该辅,十有四年,视前数公,独久厥职。算效考成,济登隆平,日不足而岁有馀,朝廷清明,纲纪爰整,众正列布,百度咸熙,民物乐康,边鄙嘉靖,淳熙之治视庆历、元祐无所与逊者,主之圣亦臣之贤,又何伟也!呜呼!孝宗之远猷深旨,是可得而天窥海测也耶?公讳淮,字季海。其先太原人,五季避地至婺,八世业儒。曾祖本。祖登,策进士第,终官承议郎、知湘潭县。父师德,宣义郎。皆赠太师,鲁、魏、楚国公。母时氏,封魏国太夫人。公自幼警敏,寡笑与言,表和里正,力学工文。绍兴十五年第进士,时年二十。为台州临海尉,太守萧振一见许以公辅器。振帅蜀,辟公入幕府。造朝,改左宣教郎,累迁校书郎。高宗皇帝命御史中丞朱倬举可御史者,以公应书,除监察御史。迁右正言,首论:「大臣养尊,小臣持禄,以括囊为智,以引去为高。愿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时宰相汤思退无物望,公条其罪数十,于是册免,公论韪之。至于宰士方师尹之狡险,大将刘宝之掊克,吉州守臣魏安行虚增鬻公田之估,皆奏免所居官。陈辉、王传之才,皆荐为郡。如两淮之互市,如七闽之鬻盐,如诸道之预买折帛,如淮漕之夺民榷酤,皆言其敝,多所施行。丁楚公忧,既葬,奉母庐墓,哀动行路。免丧,除直敷文阁、福建转运副使,时孝宗隆兴二年也。旧制,鬻盐官自为场。其后户计人算,强而售之,淆以泥沙,损其铢两。公复其旧,小民大悦。未几召归,言于上曰:「尧以知人安民为难,舜以明目达聪为急,愿陛下以尧舜自期,群臣以尧舜其君自任」。又云:「自治之策,治内有三:曰正心术,曰宝慈俭,曰去壅蔽。治外有四:曰固封守,曰选将帅,曰明赏罚,曰储材用」。上曰:「卿曩居言责,议论诚确」。除秘书少监。时光宗为恭王,上妙简师交,首命公兼王府直讲、国史院编修官。执政钱端礼私谒于公,正色拒之。会王府生皇孙,公请正其典礼,端礼因是谗公。上知公不相安,命知江州,改建宁府,仍直敷文阁。至郡,老幼逆于境曰:「吾一佛复来矣」。公俭以裕财用,宽以抚军民。民有骨肉之讼者,晓以恩义,有泣而去者,狱无颂系,里无叹声。就迁副漕。未几得召,御史李处全沮之,诏仍故官。建之北溪湍悍,方舟以济,每岁桃华水生,随缀随裂,民病涉焉。公伐石为梁,官费而民不与,梁成而民不知,民堂其南涯,肖公像而祠之。改浙西提点刑狱,见上陈阁中利病四事,天语褒嘉。且令一至东宫,皇太子待以师儒,特施拜礼。既至官下,精意谳平,冤者辏集,有数十年不决之讼,皆与直之。于是有司不敢怠事,狱吏不敢舞文,囹圄娄空,民知远罪。诸邑有前期借民租调者,公下令必罚,民用昭苏,治最上闻,以太常少卿召。近习曾觌一再来见,公竟不见,闻者钦叹。兼中书舍人、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未几,西掖为真,兼直学士院、侍讲、太子詹事。会郊祀恩应任子,公舍其子,任其弟。时閤门官陈觉民超转遥郡防禦使,近习龙大渊赠太师,仍畀开府仪同三司恩数,参知政事姚宪罢政,除资政殿学士,戚里张说为枢密罢政,除太尉,在京宫观,公皆封还诏书。公自掌帝制,训词深厚,有西汉风。如苏公轼赠太师词,尤为海内传诵。除翰林学士、知制诰,知贡举。上尝与公论及朋党,至是发策问士以崇名节恶朋党,士风丕变,得士最盛。上问公以文行之士,公荐郑伯熊、李焘、程叔达,后皆擢用。淳熙二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公言于上曰:「曩者大臣知以和为和,而不知以和为战」。于是一新经武,大整师律。请令蜀中军帅补置偏裨者,必诣密院以审其才;诸将勿私置亲军,以消其党;庐州勿撤戍兵,以严其备;中外诸军勿互招亡卒,致纪律之不严;荆襄士夫勿私役民兵,致忠勇之不振。荐蜀帅吴拱才可登用,郭田、张宣才堪为帅。辛弃疾平江西茶寇,上功太滥,公谓不核真伪,何以劝有功?文州蕃部扰边,吴挺奏厍彦威失利之罪;靖州夷人扰边,杨倓奏田琪失利之罪。公谓二将战没,若反罪之,何以劝士?三年八月,除同知枢密院事。靖州蛮既平,率逢原杀及老幼,文州羌既定,李昌祖诱杀降者,公皆请惩其罪。四年六月,除参知政事。先是,参预龚茂良之政大抵慕魏相,庶位承风,多过于苛。龚既去,时宰席久虚,公与李公彦颖同秉大政,赞上以治。尚忠厚,诸路奏谳多所平反,政刑中和,一时气象蔼如也。五年三月,除知枢密院事。蜀帅胡元质奏黎州青羌寇降,公请诏守臣不得邀功。吴挺奏草羌寇亦降,公请诏抚之以劝来者。先是,蜀帅范成大言兴元军帅郭钧御众无术,至是折知常乃言钧治众以整;成大言吴挺颇失士心,至是胡元质乃言挺治军有纪。上问钧、挺一人而毁誉二三,公曰:「挺固未可遽罢,钧亦未宜遽用,此抑扬之理也」。五年十一月,除枢密使,诏班缀恩礼并视宰臣。上从容言武臣岳祠之员宜省,公曰:「有战功者壮用其力,老而弃之,可乎」?宰臣赵雄言:「北人归附者,畀以员外置之职,宜令诣吏部」。上曰:「姑仍旧」。公赞曰:「圣意即天意也」。雄又言:「宗室岳祠八百员,宜罢」。公曰:「尧时九族,在平章百姓之先,疏骨肉之恩,可乎」?郴寇陈峒颇张,帅臣王佐请节制诸军,公言:「莫若使各展其效」。寇平,公言佐之功卓然,赏不可薄,上即除佐次对。又言:「佐用流人冯湛,有功,请先释其累囚,趣上其功」。又言:「军志曰『赏不踰时』,请趣佐上诸军功状」。殿岩步军帅岳建寿初充职,即鞭其偏裨十人,有死者,士有怨言。公言:「恩未加而威先之,请密赐训敕」。荐陈溱伉健无华,王世雄奇厖有谋,上皆将之。楚州守臣翟畋专杀八盗,池州守臣赵粹中专杀一驿骑,皆罪非殊死,公言其冤而正二人之罪。广西帅刘焞平妖贼李接,上问焞功孰与辛弃疾、王佐,公曰:「弗如也」。乃畀焞集英殿修撰。七年,诏王某起居不名。黎州寇平,上曰:「皆卿协赞之力,江湖广寇,卿力尤多。至于行赏惟允,遂为后法。昔陈康伯虽有人望,至于处事皆不及卿」。蜀帅言昨平蕃寇,将臣成光延、高冕失律,公请夺爵或流窜。上曰:「不已轻乎?盍从军制」?公曰:「故事,平内寇之功其赏半于平北虏之功,罚亦宜然」。上欣然曰:「朕因卿言,释然有悟」。乃命减死。公执政七载,多在枢廷,凡选授中外将臣及边方守臣,各称其职,有泛求恩倖从中出者,皆执不行。四方所陈军务,虽数千里外,应之皆切中事机。上眷益隆,而公益夙夜兢兢,朝野贤之,望其为相。八年八月癸丑,拜右丞相兼枢密使,封福国公。先是,自夏不雨至秋,是日甘雨如注,朝士相贺,曰:「此傅霖也」。时户部言诸郡旱者口算绢钱,其缗八十馀万,上喜命相而雨,尽除一年。于是公请发廪以振两淮之饥,择官以检民田之损,粜官粟以平畿甸之谷价。于是富民无蕴年,贫者无道殚,民皆欣然,若更生焉。先是,丞相赵公雄蜀人也,故蜀中名士多汲引在朝。及赵罢相,有为飞语以撼蜀士者,皆有去志。公谓一宰臣去,所用者皆去,唐季党祸之胎也,岂圣世所宜有?于是求去者留,久次者迁,蜀士乃安,朝论以为盛德事。有王叔简者,蜀类试第一人也,赵公荐之得召,既至而赵去。公力荐其文行,用为博士。近习王抃为枢密都承旨,怙宠为奸,中外莫敢言者。公极陈其罪,语甚切,谓自古人主受谤鲜不由此,上即斥之。公荐名儒萧燧代之,小人屏迹。言者论冗官之敝,请损任子。公请自大臣始,人服其公。及郊祀,任子减前郊之半,上甚喜。时有谓公省事多积,除吏多滞者,语闻,上问:「久不除郡守,何也」?公翼日启拟三人,上问孰可帅蜀,公以留正对。命下,谏大夫黄洽贺上曰:「蜀帅得人矣」。上喜,以其语告公,于是荐刘国瑞可风宪,李昌图可版曹,赵汝愚可闽帅,张枃可畿漕。上曰:「卿迩日选用得人,决事惟允」。公曰:「臣荐一士则谗兴,决一事则毁至,非圣主责臣以久不除吏,臣何敢哉」!先是,故相梁公克家久外,公尝从容为上诵言其贤。九年九月己巳,拜公左丞相,克家右丞相。二公对持国柄,同心辅政,上虚己信任,士夫翕然归重,天下颙然望治。公首以进贤报上为己任,谓李椿之老成,朱熹之练达可以寄民命,上使椿帅长沙,熹为浙东常平使者;谓郑丙之刚正、芮辉之文学可以侍经幄,上使辉为侍讲,丙为天官;谓余端礼之精密、曾逮之风力可使为民曹,谓葛邲之行谊、熊克之文词可使登法从;又请补馆职之阙员以储人材,选治郡之高第以为郎官。上尝访公以当世人物,公言儒学政事之臣如京镗、谢深甫、郑侨、何澹、袁说交、吕祖谦、尤袤、谢谔、阎苍舒、罗点、范仲艺、洪迈、沈揆、陆游、倪思、莫叔光、宇文介、谢师稷、王正己、赵思、赵汝谊、何万、邓驲、陆九渊、刘颖、赵巩、詹元宗、吴燠、陈仲谔、詹骙、周颉、黄黼、蔡戡、林枅、李璧、郑锷、赵彦中、丰谊、詹仪之、方有开,皆一时之选也,上皆用之。荐李处全及钱端礼之孙象祖为郡守,上曰:「王某长者」。一日上谓公曰:「今中外得人,前所未有,复见古风矣」。故淳熙人物之盛,至今以为美谈。然公守法度,爱名器,重人命,钦刑罚,惜人材,全始终,恤民隐,宣德意,审几事,持远谋,夙夜切磋,无微不尽。故郑丙议戍期至而不之官者,必严其禁令,公请遵已行之法。林宗臣议私请托以求荐举者,必白发其私书,公谓长告讦之风。邓槔祈改丹书而宰掾谓其罪不可掩,或欲屈法以从所祈,公曰如是则有司可废矣。进士有求以免举之恩为升等之恩,或谓求者止八人,何必靳,公曰八人得之则百人援之矣。宦官张去为请以己之官貤其子,公言其子已为遥郡,法不应迁。龚颐以执政之客补官,求诣铨曹,公言圣世无近比,门不可启。公之守法度、爱名器如此。丹阳民有擅决湖水以溉田者,张枃请重其罪,公言民尝请而官不执,罪不在民。又有饥而强借民谷者,执政请痛惩之。公言令甲饥民缺食,罪不至死。左帑胥吏受赇抵罪者三十人,公言刑者颇众,恐伤好生之德,于是流一人,耐三人。夔帅林栗奏部民谭汝翼豪横可杀,公言夷人杀汝翼下人一百七十馀人,汝翼止杀夷人十七人,谓宜减死,于是止从编置。吴宗旦、刘国瑞请为盗者必杀,公言若尔,则盗必曰杀人者死,不杀人者亦死,等死耳,何惮而不杀人乎?公之重人命、钦刑罚如此。故相陈公俊卿请老,公言其材可惜,未宜遽从。赵公雄请祠,公言人才实难,亦未宜听。右相梁公克家告病求去,公言时方盛寒,请留之以经筵、在京祠官之职,俟春暄而后行。部使者曾逢请祠以养亲,公言逢之孝养,宜加以贴职美名之宠,示砥砺于风俗。周极有才而人多议其轻,公言跅弛之士缓急能出死力,上遂用为郡守。辛弃疾有功,而人多言其难驾御,公言此等缓急有用,上即畀祠官。公之惜人才、全始终如此。版曹王佐言诸路旱暵,除租至五十四万石,上疑其过于多,公言其非过。赵子濛言救荒多滥,公言百姓其谓朝廷轻失人命,而重发仓廪,虽知其滥,可不从厚?沈宗禹请行推排贫富升降之法,公言开民更相纠举,其害甚大。退谓同列曰:「吾辈见民疾苦,当如疾病之在身」。王佐请诸郡上供一岁再校,后期者罚。公言顷岁尝一校殿最,州郡争先,鞭笞苛峻,有至死者。今若一岁至再,其害不细。谓宜止于每岁之杪择一二逋负之尤者罚之,庶几吏不急征,民免苛政。上大喜,曰:「甚善」。公之恤民隐宣德意如此。上尝论唐太宗之功业,因叹大功之未就,公以先德后功为规。上尝遣汤邦彦使虏,而虏酋不礼吾使,因叹宿愤之未摅,公以上策自治为献。虏使魏正吉朝贺不肃,公责之以朝仪,卒致其恭顺而成礼。上欲废枢密院之非古官,公言军务至重,不宜弛备以示敌。公之审几事、持远谋如此。公所建明,上皆施行,此其尤著者。十一年冬,边吏言虏主归朔庭,公言于上曰:「虏之情伪未可知也,或中原豪杰起而图之,为吾驱除,亦未可知也。所宜先者,择将帅、严守备、明斥候、峙糗粮耳」。边吏又言:虏境檄称,其主巡行故国,南朝来岁贺正旦、生辰使暂辍一年。上曰:「彼止吾使,若彼使至,则如之何?盍亦遣使郊劳乎」?公曰:「彼既止吾使,亦必暂止彼使」。未几边吏再言虏境有檄,果亦云然。上再三嘉公,曰:「卿言于前,乃验于今,真庙谟矣」。时高宗皇帝圣寿新岁八十,公言礼之大者仪必极其崇,庆之隆者泽必侈其溥。上命公绵蕞其典。十三年正月朔,上躬帅百官朝德寿宫,奉玉卮,上鸿号。礼成,发德音,行庆泽。群公百执进律增秩,于是恩达于荐绅矣;太学弟子员径诣太常,于是恩达于韦布矣;虎贲材宫饫赐餐钱,于是恩达于尺籍伍符矣;敬老尊贤,薄刑已责,于是恩达于幽人山农海隅苍生矣。公亦当进两秩,增封邑,公恳辞焉。退而喜曰:「吾求去八九矣,而上不听,今可以从此逝矣」。三月,公祈上丞相印绶,归田里。章四上,不许。九月,再请为祠官,又不许,进封鲁国公。来年六月,又累章申前请,又不许。是秋,高宗升遐,一时典礼皆公所定。北虏遣使来贺生辰,或谓上在哀疾,既不受礼,宜辞其来。公独言继好已久,骤辞其使,未可也。谓宜除馆延之,徐议礼遣。从之。上欲遂服,令皇太子参决机务,乃于祥曦殿西序设幄次,命曰「议事堂」。每有大政,宰执诣堂禀议,翼日随皇太子诣内殿进呈。时公当轴寖久,尽瘁夙夜,重以魏国年高有去思,而国恤方殷,欲去不可,闵免踌躇,非其志也。来年春,高宗祔庙,公乃上章丐祠,见上面控,其辞危苦。上恻然曰:「丞相无苦,敬当勉从」。除观文殿大学士,仍前特进、鲁国公,判衢州,从公便乡邻、侍板舆之志也。诏许辞行,拊劳再三。退辞东宫,慰藉周悉。宰执百官设祖帐都门外,观者叹息。侍亲归里,稚耋驩迎,亲故歆艳,以为古人戏䌽画绣,公独兼之。公即日上章力辞典州,请为祠官。上恩闵劳,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未几孝宗倦勤,光宗嗣位,公以旧学首奉明诏询初政。公答诏言极切至,大概谓尽孝进德,奉天敬民,用人立政,罔不在初。上欲拜公使相,而公宅魏国忧,有诏服除日降制。公念母子相为命者六十四年,至此痛极,不如无生,誓以素食终丧。既卒哭,得脾疾,亲旧劝公曰:「此素食所致也。丧有疾,御酒肉,礼也。盍强食从礼」?言未毕,公一恸几绝,劝者乃止。未几小愈,闻王人及门传宣慰问,且禭魏国以白金及帛疋两各七百,公起拜命,自草奏称谢。一日,忽语家人子曰:「《易》卦六十有四,吾年亦然」。即命子弟执笔,自占表章,祈致其仕。翼日夜漏下十刻,薨于正寝,实淳熙十六年某月某日也。先是一月,有大星霣于里门。遗表上闻,两宫震悼,辍朝二日,赠少师,禭以白金及帛疋两各千,令奏亲属一人,添差本路干官以治襄事。官其子孙七人,恤典从厚,终始哀荣。明年十二月甲申,葬于婺之北郭外隆寿之原。公娶何氏,左奉议郎、知温州瑞安县绅之女,累封冀国夫人。子八人:模,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枢,朝散郎,主管佑神观;机,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朴,迪功郎;栋,奉议郎,主管佑神观;楫,修职郎,监西京中岳庙;橚,宣教郎,监西京中岳庙;栻,寄理将仕郎。模、机、朴皆先公卒。一女,适校书郎姚颖。孙男女十四人。公风骨清臞,萧然简远,家人未尝见其喜愠。冲淡寡欲,自奉甚薄,食不重肉,一衣十年。每一饮食,魏国未食,不敢先尝。闺门肃然,寂无歌舞。在公退食,端居斋房,观书或至夜分。合族千指,与同饱温。训迪子侄,不异己子。士夫客死,必赒其归。好贤惜才,人有片善,终身不忘。然不立党与,不市私恩,每有荐进,不告其人,其不知者或以为怨,终不自明。公相孝宗,论事安舒,不迫不激。论人先纯正,论政本宽厚。是时士大夫多言闽人不可用者,公尝荐一二士,上曰:「非闽人乎」?公曰:「立贤无方,汤之执中也。必曰闽有章子厚、吕惠卿也,不有曾公亮、苏颂、蔡襄乎?必曰江浙多名臣也,不有丁谓、王钦若乎」?上称善。自此闽士多收用云。博士章颖论事狂直,上议绌之,公曰:「陛下乐闻直言,故士夫以言相高,耻不相若,此风可贺也,绌之乃成其名也。绌之愈甚,其名愈重。名既归于下,谤必归于上」。上悦,颖复留。有司言天长县水毁七十馀家,上曰:「此常事,何必以闻」?公曰:「昔人谓人主一日不可不闻水旱盗贼,《礼》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可谓人之父母矣』」。上敬纳焉。君子谓此三言者,真古大臣之言也。其开广贤路,长养谏者,固结民心,增益主德,其功远矣。故上每称公曰「不党无私」,又曰「刚直不欺」。夫外人见其粹温,而上独见其刚直,扬己要誉者能之乎?隆兴以来称名相云。有文集若干卷,制草若干卷,奏议若干卷。既葬十四年,栻走二千里,以其兄枢之书来庐陵谒万里曰:「先生非先公故人乎?墓隧之碑未立,先生而不为,尚以谁诿」?万里则按其诸子所作家传,及起居郎熊公克所作行状,摭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书之。铭曰:
皇矣孝宗,圣与天通。英武刚明,而相鲁公。孝宗赫然,鲁公凝然。赫然如天,凝然如渊。规凿矩枘,落落弗契。云胡相逢,同底于治。闻诸晏婴,有同有和。同罔可否,和罔唯阿。未闻衢室,以俞废咈。面惟予从,违弗汝弼。维皇之刚,用公济而。维皇之英,用公粹而。皇武用公,保大定功。皇明用公,海函地容。皇德增增,皇功锽锽。皇治其弘,有巍其成。昔周之宣,艾夜勤止。暨厥末造,鹤诲驹刺。唐之文皇,唐之成康。其渐二五,曾谓无荒。隆兴之元,阖开乾坤。震是狁魂,于强于安。淳熙之季,薄海丕乂。金瓯罔缺,龟玉罔毁。何施臻兹,维皇不疑,维公不欺,维卒不欹。谓公平平,无勇功智名。后有思者,訾不来下(《诚斋集》卷一二○。)。
诚:原脱,据四库本补。
丞相太保魏国正献陈公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六、《诚斋集》卷一二三、《永乐大典》卷三一五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皇天祐宋,俾万亿年作民主,自祖宗暨于中兴,必畀以杰魁文武之佐,负大公至正之望,为一世善类之宗。故其人未用而天下望之,既用而天下悦之,既去而天下惜之。其进其退,君子小人视之为己用舍,四海生灵视之为己戚休,中国四夷视之为国轻重。在仁宗时,则有若杜、韩、富、范;在哲宗时,则有若司马文正;在高宗及我圣上时,则有若广汉张公、莆田陈公。磊磊堂堂,后先相望,伟如也。初,绍兴庚辰、辛巳间,虏情猘甚,国势臬兀,天下之望在张公,而廷臣莫敢以闻。首请用张公以大慰民望、卒安宗社者,陈公也。是时万姓三军称张公为都督,而陈公为小都督,其系人望如此。至如乞斩大珰张去为,尼外戚钱端礼之相,逐倖臣龙大渊、曾觌,议复奏审之法,及极言近习弄权、债帅纳贿等弊,皆根柢天下治乱,天下称诵其卓诡绝特之举者,皆陈公云。《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乃淳熙十有三年秋七月二十有二日,民之无禄,少师、观文殿大学士、魏国陈公以薨闻。天子震悼,对辅臣惊叹久之,为辍视朝,又再辍视朝。赠太保,谥曰正献,令官治葬。以十五年七月二日,葬于莆田县保丰里龙汲山。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公熹状其行,其子守以请铭于太史氏,而庐陵杨万里实执笔待罪厥官,铭其可辞?公讳俊卿,字应求,其先颍川人。永嘉之乱,太尉、广陵郡公准之孙西中郎将逵南迁泉江。历唐、五季,而太尉十九世孙真、二十二世孙峤沆始居莆田。自沂公以降,以好施闻。公生而庄敬,不妄笑言,七八岁知学。冀公薨,执丧如成人。少长益自厉,绍兴八年举于礼部,知举朱公震、张公致远得其试文曰:「公辅器也」。寘首选,有不可者,屈居第二。授左文林郎,泉州观察推官。秩满,改宣义郎。故事,当入馆学,时相秦桧察公不附己,以为南外睦宗教授。终更造朝,道中一日忽心悸,亟驰归,冀国夫人已即世,乃以是日属疾云。服除,员外置通判南剑州。桧死,乃以秘书省校书郎召。非公事未尝诣执政。今天子为普安郡王,高宗命宰相择可辅导者,争欲植所善。高宗不可,命择馆职静厚者,乃以公对。除著作佐郎,兼普安郡王府教授,寻迁著作郎。在邸二年,讲说常傅经以规。历司勋、礼部外郎,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韩仲通以狱无辜媚秦桧,桧党尽逐,仲通独全,刘宝总戎掊克,并按抵罪。宰相汤思退秉政,国言籍籍,会冬无云而雷,公言:「思退文艺有馀,器识不足,无以堪重任」。诏罢思退。金虏自燕徙汴,谋入寇,中外震恐。而杨存中久握兵柄,尤以掊克交结得幸,士皆怨咨。三十一年春正月望,大雷雹,已而雨雪。公引《春秋》书雷雪相距八日,其变有渐,今一日并见,此夷狄陵中国,臣下窃威权之象。遂弹存中,天子为罢存中而夺之兵。时虏衅已形,公言宜蚤择大帅,尽护诸军,而在廷莫有堪其选者。旧臣唯张忠献在,困于谗,谪居湖湘,中外翕然归之。上心益疑,公上疏曰:「窃惟今日事势危迫,军民士夫皆曰张浚忠义文武,且习军事,可当阃寄。臣素不识浚,亦闻其人意广才疏,虽有勤王之节,安蜀之功,然其败事亦不少。特其许国之忠,白首不渝,廷臣未有过之者。窃闻谮者言其阴有异志,若付以权,恐渐难制。夫浚之所以得人心、伏士论者,为其有忠义之素心也。若其有此,人将去之,谁复与之?臣愿陛下察其谗诬,略加辨白,且与除一近郡,以系人心」。上大悟。宦官张去为阴沮战议,且请避狄,公请斩之。上愕然曰:「卿仁者之勇」。明日,除权兵部侍郎。后数月,竟用张公守建康。边报益急,王师始北渡江,据要害,然战议犹未决。公言:「今守禦略备,士气亦振。北虏若来,持以重兵,捣以间道,上策也。严备禦,开屯田,中策也。受其甘言,敛兵增币,无策矣」。虏兵寻渡淮,公受诏经理浙西,我是以有胶西之捷。公劝上进幸建康,上然其计。未发而虏自乱杀亮,新酋遣使求成,朝廷议所答。或曰归疆者实利,正名者虚名,多附其说。公亟言曰:「今日正名之日也」。今天子受禅,公入对,陈戒恳切,且言:「今日之事必也清心寡欲,屏远便佞,用志专,见理明,则邪正分,功业就」。七月,迁中书舍人,寻以其职充江淮东路宣抚判官,兼权建康府事。时上初即位,慨然有雪雠耻之志,方属张忠献公以阃外事,顾在廷无可使佐之者,以公忠义奋发,沉静有谋,故有是命。公与张公协谋效力,大饬边备。十一月,召给札条时弊,公陈十事,曰定规模,振纪纲,励风俗,明赏罚,重名器,遵祖宗之法,杜邪枉之门,裁任子之恩,限改秩之数,蠲无名之赋。其杜邪枉之说曰:「比来左右近习名闻于外,士夫以身附炎,将帅以赂易官」。隆兴改元,都督府建,除礼部侍郎参赞军事。张公初谋大举北征,公以为不若养威观衅,俟万全而动,从之。会虏盛兵聚粮边邑,诸将谓秋高必来,不若先之。张公以为然,乃表出师。是时六月,师兴,出虏不意。幕府次盱眙,大将李显忠、邵宏渊连下虹、灵壁二县,禽其大将大周仁、萧琦,缚至麾下,将乘胜长驱。公曰:「盛暑兴帅,深入敌国,皆兵家所忌,宜亟还」。张公亟檄显忠班师,而显忠等已进破宿州。虏亦大发河南之兵以来,显忠身鏖战城下,自朝及昃,杀伤过当,虏气熸焉。中兴以来,王师之捷,鲜有此举。会夜雨,不相知而惊,虏溃而北,我师溃而南,而流言以为我师大失利,虏且乘胜而至,主和议者又侈其说以摇众。公从张公驻兵不动,溃兵闻之,稍稍来归。讨其实,所亡失财数千人。张公檄公亟入奏,公见上具道其事,且曰:「胜负兵家之常,愿勿以小衄沮大计」。上曰:「朕任魏公不改」。张公抗章待罪,公亦请从坐。上不得已,诏皆贬秩二等。汤思退复相,公以尝论思退请罢,不许。谏官尹穑阴附思退,议罢张公都督,复以宣抚使治扬州。公上疏曰:「今使浚去都督甚重之权,居扬州必死之地,凡所奏请,台谏沮之,如此则人情解体。浚方为贼饵之不暇,且浚近画两淮备禦之计,惟保险清野,可挫贼锋,陛下既许之矣,今议者之言乃如此。虽浚尽室以往,有死无避,然浚负天下重望,一有蹉跌,人情震骇,臣恐江上之事,将有不可测者。议者但知恶浚而欲杀之,乃不复为宗社计。愿诏中外,相与协济,使浚得以毕力自效」。上感悟,即召张公复开督府,卒召相之。然不数月,竟为思退、穑等所挤,遣出视师,遂不复返,而公亦累章请罢。明年五月,乃除宝文阁待制、知泉州。公固请祠,除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及思退贬死,上乃思公言,太学生数百人伏阙下拜疏,请起公。上劳之再三,公引欧阳脩、司马光之言,极论朋党之弊,以为绍圣、崇、观以来,此说肆行,实基靖康之乱。近岁宰相罢黜,则其所用之人不问贤否,一切屏弃,此钩党之渐,非国家之福。除吏部侍郎,寻兼侍读,同修国史。尝言:「本朝之治惟仁宗为最盛,愿陛下治心修身,立政用人,专以仁宗为法,此今日之要也。大臣受任不专,用事不久,不能以一身当众怨,此今日之敝也。人才国家之命脉,气节又人才之命脉。祖宗盛时作成涵养,名公巨人争以气节相高。自蔡京、秦桧用事,摧丧略尽,今日之戒也」。于是上有意大用公矣。会钱端礼起戚里秉政,骎骎入相,馆阁之士相与上疏斥之,皆为端礼所逐。工部侍郎王弗阴附之,公抗疏言本朝无以戚属为宰相者。及进读《宝训》,适及外戚事,公又极言;「本朝家法,外戚不预政,最有深意」。上首肯久之。端礼由是深忌公。公力求去,除宝文阁直学士、知漳州,改建康府。公既去,而端礼亦卒不相。二年,召为吏部尚书。时上犹未能屏鞠戏,又将畋白石,公上疏力谏,至引汉桓灵、唐敬穆及司马相如之言以为戒。后数日入对,上迎谓公曰:「前日之奏备见忠谠,朕决意用卿矣」。十二月,诏馆虏使,遂拜同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首荐名士陈良翰、林栗、刘朔。时龙大渊、曾觌以旧恩怙宠,士夫颇出其门,言者往往获罪。及公馆客,大渊为介,公见外不交一言,大渊造门不答。偶中书舍人洪迈来见,语公曰:「人言某当除某官」。公曰:「何自得之」?迈以渊、觌告,公具以迈语质于上前曰:「臣不知平日除目两人实与闻乎,抑密伺圣意而窃弄国权也」。上曰:「朕何尝谋及此辈」?即黜二人。知枢密院事虞允文入谢德寿宫,高宗语之曰:「卿与陈俊卿同在枢府,俊卿极方正」。公以两淮荆襄藩篱未固,言于上曰:「备边经久之计,不过屯田积粟、增陴浚隍、训卒练兵而已。然今日任人太拘,而边郡尤病。谓宜广求人才,勿间文武,使陈所见,与定规模,悉如太祖皇帝所以遇李汉超、马仁瑀辈者。分之以兵,使自为守,饶之以财,使自为用」。虏使来庭,公以故事押宴。使者致私觌,其牍不名,公却之,使者乃书名。虏移书边吏,求归亡命,上顾辅臣议所答,公曰:「俘虏归叛亡否,此载书也」。镇江军帅戚方掊克,军士嗟怨,言者及之。公奏:「外议内臣中有主方者」。上曰:「朕亦闻之。方罪固不可贷,亦当并治誉阿者,以警其馀」。即诏罪方而以内侍陈瑶、李宗回付大理,究其贿状。虏使来贺会庆节上寿,适郊礼,散斋不用乐,公请令傧者以礼谕之。上亲郊,霖以震,宰相叶颙、魏杞策免,公亦请罪。越数日,除参知政事。言于上曰:「执政当为陛下进贤,退不肖,使百官各任其职。至于细务,宜归有司,庶几中书之务稍清,而臣等得以悉力于其急务」。从臣梁克家、莫济求外补,公言二人皆贤,其去可惜,盖有惎间者。于是劾洪迈奸险诡佞,不宜在人主左右,黜之。七月,宰相蒋芾以忧去,公独当国,寻兼知枢密院事。请中出恩泽者,许得寝之。上曰:「卿能尔,朕何忧」?每劝上亲忠直,纳谏争,抑侥侥,肃纪纲,讲军政,宽民力,用人随才,无求其备。异时将帅不见执政,莫别能否,公日召三数人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识之。首减闽盐,罢江西籴及广西折配米盐,蠲诸道积逋以大万万计。上于公言听谏从,于是政颇归中书矣。龙大渊死,上念曾觌,欲召之。公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咏歌圣德,今复召,愿罢臣」。遂止。殿帅王琪奉诏行视淮城还,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命召之。公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琪称其才」。公曰:「琪荐将佐职也,何与教官」?上曰:「可召问之」。公退责琪,皇恐不知所对。会扬州奏琪传诏增城,今既竣事,公请于上,上曰:「无之」。公曰:「此矫制也」。退至殿庐,召琪诘之,琪叩头汗下。公亟奏曰:「诏边臣增城,此大利害,大纪纲,大号令也,而琪得诈为之。令甲曰,诈为制者杀」。于是诏削琪秩,罢之。先是,密命下诸军,朝廷多不与闻,公与同列请自今百司受诏处事,并闻朝廷而奏审焉。至是复以为言,从之,寻收前命。上谕执政曰:「禁中欲取一饮食,亦奏审乎」?公言:「祖宗成宪著在令甲,且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每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也。今命下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并旧法而废之矣。意者非陛下意也,将无小人因此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乎」?翼日面奏,上曰:「朕岂以小人之言疑卿等耶」?同知枢密院事刘珙进对,语切忤旨,诏除珙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公力争之曰:「当与大藩」。上乃以珙帅江西。乾道四年十月,制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公为相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选。尤抑奔竞,奖廉退,或才可用而伐阅尚浅,即密荐于上,退未尝以语人。有忽被召对除用,而不知所自者。如名儒朱熹,公三荐之,熹不知也。每接朝士及牧守来自远方者,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见给舍必勉之曰:「朝廷政令,公等意有未安,勿惮举职」。又以两淮备禦未设,民无固志,请于扬、和二州各屯三万人,仍书民数,率三男子者家一人为民兵,要使大兵分屯要害,以扼腹背,民兵各守其城,以相犄角。时虞允文宣抚四川,公荐其才堪宰相,上即召允文为枢密使。至是,拜公左相,允文右相,乾道五年八月也。允文建议遣使北虏,以陵寝为请,公面陈未可,复手疏,以为恐慕虚名而受实害,事得小缓。曾觌秩满,公预请以为浙东总管,上曰:「觌意似不欲」。公曰:「属者陛下去觌甚盛,或谓觌必复来,今果然。愿捐私恩,伸公议」。又诏进觌官,公曰:「无名」。会遣使贺北虏正,乃请以觌为介,还以故事迁其官。枢密承旨张说欲为亲戚求官,惮公不敢言。会公予告,请于他相,得之,公卒不与,吏部尚书汪应辰举李垕应制,有旨召试,权中书舍人林机言垕独试,非故事。公奏元祐中谢悰亦独试。乃机与谏官施元之意沮汪应辰,不为垕也。公因极论其奸,遂罢二人。明年允文复申前议,上以手札谋于公,公上疏力争之,继力请去。以观文殿大学士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辞行,犹劝上以泛使未宜轻遣。竟遣之,不获其要领云。曾觌亦召还,遂建节旄,历使相,以跻保傅,士大夫莫敢言者。公至福州,政宽而严于治盗。明年,定海水贼倪郎侵轶闽广,海道骚然。公召统领官郑庆授以方略,庆颇逗留,以风为解。公植旗于庭,视其所乡,庆惧,昼夜穷追,遂悉禽之。上嘉其功,特迁银青光禄大夫。闽盐故事,官自鬻之,转运判官陈岘议改为钞。公移书执政,以为法行三十年,州县稍无横敛,百姓亦各安业,此不为不利矣。今欲改之,不可。竟改之,已而果不行。又明年,力请投闲,遂以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归里第。淳熙二年,再命知福州,民习其政,不劳而治。会有诏尽发本道戈船及选卒,公奏留其半。州大旱,且火,且星陨,且地震,公悉以闻,上赐笏带药物。三年,太上皇帝圣寿七十,庆赐宇内,公以绍兴从官,特转金紫光禄大夫。四年,累章告老,上迟回累日,乃除特进、提举洞霄宫。五年五月,起判隆兴府,改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且诏入奏。既至,都人聚观咨嗟,喜公之将复用也。见于垂拱殿,上为改容加敬,命坐赐茶,宣问款至。公因从容言曰:「择将当由公选。臣闻诸将多以贿得之,军政大坏矣」。上曰:「前日郑鉴亦云」。鉴,公婿,故及之。公曰:「鉴以小臣论事,陛下和颜听纳,中外仰服。然诸将交结,用不以材而以货,则下不服」。上曰:「然」。又曰:「陛下用人当辨邪正,当由朝廷。闻曾觌、王抃招权纳贿,荐进人才,而皆以中出行之。口语籍籍,恩归此辈,谤萃陛下」。上曰:「小者或勉徇之,大者此辈何敢预」?公曰:「此辈未必敢明荐也,或伺知圣意而传于外耳。禁中一事外间必闻,皆此曹也。愿严戒敕」。上遣中使赐金器犀带茗香。明日辞行,因奏曰:「臣去国九年,重入脩门,见都下谷贱人安,惟是士大夫风俗大变耳」。上曰:「何也」?公曰:「曩者士夫私趋觌、抃者十一二,尚畏人知,今则公趋之者十七八,不畏人知矣。人才进退由于私门,大非朝廷美事」。上曰:「抃不敢。觌时有请,朕多抑之,继今不复从矣」。公曰:「陛下之言虽如此,其如外间欢传,某由某荐,某出某门,此曹声生势长,台谏侍从多出其门,朝廷亦唯命是听,孰敢为陛下言者?如将帅贿交又特甚者,不惟士夫言之,吏卒亦能言之,独陛下以为无有耳。陛下信任此曹,坏朝廷之纪纲,废有司之法令,败天下之风俗,累陛下之圣德,臣实痛之。愿陛下勿忘臣此四言者」。上曰:「卿到建康,见兵将如此者以闻」。公去建康十五年,父老喜公之来,所至相聚以百数,焚香迎拜。公为政平易宽简,悉罢无名之赋。府有军屯,异时多为民害,公为出令,犯者以军法论,诸军肃然。行宫管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如部使者。时节按行殿中,则宦者置酒西向坐,而留守为客,甚或邀饮其家。公悉罢之。建康距淮南一水间,每边头利害,知无不言。北境有盗百馀焚掠淮阴,公请严禁吾民越疆盗马者,增濒淮县兵之戍者,不受自北来归者。先是,上念诸军有孥众而廪不赡者,出缗钱畀三总领司,各十万,俾市易,岁取子钱之五以优给焉。有司旁缘,尽笼商贾之利,阴夺关市之征。公请罢之,而岁捐券三十万于一司,给孥众者半,犒大蒐者半。时上前下文书于外,多不用符玺,谓之白劄子,率用亵御特送,而廷劳同王人。至是枢密承旨王抃遣所亲以白劄来,吏白近比,公不奉诏,因上疏曰:「号令出于人主,行于朝廷,布于中外,古今所同也。间有军国几事,或禁中细札,亦必用玺书行之,此所以示信而防伪也。今乃直以白劄谕指,隃度事宜于数百里外,异时缓急,或钱谷所出,或师旅有兴,或边防是经,系乎国家大利害者,能保其无伪乎」?上手札愧谢。公寻上章复告老,答诏不允,除公少保,益封。公固辞,上手札尉谕再三,乃受。时江东旱甚,上诏公预讲荒政,公请贷米斛三十万、谷二十万,公州县振粜,而又继以发常平之粟,除田租之逋,罢淮东之籴,蠲米商之征。从之,惟所贷谷米才得十七分之一云云。公设施有政,米舟四集,民无流徙。八年正月,复告老,累诏不允,而公请益坚。二月,除醴泉观使,进封申国公。九年正月,公年七十,元日即谢醴泉之廪,复申前请,凡五表,上又手答却其章。是岁亲郊,召公侍祠,公固辞,又三表及手疏告老。上不得已,诏以少傅致其仕,进封福国公。有司以法当给全俸,公按富文忠公故事,独受少傅之禄,馀悉上还。十一年十月七日,上以公生朝遣使赐手诏、金器、药香。十二年,又诏公侍祠圜丘,且来岁增上太上尊号,且庆寿陪班。上谕宰臣曰:「陈丞相久不相见,宜趣其来」。复手札书其末曰「付陈少傅」,而不名。公竟固辞。庆典告成,册拜少师,进对魏国公。及属疾且革,夜半手书一纸示诸子:「勿祈恩泽,勿祷浮屠,勿立碑请谥」。遗表惟以「用忠良、复境土」为请。诘朝,整冠定气,安卧而薨,得年七十有四。公忠孝天至,尤好礼,终日无惰容。虽疾,见子孙必衣冠。遇人无少长,以一诚实,一言终身可复。平居言若不出诸口,而在朝危言正色,辨邪正,斥权要,无所顾避。然心平气和,无近名意。处国事顾大体,务持重。在中书尤爱名器,抑侥倖,故小人多不乐。上屡称其忠诚为贤相云。公性宽洪,无私喜怒,泛然若无所亲疏,而好贤之心实笃。雅善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敷文阁学士李公焘,尝曰:「吾待罪宰相,无过举者,二公之力」。治郡尚风教,民有骨肉讼者,譬以义理,争者感泣。自奉甚约,食日一肉,而一衣或二十年。禄赐多以分人,抚爱宗族恩意甚备,内外缌功必素服终丧。在官不受馈问。建康诸部使者及诸大将,故事有月饷,公不欲异众,别储之以周士之贫者。将去,尚馀万缗,悉归之官。公于外物澹然,独喜观书,病犹不释。其学一以圣贤为法,于释老未尝问。尝有诗曰:「吾方蹈孔孟,未暇师粲可」。有文集二十卷。曾祖讳仁,祖讳贵,父讳诜,皆以公贵赠太师,沂、昌、冀三国公。曾祖妣黄氏,祖妣李氏,妣黄氏、卓氏,赠徐、昌、越、冀四国夫人。配聂氏,封唐国夫人。子男五人:寔,朝奉郎、通判泉州事;守,承议郎、权发遣漳州事;定,承奉郎,蚤卒;宓、宿,皆承事郎。女四人:长适进士黄洧,次适故著作佐郎郑鉴,再适太常少卿罗点,次适奉议郎、通判漳州梁亿,馀幼。孙男四人:垕,承务郎;址、坦,承奉郎;塾,未官。女六人。铭曰:
宋十一叶,有赫有嶪。振天之纲,乾道惟皇。惟皇惟肖,肖我高庙。肖我祖宗,追而与同。庆历、元祐,绍兴、乾道,宋之圣时,郅隆四之。摅国宿愤,信威朔狁。六月之师,周宣之奇。大丑仁琦,麋之以归。自此疋马,詟不南下。谟明何人?猗张与陈。谈者仰目,曰大小都督。大勋骎骎,卒坏于成。张公既丧,久艰厥相。皇相陈公,奋熙载庸。正臣表治,万物吐气。劝皇德心,烛理自明。皇德一正,万国以定。一时群材,驩为公来。若凤斯翙,万羽斯会。色夷气温,皇知爱君。君有难启,事有难止。不费颊齿,如石投水。乾道之隆,万祀攸崇。走职太史,作诵万祀。
奖谕林栗进易经传集解诏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七一、《经义考》卷二七
敕林栗:省所上表进《周易经传集解》等共三十六册事。道载六经,亶为明备;易更三圣,尤号精微。繄训传之滋多,有简编之可考。卿才猷俊茂,器识高宏。繇深造于渊源,务旁周而综汇。昔究麟经之蕴,兹明羲画之传。惟三统本于《春秋》,仍通大衍之用;且九章列于《洪范》,亦参八卦之分。乃能备绎始终,兼该表里。会萃篇图之富,包罗象数之全。给札而诏,尚书已光于侯国;赐玺而勉,太守益重于文儒。爰布温言,以旌笃学。允怀殚洽,良用叹嘉。故兹奖谕,想宜知悉。夏热,卿比好否?遣书,指不多及。
辞免江西提刑状 其三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五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二、《朱子奏议》卷一四、《古今图书集成》铨衡典卷一○五
右,熹昨为兵部侍郎林栗抗章劾数其要君拒命、作伪无礼之罪,几数百言,得之传闻,不胜骇惧,遂不敢前赴新任,而具状申省,伏候严谴。今准尚书省劄子,六月二十六日奉圣旨,「朱熹力疾入对,奏劄皆论新任职事,朕谅其诚,复从所请,可依已降指挥,疾速之任」。熹拜受伏读,感极涕零。伏惟天日之明,洞烛幽隐,凡群下之诚伪曲直,盖无所匿其情者。以至皇慈广覆,不间微贱,优容之至,辨白之详,抚喻之温,褒借之宠,则又有非疏远小臣所当得者。诚宜祗承德意,拜命即行。而熹归途踏热度岭,足疾又颇发动,委是不任起发前去。又况林栗见今在职,馀愤未平,万一事有统临,必至重遭按治。孤远之迹,诚不自安。欲望朝廷哀怜,特赐敷奏,寝罢元降指挥。或恐圣慈闵其贫病,即乞委曲开陈,特与宫庙差遣一次,使得杜门念咎,毕此馀生,千万幸甚!谨具状申尚书省,伏候钧旨。
辞免磨勘转官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五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二、《朱子奏议》卷一四、《古今图书集成》铨衡典卷一○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右,熹今月二日准尚书吏部降到告命一道,磨勘转朝奉郎者。伏念熹昨以无能,跧伏林野,圣慈过听,特改京官,在熹之愚,已出望外。后来虽有考第,合该磨勘,缘熹改官之后,一向奉祠,即无劳效可考。中间虽曾实历知南康军一任,及提举浙东常平数月,又已各蒙圣恩,特除贴职,所以不敢妄有陈乞,自速贪冒之罪,以负褒擢之恩。今来不谓方被重劾,反蒙圣知,仍旧差遣,特诏有司给还磨勘,以宠其行,致有上件恩命。仰戴天慈,虽深感激,俯循私分,敢负夙心?兼以近方具状申省,回避兵部侍郎林栗,仍乞宫观差遣,所有恩命,熹实不敢无故祗受。除已送建宁府寄收外,谨具状申尚书省,伏乞敷奏,收回所降告命,以安愚分,伏候钧旨。
答魏元履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所喻杜征南语,此固切论。然今日之事,恐异于此。盖彼以彊大兼人之国,故其计谋规画不得不然。今以弱小自守,而义当有为,乃其义理事势不得不尔。今日虽无征南之明略,而天下之事当得但已耶?愚谓孟子所谓成功则天,董子所谓明道正义,武侯所谓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成败利钝非所逆料者,正是今日用处。若以征南之言为正,窃恐落第二义也。前日答书,思虑偶不及此,见来书又言之,聊发其愚,不知老兄以为如何也。顷见林黄中说在宫邸读《史记》秦伐楚,王剪、李信争兵多少处,偶及近事,因云:「今乃欲以数万之卒横行中原,何其虑事之不详也」。熹因为言此事正不尔,秦灭六国,楚最无罪,故楚既亡,而其国人悲思,有三户之谣。则当时秦人之攻,楚人之守,势可知矣。今日之事与此正相反,柰何以为比乎?此与所论亦稍相似,因谩及之。大抵议论先要根本正当,然后纪纲条目有所依而立。近看《论语》说及为儿辈说《唐鉴》,因得究观范太史之学,不知此人胸中如何,其议论乃尔。暇日试熟观数过,当见古人论事轻重缓急之方矣。每读至会心处,未尝不废卷而叹也。
与赵帅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八、《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六一、同治《馀干县志》卷一七、《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七
熹适间道左拜违,不胜惘惘移刻。伏惟台候动止万福。所需文字适方检得,谨以内呈。复有少禀,乃适间所忘记者。熹辞免文字,度今已到久矣。台旆到阙日,若已得请,则无他祷;万一未遂,则望特为一言,及此私计未便之实,使早得从鄙愿,千万之幸。经界一事,将来本欲说破,以昨夕见教之勤,且复隐忍。但此事不可不使彼知之,亦幸为详言之,则熹虽不言,而义亦伸矣。盖此一事贫民以为利,而并兼豪夺之徒以为不便,其理甚明。故当时臣僚建请,而朝廷行下诸司,诸司行下诸郡,泉、汀之言虽有异同,而诸司察其无理,幸以熹言为是,反复论难,盖千百言,以闻于朝,则其虑之已不为不审矣。今虽有此一人之诉,朝廷亦合审其虚实,押下诸司,再令审覈,则其教诱资给诬罔之罪,必将可得。如其不然,诸司中必有观望风旨,自为前却者,此谤犹有所分,不专在于朝廷也。今所施行乃匆匆如此,是朝廷不以臣僚之言为可信,又不以熹之言为可信,又不以诸司之言为可从,而偏听此人之说,与其教诱资给者之说也。丞相相知甚深,荐引存问不为不厚,熹虽知不足以堪此,然平时狂妄,所以倾倒不敢自他者,亦不为不至。故前日之辞免,不敢决然为不出之计,而于马贰卿书复露异时乞郡之请,此意亦可见矣。今以此事观之,乃知丞相所以见遇者,乃在漳州进士吴禹圭及诸教诱资给者之下。今虽无耻,其敢冒此而进哉?熹伉拙奇蹇,一出而遭唐仲友,再出而遭林黄中,今又遭此吴禹圭矣,岂非天哉!天实为之,岂敢尤人?然复云云如此者,犹感丞相相知之意,而惧其以此待天下之士也。幸侍郎一为诵之,千万至望。
与汪尚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一二
去春赐教,语及苏学,以为世人读之,止取文章之妙,初不于此求道,则其失自可置之。夫学者之求道,固不于苏氏之文矣,然既取其文,则文之所述有邪有正,有是有非,是亦皆有道焉,固求道者之所不可不讲也。讲去其非以存其是,则道固于此乎在矣,而何不可之有?若曰惟其文之取,而不复议其理之是非,则是道自道,文自文也。道外有物,固不足以为道,且文而无理,又安足以为文乎?盖道无适而不存者也,故即文以讲道,则文与道两得而一以贯之,否则亦将两失之矣。中无主,外无择,其不为浮誇险诐所入而乱其知思也者几希。况彼之所以自任者,不但曰文章而已。既亡以考其得失,则其肆然而谈道德于天下,夫亦孰能禦之?愚见如此,累蒙教告,终不能移也。又蒙喻及二程之于濂溪,亦若横渠之于范文正耳。先觉相传之秘,非后学所能窥测。诵其诗,读其书,则周、范之造诣固殊,而程、张之契悟亦异。如曰仲尼、颜子所乐,吟风弄月以归,皆是当时口传心受,的当亲切处。后来二先生举似后学,亦不将作第二义看。然则行状所谓反求之六经然后得之者,特语夫功用之大全耳。至其入处,则自濂溪不可诬也。若横渠之于文正,则异于是,盖当时粗发其端而已。受学乃先生自言,此岂自诬者耶?大抵近世诸公知濂溪甚浅,如吕氏《童蒙训》记其尝著《通书》,而曰用意高远。夫《通书》太极之说,所以明天理之根源,究万物之终始,岂用意而为之?又何高下远近之可道哉?近林黄中自九江寄其所撰祠堂记文,极论「濂」字偏旁,以为害道,尤可骇叹。而《通书》之后,次序不伦,载蒲宗孟碣铭全文,为害又甚。以书晓之,度未易入。见谋于此别为叙次而刊之,恐却不难办也。《舂陵记》文亦不可解,此道之衰,未有甚于今日,柰何柰何!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又见《古今事文类聚》别集卷五,《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五五、经籍典卷四九三。
答林黄中(栗)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七、《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七八
室户之说屡蒙指教,竟所未晓。盖如所论,即室户乃在房之西偏,而入室者先必由房而后进至于室矣。历考礼书,不见此曲折处。郤子之登,必自西阶,房户虽在室户之东,盖亦无所经见,恐未足以證室户之必东出也。愚意于此深所未解,更丐一言以发其蔽,幸甚幸甚!又见《易图》深诋邵氏先天之说,旧亦尝见其书,然未晓其所以为说者。高明既斥其短,必已洞见其底蕴矣。因来并乞数语掊击其缪,又大幸也。
答林黄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七、《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七八
诲喻缕缕,备悉。乐章必已得之,因风幸早示及。丘推参选未还,尚未得闻室户之诲。大抵所欲知者,此户南乡西乡,果安所决?而经传实据果安所取?不论传授之有无也。邵氏先天之说,以鄙见窥之,如井蛙之议沧海。而高明直以「不知而作」斥之,则小大之不同,量有不可同年而语者。此熹之前书所以未敢轻效其愚,而姑少见其所疑也。示谕邵氏本以发明《易》道,而于《易》无所发明。熹则以为《易》之与道非有异也,《易》道既明,则《易》之为书,卦爻象数皆在其中,不待论说而自然可睹。若曰道明而书不白,则所谓道者恐未得为道之真也。不审高明之意果如何?其或文予而实不予,则熹请以邵氏之浅近疏略者言之。盖一图之内,太极、两仪、四象、八卦生出次第、位置行列,不待安排而粲然有序。以至于第四分而为十六,第五分而为三十二,第六分而为六十四,则其因而重之,亦不待用意推移而与前之三分焉者未尝不吻合也。比之并累三阳以为《乾》,连叠三阴以为《坤》,然后以意交错而成六子;又先画八卦于内,复画八卦于外,以旋相加,而后得为六十四卦者,其出于天理之自然与人为之造作盖不同矣。况其高深闳阔、精密微妙又有非熹之所能言者。今不之察,而遽以「不知而作」诋之,熹恐后之议今犹今之议昔,是以窃为门下惜之,而不自知其言之僭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