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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人陈情表 北宋 · 宋祁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宋景文集》卷四一
臣某言:闻父之于子,天性也,亲才而下无能;
君之于臣,善养也,进贤而绌不肖。
盖智昧于物,必间乎在室之言;
矧位浮于人,曷逭乎为邦之典?
所宜知退,敢用敷言。
窃念臣先故刍微,谋猷局隘。
神宗之启英彀,早玷采收;
真圣之御宝图,继膺进拔。
预开外廷之议,供奉层禁之中。
申侯之取不疵,本缘君爱;
随何之儒既腐,宁济事公。
会新庙之顾成,启长君之善继
伏遇皇太后陛下宠绥大业,慈护群元。
参日慎之繁几,迓太平之至治。
俯矜无状之吏,是为最旧之臣,未忍遐遗,更加进越。
劝华光之讲,每践禁规;
倚相之能,曷裨王度
居多三陌以自勉,庶几一得而上酬。
其如槁质早衰,穷年多病,旧疴每作,请告移旬。
赖天造之好生,俾尔龄于未泯。
罔许乞其骸骨,姑复峻其宠章。
拱著寖隆,害盈可畏。
臣逮兹岁晏,愈觉体尪。
鬓发雕残,齿牙缺堕。
每书笏进对,则沕沕忘遗;
或闻鸡夙兴,则岑岑昏眩。
膝摇多痹,目衒有花。
习静有若于尸居,强饭不知其肉味。
常虑先犬马之一旦,玷鹓鹭之多仪。
孤绣扆之详延,烦霜毫之纠劾。
傥不知止,人其谓何!
重念臣家本力农,世居汶上,先畴咸在,编户未移。
自束带立朝,去里之情弥结;
小人怀土,乐生之愿兹深。
迫此桑榆之期,愿谐符竹之请。
先朝成例,故府可求。
伏望皇太后陛下推憯怛之至慈,悯幽忧之旧物。
谓少尽其力,则藉彼驱驰;
及老无能为,则终之收恤。
特垂开可,俾即便安。
然后治将芜之田,为有归之地。
勉兹残喘,奉乃化条。
嵇康之积损成衰,傥谐养疗;
汉人之不死而活,敢忘糜捐。
罄沥由衷,仰希得请。
张问谢解启 北宋 · 宋祁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宋景文集拾遗》卷一八
玷斯士之髦,宜从人废;
署茂材之等,辄以名闻。
抚才表以自惊,刻情涯而罔寘。
窃以敛材之重,历代尤难。
汉则令计吏而常偕,优其续食。
唐则具乡饮而申送,侑以少牢。
一再之适贡有差,造秀之序升咸允。
若夫王在之邑,天下为枢,本英雄之所躔,视郡国而为首。
挹公车之牍,动或三千;
盛桥门之观,居然万计。
国家丕承圣职,善述先猷,炳乎人文,重我王国,乃至慎咨朝彦,谨司马之辨材;
临敕贡条,俾新书而从事
必先所试,冀得其真。
或内举之致嫌,许别头而练实。
洪惟典制,高出古先。
谅非行比师儒,誉推乡曲,敏以求于方策,遂际天人,默而好于深沉,周知统略,则何以言诗后素,用赋升堂?
一纵一横,析理而归于正;
勿并勿猥,射策而著于篇。
自絜矩以不私,膺锡明而为盛。
若某者禀生疏闇,累世羁平。
幼陶郁郁之风,进服青青之佩。
杏花菖叶,早去先畴;
铁擿韦编,颛怀典学。
曩缘方物之选,获参乡老之书。
再试宗司,率见呵于非是;
覆求占毕,徒贻诮于无穷。
加以多难间缠,病悰无赖。
罢归故里,颇同冯衍之扫关;
循陟南陔,姑奉诗人之洁膳。
奚其为政,是亦素心。
顷聆深诏于四方,内迫知亲之一惧,临博而企,未能忘怀,再鼓必衰,犹期决胜。
是用赍函乡邮,连襼国游。
执事之避亲,当至公之适可,毫锥若缀,银纻如云。
仰异试之谨严,苦措辞之涩讷。
逮终削柹,遽迫衔山。
已忘之步与行,自知将归;
既偾之军语勇,曷足论功。
方俟报闻,即谋藏密。
敢言断断之技,亦偕济济之英。
擢自下流,致之上列。
伏况双圃仅存之士,莫匪雅材;
中兴第二之流,绰存清议。
遽兹忝冒,愈集震惭。
此盖某官簧鼓斯文,朱丹至治。
嘉鱼之与共,劭乃进贤
轸函人之恐伤,兹焉藏疾。
因三物宾兴之际,恢四科进擢之规。
冰鉴之妍丑洞分,铁炭之低昂无舛。
遂令庸懦,亦齿题评。
敢不景止前修,倍勤往载。
九变贯而知选,罙溯本元;
一飞鸣而及辰,寖偕寥廓。
庶伸尺寸,上答奖成。
文正王公墓志铭1039年 北宋 · 宋祁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七、《宋景文集》卷五八、《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景祐二年丞相右府缺,上方图任耆俊,参付魁极。
越二年,制诏太原王公曾,其上枢密使印绶,还来相予,进拜尚书右仆射门下侍郎,所以命赐之尤渥。
公拜稽首,让弗遂。
于是择典训庸,以熙百工。
外怀迩协,以种九德,饪味燮和,辰阶比平,翼戴圣猷,溥大光明。
十一月,从钦天柴,胙沂以为公国。
他日,请间伏青蒲,上陈瘁薾,婴霜露以踣,愿前此纳政,避贤人路。
帝怃然无开可意,公执不夺,卒改左仆射,加资政殿大学士,镇东平
戊寅仲冬,感疥,门子谒急书闻,亟命将高手医跳驱趣视。
不半道,丙午,公薨。
上推甲子,得三百六十六,复所生之辰。
家丞列治,让还鸿胪典葬。
天子悼遗老之弗憖也,再昕置朝,廞左貂以襚,法赗备厚。
恩录宗姻僚陪十人,容官合「文正」二言以谨周道。
公之丧来京师,其引也,盖殡也。
邦人官师沱涕相吊。
明年,有司持丁亥诏书到公第,仍举中书令密章以告。
悯册焜煌,再漏下泉,本公之绸缪感会,宠存贲往,有以致者,其如仁欤!
司直欤!
公字孝先,由逸民霸,飞遁天汉。
显基素德,支裔屡徙,今为青州益都著姓。
曾祖讳铎,祖讳继华,皆阴储世烈。
考讳兼,甘节难进,终著作佐郎
深根浚源,丛沛来祉。
公贵推泽,并赠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中书令,爵皆为公。
大王父国于越,父国于
妣曰张,别赠燕夫人;
曰何,为鲁夫人。
公即何夫人之子。
轩渠卓异,鲁公曰:「是大吾门」。
八岁终二丧,斩焉致毁。
仲父宗元育之过所生,一情以均。
公亦以所爱事仲父如父。
甫冠,与乡士游,汎博书记,不为章句儒,诸老先生皆折辈行以交。
咸平中,偕郡上计,委符入关。
进士,再为天下第一。
当此时,二篇赋,学者争传都纸,以鹪鹩王佐期之。
初,命将作监丞,通治济阳
代还,试政事堂,以大著作太史,服五品。
判三司户部案,转右正言知制诰,服三品,充史馆修撰
翰林学士,自司计外郎再迁至中兵,拜谏议大夫参议大政,加给事中
礼部侍郎守应天、大名两府,复贰鼎席,兼太子宾客
由左户再迁至春官卿
以内书侍郎宰相笔,陟东台,兼地官、遂跻上衮。
阅五岁,琳宫火,一昔焚,册灾异免,以天官为本州。
又易天雄军,即拜彰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
稍换天平军、检校太师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徙判河南府
入冠枢极,罢幢棨,还冢宰,他如故。
公由布衣羾君门,誉处时行,为龙光景式,凡三十七年。
别任九:判大理尚书都省登闻检,知审刑审官礼仪院、通进银台司门下封駮事,涖三班院纠察在京刑狱
领使五:持金絮遗湟水酋,为生辰使;
辇谒谯祠,为考制度使;
馆寓神岳,以中台会灵观使
高真宝符,以元辅玉清昭应宫使
再见上帝,为南郊大礼使
工部一。
集贤殿昭文馆及西清之秘,为大学士三。
监修国史一。
阶一品,勋十二转,表功十有四字,食虚邑万有二千五百室,实五千一百室。
此践扬隆赫,其大较也。
初,契丹侵边,济为寰服最近,早符晏檄,悉索赋佐军兴。
公由倅事,疏一二便宜,数奏蒙可,众器其能。
天禧夜,妖自三川相靡而东,公守睢阳,不逞欢,恐里闾昼阖。
公辟牙门,分吏晓勒,捕先倡者鞭梏之,妖熄不复南。
雒都城,周万雉,云陴言言,辰居以尊。
复陕路转岁二十万,饟得无乏。
岁旱蝗,齐、楚、周什八以上民曹逃,贷囷,乡县株送,公一切榜遣,流瘠更生以千计。
所至立学官,分租俸,助兴作。
五州镵金石以颂,魏人画像事之,课治者以公为尤。
绿图夜降,度宫以仪,典客砻石庀材,规创万楹。
公列五害,愿省损制度,奉承大中之意。
先帝弗豫,太子已决事,或议长临政,憸人惎语翕翕。
公时调护储邸,谓后姻倖曰:「太子长秋谊不独立,有如两宫相维,社稷安矣」。
后悟,由是内外恭顺无违言。
庄献总军国,仪不时立,佞党投罅,廷议放肆。
公独引东汉故事,朝则帝在左,太后在右,施帘自障,群臣奏事如前,诏如公请。
长乐上徽册,供张天安殿中,公执不可,改御文德,差损扆座,志在彊王室,安外家,使无纤芥。
纳忠者以公为荩。
大理总天下狱,异时为冗,帝欲重之,公自西台被选,平亭讯谳,许自辟丞属,遂踵为故事。
法家有违制而情不一,公请非亲被以失论。
会具狱须报,公据前例,帝曰:「自是无复有违制耶」?
公曰:「如陛下言,亦无复有失者」。
帝悦,更从轻坐,语材者器公之果。
践内外辞禁,赞为名命。
浑灏炳纯,溯古同风。
或选为昌言,或永为赓歌,则家集合五十六篇详矣。
上始乡学,公采圣君贤臣事,绘解为三十篇,因以劝成德美,语镂于椠,遍赐迩臣。
其他纂次尤多,尚不录,言文者归公之洽。
呜呼!
惟公侃然正,崖然立,周密靖慎,久而无流心。
在上前开陈处可,辨博有馀言,为国家用。
至日旰出沐燕私,讫不道省中语。
天资方重,每广朝大会,盛服玉色,郎谒者视进止,如有尺寸,未尝过缺。
虽妄庸人历嗤诋,亦不能加半言毁短于公。
当国七年,万物茂宜,四夷休宁,稼茨于原,兵仆于鄙。
嘉生回薄,无有恫怨。
务大体若丙吉,清净如曹参总领众职如魏相,内文明如邓禹
于时被公之化,察察者敦,沾沾者愧。
建启露门秘禁,召惇儒硕老,侍擿劝讲。
谏署旧员,使正辞謇议日兴于朝。
进贤不植私,爱士不谋党,退不肖,不奸怨。
奉群母孝,与诸弟友,亲族可任,言之上;
不可任,厚分之财。
姻娅进用,皆以嫌自退。
上尝大署「忠亮忠厚」四字锡之,天下称为贤公。
乾兴天圣之际,时多故矣,身重任,为国休戚,虽参和傅会,权定大事,豮彼怒牙,浣其他肠,庇焉如帡幪,虑焉如蓍蔡,然至閒居独念,犹感慨以之。
是必弥纶之才,轧于群媢而未悉获骋;
粹之气,有所难屈而弗慊于心。
烦虑焚和,且至大病,斯可恸已。
先时,大星辰落郡寝上,左右惊白,公曰:「后一月乃自知之」。
如期而始悟。
宁傅箕萧昴,有凭以始,亦有以终耶!
君子谓为知命。
公始合姓于蔡,实处士光济之女。
又合姓于,故相文靖公之女。
卒,继室以其妹。
芳猷淑则,迭映中壸。
后夫人独偕公老,故启许国,享脂田焉。
昼哭未期,又不幸以褕衣而复。
母弟曰皞,字子融,为刑部郎中直集贤院
曰悯,字孝德,终国子博士
子四人,曰絪、缘、绎、演。
絪止光禄寺丞,缘夭阏,演止将作监丞,绎为光禄寺丞
绎之幼,公取皞子绎以嗣,及终,又命之。
故绎即丧序,今为大理寺丞秘阁校理
公之捐馆,以大墓无穆位,不可以葬,乃改卜于荥阳,惟新郑吉,又筮于临济乡,惟梁原
先是,蔡夫人之殁已祔于姑。
岁在单阏冬十月乙酉,子融与绎等竭诚信,举公及二夫人之丧合窆新阡,顺也。
且求状于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富弼,又自裒公行事一篇,合前后赞书,见授而为之志。
恭惟令君之德在生人,其宪度在台阁,其言在谟命,其履践在国书,其人与不可传者皆亡矣。
今所捃次,姑举搢绅所道者,著于篇而纳之圹中。
铭曰:
斤斤令君,朅来山东
利见国光,参偶时龙。
既奋厥庸,遂为宗工,订平津之封兮。
上初纂嗣,母闱参治。
揭日当天,实相以济。
谗唇不摇,王室无惎,赖陈平之智兮。
五藩于宣,既仁且贤。
邦民宜之,厥猷茂焉。
乃建将牙,乃示台躔,繄吉甫之宪兮。
郑圃联圻,泉涂启扉。
刻章美槚,终天此依。
九京千载,景仰馀徽,惟随武之归兮。
论大臣形迹事奏知谏院时作)1050年 北宋 · 包拯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包拯集》卷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二五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朝廷累年以来,凡进用庶官,裁处大事,必避形迹,以为公道。
下相蔽,习以为常。
有才者以形迹而不敢用,不才者以形迹而不敢去;
事有可为者以形迹而不为,事有不可行者以形迹而或行。
此盖苟避中伤,以防后害尔。
为身谋则可,为国谋则不当如是,此最时政之大害也。
且天子择宰相宰相诸司官长,诸司官长参举僚属,俾公卿大夫而下,各称其职,然后推诚委任,坦无疑贰,则中外协济,政务脩举,如此而不臻古治者,臣所未喻也。
臣伏读《唐书》,太宗朝或言魏徵阿党者,帝使温彦博验之,无状,因令彦博让之,且曰:「今后不得不存形迹」。
他日,入奏,曰:「臣闻君臣协契,义同一体,岂可不存公道,惟事形迹。
若君臣上下同遵此路,则邦之兴丧或未可知」。
帝瞿然改容曰:「吾已悔之矣」。
高宗尝责侍臣不进贤才,李安期对曰:「圣帝明王,莫不劳于求贤,逸于任使,设使苦己癯瘠,不能用贤,亦王化不行。
况天下至广,非无英彦。
但比近公卿荐引,即遭嚣谤,以为朋党。
况沈滞者未伸,而在位者已损,所以人思茍免,竞为缄默。
若人主虚己招纳,广务搜访,不忌恩雠,惟能是用,谗既不入,谁敢不竭忠诚。
此皆事由君上,非臣下所能致也」。
高宗深纳其言。
所以贞观永徽之代,最号太平者,盖由广延纳之道,推至公之心,使之然矣。
宜乎载在史册,焕为美谈。
伏自陛下嗣守神器,已逾二纪,日御便殿,孜孜求治,虽古先哲王,未有如是之焦劳也。
而时多疵疠,民未富庶,国廪罕蓄,邦计益削者,何也?
盖知人用人之道恐有所未尽尔。
齐桓公管仲曰:「何者害霸」?
曰:「不能知人,害霸也;
知而不能用,害霸也;
用而不能信,害霸也;
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害霸也」。
管仲一诸侯佐尔,犹慎于信用小人,况巍巍盛德,复将有所閒然乎!
伏望陛下奋乾刚之威,确然英断,申命宰执进用贤俊,斥去形迹之弊,以广公正之路,判忠佞,抑侥倖,察左右爱憎之说,延中外谠直之议,慎重名器,振举纲目,则可使教惇于上,民悦于下,召天地之和气,致邦国于永宁,惟在陛下日慎一日,力行而已。
论取士奏知谏院时作)1043年 北宋 · 包拯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包拯集》卷二、《古今图书集成》选举典卷七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以孤远之迹,猥圣选,擢升宪府
退思所以为报,则智识蒙浅,无以副上旨之万一,敢竭愚见,唯明主裁之。
臣伏睹近降诏敕,以官吏升陟,贤否相溷,世族补荫,愚智不分,并立新条,以革旧弊,有以见陛下求治垂训之深旨也。
臣闻天下,大器也;
群生,重畜也。
古之圣王,御大器,保重畜,盖各有其道焉。
以万务之无极也,一统于上,岂可以思虑尽之邪!
故立三公,设九卿、百执事,以维持之,俾群材尽力,而百工无旷,则王者正其本,执其要,而天下之大务举矣。
故治乱之原,在求贤取士得其人而已。
《汉书》云:「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
大抵斯人之情,皆希荣进,莫不饰正于外,藏邪于内。
邪正所蕴,渊密难辨,而审之必有术焉:以贤知贤,以能知能,知而用之之谓也。
且知人与不知人而任之,乃得失所系,而安危从之,宜乎取士之际不可不慎焉。
夫三代取士之法,阔略难议。
两汉而下,莫若唐天宝之制,自京师逮郡县,皆有学焉。
每岁仲冬,馆学课试,乃与计偕;
其不在馆学而举者,谓之乡贡。
并责成有司,唯以得之与否为荣辱,得士者升,失士者黜,孰不公其心以进退乎?
其得第者,但谓之选人;
有格限未至,而能试文三道者,谓之宏词
试判三道者,谓之拔萃,中是选者,得不限年而授职。
复有贤良之科焉,所以区别才行,慎重名器,如是之审也。
故当时文物尤盛,比隆三代,基构绵远,垂三百年,其有繇矣。
今之取士则异于是:乡曲不议其行,礼部不专其任,但糊名誊本,烦以绳检,复于轩陛,躬临程试,三题竞作,百篇来上,不逾三数日,升降天下士。
其考较去留,可谓之精且详乎?
臣亦恐非进贤退不肖之长策也。
《周礼》升秀辨官,司徒、司马大乐正之职,未闻王者躬其事也。
议者谓:不若近约唐制,归诸有司。
或曰:取舍之柄,当繇人主。
曰:盍使礼部考试,定其可否高下,混于奏籍,赐第上前,抑亦无失于国体矣。
然后复宏词、拔萃之科,明立条目,宽限人数,岁一设之。
其与选者,比类奏举之人,以次甄擢而任之,有以得其实才矣。
顷年虽复贤良、拔萃之科,得人裁一二而已。
又罢拔萃之举,恐未足尽魁梧之选也。
且今之仕者,非保任则无以自进。
若参以二科而精求之,则取人之路岂不裕乎?
而又佥举之敝渐不可长,其閒或昵于爱私,或迫于势要,不得已因而举之者众。
缪滥无别,宜一警革,若至其甚,何所及焉!
方今天下多事,边鄙未宁,政失于宽而弊于姑息,士弛于务而幸于因循,固宜推择真贤,讲求治道。
外则黜郡守县令不才贪懦苛虐之辈,以利于民;
内则辨公卿大夫无状谄佞朋比之徒,以肃于朝。
杜绝回邪,振张纪律,可使教惇于上,民悦于下,足以导迎和气,驯致太宁,不亦盛哉!
伏望陛下稽前代之成败,验当今之得失,政有未顺,理有未安,则思而图之,图而行之,行而终之,则生灵受其福,而宗社享无疆之休矣。
惟陛下鉴其区区,恕其狂直,一赐观采。
狄青不可独当一路奏(三)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余襄公奏议》卷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五○
臣累具奏陈,为狄青兼知渭州不当,未蒙朝旨听从者,此盖两府大臣,不顾社稷利害,唯要遂非行事。
伏缘西贼僭叛以来,泾原屡遭侵扰,任福败于好水,葛怀敏败于定川关中震惊,君臣旰食。
臣谓朝廷当极选文武才杰,共守边疆,为谋未周,闻谏不听,岂非不顾社稷利害乎?
泾原利害,屈指可计。
范仲淹前岁被差之日,必得韩琦然后同行,今日预政之谋,未为忧国,同此议者,亦当审细。
臣料大臣强为其说,其词有二;
其一,谓当今文臣无可差;
其二,谓自来武臣在边,多被文臣掣肘,不若专委武臣,责其成功。
此皆护短之说,本非通论。
当今天下之大,峨冠委佩,出入朝廷,列侍从者,驾肩叠迹,及求一边郡知州,则不能得之,此执政进贤之失也。
求一士而分其任,纵无奇才,比于专委一夫,不犹愈乎?
况好水之败,韩琦等为招讨使
定川之败,王沿都部署
皆号本朝精选,尚犹不免丧师,岂可狄青独能了乎?
又武臣在边、文臣掣肘之议,本为不近人情。
仲淹等领兵之日,自谓安边之谋臣,及其归朝,遂生掣肘之谬论,若如此说,则庞籍文彦博孙沔,尽可罢去矣。
窃观狄青所为,若其决医官、擒刘沪,皆骄满之至,岂能独统其众乎?
水洛垂成,而急捕刘沪,致劫掠伤杀之患,取笑夷狄,将帅之才,于此见矣。
况朝廷特差鱼周询等前去体量得有过,又蒙进用,朝廷之令,于何取信?
勿谓杨守素等来此讲议,便言边鄙不足忧者。
今春张延寿去后,兵临秦州平州熟户一千馀帐,埽地皆尽,城中震恐,边臣不以实闻,此则目前之祸,不必引古为證。
伏乞早赐选差忠勤才略之臣,以知渭州
如臣言无可采,则乞还旧官,臣之分也。
若谓已行之命,难为改易,则朝廷今后一切持行,何用谏诤?
言大臣专政疏宝元元年正月 北宋 · 叶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二一、《类编皇朝大事记讲义》卷一二、《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七、《续资治通鉴》卷四一
杜钦有言:「子为父阴,臣为君阴,妻为夫阴,夷狄为中国阴」。
臣以今日之事推之,陛下嗣位十六载,尚虚储宫,宗室诸幼,无所用事,子之阴不能沴父也。
中宫柔顺,不奸外朝,戚里族属,不及以政,妻之阴不能沴夫也。
四夷詟服,边候不耸,夷狄之阴不能沴中国也。
独大臣秉政,专制刑爵,陛下驭臣之术,未合治体,臣谓此正臣之阴为沴尔。
陛下缵御之始,母后临朝,天资仁孝、推而弗有,天下之人不以为过,知陛下奉先志而尊母训也。
明道以后,政归明辟,进退辅弼,废置阉寺,杜私谒,禁斜封。
当此时,天下之人欢然倾心,知陛下晦于昔而显于今也。
然患在持之不久,未能励精庶政,遂使招权之人,日尝月伺,乘上宽仁,自用于下。
陛下犹临朝渊默,垂拱仰成,事无大小,有议皆可。
使辅相之臣竭忠无私,皆如、房、杜则可;
一有不及,才或非伦,则误陛下事多矣。
臣闻王者之所以横制六合,抚有万民者,在握刑赏之权,不授人以柄而已。
故举一善,有爵禄之赐;
黜一恶,有斧钺之诛。
使人尊如天、亲如地,仰其明如日月,畏其威如雷霆
今则不然,有一进拔,则曰宰相某人之亲也、旧也,尝游其门而善者也;
被一抑黜,则曰宰相某人之嫌也、隙也,迹疏而不被其遇者也。
爵赏刑罚,陛下所有也,比及于人,则天下之人族谈嚣器,不曰自陛下出,而曰由宰相,得非臣阴之盛而易天地之序者乎!
此非一日之事也,坚冰之渐,其来久矣。
京房曰:「臣事虽正,专必震」。
使正而专,犹且震,况专而不正,安得不渎阴阳之气而致天地之变乎!
此地震之所由至也。
昔祖宗临御,亲览权纲,进贤退不肖,发在宸断。
孜孜求治,朝夕访对,孤臣下士,皆得纳忠。
小大之事无不知,刑赏之行无不当。
今陛下昕旦视朝,仅了常务,未尝讲议大政,考求得失。
昼日燕居,深处穆清,未尝延召多士,咨诹未悟。
此陛下所以驭臣之阙,而执事得以阿枉,在位得以壅蔽也。
臣愿陛下用天之高明刚健,法太祖之英武肃果,太宗之神睿聪察,先皇帝之精勤哲明,然后官人以材如周文,以法绳下如汉宣,招谏迁善如唐文皇
若此,何惧灾患之不消,福庆之不臻哉!
李伯昂校书 北宋 · 尹洙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河南先生文集》卷一一
近令弟来,辱示长笺,以杨太博奉荐为谢。
足下以名臣子,在选部二十年,能廉干任职监司,自当以进贤塞公议,岂必朋游为先容耶?
不敢当,不敢当。
论辨正邪奏熙宁二年二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皇朝文鉴》卷四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五、《名贤氏族言行类稿》卷四八、《宋名臣奏议》卷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四、《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七、《经济类编》卷三三、《同异录》卷一
臣伏蒙圣造,擢冠宰司
虽步履尚艰,稍稽入觐,屡得宽告,跧跼私门,然不敢安居,常思当今切务,欲伸报塞。
而事颇纷综,固非笔墨可尽,今且以一事最大者仰尘天听,伏惟圣慈,更赐裁察。
夫君臣之道,本是一体。
君者,元首也;
执政者,股肱心膂也;
谏官、御史侍从论思者,耳目也;
内外群有司者,筋肌支节血脉也。
体若具备,方能成人;
为君者上下之官亦具而无阙,方能成国
为国者,正如为人之体也。
人之体,一脉不和则为疾矣;
君之国,一官不和则为害矣。
体之不和,为疾最大者,股肱心膂也;
国之不和,为害最大者,执政也。
执政者,辅赞万机,为国大臣,日至君前,议论天下之事,赏善罚恶,进贤退不肖,喜怒系乎人情之舒惨,邪正系乎朝廷之盛衰,是执政者,天下之所观望,群有司之所师表也,执政不和,则群有司安得而和哉?
群有司不和,则万务安得而治哉?
万务不治,则天下之民受其弊矣。
民既受弊,则国家衰乱随之,此万万必然之理也。
是故为国者欲求治且安,非天下人和不可也;
欲天下和,非中外官司皆和不可也;
欲中外官司皆和;
执政先和不可也。
执政者,乃朝廷教令之所出,而天下治乱之所系也,安得不和也?
尚书皋陶曰:「同寅协恭,和衷哉(注:衷,善也。)」。
周武王曰:「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
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注:夷,平也。)」。
康王曰:「三后协心,同厎于道(注:三后,周公君陈毕公也。)」。
夫三后皆当时圣贤,此足见圣贤若不和,亦不能同致其道也。
且夫执政者和则类无猜嫌,所议皆合,事必极其理,尽其善,然后行下,人固悦服而禀从之。
承流宣化,风动草偃,遂使天下蒙其利,则岂有不治而安者乎!
及其至也,乃能致升平,而令国家享祚于数百年者矣。
西汉陈平右相周勃左相既诛诸吕,功高,遂以右相
对文帝决狱治粟,事有条理,自知能不如,复推右相也。
唐太宗宰相房乔议政,杜如晦能断大事,如晦复谓善嘉谋,而太宗卒用策。
兹四相者,非用心至和,以天下为任,安肯互相推荐,为国远虑如是之切,而不自争胜邪?
此乃臣前所谓执政者和则致时升平,使国家享祚数百年之明效也。
执政者不和,则议事之间,动有疑贰。
或忿争于官府,或辨列于君前,咸蓄不平之心,必无至当之论。
假使彊自牵合,终成乖戾。
互相厌苦,阴肆倾挤,门下宾朋,助为摇撼,彼此窥伺,是非纷挐,忿逞私憾之雠,何恤公家之事!
既行于下,人不悦服而不肯禀从,沦胥展转,遂至天下受其弊,则岂有不衰而乱者乎?
其甚者,至有贾祸召乱,为国大患而不可救者矣。
唐宪宗裴度,时方镇跋扈,劝帝用兵诸道,叛乱者悉皆归服,宪宗遂成中兴之业,王室大振。
既而误用李逢吉为相,逢吉大奸邪,嫉功业,令门下朋党号八关十六子者,兴造谤讪,百般中伤,以至撰作谣谶,谓有天分。
宪宗既惑,遂罢去,寻致河朔、徐、汴再陷贼庭,王室复弱矣。
僖宗郑畋卢携为相,争黄巢邀请节旄事,语至切,遂拂袂投砚而起,喧于都下,然众议语为是,议为非。
时又用宰相王铎都统出讨黄巢大不悦,益固执不与节旄,只授以率府率
其意欲激黄巢之怒,使功不成,以快己志,殊不以天下安危为虑。
僖宗不明,终用议。
果大怒,拥众百万,自岭表横行天下。
是时大乱,无一州一县不用兵者。
俄而两京陷没,僖宗幸蜀,生民涂炭之极,自古无比。
久之,虽渐败,而朱温军投来,终移唐祚,自号大梁
兹二相者,营私徇己,用心不公,挤陷忠良,败坏时政,或剪弱王室,或覆亡宗社,为臣至此,陨族何偿?
此臣前谓贾祸召乱,为国大患而不救者之明效也。
以此足见执政者和与不和,实系乎天下治乱之本、存亡之机也。
如人股肱心膂之疾,可以丧其生也。
至于谏官、御史侍从论思及内外群有司者,亦不可谓其职小而容有不和也。
茍有不和,则如人耳目筋肌支节血脉之疾,安得为其小而不治之使和平哉!
周武王曰:「有臣亿万,惟亿万心;
予有臣三千,惟一心」。
夫三千者,举其内外官也。
成王曰:「庶官惟和,不和政厖」。
《礼》曰:「和者,天下之达道也」。
汉刘向亦曰:「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
昔贤又以烹调鼎鼐、更张琴瑟、操执辔驭、合炼药石,设多方以为谕者,或大或细,未有不以和为主也。
为君者不可不察也,不可不审其所择也。
夫内外大小之官,所以致其不和者何哉?
止由乎君子小人并处其位也。
盖君子小人,方圆不相入,曲直不相投,贪廉进退不相侔,动静语默不相应,如此而望议论协和,政令平允,安可得耶?
安可幸而致邪?
《易·泰卦》「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则时自泰矣;
《否卦》「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则时自否矣。
若使君子小人并位而处,其时之否泰,必无两立之理。
君子常寡,小人常众,则小人必胜,君子不胜。
君子不胜,则奉身而退,乐道无闷。
万一小人不胜,则阴相交结,互为朋比,驾虚鼓扇,白黑杂糅,千歧万辙,眩惑主听,必得其胜然后能已也。
小人既胜,则益复肆毒于良善,枭心虺志,无所不为。
所以自古泰而治世少,否而乱世多者,亦止乎小人常胜,君子常不胜之所致也。
小人但能乱,不能致治。
若小人或能致治,则《易》更九圣,必不于小人道长之时谓之为否也。
凡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大抵诸圣以意象配君子小人而分善恶,至多不可悉数也。
《易》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则不惩」。
夫小人者,圣贤无不鄙而恶之。
故《易》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
《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此皆圣贤鄙恶小人之甚者也。
《书》曰:「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
此谓用小人则民叛,而天降灾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荀子亦曰:「君子小人相反也」。
夫小人所为,既与君子相反戾,则安可使之并处哉?
所议安能得其协和哉?
夫天子无官爵,无职事,但能辨别君子小人而进退之,乃天子之职也。
自古称明王明君明后者无他,惟能辨别君子小人而用舍之,方为明矣。
至于烦思虑,亲细故,则非所以用明之要也。
夫前车者,后车之所望也;
古事者,今事之所鉴也。
仲尼删《书》,于大禹,皆称曰「若稽古」。
傅说高宗,亦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攸闻」。
恭惟皇帝陛下禀上圣之资,嗣累朝之业,缵服未久,勤劳已至。
更望考前世盛衰治乱之迹,近代安危存亡之机,凡于选求,力辨邪正。
所喜者未可遽用之,所怒者未可遽弃之,《礼》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者是也。
又人所毁者,未必为恶,人所誉者,未必为善,仲尼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者是也。
孟子尤于进退善恶之至详。
齐宣王问曰:「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
孟子对曰:「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踰尊,疏踰戚,可不慎欤?
左右皆曰贤,未可也。
大夫皆曰贤,未可也。
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
左右皆曰不可,勿听。
大夫皆曰不可,勿听。
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
夫一国之人皆曰贤,皆曰不可,亦不可不谓之出于众议,而不可不从之也。
孟子尚以谓未可信而进退之,犹复躬自察焉。
直俟王亲见其果贤,则用之;
亲见其果不可,则去之。
此所以大防奸人朋比,毁正誉邪也,亦所以防偏见者,以丹素甘辛而好恶之差也。
盖恐用舍或爽,则所损多也,实慎之至也。
茍如是而失之者尚恐不免,然亦鲜矣。
陛下君临天下,必不得如孟子之辞,尽闻天下所议论。
若夫左右之及在廷诸人之语,则皆可闻之矣。
然固未可遽信而遽行,更在博询而参校之也。
所询者,须询于可询者也,询之必不肯误陛下也。
若询及奸险浮薄不正之人,则向所谓爱憎毁誉偏见者皆有焉。
有之则邪正错乱,是非混淆。
陛下至英至睿,亦莫得而辨之也。
兹事虽自古圣王亦以为至难,皋陶曰:「在知人,在安民」。
禹曰:「惟帝其难之」。
帝谓尧也,仲尼独取,比之如天,尚以知人安民为难,况自尧而后者哉?
由是而语,陛下可不慎之慎之又慎之?
大抵有天下者,得人则治而安,不得人则乱而危,至甚则又遂系乎存亡也。
臣前所援据特一二而已,但且欲證臣狂瞽,非臆说焉。
其有在方策者,比比皆是,不可殚引,陛下开卷则见之矣。
惟望慎之慎之又慎之也。
臣昨蒙陛下召从僻左之外,起于衰病之中,祗是念其旧人,授以国柄。
辞不获免,夙夜惊惶。
若非傍假众贤,共成大政,则臣虚薄老朽,立见败事。
况夫四海至广,万机至烦,更藉天下之才,以济天下之务,所以不避烦渎之罪,愿陛下持古鉴今,选贤与能者,乃犬马之至诚也。
惟圣情开纳,则非臣之幸,乃宗庙之庆,生灵之福也。
臣死罪死罪。
宋颂九首 其九 明道1033年4月 北宋 · 石介
四言诗 押词韵第四部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 创作地点:山东省泰安市东平县
明肃惟母,实勤养抚。
有臣有虎,有离有附。
请王禄产,请庙考祖。
古人有作,规吕矩武。(一章)

政在房帷,小人乘时。
十年于兹,惟几惟微。
圣人如天,不识不知。
龙晦其威,神藏其为。(二章)

明道四月,睿德明发。
帝褰帘箔,出临轩榻。
总揽万机,指挥六合。(三章)

圣人之兴,雷动乾行。
进退大臣,颜色和平。
诛逐群竖,左右不惊。(四章)

不怒而威,不疾而速。
百蛮偷息,百官重足。
土无二主,惟辟作福。(五章)

图任哲艾,拔崇贤能。
旌贲忠臣,死生光荣。
洗刷敝风,宫阙清明(六章)

惟帝之道,与时语默。
静则坤阖,动则乾辟。(七章)

十年深宫,不有其权。
今日南面,退奸进贤(八章)

宋承大纪,八十年矣。
明道之政,独为粹美。(九章)

唐三百年,时惟开元。
猗欤明道,开元同言。(十章)

明道之政,可以歌舞。
小臣作颂,实惭吉甫(《明道》十一章,二章八句,四章六句,五章四句)(十一章)

庆历圣德颂1043年4月 北宋 · 石介
四言诗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三月二十一日大昕,皇帝御紫宸殿,朝百官,相得象殊,拜竦枢密使,夷简以司徒归第。二十二日,制命昌朝参知政事,弼枢密副使二十六日,敕除修靖素,并充谏官四月八日,皇帝御紫宸殿,朝百官。衍枢密使仲淹枢密副使,乃用御史中丞拱宸御史御史谏官修靖十一疏,追竦枢密使敕。十三日敕,又除襄为谏官。天地人神,昆虫草木,无不飗喜。皇帝退奸进贤,发于至聪,动于至诚,奋于睿断,见于刚克,陟黜之明,赏罚之公也。上视汉魏隋唐五代,凡千五百年,其间非无圣神之主盛明之时,未有如此选人之精,得人之多,进人之速,用人之尽,实为希阔殊尤,旷绝盛事。在皇帝之德之功,为卓荦瑰伟神明魁大。古者,一云气之祥,一草木之异,一蹄角之怪,一羽毛之瑞,当时群臣犹且浓墨大字金头钿轴,以称述颂美时君功德,以为无前之休,丕天之绩。如仲淹弼,实为不世出之贤。求之于古,尧则,舜则,周则闳散,汉则,唐则,陛下有之。诸臣亦皆今天下之人望,为宰相谏官者,陛下尽用之。此比云气草木蹄角羽毛之瑞,万万不侔,岂可翻无歌诗雅颂,以播吾君之休声烈光神功圣德,刻于琬琰,流于金石,告于天地,奏于宗庙,存于万千年而无穷尽哉!臣实羞之。臣尝爱慕唐大儒韩愈博士日,作元和圣德颂千二百言,使宪宗功德赫奕炜烨,昭于千古,至今观之,如在当日。陛下今日功德,无让宪宗。臣文学虽不逮韩愈,而亦官于太学,领博士职,歌诗硈颂,乃其职业。窃拟于,辄作庆历圣德颂一首,四言,凡九百六十字。文辞鄙俚,固不足以发扬臣子之心,亦欲使陛下功德赫奕炜烨,昭于千古,万千年后观之,如在今日也。臣不胜死罪。臣贱,无路以进,姑藏诸家,以待乐府之采焉。
于维庆历,三年三月
皇帝龙兴,徐出闱闼。
晨坐太极,昼开阊阖。
躬揽英贤,手锄奸蘖。
大声沨沨,震摇六合。
如乾之动,如雷之发。
昆虫蹢躅,妖怪藏灭。
明道初,天地嘉吉
初闻皇帝,戚然言曰。
予父予祖,付予大业。
予恐失坠,实赖辅弼。
汝得象殊,重慎徽密。
君相予久,予嘉君伐。
君仍相予,笙镛斯协。
昌朝儒者,学问该洽。
与予论政,傅以经术。
汝贰二相,庶绩咸秩。
惟汝仲淹,汝诚予察。
太后乘势,汤沸火热。
汝时小臣,危言嶪嶪。
为予司谏,正予门闑。
为予京兆,堲予谗说。
贼叛于,为(原作往,据石本改)予式遏。
六月酷日,大冬积雪。
汝暑汝寒,同于士卒。
予闻辛酸,汝不告乏。
予晚得弼,予心弼悦。
弼每见予,无有私谒。
以道辅予,弼言深切。
予不,弼自笞罚。
谏官一年,奏疏满箧。
侍从周岁,忠力尽竭。
契丹亡义,梼杌饕餮。
敢侮大国,其辞慢悖
弼将予命,不畏不慑。
卒复旧好,民得食褐
沙碛万里,死生一节。
视弼之肤,霜剥风裂。
观弼之心,鍊金锻铁
宠名大官,以酬劳渴。
弼辞不受,其志莫夺。
仲淹弼,一夔一契
天实赉予,予其敢忽。
并来弼予,民无瘥札
曰衍汝来,汝予黄发。
事予二纪,毛秃齿豁。
心如一兮,率履弗越。
遂长枢府,兵政毋蹶。
予早识琦,琦有奇骨。
其器魁櫑,岂视扂楔
其人浑朴,不施剞劂。
可属大事,敦厚如勃。
琦汝副衍,知人予哲。
惟脩惟靖,立朝巘巘。
言论磥砢,忠诚特达。
禄微身贱,其志不怯。
尝诋大臣,亟遭贬黜。
万里归来,刚气不折。
屡进直言,以补予阙。
素相之后,含忠履洁。
昔为御史,几叩予榻。
至今谏疏,在予箱匣。
襄虽小臣,名闻予彻。
亦尝献言,箴予之失。
刚守粹悫,与脩俦匹。
并为谏官,正色在列。
予过汝言,无钳汝舌。
皇帝明圣,忠邪辨别。
举擢俊良,扫除妖魃。
众贤之进,如斯拔。
大奸之去,如距斯脱。
上倚辅弼,司予调燮。
下赖谏诤,维予纪法。
左右正人,无有邪孽。
予望(原作望见,据石本、徐本改)太平,日不逾浃。
皇帝嗣位,二十二年。
神武不杀,其默如渊。
圣人不测,其动如(原作以,据《宋史》本传改)天。
赏罚在予,不失其权。
恭己南面,退奸进贤
知贤不易,非明不得。
去邪惟难(石本、剑本作艰),惟断乃克。
明则不贰,断则不惑。
既明且断,惟皇之德。
群下踧踖,重足屏息。
交相告语,曰惟正直。
毋作侧僻,皇帝汝殛。
诸侯危慄,坠玉失舄。
交相告语,皇帝神明。
四时朝觐,谨脩臣职。
四夷走马,坠镫遗策。
交相告语,皇帝神武。
解兵脩贡,永为属国。
皇帝一举,群臣慑焉。
诸侯畏焉,四夷服焉。
臣愿陛下,寿万千年(以上《徂徕石先生文集》卷一)
王沂公1029年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山东省潍坊市青州市
九月一日南京留守推官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石介,谨顿首百拜献书于资政仆射沂国公阁下:顷年,相公镇守青土,尝一拜麾下。
后一年相公移镇大魏,道出于郓,时为郓吏,复一谒路左。
相公自洛还京,首拜枢府时在睢阳,实妄纳皌
相公再归政府复冒陈狂简。
在青与郓,相公俱赐燕坐,教以仕宦为政之大方。
及后两肆瞽言,进愚说,相公亦廓然见容,不赐罪戮。
又尝上疏天子,妄议赦书,帝赫斯怒,祸在不测,相公从容救解,不蜫于法。
斯介受相公陶钧长育,实为厚矣。
犬马犹知有报恩,癋顶天履地,手执卷,口诵书,被仁义忠信之名,知之道,反不能竭区区之心,效鄙夫之知,答其一二?
又念相公初事先朝,皆以直道;
爰相今上,罄于中心。
一登鸿枢,再居冢宰,两罢政事,四佩侯印,终始一节,贯于金石,君臣同德,人无间言。
史官秃毫硕砚,书功不足;
儒生磨石洒墨,纪德弗暇,岂复容不肖之有所进说于前也?
相公运大钧、执大柄通二十年,贤者获进,不肖者退,乡里独有一赵师民相公待之素厚,知之素深,竟不得进一阶,天下之士,窃有怪之者。
或曰:「相公陶养万物,平均四时,顾天下有一夫不获,一物失所,若己内于隍中,岂独遗于师民也」?
盖尝闻于相公,以与师民同乡里,远嫌避谤,故不敢援,非相公遗之也。
闻之甚疑,决知非相公之语。
夫庙堂之上,举制度,出教化,施诰命,行赏罚,进百官,退百官,宰相之任也。
一言得失,系四海之安危;
一令否臧,系社稷之休戚。
举一制度,不合天下之大公不敢举;
出一教化,不合天下之大公不敢出;
施一诰命,不合天下之大公不敢施;
行一赏罚,不合天下之大公不敢行。
癋进百官、退百官邪?
合天下之公也,虽其亲昵,人不谓之私;
用一人之私也,虽曰疏远,人不谓之公。
今其子弟茍有贤如、咎陶,曰吾避嫌不敢举,岂公天下之心乎?
是私己而忘国家,顾一身而遗四海也。
今于蛮夷僻陋中,取一人举之,其人不贤,曰吾不私亲,岂公天下之心乎?
是私己而忘国家,顾一身而遗四海也。
夫天子端居深宫中,不能尽知天下之贤不肖,属宰相而进退,进贤、退不肖皆归诸天子,而宰相以谓恩与怨皆在于己,其私甚矣。
相公通贯圣人之道,岂不知进贤、退不肖归诸天子,而谓举一师民以同乡里为嫌?
故曰:决知非相公之语也。
师民,天下知其有学问,有行实。
师民昔未仕,居临淄,故曹太尉玮、滕给事陟、今彭门相国与今大参韩侍郎,相次领青州,皆谒见其人,遣客敦勉,愿一致门下,识其面目。
及就试礼部,时故翰林承旨冯侍讲及今参政韩、石二侍郎同司衡,四公久籍师民声誉,特宣置师民坐席俯都堂下,求一见其标采。
师民每行通衢中,四方之士环绕观之。
入试贡闱,则诸生皆阁笔从其后,求释其题义。
李冠,广场中盓出头角者也,就师民质疑焉。
刚褊自伐,未尝许可人,每谈师民不容口。
仆射孙公,号为鸿儒硕老,服师民学问精博,以为己所不逮。
南京夏尚书,自谓当世人盓,尤少所许与,每称师民,以为盛德君子。
孙则尝辟师民在鲁学中;
青州,以两子恩授师民,在南都,奏入幕府
南都之奏有曰:「文学德行,罕有伦比」。
当解安抚之任时,又以京东士吏之贤者鮂称之于上,独师民文学之目。
张谏议傅,恭谨畏慎,亦尝荐师民之长。
至若明刑部镐、张工部锡、程职方贲,按察东夏,实有风采,并举师民之学,请备天子顾问。
然则上至公卿大臣,下及远方士人,莫不知师民之有学问,有行实也。
相公当天子前,昌言其人之能,请天子置在文林书殿中,师民之博学多识,广闻强记,其不负相公之举,明矣。
公卿大臣,亦必皆曰相公举贤也,非私乡里也。
相公宜举而不举,窃有惑焉。
介狂狷好妄言,而有位不见听纳,但得沽激好名躁进之论。
父兄教戒,亲友勉谕,以谓得其政不若畜之于身,待其当位然后施之于事。
介省思之,亦深以为是。
今复不能默者,窃念师民五十岁矣,有书万卷,腐于腹中。
凡百工至贱,学得一技,人未知之,犹郁郁抱叹,呻吟屋下,思呈露于天子前,以不负其宿昔之心;
师民周公孔子孟轲之书,怀、文、武之道三四十年,拳挛蟠蛰于东海滨,未得对天子一启齿,其人之心如何也!
介深痛师民已老,东州文人如田诏君谅、贾殿丞同、高端公弁刘节推颜,皆连蹇当时,至老不达。
后生有师民,其踪迹复如此,纵天不皊斯文,相公其忍弃之?
窃谓师民孤薄,前六七人极力援引,竟不得进,若非相公洪硄钜矫,莫能成就。
介故复冒前所言沽激好名躁进,言于相公前。
干黩台严,恭俟诛戮。
不宣。
介惶恐战汗,顿首再拜。
吏部三类法元祐二年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观《六典》三铨之法,以三类观其异,优者擢而升之,否者量而退之,所以正权衡,明赏罚,抑贪冒,进贤能。
今之典选,一守定格。
选格中有以多举主、有军功者为上,多举者或善请求,有军功者或容妄冒。
如近时买人得赏官者极多,有同配官,故多失才,亦容滥进。
臣欲乞委吏部尚书侍郎大略依三类之法,定本选之人,合入知州通判知县县令,考其才德功效,为上中下三品,送中书门下覆验可否,定讫,判选官引对。
一经圣炮,物无遁形,便有去留,孰不激劝?
判铨之官,亦当上体朝廷委付之重,以衡炮自任,处之不疑。
间或以人才高下绝异者,特以名闻而进退之,乃为称职。
取进止(《文潞公文集》卷二七。又见《续资治通炮长编》卷三九六,《宋史》卷一六○《选举志》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六七。)
「人」字下原衍「头」字,据《续资治通炮长编》删。
准诏言事上书庆历二年五月1042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欧阳文忠公集》卷四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五三、《圣宋文选全集》卷二、《群书考索》后集卷四三、《宋史全文》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一、《文编》卷一三、《文章辨体汇选》卷七五、《大学衍义补》卷一一六、一二七、一三二、同治《庐陵县志》卷四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月日,臣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
臣近准诏书,许臣上书言事。
臣学识愚浅,不能广引深远,以明治乱之原,谨采当今急务,条为三弊五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
臣闻自古王者之治天下,虽有忧勤之心而不知致治之要,则心愈劳而事愈乖;
虽有纳谏之明而无力行之果断,则言愈多而听愈惑。
故为人君者,以细务而责人,专大事而独断,此致治之要术也;
纳一言而可用,虽众说不得以沮之,此力行之果断也。
知此二者,天下无难治矣。
伏见国家自大兵一动,中外骚然。
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疲弊,四五年来,圣心忧劳,可谓至矣。
然而兵日益老,贼日益彊,并九州之力讨一西戎小者,尚无一人敢前,今又北戎大者违盟而动,其将何以禦之?
从来所患者夷狄,今夷狄叛矣;
所恶者盗贼,今盗贼起矣;
所忧者水旱,今水旱作矣;
所赖者民力,今民力困矣;
所须者财用,今财用乏矣。
陛下之心,日忧于一日;
天下之势,岁危于一岁。
此臣所谓用心虽劳,不知求致治之要者也。
近年朝廷开发言路,献计之士不下数千,然而事绪转多,枝梧不暇。
从前所采,众议纷纭,至于临事,谁策可用?
此臣所谓听言虽多,不如力行之果断者也。
伏思圣心所甚忧而当今所尚阙者,不过曰无兵也,无将也,无财用也,无禦戎之策也,无可任之臣也。
此五者,陛下忧其未有,而臣谓今皆有之。
然陛下未得而用者,未思其术也。
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民不多,然尚能南取荆楚、收伪唐、定闽岭,西平两蜀,东下并、潞,北窥幽、燕。
当时所用兵、财、将、吏,其数几何?
惟善用之,故不觉其少。
何况今日,承百年祖宗之业,尽有天下之富彊,人众物盛,十倍国初,故臣敢言有兵、有将、有财用、有禦戎之策、有可任之臣。
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其故何哉?
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
何谓三弊?
一曰不慎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实
此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
臣闻号令者,天子之威也;
赏罚者,天子之权也。
若号令不信,赏罚不当,则天下不服。
故又须责臣下以功实,然后号令不虚出,而赏罚不滥行。
是以慎号令,明赏罚,责功实,此三者,帝王之奇术也。
自古人君,英雄如汉武帝,聪明如唐太宗,皆知用此三术,而自执威权之柄,故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
汉武好用兵,则诛灭四夷,立功万里,以快其心。
欲求将,则有卫、霍之材以供其指使,欲得贤士,则有公孙、董、汲之徒以称其意。
唐太宗好用兵,则诛突厥,服辽东,威振夷狄,以逞其志。
欲求将,则有李靖李绩之徒入其驾驭,欲得贤士,则有房、杜之徒在其左右。
此二帝者,凡有所为,后世莫及,可谓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
无他术也,惟能自执威权之柄耳。
伏惟陛下以圣明之姿,超出二帝,又尽有汉、唐之天下。
然而欲禦边,则常患无兵;
欲破贼,则常患无将;
欲赡军,则常患无财用;
欲威服四夷,则常患无策;
欲任使贤材,则常患无人。
是所求皆不得,所欲皆不如意,其故无他,由不用威权之术也。
自古帝王,或为强臣所制,或为小人所惑,则威权不得出于己。
今朝无强臣之患,旁无小人偏任之溺,内外臣庶,尊陛下如天,爱陛下如父,倾耳延首,愿听陛下之所为,然何所惮而不为乎?
若一日赫然执威权以临之,则万事皆办,何患五者之无。
奈何为三弊之因循,一事之不集。
臣请言三弊。
夫言多变则不信,令频改则难从。
今出令之初,不加详审,行之未久,寻又更张。
以不信之言行难从之令,故每有处置之事,州县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则官吏或相谓曰「且未要行,不久必须更改」,或曰「备礼行下,略与应破指挥」。
旦夕之间,果然又变。
至于将吏更易,道路疲于送迎;
符牒纵横,上下莫能遵守。
中外臣庶,或闻而叹息,或闻而窃笑,叹息者有忧天下之心,窃笑者有轻朝廷之意。
号令如此,欲威天下,其可得乎?
此不慎号令之弊也。
用人之术,不过赏罚。
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人,不可用矣。
太祖时王全斌破蜀而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
是时方讨江南,故黜全斌,与诸将立法,及江南已下,乃复其官。
太祖神武英断,所以能平定天下者,其赏罚之法皆如此也。
关西用兵,四五年矣,赏罚之际,是非莫分。
大将以无功罢者依旧居官,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得好官,则诸将谁肯立功矣。
裨将畏懦逗留者皆当斩罪,或暂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见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兵矣?
所谓赏不足劝,威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
此不明赏罚之弊也。
自兵动以来,处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而无实。
臣请略言其一二,则其他可知。
数年以来,点兵不绝,诸路之民半为兵矣,其间老弱病患,短小怯懦者,不可胜数,兵额空多,所用者少,是有点兵之虚名,而无得兵之实数也。
新集之兵,所在教习,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将领之材,所教者无旗鼓之节,往来州县,愁叹嗷嗷,既多是老病小怯之人,又无训齐精练之法。
此有教兵之虚名,而无训兵之实艺也。
诸路州军分造器械,工作之际已劳民力,辇运般送又苦道涂,然而铁刃不刚,筋胶不固,长短大小多不中度。
造作之所但务充数而速了,不计所用之不堪,经历官司又无检责。
此有器械之虚名,而无器械之实用也。
以草草之法教老怯之兵,执钝折不堪之器械,百战百败,理在不疑,临事而悟,何可及乎!
故事无大小,悉皆卤莽,则不责功实之弊也。
臣故曰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
万事不可尽言,臣请言大者五事。
其一曰兵。
臣闻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斗智不斗多。
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败,少者常胜。
汉王寻等以百万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
苻坚以百万之兵遇东晋二三万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
曹操以三十万青州兵大败于吕布,退而归许,复以二万人破袁绍十四五万,是用兵多则败、少则胜之明验也。
况于夷狄,尤难以力争,只可以计取。
李靖突厥定襄,只用三千人,其后破颉利于阴山,亦不过一万。
其他以三五千人立功塞外者,不可悉数,兵不在多,能以计取尔。
故善用兵者,以少为多;
不善用者,虽多而愈少也。
为今计者,添兵则耗国,减兵则破贼。
今沿边之兵不下七八十万,可谓多矣。
然训练不精,又有老弱虚数,则十人不当一人,是七八十万之兵,不当七八万人之用。
加又军无统制,分散支离。
分多为寡,兵法所忌。
此所谓不善用兵者虽多而愈少,故常战而常败也。
臣愿陛下赫然奋威,敕励诸将,精加训练,去其老弱,七八十万中可得四五十万数。
古人用兵以一当百,今既未能,但得以一当十,则五十万精兵可当五百万兵之用。
此所谓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胜者,以此也。
今不思实效,但务添多,耗国耗民,积以年岁,贼虽不至,天下已困矣。
此一事也。
其二曰将。
臣又闻古语曰「将相无种」,故或出于奴仆,或出于军卒,或出于盗贼,惟能不次而用之,乃为名将耳
国家求将之意虽劳,选将之路太狭。
今诏近臣举将而限以资品,则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
试将材者限以弓马一夫之勇,则智略万人之敌皆遗之矣;
山林奇杰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贫贱而薄之,不过与一主簿借职,使其怏怏而去,则古之屠钓饭牛之杰皆激怒而失之矣。
至于无人可用,则宁用龙钟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委之要地,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为朝廷危之。
前日澶渊之卒几为国家生事,此可见也。
议者不知取将之无术,但云当今之无将。
臣愿陛下革去旧弊,奋然精求。
有贤豪之士,不须限以下位;
有智略之人,不必试以弓马;
有山林之杰,不可薄其贫贱。
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礼待人,人臣亦将以非常之效报国,又何患于无将哉?
此二事也。
其三曰财用。
臣又闻善治病者,必医其受病之处;
善救弊者,必寻其起弊之源。
今天下财用困乏,其弊安在?
起于用兵而费大故也。
汉武好穷兵,用尽累世之财,当时勒兵单于台,不过十八万,尚能困其国力。
况未若今日七八十万,连四五年而不罢,所以罄天地之所生,竭万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
今虽有智者,物不能增,而计无所出矣。
惟有减冗卒之虚费,练精兵而速战,功成兵罢,自然足矣。
今兵有可减之理,无人敢当其事,贼有速击之便,无将敢奋其勇。
后时败事,徒耗国而耗民。
惟陛下以威权督责之,乃有期耳。
此三事也。
其四曰禦戎之策。
臣又闻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北虏与朝廷通好仅四十年,不敢妄动,今一旦发其狂谋者,其意何在?
盖见中国频为元昊所败,故敢启其贪心,伺隙而动尔。
今若敕励诸将,选兵秣马,疾入西界,但能痛败昊贼一阵,则吾军威大振,而虏计沮矣。
此所谓上兵伐谋者也。
今诇事者皆知北虏与西贼通谋,欲并二国之力,窥我河北陕西
若使二虏并寇,则难以力支。
今若我能先击败其一国,则虏势减半,不能独举。
此兵法所谓伐交者也。
元昊地狭,贼兵不多,向来攻我,传闻北虏常有助兵。
今若虏中自有点集之谋,而元昊骤然被击,必求助于北虏。
北虏分兵助昊,则可牵其南寇之力;
若不助昊,则二国有隙,自相疑贰
此亦伐交之策也。
假令二国剋期分路来寇,我能先期大举,则元昊苍皇自救不暇,岂能与北虏相为表里?
是破其素定之约,乖其剋日之期。
此兵法所谓亲而离之者,亦伐交之策也。
元昊叛逆以来,幸而屡胜,常有轻视诸将之心,今又见朝廷北忧戎虏,方经营于河朔,必谓我师不能西出。
今乘其骄怠,正是疾驱急击之时。
此兵法所谓出其不意者,此取胜之上策也。
前年西将有请出攻者,当时贼气力方盛,我兵未练,朝廷尚许其出师,况今元昊有可攻之势,此不可失之时。
彼方幸吾忧河北,而不虞我能西征,出其不意,此可攻之势也。
自四路分帅,今已半年,训练恩信,兵已可用,故近日屡奏小捷。
是我师渐振,贼气渐衄,此可攻之势也。
茍失此时,而使二虏先来,则吾无策矣。
臣愿陛下不以臣言为狂,密诏执事之臣,熟议而行之。
此四事也。
其五曰可任之臣。
臣又闻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况今文武列职遍于天下,其间岂无材智之臣?
而陛下总治万机之大,既不暇尽识其人,故不能躬自进贤而退不肖;
执政大臣动拘旧例,又不敢进贤而退不肖;
审官吏部三班之职,但掌文簿差除而已,又不敢越次进贤而退不肖。
是上自天子,下至有司,无一人得进贤而退不肖者。
所以贤愚混杂,侥倖相容,三载一迁,更无旌别。
平居无事,惟患太多,而差遣不行。
一旦临事要人,常患乏人使用。
自古任官之法,无如今日之缪也。
今议者或谓举主转官为进贤,犯罪黜责为退不肖,此不知其弊之深也。
大凡善恶之人,各以类聚。
故守廉慎者各举清干之人,有赃污者各举贪浊之人,好徇私者各举请求之人,性庸暗者各举不材之人。
朝廷不问是非,但见举主数足,便与改官,则清干者进矣,贪浊者亦进矣,请求者亦进矣,不材者亦进矣。
混淆如此,便可为进贤之法乎?
方今黜责官吏,岂有澄清纠举之术哉?
惟犯赃之人因民论诉者,乃能黜之耳。
夫能舞弄文法而求财赂者,亦强黠之吏,政事必由己出,故虽诛剥豪民,尚或不及贫弱。
至于不材之人不能主事,众胥群吏共为奸欺,则民无贫富,一时受弊。
以此而言,则赃吏与不材之人为害等耳。
今赃吏因自败者,乃加黜责,十不去其一二。
至于不材之人,上下共知而不问,宽缓容奸。
其弊如此,便可为退不肖之法乎?
贤不肖既无别,则宜乎设官虽多而无人可用也。
臣愿陛下明赏罚,责功实,则材皆列于陛下之前矣。
臣故曰五者皆有,然陛下不得而用者,为有弊也。
三弊五事,臣既已详言之矣,惟陛下择之,天下之务不过此也。
方今天文变于上,地理逆于下,人心怨于内,四夷攻于外,事势如此矣,非是陛下迟疑宽缓之时,惟愿为社稷生民留意。
臣修昧死再拜。
为雨水为灾待罪乞避位第二表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五、《欧阳文忠公集》卷九二、《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中
臣某言:近以雨水之变,上表待罪,蒙降批答不允者。
上天告戒,比屋罹灾。
虔思消异之方,愿避进贤之路。
特迂圣训,未谅愚诚,退自省循,岂遑安处?
臣某中谢。)伏以天人之相去不远,见于事者若响之应声;
赏罚之至要易知,举其大则以一而警百。
是以政有得而有失,则灾祥以类而来;
官若成而若亏,则黜陟以时而举。
伏念臣猥由愚陋,进冒宠荣。
一贰政机,五更岁律。
相府之事无不总,既皆得以与闻;
斯人之居不聊生,欲于何而归咎?
辜朝廷之委任,贻君父之忧劳。
此而不诛,何以励众?
伏望皇帝陛下奋然睿断,赫以皇明,理其旷败之愆,正厥经常之法,置之散地,全以宽恩。
誓坚犬马之心,终效涓埃之报。
再论李淑劄子庆历三年九月1043年9月12日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一、《欧阳文忠公集》卷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近日窃闻李淑已有圣旨令与寿州,却知中书不肯便行,须得自上章求出,方敢差除。
臣闻李淑奸邪之迹,陛下既已尽知,若得断自宸衷,则使天下之人皆知陛下聪明神圣,辨别忠邪,黜去小人,自出圣断。
如此,则今后奸邪险恶之人可使知惧,而不敢为害。
今若如中书之意,须待其自求退,则是赏罚之柄不由明主自行,去住之谋一任臣下取便。
如此,则今后小人皆知虽为奸邪险恶,天子欲力去,而中书未必肯行,若不自退,则无人敢差。
臣恐自此小人转为得计,不肯悛心。
进贤退不肖者,宰相之职也。
今大臣既自避怨,不肯为陛下除去奸邪,赖陛下圣明,洞分邪正,又不能便依圣旨,直与差除,更须曲收人情,优假群小。
三四日来,外边闻陛下欲除李淑寿州,人人鼓舞,皆贺圣德。
二三十年出入朝廷,奸险倾邪,害人不少,一旦见人主斥去左右,莫不欣抃。
却闻中书如此迂回,自相顾避,可惜圣明之断不尽施行。
臣欲望更不须候其请郡,因两府奏事之时,特出圣旨处分,直除一外郡,使天下皆知此奸邪秽恶之人,是人主力自除去,以彰圣明之德。
取进止。
外制集序庆历五年三月1043年12月14日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庆历三年春丞相吕夷简病,不能朝。
上既更用大臣,锐意天下事,始用谏官、御史疏,追还夏竦制书。
既而召韩琦范仲淹陕西,又除富弼枢密副使
仲淹皆惶恐顿首,辞让至五六不已。
手诏趣等就道甚急,而方且入求对以辞,不得见,遣中贵人趣送閤门,使即受命。
呜呼!
等之所以让,上之所以用等者,可谓圣贤相遭,万世一遇,而君臣之际,何其盛也!
于是时,天下之士孰不愿为材邪?
顾予何人,亦与其选。
夏四月,召自滑台,入谏院
冬十二月,拜右正言知制诰
是时夏人虽数请命,而西师尚未解严。
京东累岁盗贼,最后王伦暴起沂州,转劫江淮之间,而张海、郭貌山等亦起商邓,以惊京西
州县之吏多不称职,而民弊矣。
天子方慨然劝农桑,兴学校,破去前例以不次用人。
哀民之困而欲除其蠹吏,知磨勘法久之弊,而思别材不肖以进贤能。
患百职之不修,而申行赏罚之信,盖欲修法度矣。
予时虽掌诰命,犹在谏职,常得奏事殿中,从容尽闻天子所以更张庶事、忧闵元元而劳心求治之意。
退得载于制书,以讽晓训敕在位者。
然予方与修祖宗故事,又修起居注,又修编敕,日与同舍论议,治文书所省不一,而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时,已迫丞相出。
故不得专一思虑,工文字,以尽导天子难谕之意,而复诰命于三代之文。
嗟夫!
学者文章见用于世鲜矣,况得施于朝廷而又遭人主致治之盛。
若修之鄙,使竭其材犹恐不称,而况不能专一其职,此予所以常遗恨于斯文也。
明年秋,予出为河北转运使
明年春,权知成德军事。
事少间,发向所作制草而阅之,虽不能尽载明天子之意,于其所述百得一二,足以章示后世。
盖王者之训在焉,岂以予文之鄙而废也?
于是录之为三卷。
予自直阁下,𢖔直八十始满。
不数日,奉使河东
还,即以来河北
故其所作,才一百五十馀篇云。
三月二十一日(《欧阳文忠公集》卷四三。又见《皇朝文鉴》卷八六,《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七二,《四续古文奇赏》卷一八,《文编》卷五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五,《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四二。)
原校:「一作《庆历制草」》。
独对语治平二年八月十四日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一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是日,昭文与西厅赵侍郎皆在告,集贤私忌。
臣修独对崇政殿,进呈文字毕,歛笏将退。
上有所问(所问不录。)
臣修因奏曰:「近闻台谏累有文字,弹奏臣不合专主濮王之议。
陛下保全,知此议非臣所得独主,台谏文字既悉留中,言者于是稍息」。
上曰:「参政性直,不避众怨,每见奏事时,或与二相公有所异同,便相折难,其语更无回避。
亦闻台谏论事,往往面折其短,若似奏事时语,可知人皆不喜也,今后宜少戒此」。
臣修对曰:「臣以愚拙,敢不如圣训」。
上曰:「水灾以来是月三日。),言事者多云进贤」。
臣修曰:「近年以来,进贤之路太狭。
此诚当今之患,臣每与韩琦等论议未合」。
上曰:「何谓进贤路狭?
中书常所进拟者,其人皆如何」?
臣修对曰:「自富弼韩琦当国以来,十数年间,外自提刑、转运,内则省、府之类,选擢甚精,时亦得人,比于往年,绝不同也。
然皆钱谷、刑名强干之吏,此所谓用材也。
如臣所言进贤之路,谓馆职也」。
上曰:「如何」?
臣修曰:「朝廷用人之法,自两制选居两府(今学士舍人待制,通谓之两制。),自三馆选居两制
是则三馆者,辅相养材之地也。
往时入三馆有三路,今塞其二矣,此臣所云太狭也」。
上曰:「何谓三路」?
臣修曰:「进士高科,一路也。
大臣荐举,一路也。
差遣例除,一路也。
往时进士五人已上及第者,皆入馆职,第一人有及第才十年而至辅相者。
第一人及第者,两任近十年,方得试馆职
而第二人已下,无复得试。
是高科一路塞矣。
往时大臣荐举,随即召试。
今但令上簿,候馆阁阙人与试。
馆阁人无员数,无有阙时,则上簿者永无试期。
是荐举一路又塞矣。
唯有因差遣例除者,半是年劳老病之人也。
此臣所谓进贤之路太狭也」。
后数日,上因中书奏事,遂处分,令择人试馆职
观文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西京留守司空兼侍中晏公神道碑铭1055年1月28日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七、《欧阳文忠公集》卷二二、《皇朝文鉴》卷一四六、《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三、《续文章正宗》卷三、《永乐大典》卷一八二○八、《文编》卷五八、《文章辨体汇选》卷六七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至和元年六月观文殿大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临淄公以疾归于京师
八月,疾少间,入见。
天子曰:「噫!
旧学之臣也」。
乃留侍讲迩英閤,诏五日一朝前殿
明年正月,疾作,不能朝。
太医朝夕往视。
有司除道,将幸其家。
公叹曰:「吾无状,乃以疾病忧吾君」。
即驰奏曰:「臣疾少间,行愈矣」。
乃止。
其月丁亥,以公薨闻,天子震悼,亟临其丧,以不即视公为恨。
赠公司空兼侍中谥曰元献
有司请辍视朝一日,诏特辍二日。
其年三月癸酉,葬公于许州阳翟麦秀乡之北原。
既葬,赐其墓隧之碑首曰「旧学之碑」。
既又敕史臣修考次公事,具书于碑下。
臣修伏读国史,见真宗皇帝时天下无事,天子方推让功德,祠祀天地山川,讲礼乐以文颂声,而儒学文章俊贤伟异之人出。
公世家江西之临川
年始十四,一日起田里,进见天子,时方亲阅天下贡士,会廷中者千馀人,与夫宫臣卫官,拥列圜视。
公不动声气,操笔为文辞,立成以献。
天子嘉赏,赐同进士出身,遂登馆阁掌书命,以文章为天下所宗。
逮陛下养德东宫,先帝选用臣属,即以公遗陛下。
由王官、宫臣,卒登宰相,凡所以辅道圣德,忧勤国家,有旧有劳,自始至卒五十馀年。
公既薨,而先帝之名臣与陛下东宫旧人,皆无在者,宜其褒宠优异,比公甘盘
臣修幸得执笔史官奉明诏,谨昧死上临淄公事,曰:公讳字同叔姓晏氏
其世次、晦显、徙迁不常。
自其高祖讳墉唐咸通中进士,卒官江西,始著籍于高安,其后三世不显。
曾祖讳延昌,又徙其籍于临川
祖讳郜,追封英国公
考讳固,追封秦国公
自曾祖已下,皆用公贵,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太师中书令尚书令
曾祖妣张氏,陈国太夫人
祖妣傅氏,许国太夫人
妣吴氏,唐国太夫人
公生七岁,知学问,为文章,乡里号为神童
丞相张文节公安抚江西,得公以闻。
真宗召见,既赐出身,后二日,又召试诗、赋、论,公徐启曰:「臣尝私习此赋,不敢隐」。
真宗益嗟异之,因试以他题。
以为秘书省正字,置之秘阁,使得悉读秘书,命故仆射陈文僖公视其学。
明年,献其所为文,召试中书,迁太常寺奉礼郎
封祀太山,推恩,迁光禄寺丞,数月,充集贤校理
明年,迁著作佐郎
丁父忧,去官。
已而真宗思之,即其家起复,命淮南发运使具舟送之京师,从祀太清宫赐绯衣银鱼,同判太常礼院
丁母忧,求去官服丧,不许。
今天子始封升王,公以选为府记室参军,再迁左正言直史馆
今天子为皇太子,以户部员外郎太子舍人,赐金紫,知制诰判集贤院,迁翰林学士,充景灵宫判官太子左庶子,兼判太常寺知礼仪院
公既以道德文章佐佑东宫真宗每所咨访,多以方寸小纸细书问之,由是参与机密,凡所对,必以其藁进,示不泄。
其后悉阅真宗閤中遗书,得公所进藁,类为八十卷,藏之禁中,人莫之见也。
初,真宗遗诏:章献明肃太后权听军国事。
宰相丁谓枢密使曹利用各欲独见奏事,无敢决其议者。
公建言群臣奏事太后者,垂帘听之,皆毋得见,议遂定。
乾兴元年,拜右谏议大夫侍读学士,迁给事中景灵宫副使判吏部流内铨,以《易》侍讲崇政殿
礼部侍郎知审官院,为枢密副使,迁刑部侍郎
上疏论张耆不可为枢密使,由是忤太后旨,坐以笏击其仆、误折其齿罢。
留守南京,大兴学校,以教诸生
五代以来,天下学废,兴自公始。
召拜御史中丞,改兵部侍郎,兼秘书监资政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知天圣八年礼部贡举
明年,为三司使,复为枢密副使,未拜,改参知政事,迁尚书左丞
太后谒太庙,有请服衮冕者,太后以问公,公以《周官》后服对。
太后崩,大臣执政者皆罢,公为礼部尚书、知亳州,徙知陈州,迁刑部尚书
复召为御史中丞,又为三司使知枢密院事,拜枢密使,再加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庆历三年三月,遂以刑部尚书居相位,充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密使
自公复召用,而赵元昊反,师出陕西,天下弊于兵。
公数建利害,请罢监军,无以阵图授诸将,使得应敌为攻守,及制财用为出入之要,皆有法。
天子悉为施行,自宫禁先,以率天下,而财赋之职悉归有司,卒能以谋臣元昊,使听约束,乃还其王号。
公为人刚简,遇人必以诚,虽处富贵如寒士,樽酒相对,欢如也。
得一善,称之如己出,当世知名之士如范仲淹孔道辅等,皆出其门。
及为相,益务进贤材。
当公居相府时,范仲淹韩琦富弼皆进用,至于台阁,多一时之贤。
天子既厌西兵,闵天下困弊,奋然有意,遂欲因群材以更治,数诏大臣条天下事。
方施行,而小人、权倖皆不便。
明年秋,会公以事罢,而仲淹等相次亦皆去,事遂已。
公既罢,以工部尚书颍州,徙知陈州,又徙许州,三迁户部尚书,拜观文殿大学士知永兴军,充一路都部署安抚使
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累进阶至开府仪同三司,勋上柱国,爵临淄公食邑万二千户,实封三千七百户。
公享年六十有五。
自少笃学,至其病亟,犹手不释卷。
有文集二百四十卷。
尝奉敕修《上训》及《真宗实录》,又集类古今文章,为《集选》二百卷。
其为政敏,而务以简便其民。
其于家严,子弟之见有时,事寡姊孝谨,未尝为子弟求恩泽。
其在陈州,上问宰相曰:「晏某居外,未尝有所请,其亦有所欲邪」?
宰相以告公。
公自为表,问起居而已。
故其薨也,天子尤哀悼之,赐予加等,以其子承裕为崇文院检讨,孙及甥之未官者九人,皆命以官。
公初娶李氏,工部侍郎虚己之女;
次孟氏,屯田员外郎虚舟之女,封钜鹿郡夫人
次王氏,太师尚书令超之女,封荣国夫人
子八人:长曰居厚,大理评事,早卒;
次承裕,尚书屯田员外郎
宣礼赞善大夫
崇让著作佐郎
明远、祗德,皆大理评事
几道传正,皆太常寺太祝
女六人,长适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富弼,次适礼部侍郎三司使杨察,其四尚幼。
孙十有二人。
公既乐善而称为知人,士之显于朝者,多公所荐达,至择其女之所从,又得二人者如此,可谓贤也已。
铭曰:
有姜之裔,齐为晏氏。
齐在春秋,晏显诸侯。
《传》载桓子,婴称于丘。
其后无闻,不亡仅存。
有炜自公,厥声以振。
公之显声,实相天子。
天子曰噫,予考真宗,唯多名臣,以盛隆。
汝初事我,王官东宫
以暨相予,始卒一躬。
辅我以德,有劳于邦。
公疾在外,来归自洛。
天子曰留,汝予旧学
凡今在庭,莫如汝旧。
孰以畀予?
唯予圣考。
今既亡矣,孰为予老?
何以赠之,司空侍中
礼则有加,予思何穷!
有篆其文,在其碑首。
天子之褒,史臣有诏。
铭以述之,永昭厥后。
礼乐论 其二 车服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〇
臣闻为国以礼,莫大乎制度。
制度诚立,则上下之分定,尊卑之序别,争夺之患塞,僭乱之害除。
夫如是,其理天下,犹示诸掌乎!
《传》曰:夫名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
是以政成而民听,易则生乱。
在《易·节卦》《象》曰:《节》「以制数度,议德行」。
若夫以德诏爵,以才居位,是为议德行;
名位不同,礼亦异数,是为制数度。
故《虞书》曰「车服以庸」,又曰「五服五章哉」。
《周官》则有五仪九命,以正诸侯之位,以等诸臣之爵。
自国家封方之度,宫室门庭之式,宗庙祭祀之法,宾客交接之道,钟鼓羽籥之列,几筵俎豆之数,冕服圭籍佩组之饰,车乘旂斿缨就之制,牢积飨食之品,祼酢问劳之节,惟事事乃其有制,而后邦国有伦也。
是故观其采章,则人望而畏;
辨其文纪,而众不敢黩。
有德者一物可以旌赏,有功者一辞可以宠荣。
王者南面而治,惟名与器而已。
汉世车服,颇存周旧,自士已上,带裳冠舄,而皆乘车,以马为騑服,异其轮辐衡轭、轓幰帷裳,以彰等级之度。
江左至隋,仪物未替,而中原永嘉之后,兵燹接迹,先王典礼,亵乱无遗。
元魏、高齐,增为奇诡,舆裳制度,于古无说。
隋氏一统,稍复旧仪,车服等衰,差为四品:有常服、公服、朝服、祭服。
三公朝服:进贤三梁冠,绛纱单衣,白纱中单,皂领褾,白练裙襦,绛蔽膝,革带,金饰钩䚢,方心曲领,绅带,玉镖剑,山玄玉佩,紫绶,乌皮舄,笏用象牙,乘车油幰朱网。
是时内外百官,文物有序,贵贱士庶,较然殊别。
炀帝数事巡幸,屡兴师役,百官行从,皆服裤褶,始诏随车驾涉远者,皆戎衣,以五色表贵贱焉。
唐侍臣《服令》虽略比隋制,盖陪祭服飨,元会大事乃具服,其宴见进对,折上巾,紫襕袍,环带,鞶囊佩,乌皮靴而已。
始有乘马之服,盖车不复御矣,相承至今焉。
臣闻古先圣人制礼之意,为冠冕以庄其首,为履舄以重其趋,行步则有冲牙之声,登车则有和鸾之节,是故斯须而必在礼矣。
夫貂而骑,赵武灵所制之服也;
靴,戎履也;
合裤,亵服也。
《传》曰:弃衮冕而南冠以出,不亦简彝乎!
尊卑无章,民何效焉!
茍曰便而已矣,天下庸得不驰骋而狂惑者欤!
今郊祀大礼,天子驾玉辂,而王公百辟皆法服骑从,此礼之尤失者也。
臣观汉仪,虽守令之卑,皆有从车。
唐景龙中皇子将行,释奠于太学,有司草仪注,从臣皆衣冠乘马。
时议者以为马本用于军旅,戎服而乘,贵于便习,长裙广袖,纡组鸣玉,非马上所宜。
其议遂寝。
况国之盛礼,天下所观,是宜示之以尊卑,显之以秩序。
而使辅相之重,杂于驺骑之群,岂所以彰朝廷之尊严者哉?
又巾、履、靴、笏,自公卿大臣以为朝服,而卒校胥史,为制一等。
其罗縠、绮纨、织文、絺绣,自人君至于庶人,同施均用;
其居室器玩之汰,则豪人大贾,踰于贵戚。
臣闻《周官》曰:「以仪辨等,则民不越」。
臣愚以为宜约前世之礼文,详定方今之制度,大臣复依汉晋,乘车驷马,增异冠服,卿大夫士以品式差降之,贵则备物,卑则略焉。
其卒校胥史,盍稍撙省其制,令有所殊异,不相疑杂,则上下不相亵。
朝廷之道尊,等级自隆,居然崇陛之象,纪章自辨,无复假器之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