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道士娄君复诗卷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余去年行岳麓下,遇山人,谭弥明出处,谓八桂尧庙有弥明题墨在焉。世见石鼎联句,高古奇崛,谓是昌黎寓言。今观娄君三卷,则知弥明嫡孙正自堂堂也,何寓言之疑之有?
跋彭道士虚碧房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虚碧天,梦境也。黄州之梦游于斯,梦梦境也。志和结房于山,「虚碧」其颜,援黄州梦也。命予为之辞,记累梦也。虽然,予焉得以为梦乎?夫有大梦,有大觉,君其问诸希夷先生。
跋番阳徐应明梯云帙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易》之《坎》为水、为雨、为云,而云之象独著于《屯》与《需》。《屯》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言阴阳始交而未畅,犹世道方险阻之日,时则君子奋其经纶,有亨屯之道焉。《需》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言阴阳之气交感而未成雨,犹君子蓄其才德而未施于用。时则君子养其气体,和其心志,而居易以俟命焉。《易》象云者二,一以为君子用世之象,一以为君子乐天之象,《易》于进退行藏之义各有攸当。予闻之,圣贤畏天命而悲人穷,未尝不皇皇于斯世。然方其初也,守其义,不随世而变;晦其行,不求知于人;脩其天爵,无所怨怼。一日达,可行之天下,正己而物正,而所性不存焉。呜呼!圣贤非坐视民物之屯者,而安于需若此,则其道之所存也。后之学古者,宜可以观矣。读岂华《梯云帙》,有感而书。
跋隆兴王邦立所藏元祐关书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昔者尝读《圬者王承福传》,见其自言操镘以入贵富之家,有一至再至三至,而皆为墟焉,问之,或刑戮也,或子孙不能有也,或归之官也。圬者弃官勋,丧其土田,手镘衣食,其色若自得,疑若贵富者不可常,而不如不有土田之愈也。今观王氏,居豫章,世守先绪,保有《元祐关书》,以迄于今。子孙业诗书,其门且将有兴者。则圬者终身亲历之所感慨,岂真足以断千古而信方来也邪?虽然,圬者为不克肖者言也,予为善继者言也。韩公存圬者之辞,戒也;予为王氏言,劝也。
题贾端老不忘室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凡道各有入处,凡学各有悟处。程氏以敬,张氏以礼,示人以从入也。而游于程、张之门者,或得于静坐,或得于主一,或得于去一矜字,悟之不必同也。凡入皆以悟,凡悟皆可入。鹿岩贾君得「不忘」二字于水心先生之诗,以名其室。先生之诗,崇好脩而黜徇外,贱决科而尊天爵。一则因言而有悟,一则因悟而示之以所入,师友渊源之懿,去之几年,犹将见之。今其孙子纯宝其祖训二字,勿替引之,知悟几矣。读水心诗,尚求所以入门也哉!
题张德从畏心堂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德从取其家横渠翁「畏心」一语为心法,称乡前辈。其子希明肯堂,取而名诸为家法,称贤士夫。抑天下危莫危者心,天下乐莫乐者心。操而存之防其危,优而柔之会其乐。德从讲学无不尽,希明有所受之矣。
题戴行可进学斋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乾》称进德者三,而《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圣人复申之曰:「终日乾乾,行事也」。君子之所以进者无他,法天行而已矣。进者行之验,行者进之事。进百里者吉行三日,进千里者吉行一月。地有远,行无有不至,不至焉者,不行也,非远罪也。戴君行可以「进学」名斋,垂二十年。前之进,予不得而考也,后之进,予不得而量也,独有一言愿献于君者,曰「行」。行,固君字也。《书》曰「行之惟艰」,《语》曰「行有馀力」,《中庸》曰「利行」,曰「勉行」,曰「力行」,皆行也,皆所以为进也。不行而望进,前辈所谓游心千里之外,而本身却只在此,虽欲进,焉得而进诸?戴君,求进者也,而予言「行」,予将有远役,其知行之理固审。君之俯仰是斋也,其亦反覆于字之为义也哉!
跋周应可为蔡德夫干药物目子后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蔡德夫病且贫,砚庵周应可过而顾之,曰「是不可坐视」,问药于所知。斯可谓知义之士矣。予方杜门守约,于所亲厚未能以遍爱,其何力及此?顾友道久薄,砚庵能崇笃如此,是亦足劝厉薄俗,敢不罄竭,以为之从臾云。
跋彭和甫族讲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莆中有二蔡,其一派君谟,其一派京。传闻京子孙惭京所为,与人言,每自诡为君谟后。孝子慈孙之心固不应尔,亦以见世间羞耻事,虽为人后,犹将愧之。彭和甫之派来自博士齐,非玕后也。今其谱牒并二族为一本,为君谟之后,而引京以混之,人情固大相远哉!予闻晋沈劲耻其父陷于逆,致死以涤之,卒为忠义。唐柳玭有言:「门地高者,一事坠先训,则无异他人,是以脩己不得不至」。诸公皆劝和甫以自立。和甫而祖玕,犹当为沈劲;和甫而祖博士,柳玭之言得不勉乎哉!
跋吴氏族谱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自魏晋以来至唐,最尚门阀,故以谱牒为重。近世此事寖废,予每为之浩叹。今观《吴氏谱》,源于禾川之燕市,派于西昌之白沙。自宋兴以来,衣冠灿然,盖升学者二十有二,举于乡者五十有七,荐于漕者三,奏于礼部及精究科、贤良科者九,而特科恩封、世赏拜爵者又三十有四人。盛哉,可睹矣!自昔以知力持世,功利起家,有道所忌,传不数世,惟诗书之泽绵绵延延,愈久而愈不坠。赫赫而蹶,孰与循循而至者哉!天下之理,可久者必可大。吴氏代有人焉,其将有尤者出,以其时可矣。
跋杨宰记曾氏连理木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右《连理木记》,诚斋先生叔父百里君笔也。乾道距今几年,墨迹如新,曾氏之父祖子孙,其藏之也谨也。季渊来京师,携其所谓《连理图》及诸名公诗、记凡一轴,而是记编于图诗之间。季渊盖将求表章于当世之有道,以广大其瑞,以昌其先志。会有取之以往,而邻火夜不戒,是轴并以煨烬。季渊悼前辈之不复作,而家世百年之宝一朝而失之,盖于是记重致意焉。初,予读其文,爱之,命吏私识之别帙以备遗忘,季渊不之知也。及善本羽化,而杨子精神心术之烨然者独在吾帙间。曾氏之故毡似坠而不坠,犹赖有此。则予昔也读而爱之,爱而识之,固默有以开其衷者。夫物之存亡莫不有数,而其既亡而不遂亡,不存而复终存者,虽人力之偶及于是,而识者不敢诿之于数之外。季渊喜予存曾氏之旧,就俾书之,而予亦自以为有功于杨子,不敢辞。季渊得此于郁攸,当无所憾。杨子而知斯文之不泯也,吾知其亦为子欣然矣,岂独木哉!
跋彭叔英谈命录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命者,令也。天下之事至于不得不然,若天实使我为之,此之谓令,而自然之命也。自古忠臣志士,立大功业于当世,往往适相解后,而计其平生,有非梦想所及。盖不幸而国有大灾大患,不容不出身捍禦,天实驱之,而非夫人之所欲为也。当天下无事,仕于是时者不见兵端,岂非命之至顺?盖至于不得已而用兵,犯危涉险,以身当之,则命之参差为可闵矣。士大夫喜言兵,非也;讳言兵,亦非也。如以为讳,则均是臣子也,彼有王事鞅掌,不遑启居,至于杀身而不得避,是果何辜?吾独何为而取其便?如以为喜,则是以功业为可愿,鳃鳃然利天下之有变,是诚何心哉!是故士大夫不当以为讳,亦不当以为喜。委质于君,惟君命所使。君命即天命,惟无所苟而已。星翁历家之说,以金火罗计孛皆为主兵之象,遇之者即以功业许人。十一曜之行于天,无日不有,无时不然,人物之生亦无一日可息,事适相值者亦时而有之也。治乱本于世道,而功业之显晦关于人之一身。审如其说,则人之一身常足为世道之轩轾,有是理哉!圣贤所谓知命、俟命、致命,皆指天理之当然者而言,是故非甘、石所晓。彭叔英,儒者也,而星翁历家之说,尚不免胶固。欧阳巽斋先生既具为之辨,予复备论之,叔英持以复于先生。
跋王金斗谈命录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万钟浮云,我有灵龟。季子伯仁,得印奚为?俛仰利害,桔槔夏畦。彼昏不知,彼昏不知!噫,王君又从而鼓之舞之邪?
跋刘父老季文画像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州有父老员若干,月给廪俸若干。太守岁二月出郊,号为劝农,则召是二三父老者,俾听劝戒之辞。吾农实无所闻,其代而闻之者,斯人也。田里有疾痛,或水旱,则父老以其职得转闻之长民者。然则,其事亦不轻矣。刘季文齿望八帙,盖父老之一。以一州之人,高年者盖多矣,而刘得以寿考隶官之籍,且其得禄如在官,晚节有光焉。一日,以其喜像来求赞。予观其田里淳庞之状,山林朴茂之气,得寿于世,非曰偶然。呜呼!鸢肩火色,腾上必速者,非人间永器。虎头燕颔,当封侯万里外,亦几劳苦拂乱之甚。刘虽貌若甚朴者,然终身田里,无辛苦之态,以至于寿。富贵之乐顾足易康宁哉?是亦云足矣。予未暇赞,因备诵其为人,闻者倘有利于斯言乎!
跋李氏谱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族谱昉于欧阳,继之者不一而足,而求其凿凿精实,百无二三。原其所以,盖由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捐亲戚,弃坟墓,往往而是,虽坡公不免焉,此昌黎公所以有「不去其乡」之说也。友人李希元示予家传,自唐西平忠武王子宪,至其先人十数世,坟墓皆在目睫,亦可尚哉!使昌黎公见之,亦将以美杨少尹者美之矣。予家本石室,盖无可疑,而自出蜀以来,未免与苏公同是一慨。方拟乞身后,即六七世坟墓可考者,取苏公《族谱引》而损益之,使世之子孙执为典要,且以杨侯不去其乡,而未能也。观李氏之族谱,重有感于昌黎之说云。
跋己卯岁末题诗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五
右,自己卯十月一日至岁除所赋。当时望旦夕死,不自意蹉跎至今,诗凡二十馀首。明日为商横执徐岁,不知又当赋若干首,而后绝笔云。己卯除日,姓某题。
谢敬斋昌元座右自警辞跋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弛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孔子曰:「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周公传国,孔子立言,悬悬于亲戚故旧者,皆所以厚风俗、美教化也。世远人亡,经教残弛。汉苏章为刺史,行部,有故人为清河太守,设酒肴,陈平生之好甚欢。乃曰:「今日故人饮酒,私恩也;明日刺史案事,公法也」。不知太守为谁,厥罪惟何。观其一天二天之说,是必巧言令色之鲜仁,而非直谅多闻之三益也。然既与之平生故旧,适然相逢,只当忠告善道,委曲劝勉,使之悔过迁善,或使之自作进退,何乃待之以杯酒,加之以刑责?盖卖友买直,钓名干进尔。而论章者多,亦不复用,然则何益哉!世变愈下,人心愈非。至唐韩子,则叹有反眼下石,为禽兽之所不为者。宋苏子则谓争半年磨勘,虽杀人亦为之者。观韩、苏之言,则苏章杯酒殷勤之欢亦无之矣。周公垂训,必归之成德君子,有旨哉!
右敬斋谢先生座右自警之辞。人之所以为人者,以有人伦也。朋友居人伦之一,其视君臣、父子、兄弟、夫妇,虽其情理有降杀,而义之所起,皆天性之不能自已者。惟其出于天性,是以均为人道之大端。亲者无失其为亲,故者无失其为故,各尽其分,所以为人也。自汉苏章有刺史故人私恩公法之语,世以为故然,而莫知其非,传为故实,流俗雷同,千馀年于此。先生本之人心,按之经义,用《春秋》诛心之法,以「卖友买直、钓名干进」,以发其微。于是知章之不可干以私,乃自私之尤者也。正使当时由是而为公为卿,外物之得曾何足以救本心之失,况不必得乎?《语》曰:「观过,斯知仁矣」。先儒谓君子过于厚,小人过于薄。章不足云也,先生之论,足以树大伦,敦薄夫,救来学之陷溺而约之正。先人真仁人哉!咸淳癸酉六月吉日,后学文天祥书。
按:中国历史博物馆藏卷,转引自徐邦达《古书画过眼要录》第五八九页。
书汪水云诗后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湖山类稿》卷末
吴人汪水云,羽扇纶巾,访予于幽燕之国,袖出《行吟》一卷。读之,如风樯阵马,快逸奔放。询其故,得于子长之游。嗟夫,异哉!乃为之歌曰:「南风之薰兮琴无弦,北风其凉兮诗无传。云之汉兮水之渊,佳哉斯人兮水云之仙」。一百五日,庐陵文山文天祥履善甫。
书钱武肃王事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
古之成大事而立大功者,必有超世之才。《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东坡云:「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必能卫社稷,福生灵」。如唐室衰微,四方僭乱,盗贼蜂起。王系布衣,崛起临安,设奇计以退黄巢,伏义兵而攻田頵,江浙士民得安衽席。志切扶唐,诛刘灭董。是其披攘凶渠,荡定江表,绩茂勤王,功深守土,武足以安民定乱,文足以佐理经邦,实有大臣贤者之风。阅其《谢表》、《遗嘱》及致董昌之札并覆邗江杨氏之信,义正词严,凛不可犯,一片忠君爱民之诚,流露于翰墨间。奄有十三州一军,可谓兵强国富矣,而犹贡献相望于道,四十馀年如一日,克守臣节。伏龙降妖,筑塘射潮,非止一时之保安,实有千万年之功德,洵堪为百世之模范。钱王之功,可为大矣哉!不存忠义之心,曷保功名之盛?《书》曰:「惟命不于常道,善者得之」。王之保厥德,常厥德,非特自保,而又勉及子孙,其忠正规模,实堪风励千古。是为传。文天祥撰。
按:《钱氏家书》第二种。
胡氏族谱跋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
世以谱传,而不能以像传。能并以传者,必先人勋业著于当时,道德鸣于斯世,乃能留其像欤。凡模容虽盛不久者,以无谱之故也。胡氏谱像,灿然可传,千百世而不朽。子孙瞻先人之像,读先人之谱,而不兴起仰止之心者,未之有也。
按:民国《文安县志》卷九,民国十一年铅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