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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讲乞不限年及出身劄子(嘉祐七年九月一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八二、《司马公文集》卷二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四
臣伏见国子监直讲见缺数员,久而未补。盖以近制须年四十以上,及进士九经出身,方得为之。臣愚以为,学官正宜取德行经术可为师表之人,不当限以苛法。若不察其人之贤愚,而惟年齿出身之问,则虽有德行如颜回,经术如王弼,皆终身不可为学官也。又旧制学官皆先试讲说,然后就职。近岁此法亦因循不行。臣欲乞今后应国子监直讲有阙,许本监或两制以上,举京朝官选人有德行经术者,具姓名闻奏,更不问年纪及出身。其国子监所举者,委学士或舍人院试。两制以上所举者,委国子监试。并须众官聚厅互举疑义,面试讲说,择其义理精通者,保明闻奏,方降敕差除。若德行邪僻,经术荒谬,而辄敢举荐保明者,并乞严行朝典。取进止。
答韩秉国书(元丰八年二月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四、《司马公文集》卷六三、《圣宋文选全集》卷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二九、《宋元学案补遗》卷一九
光启。丁通直来,蒙贶书,审起居安和,至喜。示谕,见《与景仁书》,似怪论议有所不同,此何言哉!朋友道废久矣,光述《中和论》所以必欲呈秉国者,正为求切磋琢磨,庶几近是耳。岂欲秉国雷同而已邪?闻秉国有论,光不胜其喜,故因景仁请见之,何谓怪也?然光至愚,于秉国之论,犹有所未达者,请试陈之,惟秉国择焉。秉国云:「中之说有二,对外而言一也,无过与不及一也」。此诚如谕,然中者皆不近四旁之名也。指形而言之,则有中有外,指德而言之,则有和。此书以《中庸》为名,其所指者,盖德也,非形也。如秉国所谕,则《中庸》应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及其既发谓之外」,不则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虚,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乃相应也。秉国又云:「虚则明,塞则暗」。此诚如所谕,然所谓虚者,非空洞无物之谓也,不以好恶利害蔽其明是也。夫心,动物也,一息之间,升天沈渊,周流四海,固不肯兀然如木石也。惟贤者治之,能止于一。择其所止,莫如中庸。故《虞书》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也」。凡人固有无喜怒哀乐之时,当此之际,其心必有所在。小人则追求嗜好,靡所不之。惟君子能自处于中庸之地,不动以待事也。《大学》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又曰:「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言所止各有在也。《荀子》曰:「德操然后能定,能定然后能应。能定能应,夫是之谓成人」。亦言所定在于德也。又曰:「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虚一而静。心未尝不藏也,然而有所谓虚。不以所已藏害所将受,谓之虚。心未尝不两也,然而有所谓静。不以梦剧乱知,谓之静」。然则虚者,固不为空洞无物,静者固不谓兀然如木石也。凡曰虚、曰静、曰定云者,如《大学》与荀卿之言,则得中而近道矣;如佛老之言,则失中而远道矣。光所以不好佛老者,正谓其不得中道,可言而不可行故也。借使有人真能独居宴坐,屏物弃事,以求虚无寂灭,心如死灰,形如槁木,及有物歘然来感之,必未免出应之,则其喜怒哀乐未必皆能中节也。曷若治心养气,专以中为事?动静语默,饮食起居,未始不在乎中。则物虽辐凑横至,一以中待之,无有不中节者矣。秉国又引王辅嗣解「《复》,其见天地之心」,以證虚无为众本之所自出。夫万物之有,诚皆出于无。然既有,则不可以无治之矣。常病辅嗣好以老庄解《易》,恐非《易》之本指,未足以为据也。辅嗣以雷动风行、运变万化为非天之心,然则为此者,果谁邪?夫雷、风、日、月、山、泽,此天地所以生成万物者也。若皆寂然至无,则万物何所资仰邪?天地之有云雷风雨,犹人之有喜怒哀乐,必不能无,亦不可无也。故《易》曰:「云行雨施,品物流形」。《诗》曰:「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但动静有节,隐见有时,不可过与不及。过与不及,皆为灾害。必得中,然后和,和然后能育万物也。自有天地以来,阳极则阴生,阴极则阳生,动极则静,静极则动,盛极则衰,衰极则盛,否极则泰,泰极则否。若循环之无端,万物莫不由之,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此皆天地之心。然《复》者,阳生之卦也。天地之大德曰生,故圣人赞之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言天地之道,虽一往一来,本以好生为心也。《易》道幽深,而辄敢妄为之解,其罪甚大,亦不自识其是与非也。抑求之空言,不若验之实事。窃闻秉国平日好习静,光不胜区区,愿秉国试辍习静之心,以为习中之心,动静语默,饮食起居,皆在于中,勿须臾离也。久而观其所得所失,孰少孰多?则秉国必自得之矣,岂待光之烦言哉?愚虑如此,所不及者,不惜更示。不宣。光再拜秉国资政五兄左右。
正蒙四 其一 有德篇第十二 北宋 · 张载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三、《张子全书》卷三、《张子抄释》卷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
「有德者必有言」,「能为有」也;「志于仁而无恶」,「能为无」也。
行修言道,则当为人取,不务徇物强施以引取乎人,故往教妄说,皆取人之弊也。
「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志正深远,不务硁硁信其小者。
辞取意达则止,多或反害也。
君子宁言之不顾,不规规于非义之信;宁身被困辱,不徇人以非礼之恭;宁孤立无助,不失亲于可贱之人。三者知和,而能以礼节之也。与上有子之言文相属而不相蒙者,凡《论语》、《孟子》发明前文,义各未尽者皆挈之。他皆放此。
德主天下之善,善原天下之一。善同归治,故王心一;言必主德,故王言大。
言有教,动有法;昼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
君子于民,导使为德而禁其为非,不大望于愚者之道与!《礼》谓「道民以言,禁民以行」,斯之谓尔。
无徵而言,取不信,启诈妄之道也。杞、宋不足徵吾言则不言,周足徵则从之。故无徵不信,君子不言。
「便僻」,足恭;「善柔」,令色;「便佞」,巧言。
「节礼乐」,不使流离相胜,能进反以为文也。
「骄乐」,侈靡;「宴乐」,宴安。
言形则卜如响,以是知蔽固之私心,不能默然以达于性与天道。
人道知所先后,则恭不劳,慎不葸,勇不乱,直不绞,民化而归厚矣。
肤受,阳也;其行,阴也。象生法必效,故君子重夫刚者。
归罪为尤,罪己为悔,「言寡尤」者,不以言得罪于人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能恕己以仁人也。「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己虽不施不欲于人,然人施于己,能无怨也。
「敬而无失」,与人接而当也;「恭而有礼」,不为非礼之恭也。
聚百顺以事君亲,故曰「孝者畜也」,又曰「畜君者好君也」。
事父母「先意承志」,故能辨志意之异,然后能教人。
艺者,日为之分义,涉而不有,过而不存,故曰游。
天下有道,道随身出;天下无道,身随道屈。
「安土」,不怀居也;有为而重迁,无为而轻迁,皆怀居也。
「老而不死是为贼」。幼不率教,长无循述,老不安死,三者皆贼生之道也。
「乐骄乐」则佚欲,「乐宴乐」则不能徙义。
「不僭不贼」,其不忮不求之谓乎!
不穿窬,义也,谓非其有而取之曰盗,亦义也。恻隐,仁也,如天,亦仁也。故扩而充之,不可胜用。
自养,薄于人私也,厚于人私也;称其才,随其等,无骄吝之弊,斯得之矣。
罪己则无尤。
困辱非忧,取困辱为忧;荣利非乐,忘荣利为乐。
「勇者不惧」,死且不避而反不安贫,则其勇将何施耶?不足称也;「仁者爱人」,彼不仁而疾之深,其仁不足称也;皆迷谬不思之甚,故仲尼率归诸乱云。
挤人者人挤之,侮人者人侮之。出乎尔者反乎尔,理也;势不得反,亦理也。
克己行法为贤,乐己可法为圣,圣与贤,迹相近而心之所至有差焉。「辟世」者依乎中庸,没世不遇而无嫌,「辟地」者不怀居以害仁,「辟色」者远耻于将形,「辟言」者免害于祸辱,此为士清浊淹速之殊也。辟世辟地,虽圣人亦同,然忧乐于中,与「贤者」「其次者」为异,故曰迹相近而心之所至者不同。
「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踰尊,疏踰戚」之意,与《表记》所谓「事君难进而易退则位有序,易进而难退则乱也」相表里。
「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必悫而后智能焉。不悫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近。
谷神能象其声而应之,非谓能报以律吕之变也,犹卜筮叩以是言则报以是物而已,《易》所谓「同声相应」是也。王弼谓「命吕者律」,语声之变,非此之谓也。
「行前定而不疚」,光明也。大人虎变,夫何疚之有?
言从作乂,名正,其言易知,人易从。圣人不患为政难,患民难喻。
进鲍极注周易状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七三、《郧溪集》卷一二
《易》与天地俱出,而隐于视听之表,伏羲始钩而得之,象之以卦,经文王、孔子,然后其道益完以显。故其为书最古,最为宏衍幽深,魁卓而不可穷。后世学者虽终身穷考而欲究其奥极,常患不至。故其注释者,比他经为最多。如康成之博学,其所解经莫不传于世,至于注《易》,则学者所不齿。晚乃有王弼者,自弼而降,有陆希声、刘牧,此最可称道。然弼为义多老庄无用之说,希声削文王、孔子系、象而著以己说,兹非罪人乎?然其差胜弼。牧之注本,沿蹈于希声而又益以茫昧荒虚不可究之象数。兹数子者,俱不免于诋訾,则宜说者之不息也。臣伏见某官强力积学,深于《易》义,致思十年,别为注解,斥诸家之浮杂,抗圣学而独骛。包罗大义,横穿直贯。其有高处,超然出于学者之意外。臣实惜其堙郁而未能光明于世,辄令缮写,编成五册共一十卷,谨随状进呈。乞下儒臣看详,特赐施行,庶几传经之士,有所开益矣。
学论(下)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净德集》卷一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六
天下之学而可齐以法,固无有也,学之兴废,系乎时之好恶则有焉。昔者《春秋》为经一,而传者三,师徒异论,父子异说,世主惑于其间,天下从而取舍。是以武帝好《公羊》,则《谷梁》废;宣帝置《谷梁》,则《公羊》亦诎;左氏之书乃不为世用。及刘歆、郑众、贾逵、陈元辈辨析是非,折以中道,然后三家之学并行于汉,而传习至今不绝。方其舍而不用,与其取而立之,特一时之好恶耳,未能破碎大道,败坏风化也。今则不然,六经之旧说,先儒之所讲解,多士之所宗师,朝廷之所崇信,凡立于学官者,一切摈弃,以为无取,而乃独伸一己之私见,力毁万世之公议。一夫倡于前,百夫和于后;百夫倡于前,万夫随而和之。虽亦出于世俗之好恶耳,而于大道有破碎,于风化有败坏,此君子之所深忧也。夫《易》者,生于数,而成于变化,圣人所以尽三才之理也。其吉凶祸福、进退得失之涂,其安危治乱、否泰消长之势,其隐则造于几微之先,其显则立于神用之表,乌可以七八九六之数言哉?是故刘牧以数解,不若辅嗣以用说也。《诗》者,出于性情,因人之善恶而形之言也。日月星辰、风雨云雷霜露、山川草木、鸟兽虫鱼、衣服器用,或目之所触,或意之所寓,茍可藉之以为言而谕人者,莫不备有。方其为言也,何暇考合于名数制度而后言哉?是故康成以礼求,不若毛公以意得也。然则《易》以数解,《诗》以礼求,犹不能知其旨,而况以字说乎!字之大本,莫过六书,引而伸之,触类以长,而天下之字,尽在是矣。一字不足以言事物之义,则至于数字;数字不足,则至于百十;又不足,则至于千万句。字者所以成文,文者所以言义,安有一字而能言事物之义哉?且字有体也,有用也,今夫以健言《乾》,以顺言《坤》,以止言《艮》,以动言《震》,以入言《巽》,以丽言《离》,以险言《坎》,以说言《兑》,则可也,凡可以一字之义测,皆其体也。何从而为《乾》,何省而为《坤》,则一卦之用,六位之变,固未之尽,况乎造化之馀蕴,神明之妙用,而欲释以一字,是犹以寻丈之竿而测沧海也。成功告神谓之「颂」,立政垂法谓之「雅」,系其国俗谓之「风」,指物明事谓之「比」,取譬申义谓之「兴」,兼总辞体之用,丁宁反覆,务尽其情而不厌,一篇之中屡致意焉谓之「赋」。故《桑柔》之作凡十六章,《閟宫》之一章凡三十八句,如此者,安可以一字为解乎?昔人说《尧典》数字之文至数十万言,班固以为癖儒之患,盖破碎大道,学者深蔽。今乃区区求考于点画从省之间,则破碎又甚于「曰若稽古」之说也。且上所好恶,风化治乱由乎此出。昔晋之公卿徇其宗尚,终日驰骋于冲寂虚旷之域,若乘轻舟以适江湖,泛泛然自得而忘归。其于天下国家之实,不一语及焉,其视生民,盖亦尔我而已。故奸雄伺隙而起,则无术以救,终之覆亡坏灭,流祸数世。迹其由来,盖王衍、王导辈为罪之倡。今之解经者,不以庄则以列,不以佛则以老,浩乎其无涯,冥乎其无心。指鬼神之情状以言乎分义,推有无之体用以及乎政教。三纲五常之所先,君子之所取以守,人伦之所恃以安,一切置而不议。旷日持久,则安危治乱之任,其谁尸之?西晋之风,将复见矣!此君子所以深忧而不能已也。安得循理知变之士,与之言学哉!
枢密刘公墓志铭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一一、《净德集》卷二一、《宋元学案补遗》卷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祐元年三月某日,枢密学士、朝议大夫、充泾原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兼知渭州军州、管内劝农使、彭城郡开国侯、食邑若干户、食实封若干户刘公以疾薨于位。驿奏至,朝廷悼之,遣内侍护丧以归,赐赠加等,凡所以赈恤其家者甚厚,诏赠太中大夫。越明年七月某日,乃葬于颍昌府某县某里,循礼考吉,务其称也。公讳庠,字希道,世为彭城人,其先盖汉楚元王交之后。曾祖讳某,祖讳某,皆恬于隐晦,爵禄不及。考讳某,博学知道,为世大儒,有器业可巨用,不幸仕龃龉,终青州观察推官,门人考其德义,谥明道先生,累赠银青光禄大夫。妣李氏,生显家,有贤行,治家教子如古烈妇,以公贵累封某郡太君。公少孤,八岁能诗,为石曼卿所器。年十四,以文谒明道先生之友蔡文忠公,公奇而婿之。以文忠遗奏,试将作监主簿,调宋城县主簿。用程文公荐,改陈州司户参军,移莫州莫县令,治塘水,溉民田数千顷。嘉祐二年擢进士第,六年,迁著作佐郎、知河南府伊阳县。遇英宗践阼,迁秘书丞。修奉昭陵,百货之须,动辄千万,公治之有序,邑人不告病,而官亦足用。转太常博士、充高密、广平两县教授。是时诏两制举御史,知制诏蔡抗荐公可任。会英宗以灾求言,公即上书论世务十馀条。英宗嘉叹,以书示宰相韩忠献公,且问所以,韩以不识对,上益重之,遣内侍宣旨,有「甚知才美」之语。遂用抗荐除监察御史里行。及对,英宗曰:「欲用卿久矣,有大臣言卿与蔡抗亲,朕答以内举不避,虽亲何害」?搢绅士大夫咸以为用公之当。九月壬子朔,日有食之,未数日,陈张幄具后苑,以待宴幸。公言去日食太近,非畏天之威,恐惧修省也。乃为罢宴。会圣宫创仁宗神御殿,宏丽过制,费钜万,公谓「天子之孝,不在宫庙之奢靡,在继先志,隆大业。今营建甚盛,非所以昭先帝俭德」。英宗为损其制。襄阳郡王允良郊祀不陪祠,久罢朝谒,公陈其桀傲慢上帝,无人臣礼。奉宸库失盗,公劾巨阉领皇城司职事者,以严宫城之禁,「愿陛下不以近习挠天下法」。英宗曰:「法令之设,内外一体」。翌日,都知以下皆论罪。李珣犯销金,开封府以中旨辄释,公累言乞正国典;请对,又陈之。英宗曰:「朕岂私一李珣邪?乃仁宗外家,若行之,天下谓朕如何?更不须言」。公知上意如此,方已其论。又尝言:「命令失,名器滥,则知制诰还词头,门下封駮,愿申饬臣子举职如故事。谏官、御史皆所以补阙失,柅违谬,宜增其员」。吕诲等既去位,公累疏乞留。又求对,奏:「诲等忠正敢言,意在爱君,陛下奈何轻斥之,以累盛德」。上曰:「朕本不贬诲,自是诲等不肯留尔」。公恳请召还,词不少屈,时论韪之。英宗不豫,公力陈「日食星变,宜崇俭纳谏,布惠泽,以解天意,则转灾为祥,圣体当享无疆之休」。久之,朝政多自中出,皇嗣未立,人心尤不安。公独拜疏,谓:「太子,天下本。汉文帝、唐太宗皆于即位元年预建太子,为宗社无穷计。颍王长且贤,愿陛下亟立为皇太子」。上感悟,大位遂定。又请颍王侍禁中,阅天下奏报,降付如平时,俟康复乃罢,则圣躬便于颐养而机务不壅;宰臣韩琦、枢密使文彦博宜夜直,以安人心。英宗崩,百官临福宁殿,太官给肉食。公谓「先帝弃四海,臣子岂知肉味?请给素食,庶近礼」;「州郡遣子弟纳贡,贺即位,恩补过幸,宜罢去」。事虽不行,识者以为是。以神宗登极,恩补主客员外郎、殿中侍御史里行。未几,迁右司谏兼提举国子监。一日,神宗语及汉武事,公对曰:「王者当上法尧舜之德,下迹成、康、文、景之治,汉武不足为陛下道」。神宗悦其忠。时边臣有邀功致戎者,本非朝廷意,公疏其奸谋,请寘于法,以谢天下。及下二府大臣措置边事之宜,定以公罪,庶几不茍简误国事。又陈中国禦戎之体,守信为上,武帝深入为下策。昔宝元时元昊叛,五来五背,天下为之困敝,今莫若宗大信,舍近功,为国家长利。古者冢宰制国用,量入以出,请诏二府议大计。京师久不雨,蝗害稼,公引王弼、京房说,以为阴不能固阳,故不雨;臣安禄兹谓贪,厥灾虫。请黜臣下不胜任、安禄无德、蔽恶为孽者,则雨以时降,蝗不为灾。又乞贳孙琪,留马默,以来直言;优容王陶,以全恩旧。公之启沃献替,正纪纲,纠奸佞,著闻于人者如此。其秘词切论未尝语于私者,则莫得而知也。是年秋,奉使大辽。故事,两朝国忌不相避,公将还,度以正月八日至白沟,宴用乐,然是日英宗小祥也,公具以告,愿于涿州插宴,则八日达雄州,且行香,得遂臣子之志。辽主叹美,从公言。使还,除集贤殿修撰、充河东转运使,盖公论议刚果,权贵忌之,而利其去也。时晋地旱饥,军费日广,公计一道之产,惟铁利为饶,请复旧冶鼓铸,通隰州温泉盐矾,博易以济用。又请募民入粟塞下,预为足食计,悉听之。俄迁起居舍人、除天章阁待制,改河北都转运使。契丹入侵霸州土场为己地,集兵疑我,河东亦奏契丹徙帐西京,朝廷为之动。诏公验状,公曰:「云朔去岁饥荒,孰便于屯聚?今往西京者,不过集部族数万人,西胁秉常,南疑中国尔。安肯舍定州平易之涂,趋并、晋险阨之地而入寇乎」?又以五说料其必不能有为,宜安静持重以待,可遂无事。后果如公言。二股河之役,兴兵无馀力,边城遂不完,公谓城垒之设,俯瞰敌境,势不在河防后,请辍二股役兵,备霸州等城,以严守禦。黄河起春夫,御河继之,凡十七万九千人,期以期月罢。公谓今年河始东流,其南北岸创堤防千馀里,以夫役争土功,力不足用,虽责以速成,未见实益。愿减半先治其急,而徐其他,则无枉费劳民之患。诏约二股北流口,以拔水势。公言:「河方东流,而遽遏其北,则澶、滑以下,将有溃溢之虞。傥以岁月分杀其势,渐议闭塞,乃得治河之策」。宦者程昉乞益兵助御河之役,欲以奏功。公谓督工于盛夏,则暍死者众,乃奏缓之。又请销开塘口泄水势,外示设险之方,而内不失蒲苇樵苏之利。朝廷皆信其说。青苗令始下,公谓不可行,奏愿罢之。岁馀,差知成都府,以亲年高,不拜,得知真定府。属并晋用兵之后,民疲不聊生,上以安辑之旨谕公,又除河东都转运使。至则宽力役,蠲逋负,赈流散,以称上意。凡三阅月,乃召还,知开封府。前此,议者置厢官分治府事,凡轻罪听决遣。公谓:「京师多豪右,厢官体轻人不畏,或缘而宽纵有罪。且政出多门,非所以肃清浩穰之术。昔赵广汉尝患二辅乱其治,犹欲兼之,况厢事之末乎!请罢蔡确、沈振,愿殚力公事,以报万一」。是时,宰相王安石用事,与公异论,确主于安石,见公不庭参。公谓:「朝廷之仪,安可以私废」。上疏辨之,由是上失宰相意。神宗亦尝谕之曰:「卿柰何不与一二大臣协心济治乎」?公对曰:「臣子于君父各伸其志。臣知事陛下,不知附王安石」。不数月,除龙图阁学士、知太原府,充河东路经略安抚使。盖朝廷以二鄙为虑,谓公深知西北事,故以阃制付之也。前帅尝建惹凌议,不足示威武,公奏罢之。夏国降羌数千人,公虑其为患,请遣诣境上,召其君归之,有不去者,乃留,外以示大体,内以消奸萌,两得其策。事未报,果有谋归者,中旨亟令徙内郡,公谓:「降羌迁则生变,宜假宴犒,渐移徙至太原,并边既无虞,比次区析于华人之中,久则吾民矣」。从之,塞外以宁。累请复宪州以重形势,还置惠宁、肃定、神木三堡,以备应援。又请募兵民子弟之彊劲者为勇敢,以壮军声。如汉谪民戍边故事,下流非巨蠹积奸者,择少壮贳罪徙河外,以实边徼。皆可其奏。契丹议侵疆,谍者谓有称兵意,朝廷问公,以为未必然。岢岚、雁门求济师,皆不应。契丹主驻云州,遣数骑涉吾境,逻者得之,契丹驰檄,纷辩不已。公奏曰:「契丹意在疆埸,持此为端尔。臣刺知云州无兵,朔应艰食,愿朝廷缓答而峻拒之。方盛夏,兵未必至,惟以有备待非常,乃得计。愿遣刘忱等至境上,姑以理谕,臣俾将佐饬兵观衅而动,此事机也」。时朝廷以契丹使言顺礼恭,及持敦睦和好之说,乃录契丹主书付公,谕以地界,且通商。公复奏曰:「臣窃疑契丹此举非本心,盖见朝廷尚未克复河湟,不得不为唇齿之计,故以此尝我尔。今欲争辨积年已定之疆界,曲固不在中国而在彼,则泛使之来,礼宜偃蹇而反恭顺,辞宜高抗而反卑逊,臣窃恐其意别有所在也。敌意无厌,朝得寸,暮求尺,必又有侥倖之请,宜直以拒,或与以不当得之地,既杜其奸,未必不疑中国有谋,用此以饵之者。若妄意于我,背盟伺隙,恐非岁月可解也」。公争之既不能得,会遭太夫人丧去位,后竟以黄嵬山分水岭地与之,公常以为恨,士大夫为国远虑者,至今惜焉。郡邑酒户,月以课入供河外,远或至千里,公请以季易月。麟、府州汉户之单丁与蕃族之内附而遇歉者,檄有司蠲其役,且著为令。晋俗尚焚骸,贫不克葬者,遂委不视,为竁四穴以藏之。公在晋二年,治兵与民,皆得其心,以静制寇,不劳而服,父老至今犹能称道感叹之不已。丧既除,又差知成都府。蜀久安无事,朝廷以德惠抚之,官吏或纵情忘分守,公一切齐以法度,上下宜之。细民竞利,以高直占坊场,破产不能偿,相继箠死或自杀,公请蠲所负,以惠远人,乞推之诸路。天子可其奏,获免者凡数十万计。文州蕃族有复雠者,当以蕃法论,朝廷欲加诛,请赦之,以宁边圉;缘罪徙内郡者,愿复之,以示恩信;西山六州与汉人为婚姻者,请禁之,以防后患。悉从公奏。至于治石室黉舍,增置学官,广朝廷教育之意,又新乖崖张公祠,为书韩忠献公碑立祠下,慰蜀人之思,皆有助于治体也。迁礼部郎中、知秦州,充秦凤经略安抚使。以失举,降秩一等,改虢州。及期,知江宁府。官制行,易朝请大夫。未踰年,又坐失举,降秩知滁州。甫三月,特起知青州,充京东东路安抚使,又徙知永兴军。时征西戎无功,调发恟骇,关右骚然,天子震怒,大臣无敢议者。公过阙赐对,言:「虚内事外,恐动摇根本。边隅之患,特手足之疥,圣德宜涵容,置之度外,天下幸甚」。上嘉纳焉。陕右保甲行团教法,州邑扰动。公奏曰:「军旅之后,年饥人劳,正当完养其力,宜权罢教,俾之少休」。乃得罢一年税租。苗役之逋,荐饥不能偿,请倚阁以纾其乏。流徙汉南者,请依富弼青州赈济术,俾京西安集之。移税往他州,民不堪其劳,请宽下户。诏皆纳可。南山逃卒仅百人,依聚山谷,时出剽近县,或杀官吏,厚遗山民为耳目,因保甲团教掠兵器,驱村落马骡乘以遁。捕者虽勇锐,终莫能遏,长安大恐。公于是徙山中居民入保,奏罢并山团教,令歛外马悉归州县,乃发兵驱之。未几,贼势自蹙,遂歼凶渠,而支党亦溃矣。是年十二月,拜枢密直学士,旋除知渭州。时转运使办军储非其术,按版籍强民以供,公揭榜罢之,增物价而民来愿输者众,廪计大实。边吏请发防春兵,公谓疆圉无事,遂不遣卒,无他虞。弓箭手屡以戍废耕,公下番休之令,凡旬有五日而罢,边户便之。朝廷方与民休息,有怀柔四夷之意,公亦以绥边弭寇为先务,不幸在镇三月而卒,故宏规远略,未施一二也。初,公感疾,有大星陨于正寝,人咸异之。及其没也,华人戎族皆恸哭。讣至京师,太皇太后嗟悼之深,且谓:「如刘庠辈不过数人,方将召用,而命不少假」。搢绅士大夫识与不识,莫不伤之。呜呼!公刚方直谅,学造本统,通古今治乱安危之孰为,积深而蓄厚,亲逢睿明,被遇隆眷,发为爱君忧国之谋,推为泽民恤物之利,贤者事业,盖无愧负。惟屡忤权贵,不忍一俯己徇合,悠然四方,遂至终老,此可悲也。太皇太后为宗社万世计,保祐嗣皇,裁决大政,图倚旧德,共厎治安,而公不及见焉,此重可悲也。公娶蔡氏,封安康郡君。男六人;端夫,凤翔府观察判官,先公五年卒;次三人早亡;次敦夫,承奉郎;次宽夫,承务郎。女一人,适定州北平县主簿朱师略。孙男二人:沔,假承务郎;浩,早夭。女一人尚幼。公享年六十四,有文集二十卷,奏议三十卷,藏于家。雅不喜治生,禄廪所入,均以赡族人。使契丹得金币,则以葬宗党之贫者,凡二十馀丧。兄之子,互以恩补,故捐馆之日,宽夫犹未仕,此人所难能也。储宫之议,公尤晦密,终神宗一朝无知者,此又难能也,视古君子何愧耶!蜀茶之初禁,陶知彭州,辄条其害以闻,朝廷委公与部使审议,公以陶言为然。陶既罪废,公又累疏辨之,知我可谓厚矣。后八年,见公于渭,从容语议,慨然有忧天下之心,至明年而亡矣。其德业始终大概,陶可得而知也。重以诸孤之勤请,敢哭而铭曰:
彭城之刘,实继楚元,奕世有显,又生公贤。惟公之贤,以刚济忠,献告二后,靡言不从。治平之末,独建大议,天人合符,传以神器。始终一朝,公晦不言,方之古人,孰为后先?公忠自将,义不附会,天子倚信,用公于外。公之在外,十有八年,威扬惠浃,卒老于边。离明坤载,协德而济,黄发在廷,惟公已矣。生有大节,没有重名,敢告无穷,勒之斯铭。
与金堂谢君书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四、《河南程氏文集》卷九、《邵氏闻见后录》卷五、《程子年谱》卷一二 创作地点:重庆市市辖区涪陵区
颐启:前月末,吴斋郎送到书信,即递中奉报,计半月方达。冬寒,远想雅履安和。侨居旋为客次,日以延望,乃知止行,甚悒悒也。来春江水稳善,候有所授,能一访甚佳。只云忠涪閒看亲,人必不疑也。颐偕小子甚安。来春本欲作《春秋》文字,以此无书,故未能,却先了《论》、《孟》或《礼记》也。《春秋》大义数十,皎如日星,不容遗忘,只恐微细义例,老年精神有所漏落。且请推官用意寻究,后日见助,如往年所说,许止、蔡般书葬类是也。若欲治《易》,先寻绎令熟,只看王弼、胡先生、王介甫三家文字,令通贯,馀人《易》说无取,枉费功。年亦长矣,宜汲汲也。未相见閒,千百慎爱。十一月初九日,颐启。
易上下篇义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六、《周易程氏传》卷首、《河南程氏文集》遗文
《乾》、《坤》,天地之道,阴阳之本,故为上篇之首;《坎》、《离》,阴阳之成质,故为上篇之终。《咸》、《恒》,夫妇之道,生育之本,故为下篇之首;《未济》,《坎》、《离》之合,《既济》,《坎》、《离》之交,合而交则生物,阴阳之成功也,故为下篇之终。二篇之卦既分,而后推其义以为之次,《序卦》是也。卦之分则以阴阳,阳盛者居上,阴盛者居下。所谓盛者,或以卦,或以爻。卦与爻取义有不同。如《剥》:以卦言,则阴长阳剥也;以爻言,则阳极于上,又一阳为众阴主也。如《大壮》:以卦言,则阳长而壮;以爻言,则阴盛于上,用各于其所,不相害也。《乾》,父也,莫亢焉;《坤》,母也,非《乾》无与为敌也。故卦有《乾》者居上篇,有《坤》者居下篇。而《复》阳生,《临》阳长,《观》阳盛,《剥》阳极,则虽有《坤》而居上;《姤》阴生,《遁》阴长,《大壮》阴盛,《夬》阴极,则虽有《乾》而居下。其馀有《乾》者皆在上篇,《泰》、《否》、《需》、《讼》、《小畜》《、履》、《同人》、《大有》、《无妄》、《大畜》也。有《坤》而在上篇,皆一阳之卦也。卦五阴而一阳,则一阳为之主,故一阳之卦皆在上篇,《师》、《谦》、《豫》《、比》、《复》、《剥》也。其馀有《坤》者皆在下篇,《晋》、《明夷》、《萃》、《升》也。卦一阴五阳者,皆有《乾》也,又阳众而盛也,虽众阳说于一阴,说之而已,非如一阳为众阴主也。王弼云「一阴为之主」,非也。故一阴之卦皆在上篇,《小畜》、《履》、《同人》、《大有》也。卦二阳者,有《坤》则居下篇;《小过》虽无《坤》,阴过之卦也,亦在下篇。其馀二阳之卦,皆一阳生于下而达于上,又二体皆阳,阳之盛也,皆在上篇,《屯》、《蒙》、《颐》、《习坎》也。阳生于下,谓《震》、《坎》在下。《震》,生于下也。《坎》,始于中也。达于上,谓一阳至上,或得正位也。生于下而上达,阳之畅盛也。阳生于下而不达于上,又阴众而阳寡,复失正位,阳之弱也,《震》也,《解》也。上有阳而下无阳,无本也,《艮》也,《蹇》也。《震》、《坎》、《艮》,以卦言则阳也,以爻言则皆始变,微也。而《震》之上《艮》之下无阳,《坎》则阳陷,皆非盛也。唯《习坎》则阳上达矣,故为盛卦。二阴者,有《乾》则阳盛可知,《需》、《讼》、《大畜》、《无妄》也;无《乾》而为盛者,《大过》也,《离》也。《大过》阳盛于中,上下之阴弱矣。阳居上下,则纲纪于阴,《颐》是也。阴居上下,不能主制于阳而反弱也;必上下各二阴,中唯两阳,然后为胜,《小过》是也。《大过》、《小过》之名可见也。《离》则二体上下皆阳,阴实丽焉,阳之盛也。其馀二阴之卦,二体俱阴,阴盛也,皆在下篇,《家人》、《睽》、《革》、《鼎》、《巽》、《兑》、《中孚》也。卦三阴三阳者敌也,则以义为胜。阴阳尊卑之义,男女长少之序,天地之大经也。阳少于阴而居上,则为胜。《蛊》,少阳居长阴上;《贲》,少男在中女上,皆阳盛也。《坎》虽阳卦,而阳为阴所陷,弱也,又与阴卦重,阴盛也。故阴阳敌而有《坎》者,皆在下篇,《困》、《井》、《涣》《、节》、《既济》、《未济》也。或曰:一体有《坎》,尚为阳陷,二体皆《坎》,反为阳盛,何也?曰:一体有《坎》,阳为阴所陷,又重于阴也;二体皆《坎》,阳生于下而达于上,又二体皆阳,可谓盛矣。男在女上,乃理之常,未为盛也。若失正位而阴反居尊,则弱也。故《恒》、《损》、《归妹》、《丰》皆在下篇。女在男上,阴之胜也。凡女居上者,皆在下篇,《咸》、《益》、《渐》、《旅》、《困》、《涣》、《未济》也。唯《随》与《噬嗑》,则男下女,非女胜男也。故《随》之《彖》曰:「刚来而下柔」。《噬嗑》彖曰:「柔得中而上行」。长阳非少阴可敌,以长男下中少女,故为下之。若长少敌,势力侔,则阴在上为陵,阳在下为弱,《咸》、《益》之类是也。《咸》亦有下女之象,非以长下少也,乃二少相感以相与,所以致陵也,故有利贞之诫。《困》虽女少于男,乃阳陷而为阴掩,无相下之义也。《小过》,二阳居四阴之中,则为阴盛;《中孚》,二阴居四阳之中,而不为阳盛,何也?曰:阳体实,《中孚》中虚也。然则《颐》中四阴不为虚乎?曰:《颐》二体皆阳卦,而本末皆阳,盛之至也。《中孚》二体皆阴卦,上下各二阳,不成本末之象,以其中虚,故为《中孚》,阴盛可知矣。
按:此篇及《易序》原载于《易传》卷首,单独成文。本书视作单篇论文收录。
居德则忌论 北宋 · 韦骧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六、《钱塘韦先生文集》卷一七
夫临事之患,患乎持疑尤豫而不决,而与者又人之所吝。以不决之心临所吝之际,其必失所与矣。夫失与之大,莫大于失贤,故仲尼翼《夬》之象则曰:「泽上于天,夬。君子以施禄及下」。以言其泽上于天,则其惠沛然下及于万物。君子之得贤,推禄以养之,其必果决而不疑,则亡失贤之患也。果决于施禄则不失贤,果决于居德而无所谨择,则非居德之道。故曰:「居德则忌」。夫所谓忌者,犹言忌惮而戒也。君子好德之心,虽踊跃湍迅,而及于所施,必顾其义理之可否以为之行止。茍义理不合,而曰:「凡我之所为,皆足以为善,何必忌惮而谨择之」。以是而果决也,不如持疑犹豫之为愈也。圣人虑其若是,尝论夬决之义而为之诫,使后世君子观其象而履之,知其有可以必决而有可以不必决也。故子贡问士之次者,而孔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也」。以其必信必果而品之为小人,是德不可以无忌也。孟子亦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申生不得于父,以为从父之令可以为顺而果于一死,后世谓之不孝。若舜则虽不得于瞽瞍,而不果于死瞽瞍之命,惟朝夕忧劳,思所以底豫之道,后世之言孝者必先焉。此又知德不可以无忌而必果也。果于小者大失之,忌于小者大得之,得其大者为大人,得其小者为小人。小人之分如此其异,故德之忌不可不慎也。辅嗣以谓:「忌,禁也。法明断严,不可以慢,故居德以明禁」。法明断严其与明罚敕法也奚以异,其复为《噬嗑》之象乎?圣人之辞如此其费邪?历观前代圣贤之言,未有以忌为法禁者也。且《夬》之材不利即戎,恶其刚盛而专以力胜也。茍严法禁以为之威,不其类于以力胜哉?
传易之家 宋 · 金君卿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六、《金氏文集》卷下
鲁商瞿受《易》于仲尼;仲尼卒,商瞿授楚馯臂子弓(一云子弘。)。子弓授江东桥庇子庸(一云鲁桥庇子庸。),子庸授燕周竖子家(一云周丑子家。),子家授淳于光羽子乘(一云东武孙虞子乘。),子乘授齐田何子庄。及秦焚书,以《易》为卜筮之书,独得不焚,故传授不绝。汉兴,田何授东武王同子中、(读曰仲。)洛阳周王孙、丁宽子襄、齐服光四人焉,皆著《易传(丁宽作《易说》八篇,三万言,训诂举大义而已。王、周、服皆作《易传》二篇。)》。周王孙授魏蔡公(蔡公《易传》二篇。),王同授齐即墨成、广川孟但、鲁周霸、莒衡胡、临淄主父偃、菑川杨何叔元,叔元《易传》二篇。叔元传燕韩婴、河内司马谈、太中大夫京房(非焦延寿弟子京房也。)。后丁宽复从周王孙受古义,号《周氏传》,然周王孙即宽师田何之学也。宽授同郡田王孙,王孙授沛施雠子卿、(一云长卿。)兰陵孟喜长卿、琅琊梁丘贺长翁。繇是有施、孟、梁丘之学焉(施、孟、梁丘氏章句各二篇。)。施氏授河内张禹子文、琅琊鲁伯;禹授淮阳彭宣、沛戴崇子平;鲁伯授泰山毛莫如少路、琅琊邴丹曼容。繇是施家有张、彭之学。孟氏则改师法,以候阴阳灾变书,诈言得自师田生,而同门梁丘贺證明之,且非田生之法也。授同郡白光少子、沛翟牧子况,由是孟家有瞿牧、白生之学。梁丘氏者,始受大中大夫京房《易》,房出为齐郡太守,后更事田王孙。然则京房、田王孙,皆田何家法也。汉宣帝时,闻京房为《易》明,求其门人,得贺。贺年老,授于子临。临始从父学,亦尝事施雠,后卒行京房法。授五鹿充宗君孟(君孟《略说》三篇。),君孟授平陵士孙张仲方、沛郡邓彭祖子夏、齐衡咸长宾,繇是梁丘家有士孙、邓、衡之学。今《子夏传》即邓子夏,盖出于梁丘家也。其后有京房《易(房字君明,东郡顿丘人,非太中大夫京房也。)》。房始授业梁焦赣延寿。赣云常从孟喜问《易》,会喜卒,房以延寿《易》即孟氏学,时孟氏门人翟牧、白生皆曰非孟氏法也。房后以灾异得幸。授东海殷嘉、河东姚平、河南乘弘,皆为博士,由是有京氏之学焉。又其后有东莱费氏《易(名直,字长翁。)》,其学无章句,本以古字,号古文《易》。以《彖》、《象》、《系辞》、《文言》解说上下经。授琅琊王潢平仲,由是世传费氏之学。又沛人高相,与费公同时,亦无章句,自言出于丁将军,传授子康及兰陵毋将永,由是有高氏之学焉。汉宣帝时,孟、梁丘皆立博士;至元帝世,立京氏《易》。惟费、高二家,未得列于学官。成帝时,刘向校书,考《易》说,以诸《易》家说皆祖田何、杨叔元、丁将军,大意略同,惟京氏为异。向以中古文《易》经校施、孟、梁丘经,或脱去「无咎」、「悔亡」,惟费氏经与古文同,然受其学者,未盛于世。时梁丘贺以卜筮得幸宣帝,及至显官,故学者宗焉。其后五鹿充宗贵幸,善梁丘《易》,元帝好之,欲考其异同,令充宗与诸《易》家论。充宗乘贵辨口,诸儒莫能与抗,皆称疾不敢会。又施雠之门人张禹以经术为成帝师,位丞相,封侯,成就弟子尤著者彭宣、戴崇,皆至公卿。故施氏、梁丘之学尤盛于当世。以至孟氏、京氏弟子俱为博士,故二家之学亦行焉。高相子康为王莽所杀,故学者衰废,而费氏独行古文《易》,然而未得立者,盖亦不幸者矣。其后东汉诸儒,习施氏者,则有沛戴崇洎子宾,陈留刘昆威公洎子轶君文。习孟氏者,则有南阳洼(音圭)丹子玉,中山鲑阳鸿孟孙(鲑,胡佳反,又苦圭反。一作鲑,胡瓦反者,非。),广汉任安定祖。习梁丘氏者,则代郡范升辨卿,京兆杨政子行、(一云范升、杨政皆传孟氏《易》者,非。)颍川张兴君上洎子鲂;惟张兴最知名,为梁丘家宗,弟子自远方至者,著录且万人焉。习京氏者,则汝南戴凭次仲,南阳魏满叔牙,济阴孙期中彧惟高氏之学无传焉。建武中,陈元长孙、郑众仲师皆传费氏《易》,其后马融、荀爽亦为之传,自是费氏兴而诸家之学衰矣。陈、荀、马皆当世大儒,故费氏之学益盛,今辅嗣之学盖出于费氏古文《易》也。再原汉之言《易》者,一出于田何。其传者,若周王孙、王同、杨何、大中大夫京房、丁宽、田王孙,皆本师法。然当高、惠、文、景之时,学其未兴也。至宣、元间,施、孟、梁丘、京氏四家及高相之学,多以阴阳灾异为说。惟费氏本以古字,号古文《易》,以《彖》、《象》、《文言》讲说上下经,为有本末;又校之诸家,独与中古文《易》同。流及马、郑等家,其学遂盛。独辅嗣,天启其衷,而入圣门之奥。考其渊源,虽本于马、郑之学,然其流溥博,出于诸家远矣。噫!《易》之大原,皎若白日,函光于牺,旭于文,迄我圣师,而后正中焉。昳于秦,薄蚀于汉,诸家之说棼焉,而圣道微矣。辅嗣特起,斥去异端,天人之道,俄然而明。然犹时若氛翳,未能廓然,若将有以待焉尔。在其贤者,心圣人之心,犹得观望其光景者哉!
重卦之人 宋 · 金君卿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六
孔颖达曰:「重卦之人,凡有四说:王辅嗣以为伏牺,郑康成之徒以为神农,孙盛以为夏禹,史迁等以为文王。其言夏禹及文王重卦者,按《系辞》,神农之时,已有『盖取诸《益》与《噬嗑》』,以此论之,不攻自破。其言神农重卦,亦未为得。今以诸文验之,案《说卦》云:『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凡言作者,创造之谓;神农已后,便是述修,不可谓之作也。则幽赞用蓍,谓伏牺矣」。又引《下系》云:「『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盖取诸《益』》。即象《夬》卦而造书契,伏牺有书契,则有《夬》矣。故今辅嗣以伏牺既画八卦,即自重为六十四,为得其实」。
君卿谨按:扬雄作《解难》,其辞曰:「伏牺之作《易》也,绵络天地,经以八卦,文王附六爻,孔子错其象而彖其辞,然后发天地之藏,定万物之基。」又《法言》述文王之渊懿,曰:「重《易》六爻,不亦渊乎!」司马迁云:「伏牺至纯厚,作《易》八卦。」又云:「西伯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班固亦云:「商周之际,纣在上位,逆天暴物,文王以诸侯顺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效,于是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孔安国云:「伏牺氏之王天下也,始画八卦。」又《系辞》云:「包牺氏之王天下也,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此经据灼然矣。辅嗣独摈诸家之说,孔颖达从而解之,殊不达《系辞》之大义。妄引「盖取诸《益》」之说,惑之甚矣。夫《易》曰:「天地设位,《易》行乎其中矣。」则是两仪定位,虽未有《易》之书,而《易》之道已著矣。若文王之前,虽卦象未备列,而古先圣人顺天地之道与物之宜,以垂立教,而得乎《易》之道,与卦义相契合者,固已多矣。岂须先观卦象而后有为乎?原《系辞》之意,盖谓若神农为耒耜,得《易》《益》卦之义,若黄帝为弧矢,得《易》《暌》卦之象也。如曰不然,且《系辞》云:「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盖取诸《益》。」夫书契之作,始于伏牺,如颖达之见,则是未有书契之时,已先有此《夬》卦,后因观象而作为书契,何不思之甚也。又颖达既以文王为卦辞、周公为爻辞为然,如曰伏牺之时已重卦,则是但有六十四卦之名,卒无一言以明卦义,安所谓垂世立教哉?颖达又以《说卦》有作《易》重之文,谓非伏牺不得云作《易》。且伏牺画八卦,至于文王重之,而《易》道始成。故曰:「《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又曰:「《易》之兴也,其当商之末、周之盛德耶?当文王与纣之事耶?」此其文王作《易》之明验,岂得谓非伏牺不得云作也。君卿以为伏牺画八卦,文王重而为六十四,复系之卦辞;周公述文王之志,又系之爻辞;仲尼赞而为《彖》、《象》、《文言》,为得其实。两汉大儒扬雄、司马迁、孔安国、班固,据《系辞》伏牺始作八卦之文,断然无疑矣。(《金氏文集》卷下。)/「重卦之人」以下原与上篇紧接。按此下文义与上文了不相属。细审其文,此「重卦之人」乃另一篇之题,与上篇《传易之家》正为姊妹之篇。盖《永乐大典》连抄,题与文混淆不清,四库馆臣辑出时又未能分辨,以致此误,今为析出。
易六日七分 宋 · 金君卿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六、《永乐大典》卷二○六四八
《乾》《坤》二卦,天地阖辟,阴阳终始于其间,故曰:「《乾》《坤》,其《易》之门也」。阳不得阴之助,不能任以生物;阴不得阳之助,不能任以成物。《乾》《坤》二卦,六阴六阳,天地盈虚消长之道,配于四时十二月,周而复始。若夫《坤》之纯阴用事,十月之卦也。上六阴极而阳复,故《乾》之初九,来居坤之初位,是为《复》䷗,此乾之一阳用事,十一月卦也。以至于《乾》之九二,来居坤之二位,是为《临》䷒,此乾之二阳用事,十二月卦也。又《乾》之九三,来居坤之三位,是为《泰》䷊,此乾之三阳用事,正月卦也。又《乾》之九四,来居坤之四位,是为《大壮》䷡,此乾之四阳用事,二月卦也。又《乾》之九五,来居坤之五位,是为《复》䷪,此乾之五阳用事,三月卦也。及夫《乾》之上九,来居坤之上位,而《夬》之上六,一阴为五阳决去,故六位纯阳复居于《乾》䷀。此乾之纯阳用事,四月卦也。《乾》之上九亢极矣,阳极则阴生,故《坤》之初六,来居乾之初位,是为《姤》䷫,此乾之一阴用事,五月卦也。以至于《坤》之六二,来居乾之二位,是为《复》䷠,此坤之二阴用事,六月卦也。又《坤》之六三来居乾之三位,是为《否》䷋,此坤之下体三阴用事,七月卦也。又《坤》之六四,来居乾之四位,是为《观》䷓,此坤之四阴用事,八月卦也。《坤》之六五,来居乾之五位,是为《剥》䷖,此坤之五阴用事,九月卦也。《坤》之上六,来居剥之上位,是一阳剥落也,故六位纯阴,复居于《坤》䷁,《坤》之上六用事者,十月卦也。阴极则阳来,故复归于《乾》。观《乾》《坤》六爻之动,则十二月阴阳代谢之功毕矣。《复》一阳生,故曰七日来复,天行也,利有攸往,刚长也。《临》二阳生,故曰刚浸而长也。《姤》一阴生,故曰柔遇刚也。一阴之来,小人之道亨,故变《复》而为《姤》。《遁》二阴生,故曰浸而长也。二阴之长,君子之道消,故变《临》而为《姤》。《夬》五阳并进,上一阴将陨,众阳之盛,君子之道亨。以刚夬柔,故变《剥》而云《夬》。夬,决也。刚决柔也,利有攸往,刚长乃终也。《剥》五阴并进,上一阳将落,而众阴之盛,小人之道亨。然柔不能以决刚,而刚自陨,故变《夬》为《剥》。《易》曰:「剥,剥也。柔变刚也,不利有攸往,小人长也」。观夫阴阳相生,刚柔迭用,四时之所变化,万物之所终始,莫不备于斯矣。《复》卦云:「七日来复」。或者谓:「日当为月」。言自五月阳剥而阴长,以至于十一月而一阳生,是七月而来复也明矣。辅嗣但云:「来复者七日」。诸儒妄为异端,引《易》六日七分之说。夫六日七分之说,以谓一日八十分,一卦之内,六爻主六日而足,馀七分耳。即当概举六日而言之,不当云七日也。又况六十四卦,以每卦管六日,即当有三百八十四日。又每卦益之以七分,计有四百四十八分,得五日馀四十八分,总其数,当有三百八十九日,馀四十八分,则当期之数缪矣。说者无所依按,故妄《震》《离》《兑》《坎》为四方之卦,独不系于日。又妄云《震》《离》《兑》《坎》,二至二分用事之日,既云用事之日,岂得不系于日?且《乾》《坤》于八卦为父母,为天地万物之祖,何为亦只主六日七分之数?如是,则一岁四时之中,《乾》《坤》所主者,十二日一十四分尔。《乾》《坤》二卦之用,于天地四时之功,何其小也?孔颖达云:「《剥》卦阳气之尽在于九月之末,十月当乾坤用事。《坤》卦有六七分,《坤》卦之尽,则《复》卦阳来,是从《剥》至阳《复》。隔《坤》之一卦,六日七分,举成数言之,故辅嗣云七日也」。如颖达所论,何不思之甚也!夫自五月《坤》之初六一阴用事,至于十月《坤》之上六纯阴用事,是《坤》之六爻于一岁中主六月矣。设只以十月纯阴用事言之,则一月三十日,又岂可云「七日而复也」?设以六日七分之说为然,既云一卦主六日七分,则十月一月已隔五卦,非只《坤》之一卦明矣。如以日推之,即《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则是三百六十日,《乾》《坤》二卦之策已备矣。卦主六日七分者,汉之《易》家皆无此说。惟京生分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候风雨寒温,言灾变之术,固已妄矣,非圣人设卦垂教之本意也。
私试策问八首 其七 王弼引论语以解易其说当否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问:圣人之言,各有方也。苟为不达,执其一方,而辄以为常,则天下之惑者,不可以胜原矣。昔者孔子以为丧欲速贫,死欲速朽,而有子以为非君子之言,乃孔子则有所由发也。善乎,有子之知孔子也。《语》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易》曰:「观,盥而不荐」。《语》曰:「吾岂匏瓜也哉!安能系而不食」?《易》曰:「以杞匏瓜,有陨自天」。是二者其言则同,而其所以言者,可得为同欤?王弼之于《易》,可以为深矣,然因其言之适同,遂以为训,使学者不得不惑。亦不可不辨。
要务十事奏(熙宁元年十月) 宋 · 钱顗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二
臣每读书传,见忠义之臣,事圣明之君,诚无所不通,言无所不从。臣虽至愚,未尝不掩卷感激,思得其位,以竭臣子之节,庶几有所补报也。而蒙陛下不以臣之疏贱,使待罪言职。臣夙夜念虑,无以答陛下恩遇之万分,唯有狂瞽敢言而已。又况陛下天临万几,焦劳庶政,孜孜求治之心,虽尧舜之稽古,禹汤之责己,无以加也。臣岂可以持禄茍安,而不务献纳哉!臣谨采当今之要务,参以祖宗之成训,条为十事,以冒宸听。幸陛下赦臣之愚,而赐财择焉。一曰为君大体。臣闻,体者,履也。自古王者,有治世之常法,绥民之要术,可履而行之。履得其道,则天下蒙其泽;履失其道,则天下受其弊,亦势之然也。故唐太宗谓长孙无忌曰:「朕即位之初,上书者,或言人主必须独运威权,不得专委臣下;或欲耀兵振武,慑服四夷。唯有魏徵,劝朕偃革兴文,布德施惠,中国既安,远人自服。朕从其言语,天下大宁」。我太宗亦尝与吕蒙正言致治之要,曰:「莫若抚夷夏,和阴阳,使百度修理,一人端拱无为」。此皆前圣后圣,得为君之体也。臣愿陛下法而行之,则祖宗之能事,复见于今日矣。二曰正心御下。臣闻治国者如治家。治家者先修其己,修己者先正其心。《传》曰:「正心以正朝廷,修己以安百姓」。岂虚言哉!唐李珏尝对文宗云:「贞观中,房、杜、王、魏每进忠言,只乞太宗不易初心。自古以来,靡不有初,能克终厥德者,实万世无疆之休」。臣窃见国史言,艺祖大内既成,坐寝殿中,令洞辟诸门,皆端直开豁,无有壅蔽。因谓左右曰:「此如我心,小有邪曲,人皆见之矣」。臣愿陛下鉴此而审思之,则言动好恶,无不合于道也。三曰审察邪正。臣闻治道之要,在知臣下之邪正,而审察君子小人之分而已也。巧诈辨给者,谓之奇才可乎?聚敛彊济者,谓之称职可乎?沉静敦厚者,不可谓之无能;砥砺名节者,不可谓之迂阔。有一惑于此,足以累于朝政也。为国家者,其审察君子小人,不可不早也。孔子曰:「远佞人」,王弼云:「放善柔」,乃万世之训也。我太宗尝谓近臣曰:「唯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帝王用心,常须谨此。兹见圣人深思远虑,以杜未萌之意也。臣愿陛下视此以为戒,则天下何忧不治也?四曰选任大臣。臣闻之《书》曰:「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则知君人者,虽有上圣之姿,自诚之性,必由忠贤辅佐,然后优游几席之上,坐视天民之阜也。古之言至治者,莫尚乎禹、汤。禹得皋陶,汤用伊尹,而王业大也。故曰:昔在文武,聪明齐圣。小大之臣,咸怀忠良。其是之谓乎!太宗尝谓宰臣吕端曰:「庙堂之上,固无虚授,但能进贤退不肖,便为称职」。至哉斯言!是辅弼之任,系天下之安危,不可不选也。故曰:天子择宰相,宰相择百官,然后各称其职,而庶政修举。臣愿陛下力行而不倦,则天下之幸也。五曰听断不惑。臣闻圣王端处于法宫之中,而大小之臣,邪正纷纷,群言竞进。虽然听之于耳,则必断之于心。茍不悦于导谀,则无忧于悔吝。是知听断之际,其可忽乎?傥容片言之惑,小则系人心之休戚,大则极天下之安危,不可不谨也。我太宗尝谓近臣曰:「人君听断,茍能尽诚,人之情伪,四方远近,无不通达」。臣愿陛下体蹈而精思之。不行小人浸润之谮,不听近习容悦之言。进忠贤而不疑,斥邪佞而不用,虽尧舜之聪明,亦无以过于此也。六曰谨出号令。古者命令之出,议其经久可用,然后宣布于天下。吏奉行而不敢慢,民听受而不敢忽。管子曰:「凡国之重器,莫重乎令。令重则君尊,君尊则国安」。故《书》曰:「令出惟行,弗惟反」。贾谊亦云:「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此皆古之激切之言也。国家命令之下,随事变更,其能取信于天下乎?臣闻太祖一日朝罢,御便殿,俛首不言。内侍王继恩进曰:「陛下退朝不同常日,不知其故」?帝曰:「尔谓帝王可容易行事耶?早来误指挥一事,史官必书之,此所以不乐也」。太祖初临万几,偶然一事之差,忧形于色;况发号出令,其肯忽之哉?其肯忽之哉?臣愿陛下思祖宗之所以谨于出令,则天下未有不臻于极治也。七曰公行赏罚。臣闻赏罚者,人主之操柄。非至公之道,不可以行之也。盖赏者,所以旌天下之有功;罚者,所以惩天下之有罪。赏当功,则为善者无不劝;罚当罪,则为恶者无不沮。夫善者有所劝,而恶者有所沮,故朝无幸位,民无幸生。由是观之,则赏不可以喜而及,罚不可以怒而用,要在公行于上,而必信于下。故曰:「赏以侔春夏,刑以象秋冬」,此之谓也。如艺祖之黜王全斌,罚之公也;太宗之升杨延昭,赏之公也。臣愿陛下廓日月之明,奋乾刚之断,谨厥终,惟其初,不赏无功,不罚非罪,克绍祖宗之大业,斯亦五帝三王之举也。八曰恭俭惜费。窃以国家用度之广,其出百端。内外供须,日增一日,甚可虑也。臣闻仁庙庆历中,尝令近臣裁减冗费,时议为允。以今较之,国用空乏,民力凋困,又愈于庆历未减时也。臣愿陛下酌古今之宜,思万事之弊,先自一人减损,至于后宫服玩,工巧奇技,一切屏绝,示天下以俭约。故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又曰:损上益下,其道行也。宜乎罢不急土木之役,去无益内外之费。大臣迁职,无名厚赐,皆可寝削,以宽民力,庶几可为水旱兵革之备。臣闻故老说太祖,创业垂统,躬履俭德,常服浣濯之衣。乘舆服御之物,皆尚质素,此得前史所谓敦朴为天下先之义也。臣愿陛下遵先训而行之,则恭俭之德,不独专美于汉之文、景也。九曰仁恕恤民。臣闻仁者,三王之治具也。孔子曰:「君子之道,忠恕而已」。仁则济众有方,恕则用刑不暴。惟仁与恕,有国家者所宜先之也。《书》称民非后,罔戴后,非民无以守邦。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又曰:「仁民而爱物」。观斯言,则民其可不恤乎?臣谓恤民之道无他,在乎薄赋歛,谨好恶而已。故太祖尝谓侍臣曰:「苦民奉己之事,朕必不为之」。真宗亦曰:「非理害民,朝廷所不可行」。兹见二帝仁恕勤恤之心,至矣!臣愿陛下法此以御四海,则治古之道,何患不及哉?十曰鉴戒安危。臣闻观鉴可以见形,观古可以鉴今,覆车在前,后车必戒。故曰:「不善者,善人之师」。斯言得之矣。臣窃观自古有天下者,必鉴于治乱安危之迹。故创业之君,劳而易治也;守成之君,逸而易乱也。治则安,乱则危,此亦必然之理也。何谓守成多逸,而召于乱也?臣请言其略。方天下无事之时,左右进言者,必曰国既治矣,民既富矣。有前世常行之法令,足以施设,可高拱而无为矣;有四海所入之财赋,足以宴乐,可优游而自肆矣。于是君志日盈,君心日骄,纪纲败坏而不知兴复。吁,可惜哉!后之人君,得不以是而为戒者也?故真宗谓王旦曰:「前代帝王,好穷兵黩武,懈于几务,惑声色事奢侈,此大过也,朕固不为之」。先皇所以恢治安之业,致太平之道,盖由此也。臣愿陛下鉴于古,视于今,循其言,袭其迹,夜以思之,旦以行之,则祖宗之休德,尽发扬于陛下之圣明也。非臣之幸,乃天下之幸。
家人卦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八、《范太史集》卷二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二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七五、《经义考》卷六九
(䷤离下巽上)家人/臣祖禹曰:家人之道,以内为主,女正则家正矣,故其利在女之贞。《彖》曰:「《家人》,女正位乎内」,谓六二也;「男正位乎外」,谓九五也。六二以柔得位而居中,九五以刚得位而居尊。男子居外,女子居内,男不言内,女不言外,男女之正,莫大于此,此天地之义,阴阳之分也。《礼》曰:「天子听男教,后听女顺。天子理阳道,后治阴德。天子听外治,后听内职。教顺成俗,外内和顺,国家理治,此之谓盛德」。故天子之与后,犹日之与月,阴之与阳,相须而后成者也,其可以不正乎?天子者,天下之君也;诸侯者,一国之君也;父母者,一家之君也。君不可以不严,天子则天下之所严也,诸侯则一国之所严也,父母则一家之所严也。故「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父得父之道则慈,子得子之道则孝,兄得兄之道则友,弟得弟之道则恭,夫得夫之道则义,妇得妇之道则听。如此,然后家道正,推而行之以治天下,故「正家而天下定矣」。舜、文王是也。舜事父母,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象忧亦忧,象喜亦喜,而天下之为兄弟者定。釐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而天下之为夫妇者定。文王孝于王季、太任,刑于太姒,友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大学》曰:「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象》曰:「风自火出,《家人」》。何谓也?离,火也;巽,风也。火在内而风在外,家人之道,由内以相成。故文中子曰「明内而齐外」也。君子之居家也,言必有物,行必有常,所以为家人法也。孔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初九曰:「闲有家,悔亡」。何谓也?处家之初,治家之始,故必防闲之,然后悔可亡。王弼曰:凡教在初,而法在始,当治之于未变,严之于未渎也;既变而后治之,既渎而后严之,则悔矣。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君子言有物,行有常,无僻志,无淫好,所以闲家也。昔者桀惑于末喜,故夏亡;纣惑于妲己,故商亡;幽王惑于褒姒,故周亡;晋献公惑于骊姬,三世大乱;唐高宗制于武后,唐祚中绝;中宗制于韦后,身陷大祸:皆不能闲之于初也。闲之在于人心未变之时,故《象》曰:「闲有家,志未变也」。六二曰:「无攸遂,在中馈,贞吉」。何谓也?《坤》之《文言》曰:「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阴不为倡,阳不为和,故坤道柔顺,承天而时行。妻道无攸遂,在中馈,则正而吉矣。古者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学女事,以供衣服;观于祭祀,纳酒浆,笾豆菹醢,礼相助奠。后妃在父母家,则志在于女功之事,恭俭节用,服浣濯之衣,尊敬师傅。故《关雎》美后妃之德,其职在于供荇菜,备庶物,以奉宗庙。又当辅佐君子,内有进贤之志,而无险诐私谒之心。《关雎》之化行,则诸侯之夫人采蘩于沼沚,用之公侯之事;大夫之妻亦采蘋藻,盛之箱筥,湘之锜釜,以供祭祀之用,皆「无攸遂,在中馈」之事也。三代之亡,皆以孽女乱政,不修其职,而预外事。故武王数纣曰:「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诗人刺幽王曰「哲夫成城,哲妇倾城」,「妇有长舌,惟厉之阶。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又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皆反此者也。九三曰:「家人嗃嗃,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何谓也?以阳处阳,居下卦之上,为家人之长,刚严者也。王弼曰:行与其慢,宁过乎恭;家与其渎,宁过乎严。故家人嗃嗃,至于有悔,虽危,犹不失吉;妇子嘻嘻,言笑无节,终必有吝。凡家之道,主于严敬,故《象》曰:「家人嗃嗃,未失也;妇子嘻嘻,失家节也」。六四曰「富家,大吉」,何谓也?以阴处阳,体柔居巽,少长有礼,各得其序,以听于上。故《象》曰「顺在位也」。富者,非富于财而已。家之富,犹人之肥也。《礼》曰:「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其大吉,不亦宜乎?九五曰:「王假有家,勿恤,吉」。何谓也?阳居君位,以家道治天下者也。圣人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故视天下如家,视百姓如身,爱人如爱身,治天下如治家。孔子曰:「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行此三者,则忾乎天下矣。太王之道也如此,国家顺矣」。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修身所以治人,正家所以治天下也。舜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此以家道治天下,而四海之内莫不交相爱也。《诗》曰:「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大学》曰:「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先王欲正天下,必自家始,此家人之盛也,故勿恤而吉。王弼曰:「王至斯道,以有其家」。古之人有行之者,舜、文王是也。上九曰:「有孚,威如,终吉」。何谓也?以阳居上,处家之终,诚发于中,而著于外,人皆信之,故曰「有孚」。治家之道,初则闲之,终则严之,故曰「威如」。闲之者,制于未变也;严之者,所以长久也。孔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传曰:「有威可畏谓之威」。扬雄曰:「貌重则有威」。又曰:「或问:『何如动而见畏』?曰:『畏人』。『何如动而见侮』?曰:『侮人。夫见畏与见侮,无不由己』」。又曰:「人必其自敬也,然后人敬之」。君子之道本诸身,故治家者始于修身,终则反诸其身。其身正,而天下归之矣。身处威敬,人亦畏敬之。夫如是,岂有不终吉者乎?故《象》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
八卦解上 北宋 · 陆佃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〇八、《陶山集》卷九、《永乐大典》卷二○六四九
方近刚,圆近柔,柔非所以为健也。圆则通,方则滞,滞非所以为顺也。天之形圆以柔,地之形方以滞。圆以柔,故其形不健;方以滞,故其形不顺。虽然,天形不健,其行健;地形不顺,其势顺。故《乾》曰「天行健」,《坤》曰「地势坤」。天在道,故乾,以行言之,行出于德故也;地在器,故坤,以势言之,势生于形故也。夫天以刚济圆,地以柔济方,此性命自然之理也。王弼曰:「圆而又柔,方而又刚,求安难矣」。柔说而附之者丽也,刚止而并之者兼也,故《艮》言「兼山」,《兑》言「丽泽」。行而从之者随也,存而继之者荐也。盖气以散相推而成风,以聚相持而成雷。存则聚,行则散。故《巽》言「随风」,《震》言「荐雷」。起而上者作也,推而下者至也。火炎上,水润下。故《离》言「明两作」,《坎》言「水荐至」。至物相差为二,二物相敌为两。于《离》言「两作」者,以重明相继而作于上也。文于象形,鸟飞而下为至;于会意,水荐而至为荐。于《坎》言「荐至」者,以重险相继而存于下故也。
蒙轩记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二、《成都文类》卷四四
成都白马寺之浮图敏行,以其所居之轩为「蒙」,所著之文为《蒙编》,其自号为「蒙子」,谓予知《蒙》之说,而求记焉。乃推卦之象,而为之记曰:山下出泉,受之以蒙。于物为稚,于人为童,始乎初筮,卒乎圣功。若知夫泉之所以出于山乎,涓涓以生,源源以行,行之不息,包载无极,沛乎为江湖,洋乎为渤澥,湛乎其为陂泽沼沚,纡乎其为沟洫川浍。风波不能挠其静,泥垢不能污其清。炎之以火,不能变其冽;堙之以山,不能激其平。雨雪沾濡而不益,鱼龙喷吸而不腥。顺方圆以应物,随巨细以授器。泽九州而不谓之功,驾万航而不谓之利。盖泉之妙用如此,而其所以为泉,乃自乎山下之蒙。今有人于此,汲泉而缶之,一日而丧其寒,二日而丧其甘,三日而丧其洁,四日而腐,五日而渔,曰泉之性如是,是果泉性乎?曰有泉则有是,无泉则无是,是果有无乎?而王弼之说《蒙》,又曰「山下出泉,未知所适」。此特知人之所以适泉,而不知夫泉之所以自适。今吾以泉之本而告于蒙子,若蒙子者,其知本之人欤!
老子注解序 北宋 · 王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六九、《荆川稗编》卷六八、《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三一
昔老子当道术之变,故书九九篇以明生生之理。而末世为学,蔽于前世之绪馀,乱于诸子之异论,智不足以明真伪,乃或以圣人之经与杨、墨之书比。虽有读者,而烛理不深,乃复高言矫世,去理弥远。今世传注释,王弼、张说两家,经文殊舛,互有得失,害于理意者不一。今辄参对,定于至当,而以所闻,句为之解。圣人之言既为难尽,而又知之所及,辞有不胜。览者以意逆志,则吾之所发已过半矣。书成于熙宁三年七月十二日。窃尝论曰:圣人虽多,其道一也。生之相后,越宇宙而同时;居之相去,异天壤而共处。故其有言,如首之有尾,外此道者皆邪说也。然而道一者言固不同,言同者道固不一。而世儒徒识其言,故以言同者为是;不知其道,故以道一者为非。《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老子曰:「既得其母,以知其子」。诚如是,则推五行之殊,观四时之变,视形度志,以参万物,则圣不言,吾其知之矣。故道,岁也;圣人,时也。自尧舜至于孔子,礼章乐明,寓之以形名度数,而精神之运炳然见于制作之间。定尊卑,别贤否,以临天下,事详物众,可谓盛矣。盖于时有之,则秋夏是也。夏反而为秋,秋则敛其散而一之,落其华而实之。以辨物为德,以复性为常,其志静,其事简。夫秋岂期于反夏乎?盖将以成岁而生物也。于是时动植之死者过半,然岂天命之至,果非小智之所及邪?秋盖非岁之终也,则又有至者焉。故四时之变,于吾有之,则幼壮老死是也。传曰「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其是之谓乎!呜呼!学道而不期于死之说,则亦何以学为哉?「朝闻道,夕死可矣」,则所谓道者,贵乎可以生死也。诚知道德之诚,而溯其所归,则死生之说尽矣,故余尽心焉。
湖南连掘得金乞许拜表称贺奏 北宋 · 蔡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六二、《宋会要辑稿》瑞异一之二三(第三册第二○七六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伏睹湖南常平刘钦奏,去年六月十二日,地名芦荻冲,平地掘得金一块,类灵芝祥云,重九斤八两。同日淘得颗块金甚多。及自七月二十日掘得碎金,后来至十二月十八日又据掘得金四百七两二钱,已差潭州司刑曹事王弼管押诣阙进。乞与臣僚拜表称贺。
上曾内翰书 北宋 · 吕南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六五、《灌园集》卷一○
内翰阁下:往在熙宁之初,阁下以令长进京官,遭值圣君贤相,留神至治,而阁下遂为参赞新美之腹心。当是时,某再以举子绌于有司去。十五年间,实见阁下历省寺,登禁近,用直被谗,出典雄藩,逡巡拥节钺,董百万貔虎士,为天子镇抚南蛮,扼制西羌,功名资致,秀茂显赫,与古贤将相上下。穷山越海能言之类,莫不咏诵风烈,想望声彩。而某幸以褐衣事笔砚丹铅,从诸生后,薄晓辞章,又有乡国枌榆,可为寒晚依归之号。乃独至今偭然未识阁下颜面,盖常耿叹,以为士而志于道德,惟无外慕焉耳,若夫礼义之必行,则穷达非所以间之。闻诸前言,三代之盛,法度之行,人才苟可以事上,未有不闻于家邦。其所为道隆德骏之君子,位不止卿相其国,而进乎天子之所,则列国之臣,皆得因治王会以走职而承训。其虽各仕一国,莫不有朝聘交相请觌之事。盖不如是,则义不足于己,礼不足于人也。孰有生长同乎四封之内,学云同师,行云同表,而自壮抵老,未相与者?后世之道德不明,是或一蔽故居而未及仕,与仕而之他邦,有邻不觌者,维此之故。穷则知有达者,而达则于穷者或不之知,乃势之常而情之不必怪者也。昔阁下之自桂而北也,旗旌过故里,道路为之荣耀,巷儿闾妇毕出倾仰,而某不获伏谒导骑之前,则以阁下未尝还乡国,其于不敏宜不知。今且莫有为穷困之先者,将以轻易得罪于行尘,故不敢也。及阁下以哭亡来归,而某又不得速往,则以既未尝得见,而遽以贱吊贵,非礼之情,又不敢也。虽然,某终愿一识阁下颜面,以慰岁久想咏之区区,以稍异于邻不觌之徒,以不尽废夫贱敬贵、少敬长、不肖敬贤之礼义。而使阁下亦幸肯降意而导焉,以知乡国之寒晚,有可与言乎否也,是故来伏屏外。窃以世俗之请见,必先之以高妙无底之谭辞,瀚漫沸腾,若应鲁门之问然。夫未见颜色而言,孔子命之为瞽,而曹爽所以甚轻王弼也。某则不敏,惟阁下幸肯降意,而终赐之见,则某将有自此之继承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