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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张方平谏用兵书(熙宁十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七、《记纂渊海》卷六一、《崇古文诀》卷二五、《文章正宗》续集卷一八、《齐东野语》卷一、《黄氏日钞》卷六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文章类选》卷一五、《文编》卷一二、《文章辨体》卷八○、《名世文宗》卷二○、《经济类编》卷六○、《古文渊鉴》卷四九、《古今图书集成》戎政典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臣闻好兵犹好色也。伤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贼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圣人之兵,皆出于不得已,故其胜也,享安全之福。其不胜也,必无意外之患。后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胜也,则变迟而祸大,其不胜也,则变速而祸小。是以圣人不计胜负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祸。何者?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者,七十万家。内则府库空虚,外则百姓穷匮。饥寒逼迫,其后必有盗贼之忧;死伤愁怨,其终必致水旱之报。上则将帅拥众,有跋扈之心;下则士众久役,有溃叛之志。变故百出,皆由用兵。至于兴事首议之人,冥谪尤重。盖以平民无故缘兵而死,怨气充积,必有任其咎者。是以圣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自古人主好动干戈,由败而亡者,不可胜数,臣今不敢复言。请为陛下言其胜者。秦始皇既平六国,复事胡越,戍役之患,被于四海。虽拓地千里,远过三代,而坟土未乾,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婴被擒,灭亡之酷,自古所未尝有也。汉武帝承文、景富溢之馀,首挑匈奴,兵连不解,遂使侵寻及于诸国,岁岁调发,所向成功。建元之间,兵祸始作,是时蚩尤旗出,长与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师行三十馀年,死者无数。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班固以为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帝虽悔悟自克,而殁身之恨,已无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继事夷狄。炀帝嗣位,此心不衰。皆能诛灭强国,威震万里。然而民怨盗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无敌,尤喜用兵,既已破灭突厥、高昌、吐谷浑等,犹且未厌,亲驾辽东。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其后武氏之难,唐室凌迟,不绝如线。盖用兵之祸,物理难逃。不然,太宗仁圣宽厚,克己裕人,几至刑措,而一传之后,子孙涂炭,此岂为善之报也哉。由此观之,汉、唐用兵于宽仁之后,故其胜而仅存。秦、隋用兵于残暴之馀,故其胜而遂灭。臣每读书至此,未尝不掩卷流涕,伤其计之过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随即败衄,惕然戒惧,知用兵之难,则祸败之兴,当不至此。不幸每举辄胜,故使狃于功利,虑患不深。臣故曰:胜则变迟而祸大,不胜则变速而祸小。不可不察也。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无意于兵。将士惰偷,兵革朽钝,元昊乘间窃发,西鄙延安、泾、原、麟、府之间,败者三四,所丧动以万计,而海内晏然。兵休事已,而民无怨言,国无遗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无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谅其有不得已之实故也。今陛下天锡勇智,意在富强。即位以来,缮甲治兵,伺候邻国。群臣百寮,窥见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执国命者,无忧深思远之心。枢臣当国论者,无虑害持难之识。在台谏之职者,无献替纳忠之议。从微至著,遂成厉阶。既而薛向为横山之谋,韩绛效深入之计,陈升之、吕公弼等,阴与之协力,师徒丧败,财用耗屈。较之宝元、庆历之败,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边兵背叛,京师骚然,陛下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无怒敌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赖祖宗积累之厚,皇天保祐之深,故使兵出无功,感悟圣意。然浅见之士,方且以败为耻,力欲求胜,以称上心。于是王韶搆祸于熙河,章惇造衅于梅山,熊本发难于渝泸。然此等皆戕贼已降,俘累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虚无用之地,以为武功。使陛下受此虚名而忽于实祸,勉强砥砺,奋于功名。故沈起、刘彝,复发于安南,使十馀万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毙于输送,赀粮器械,不见敌而尽。以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宪之师复出于洮州矣。今师徒克捷,锐气方盛,陛下喜于一胜,必有轻视四夷凌侮敌国之意。天意难测,臣实畏之。且夫战胜之后,陛下可得而知者,凯旋奏捷,拜表称贺,赫然耳目之观耳。至于远方之民,肝脑屠于白刃,筋骨绝于馈饷,流离破产,鬻卖男女,薰眼折臂自经之状,陛下必不得而见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妇之哭声,陛下必不得而闻也。譬犹屠杀牛羊、刳脔鱼鳖以为膳馐,食者甚美,见食者甚苦。使陛下见其号呼于挺刃之下,宛转于刀匕之间,虽八珍之美,必将投箸而不忍食,而况用人之命,以为耳目之观乎?且使陛下将卒精强,府库充实,如秦、汉、隋、唐之君。既胜之后,祸乱方兴,尚不可救,而况所在将吏罢软凡庸,较之古人,万万不逮。而数年以来,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积,扫地无馀,州郡征锐之储,上供殆尽,百官廪俸,仅而能继,南郊赏给,久而未办,以此举动,虽有智者,无以善其后矣。且饥役之后,所在盗贼蜂起,京东、河北,尤不可言。若军事一兴,横敛随作,民穷而无告,其势不为大盗,无以自全。边事方深,内患复起,则胜、广之形,将在于此。此老臣所以终夜不寐,临食而叹,至于恸哭而不能自止也。且臣闻之:凡举大事,必顺天心。天之所向,以之举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举事必败。盖天心向背之迹,见于灾祥丰歉之间。今自近岁日蚀星变,地震山崩,水旱疠疫,连年不解,民死将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见矣。而陛下方且断然不顾,兴事不已,譬如人子得过于父母,惟有恭顺静思,引咎自责,庶几可解。今乃纷然诘责奴婢,恣行箠楚,以此事亲,未有见赦于父母者。故臣愿陛下远览前世兴亡之迹,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绝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邻,安静无为,固社稷长久之计。上以安二宫朝夕之养,下以济四方亿兆之命。则臣虽老死沟壑,瞑目于地下矣。昔汉祖破灭群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战百胜,祀汉配天。然至白登被围,则讲和亲之议;西域请吏,则出谢绝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盖经变既多,则虑患深远。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轻议讨伐,老臣庸懦,私窃以为过矣。然人臣纳说于君,因其既厌而止之,则易为力,迎其方锐而折之,则难为功。凡有血气之伦,皆有好胜之意。方其气之盛也,虽布衣贱士,有不可夺,自非智识特达,度量过人,未有能勇于奋发之中,舍己从人,惟义是听者也。今陛下盛气于用武,势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献言不已者,诚见陛下圣德宽大,听纳不疑。故不敢以众人好胜之常心望于陛下,且意陛下他日亲见用兵之害,必将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尝一言,臣亦将老且死见先帝于地下,亦有以藉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代滕甫论西夏书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七、《黄氏日钞》卷六二、《鹤林玉露》乙编卷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大学衍义补》卷一四九、一五六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臣幼无学术,老不读书。每欲披竭愚忠,上补圣明万一,而肝肺枯涸,卒无可言。近者因病求医,偶悟一事,推之有政,似可施行,惟陛下财幸。臣近患积聚,医云:据病,当下,一月而愈。若不下,半年而愈。然中年以后,一下一衰,积衰之患,终身之忧也。臣私计之,终不以一月之快,而易终身之忧。遂用其言,以善药磨治半年而愈,初不伤气,体力益完。因悟近日臣僚献言欲用兵西方,皆是医人欲下一月而愈者也。其势亦未必不成,然终非臣子深爱君父欲出万全之道也。以陛下圣明,将贤士勇,何往不克,而臣尚以为非万全者。俗言彭祖观井,自系大木之上,以车轮覆井,而后敢观。此言虽鄙而切于事。陛下爱民忧国,非特如彭祖之爱身。而兵者凶器,动有存亡,其陷人可畏,有甚于井。故臣愿陛下之用兵,如彭祖之观井,然后为得也。臣窃观善用兵者,莫如曹操。其破灭袁氏,最有巧思。请试为陛下论之。袁绍以十倍之众,大败于官渡,仅以身免。而操歛兵不追者,何也?所以缓绍而乱其国也。绍归国益骄,忠贤就戮,嫡庶并争,不及八年,而袁氏无遗种矣。向使操急之,绍既未可以一举荡灭,若惧而修政,用田丰而立袁谭,则成败未可知也。其后北征乌丸,讨袁尚、袁熙,尚、熙走辽东,或劝操遂平之。操曰:「彼素畏尚等。吾今急之则合,缓之则自相图。其势然也」。遂引兵还。曰:「吾方使公孙康斩送其首」。已而果然。若操者,可谓巧于灭国矣。灭国,大事也。不可以速。譬如小儿之毁齿,以渐摇撼之,则齿脱而小儿不知。若不以渐,一拔而得齿,则毁齿可以杀儿。故臣愿陛下之取西夏,如曹操之取袁氏也。方元昊强时,谋臣猛将,尽其智力,十年而不敢近。今者主弱臣强,其国内乱。陛下使偏师一出,已斩名王,虏伪公主,筑兰、会等州,此真千载一时,天以此贼授陛下之秋也。兵法有之:同舟而遇风,则吴越相救,如左右手。今秉常虽为母族所篡,以意度之,其世家大族,亦未肯俯首连臂为此族用也。今乃合而为一,坚壁清野以抗王师,如左右手。此正同舟遇风之势也,法当缓之。今天威已震,臣愿陛下选用大臣宿将素为贼所畏服者,使兼帅五路。聚重兵境上,号称百万,蒐乘补卒,牛酒日至。金鼓之声,闻于数百里间,外为必讨之势,而实不出境。多出金帛,遣间使辩士离坏其党与。且下令曰:「尺土吾不爱,一民吾不有也。其有能以地与众降者,即以封之。有敢攘其地、掠其人者,皆斩」。不出一年,必有权均力敌内自相疑者。人情不远,各欲求全,及王师之未出,争为先降,以邀重赏。陛下因而分裂之,即用其酋豪,命以爵秩,棋布错峙,务使相仇,如汉封呼韩邪通西域故事。不过于要害处筑一城,屯数千人,置一将以护诸部,可使数百年面内保境,不烦城守馈运,岂非万全之至计哉?臣愿陛下断之于中,深虑而远计之。夫人臣自为计与为人主计不同。人臣非攘地效首虏,无以为功;为陛下计,惟天下安、社稷固否耳。陛下神圣冠古,动容举意,皆是功德。但能措太山之安,与天地等寿,则竹帛不可胜纪,而尧、舜、禹、汤不足过也。议者不知出此,争欲急于功名,履危犯难,以劳圣虑,臣窃不取。古人有言:「省功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刘洎谏唐太宗曰:「皇天以不言为贵,圣人以不言为德。老子称大辩若讷,庄子言至道无文。且多记则损心,多言则耗气,心气内损,形神外劳,初虽不觉,后必为累。须为社稷自爱」。人臣爱君,未有如洎之深至者也。臣窃慕之。虽谪守在外,不当妄言,然自念旧臣,譬之老马,虽筋力已衰,不堪致远,而经涉险阻,粗识道路,惟陛下哀悯其愚而怜其意。不胜幸甚。
上韩枢密书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九、《苏文忠公全集》卷四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
轼顿首上枢密侍郎阁下:轼受知门下,似稍异于寻常人。盖尝深言不讳矣,明公不以为过。其在钱塘时,亦蒙以书见及,语意亲甚。自尔不复通问者,七年于兹矣。顷闻明公入西府,门前书生为作贺启数百言,轼辄裂去,曰:「明公岂少此哉!要当有辅于左右者」。昔侯霸为司徒,其故人严子陵以书遗之曰:「君房足下,位至台鼎,甚善。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世以子陵为狂,以轼观之,非狂也。方是时,光武以布衣取天下,功成志满,有轻人臣之心,躬亲吏事,所以待三公者甚薄。霸为司徒,奉法循职而已,故子陵有以感发之。今陛下之圣,不止光武,而明公之贤,亦远过侯霸。轼虽不用,然有位于朝,未若子陵之独善也。其得尽言于左右,良不为过。今者,贪功侥倖之臣,劝上用兵于西北。使斯言无有,则天下之幸,孰大于此;不幸有之,大臣所宜必争也。古今兵不可用,明者计之详矣,明公亦必然之,轼不敢复言。独有一事,以为臣子之忠孝,莫大于爱君。爱君之深者,饮食必祝之,曰:「使吾君子孙多,长有天下」。此岂非臣子之愿欤?古之人君,好用兵者多矣。出而无功,与有功而君不贤者,皆不足道也。其贤而有功者,莫若汉武帝、唐太宗。武帝建元元年,蚩尤旗见,其长亘天。后遂命将出师,略取河南地,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自是之后,师行盖十馀年,兵所诛夷屠灭死者不可胜数。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故班固以为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唐太宗既平海内,破灭突厥、高昌、吐谷浑等,且犹未厌,亲驾征辽东。当时大臣房、魏辈皆力争,不从,使无辜之民,身膏草野于万里之外。其后太子承乾、齐王祐、吴王恪,皆相继诛死。其馀遭武氏之祸,残杀殆尽。武帝好古崇儒,求贤如不及,号称世宗。太宗克己求治,几致刑措,而其子孙遭罹如此。岂为善之报也哉?由此言之,好兵始祸者,既足以为后嗣之累,则凡忍耻含垢以全人命,其为子孙之福,审矣。轼既无状,窃谓人主宜闻此言,而明公宜言此。此言一闻,岂惟朝廷无疆之福,将明公子孙,实世享其报。轼怀此欲陈久矣,恐未信而谏,则以为谤。不胜区区之忠,故移致之明公。虽以此获罪,不愧不悔。皇天后土,实闻此言。
秋日游青山访太白墓二首 其二 北宋 · 李之仪
五言律诗 押尤韵
淹时苦炎暑,此日遇(研经楼本、粤本、吴刊作过)初秋。
旧籍存千亩,彝伦咏九畴。
但能寻旷荡,何必事深幽。
未愧辽东笑,真成知北游。
奉使契丹二十八首 惠州(传闻南朝逃叛者多在其间) 北宋 · 苏辙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创作地点:辽宁省朝阳市建平县
孤城千室闭重闉,苍莽平川绝四邻。
汉使尘来空极目,沙场雪重欲无春。
羞归应有李都尉,念旧可怜徐舍人。
会逐单于渭桥下,欢呼齐拜属车尘。
奉使契丹二十八首 其一 神水馆寄子瞻兄四绝(十一月二十六日,是日大风) 北宋 · 苏辙
七言绝句 押寒韵 创作地点:辽宁省朝阳市
少年病肺不禁寒,命出中朝敢避难。
莫倚皂貂欺朔雪,更催灵火煮铅丹(自注:马上作李若芝守一法,似有功。)。
奉使契丹二十八首 其二 神水馆寄子瞻兄四绝(十一月二十六日,是日大风) 北宋 · 苏辙
七言绝句 押先韵 创作地点:辽宁省朝阳市
夜雨从来相对眠,兹行万里隔胡天。
试依北斗看南斗,始觉吴山在目前。
奉使契丹二十八首 其三 神水馆寄子瞻兄四绝(十一月二十六日,是日大风) 北宋 · 苏辙
七言绝句 押虞韵 创作地点:辽宁省朝阳市
谁将家集过幽都,逢见胡人问大苏。
莫把文章动蛮貊,恐妨谈笑卧江湖。
奉使契丹二十八首 其四 神水馆寄子瞻兄四绝(十一月二十六日,是日大风) 北宋 · 苏辙
七言绝句 押先韵 创作地点:辽宁省朝阳市
虏廷一意向中原,言语绸缪礼亦虔。
顾我何功惭陆贾,橐装聊复助归田。
管幼安画赞(并引)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七、《栾城第三集》卷五、《皇朝文鉴》卷七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八七、《历代名贤确论》卷五三、《隐居通议》卷一五、《文编》卷三九、《文章辨体汇选》卷四六四、嘉靖《青州府志》卷一八、《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九、《四续古文奇赏》卷二九、《八代文钞》第三○册、《渊鉴类函》卷二六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予自龙川归居颍川十有三年,杜门幽居,无以自适,稍取旧书阅之,将求古人而与之友。盖于三国得一焉,曰管幼安宁。幼安少而遭乱,渡海居辽东三十七年而归。归于田庐,不应朝命,年八十有四而没。功业不加于人,而予独何取焉?取其明于知时,而审于处己云尔。盖东汉之衰,士大夫以风节相尚,其立志行义贤于西汉。然时方大乱,其出而应世,鲜有能自全者。颍川荀文若以智策辅曹公,方其擒吕布,毙袁绍,皆谈笑而办,其才与张子房比。然至于九锡之议,卒不能免其身。彭城张子布忠亮刚简,事孙氏兄弟,成江东之业。然终以直不见容,力争公孙渊事,君臣之义几绝。平原华子鱼以德量重于曹氏,父子致位三公。然曹公之杀伏后,子鱼将命,至破壁出后而害之。汝南许文休以人物臧否闻于世,晚入蜀依刘璋。先主将克成都,文休逾城出降。虽卒以为司徒,而蜀人鄙之。此四人者,皆一时贤人也。然直己者终害其身,而枉己者终丧其德。处乱而能全,非幼安而谁与哉?旧史言幼安虽老不病,著白帽布襦裤布裙。宅后数十步有流水,夏暑能策仗临水盥手足,行园囿。岁时祀其先人,絮帽布单衣荐馔馈,跪拜成礼。予欲使画工以意髣髴画之。昔李公麟善画,有顾、陆遗思,今公麟死久矣,恨莫能成吾意者。姑为之赞曰:
幼安之贤,无以过人,予独何以谓贤?贤其明于知时,审于处己,以能自全。幼安之老,归自海东。一亩之宫,闭不求通。白帽布裙,舞雩而风。四时烝尝,馈奠必躬。八十有四,蝉蜕而终。少非汉人,老非魏人。何以命之?天之逸民。
和马粹老四明杂诗聊纪里俗耳十首 其一 北宋 · 舒亶
五言律诗 押东韵
百粤喧哗外,三江指顾中。
耕桑遗俗在,草木故城空(自注:即鄮郭也。)。
近泽知田美(自注:俗重近泽田。),多鱼验海丰。
由来形势地,越绝控辽东。
魏相谏伐匈奴颂 北宋 · 孔武仲
四言诗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九五、《宗伯集》卷一五
稽汉之隆,孝宣帝时,屯士分田,实在车师。
匈奴骜惊,侮我戍人,天子赫然,诏后将军。
总戎其行,震扑右地,矫矫弱翁,厥有正议。
叙次五兵,具三不可,兵骄者灭,忿败贪破。
间者匈奴,善意弗衰,所得汉民,辄以奉归。
不犯边境,击之何名,军旅之后,灾害将生。
今之所患,将相无良,风俗薄恶,水旱流行。
骨肉相杀,岁二百数,此非小变,曾不是虑,乃录纤介,报怨远夷。
季孙之忧,不在颛臾,天子从之,罢伐匈奴。
覆以威德,中外无事,单于稽首,遣子入侍。
三世称藩,靡不顺者,边城晏闭,牛马布野。
惟是弱翁,实相其成,六十馀年,海内太平。
呜呼弱翁,知所缓急,挠帝之果,夺将之执。
爰及季末,多尚武功,挟富怙强,以华易戎,左右倡和,不异为同。
胜也满矜,否则祸殃,积尸流血,侵累阴阳。
隋以辽东,而丧其国。
惟时仲淹,追诵盛德。
云真汉相,兵略是识,我思古人,嗣为此诗,谁于兴师,于以告之。
谢子瞻尚书惠墨端溪砚二首 其一 墨 北宋 · 范祖禹
押齐韵
禹平洪流锡玄圭,班于群神朝会稽。
辽东飞烟过沧海,徂徕古气临天齐。
丹砂化出黄金鼎,雄麝焚身何噬脐。
鱼胶清坚岂易致,燕支山北随佩觿。
双龙蛇蟠戏缺月,吴军破甲光水犀。
黑云如轮起端溪,挥洒倏忽奔鲸鲵。
先生海内文章伯,穷年蒿目忧黔黎。
玉堂新制自心巧,想见星象躔宝奎。
落毫无胫走珠玉,雨雹霁止垂虹蜺。
陋儒穷经唇欲腐,石室汗简空沈迷。
眼昏画纸仅成字,何异月闇投玻瓈。
唯当藏作箧中宝,并荷蓑笠归锄犁。
次韵王通叟寺丞见寄 北宋 · 释道潜
七言律诗 押东韵
彫斲肝脾欲报公(四库本作功),还如献豕过辽东。
珠玑屡获渊云妙,土木曾无粲忍风。
耿耿吟魂嗟异处,迢迢桂魄谩相同。
锦囊应有新诗在,九曲池边多塞鸿。
废游甘泉帖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六
只理会辽东一役。
雷塘 北宋 · 刘弇
押词韵第三部
磐嬉截长淮,闻自隋天子。
运丁大业末,役跨辽东始。
汹涌沟浊河,赤血洗千里。
江都天东南,岁阅翠华指。
锦帆抹非烟,叠鼓蓬蓬起。
紫幰朱丝络,百万罗卫士。
璇房贮彩女,灼灼艳芳李。
虞公正逢恶,何稠甘没齿。
一从水调奏,便识还声已。
浪传遭閟春,不悟羊无尾。
雷塘一掬土,仅足掩冠履。
行人为伤心,清泪堕如水。
池荒九曲春,尚想迷楼倚。
落日注芜城,牛羊下坡觜。
上中书侍郎李邦直书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一
中书侍郎阁下:制举之设也,信是科目家一时难能事业。多识强记,契古而验今,要必身更数百万言,中迎受其入,而外成诵于口,若囊物待用在焉者,随索必得,如是而后可以责问学之富。呼吸睥睨,文成而章就,如风雨立至,利剑之不留行,犹以为拙,若是而后可以责才之纵横。自有此科以来,问学富而才纵横者,殆不可胜计。然卒所以累是人者,必才与问学也。且其百家众说之浩汗,与夫廋匿猥酿之名数间见互出,务一切多知之拘移其前,而博溺其后,则去取者难为精,而依据者易为汎。一日问焉而以言,则往往牵于气数之终篇,夺于西薄之短晷,于是敦迫遑遽之私见,而杂扰不根之说用。及其既得也,又皆狃成效而陋通规,笑来轸而恬故辙。科目者大率如此。晁、董、公孙之在汉也,仅免斯累,然学焉而不契其用,用焉而不切其材,则亦岂尽能如一时区区策中语耶?至唐,人主宠数则有加矣,而人材益下。居易浮浅,元稹迹不如其心,刘蕡历诋阉官,无益唐室之纷纭,而僧儒、宗闵之徒,至快私忿,排靳宰相,卒成牛李钩党。此数子盖通人之巨擘,阁下之附赘悬疣耳。某窃窥阁下藩篱畦町有日矣,殆皆不然。昔在英宗,始亲策材于廷,而阁下承问之初,即自比第五伦之遇光武,则有为之志已可见矣。既而思涌翰动,转旋开阖,以寸管任万钧,斥吏而农且商者,逮汉儒傅会灾异非是,裁抑奢汰,卒之勇怯不相当,图天下之患于未形。见推大吾宋明圣继出,季孟视周汉,而舆仆命晋魏。此宰相之槐简绿绶,谏官御史之直末,柱后惠文者之事也,而阁下曾未以为能焉。及夫缙绅熙宁,视草元丰,契夙志于初功,变场屋乎王除。以至更元祐,起绍圣,独成一家,固已轥轹西汉作者;而功业之在人,方将与夔、皋、周、召迭驾而前矣。窃以谓无负制举,惟阁下为然。某最造物之薄钟而啬与者,读书业文,期古人似不徒用土梗糟粕。至于圣贤分际,与其心之精微,间独窥见其一二;会有惬适,至忘寝与食,而不知日月之不贷也。秩九品,禄上农夫比,更十有七年,而仅脱阶墀歛板之贱。间独念在元丰时,误中有司程式,幸得待罪庠序,任教育事。出没经史间,以为可长无负吾志。及故步一失,则转侧崎岖,方且指西蜀,奔走万里外,得牂牁夜郎故时旁近地,名不在谪籍,而身远适。一行作县,即与中朝并游者诀,飘然引去,为远塞之蒙罪者之过也。且去壅而疏蔽,有如阁下门墙在焉,而曾不以贵贱疏戚限进退前却,则某也接武下士,妄独干慁典谒,规台光下烛,为远行慰,正其时也。夫诵王公大人盛德不为谄,进而列其私不为渎,反复烦言,不入焉不为怼,则顾诚心所向如何耳。凡此,皆某得而藉口者。乃若其藉手,则有箧匮下俚存焉。旧所为古律歌诗杂文等,比次之近是,谨挚诸下执事,其不几于鼓之持布与豕白而荐辽东者乎?顾某诚则至矣,阁下亦将何以教之?不宣(《龙云集》卷一六。)。
者:原校:「一作家」。
边防(中)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八二、《淮海集》卷一八、《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九
或谓臣曰:「咸平中,贼继迁者攻陷灵武,进围麟州,朝廷檄召诸镇兵讨之,仅能解围而已。逮宝元、庆历之间,元昊僭逆,兵拿而不解者数年,竟亦不能致其头于北阙下。元丰初,大举吊伐之师,五道并进,辄无功而返。未几,永乐陷没,诏使死者二人。夫羌之劲悍,不可以力屈久矣,奈何轻议取横山复灵武哉」?臣应之曰:不然。夫胜有势,败有时。圣人不能生其时,时至而不失其势。昔咸平之时,海内初离分裂之祸,上下厌苦于兵,俱欲休息,而继迁之党以凶悍狡险之姿,据平夏之全壤,扼瀚海之要冲,故其攘清远而窃灵武也,朝廷置之度外而不复问。宝元、庆历之间,天下承平日久,边防之备大率皆弛,将不知兵,而兵不习战。彼元昊者,虽生于砂碛牛马之区,而计数足以济其奸,勇决足以成其恶,料敌合变,有古单于之风。小羌入事请盟,惟恐居后。于是尽有河南之地,又取河西之境,乃归节旄,僭名号,卷甲一出,其锋不可当者矣。先皇帝自熙宁以来,惩累朝之事,为万世之计,申严武备,命将出征,戎轩启行,枹罕请命,天戈再指,五原内属。元丰之初,遂决策大举,夏人震惧,不知所为。然犹未即伏辜者,其形势已成,其支党具在,譬如不肖子,守其先人之庐,虽终卖鬻,而期月之间,资用尚饶,未可问也。今则不然,承先皇帝饬励之后,惩艾胡粤之馀,将帅之铨择,士卒之蒐练,器甲之犀利,财用之充委,皆数倍于宝元、庆历之间。而天方厌羌,内难屡起,权臣擅事,蚌鹬相持。既狃于永乐之役,常以中国为易与耳;又谓陛下新即位,方务休靖,未能外事四夷。夫战而轻骄,与夫懈不设备,在兵法皆灭亡之道也。由是言之,彼无败形,我无胜势者,咸平之时是也。我之胜势已具,彼之败形未成者,元丰之初是也。我有必胜之势,彼有必败之形者,今日是也。且时难得而易失,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也。柰何不议取横山而复灵武哉?昔汉武帝击匈奴,追奔逐北者二十馀年,浮西河,绝大漠,破寘颜,袭王庭,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瀚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筑单于邸城于长安,然竟不能南面而臣之也。逮宣帝,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汉以威德覆之,于是始肯臣服。甘露中,呼韩邪单于遂来朝于甘泉之宫。唐太宗伐高丽,至身属橐鞬,鞍结两服,虽拔辽东白崖诸城,而驻跸之后,靺鞨犯阵,李绩等力战破之。军还,怅然思「魏徵在,朕岂有是行邪」?迨高宗时,盖苏文死,诸子阋狠,怨祸构连,饥馑频仍,灾异并见,于是唐遣绩等讨之,遂灭其国,以其地置安东都护。夫孝武、太宗,用武之主也,宣帝、高宗,守文之君也。然而匈奴之所以叛服,高丽之所以存亡者,何哉?用武之主奋威而击于前,守文之君乘弊而取于后,亦其形势使然,无足怪也。臣以为陛下观匈奴、高丽之所以破,则知夏国之可夷;观宣帝、高宗之所以克,则知天诛之可致;观武帝、文皇之功,则先帝之志不可忘也。愿陛下择大臣知兵者一人以为统帅,尽护诸将之军,使之毋顾小利,毋急近功,而专以横山、灵武为事,不过三年,河南之地复归于中国矣。
谢交割湖南帐勾职事启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四七、《云溪居士集》卷二五
右,某启:鹗表论荐,骤窃所知。纶言允俞,遂膺成命。脱徒劳于属郡,当妙选于使台。忝越既多,惊荣惟甚。窃以不求其备,虽君子之与人;慎简乃僚,亦前王之攸训。况漕台之雄府,领全楚之旧邦,下叠蛮徭,上资调度,转输维富,籍记宜详。取自畴人之中,俾闻一路之事,董司期会,参赞经营,宜得琳琅之材,庶裨金谷之政。如某者术知好古,识愧随时。第闻诗礼之言,惟蹈搢绅之训。渊明设户,无虑常关;元凯守经,几至成僻。甘蜀人之寂寞,耻季子之揣摩。曲学羞弘,守儒嗤固。东山远引,襟披安石之风;鉴水浩歌,心醉季真之味。乡评则厚,世道弥疏。既淡泊而不华,遂寂寥而莫叩。顷以偏亲及养,三釜可欣。荐尘秀异之名,获缀英雄之彀。周旋十载,俯仰万端。一顾或逢,三献难遇。《大人》奏赋,气徒负于凌云;《太玄》成书,用未逃于覆瓿。涉洞庭之绝险,适苍梧之穷陬。轻捐有限之身,深入无人之境。庖刀合舞,薄游刃于越鸡;隋珠为丸,误射利于黄雀。美剃奚施于断发,咸池莫享于鶢鶋。泾渭同流,不见濯缨之客;薰莸共器,会逢逐臭之人。念筋力之坐劳,惜岁华之徒费。自顾数奇之迹,分无滥吹之私。是何多士之名都,获备一台之下属。顾兹幸会,宜有夤缘。此盖伏遇运使大卿先生德宇粹成,道源深造。识臻物表,义薄云间。脱流俗之常规,蹈前修之高躅。神澄水镜,妍丑不遗;用契权衡,锱铢无爽。千里之惨舒在握,一夫之情伪必知。山甫平心,物无吐茹;仲举有作,志在澄清。见无娠之全人,恶西子之不洁。赏淳音于桐爨,认圆折于璇渊。致资沟木之微,窃此山苗之宠。幽幽谷邃,鸣禽知向于迁乔;漫漫夜长,歌客欣逢于将旦。某敢不策驽睎骏,砺钝求铦。守箪食之用心,固酌水之素节。辽东犯敌,期有立于当时;淝水报功,庶无辱于所举。过此以往,未知所裁。
孤鹜 北宋 · 李复
押真韵
孤鹜何时失旧群,空郊迥立如长人。
疾风拂地忽惊顾,欲起不起低昂频。
辽东八月霜气早,万里旅飞来南宾。
云间翩翩羽相接,沙上雍雍情更亲。
空江误骇虚弦响,飘乱哀惊争爱身。
仓皇离散意奔翥,形迹漂零心苦辛。
拳曲(《永乐大典》卷一九六三六、文津阁本作联)悲鸣求遗穗,稻粱收尽原野贫。
暮天萧条侣影过,侧头仰望空伤神。
想能高鶱投别伴,思故未忍重求新。
会向北归却相见,当看刷翮向前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