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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去新法之病民伤国者疏元丰八年四月二十七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
月日,资政殿学士太中大夫上柱国臣光谨昧死再拜上疏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臣窃见先帝聪明睿智,励精求治,思用贤辅,以致太平,委而任之,言行计从,人莫能间。
周成王之任周公齐桓公之任管仲燕昭王之任乐毅蜀先主之任诸葛亮,殆不能及。
斯不世出之英主,旷千载而难逢者也。
不幸所委之人,于人情物理多不通晓,不足以仰副圣志。
又足己自是,谓古今之人皆莫己知,不知择祖宗之令典,合天下之嘉谋,以启迪清衷,佐佑鸿业,而多以己意轻改旧章,谓之新法。
其人意所欲为,人主不能夺,天下莫能移。
与之同者,援引登青云;
与之同者,摈斥沉沟壑。
专欲遂其很心,不顾国家大体。
人之常情,谁不爱富贵而畏刑祸?
于是缙绅大夫,望风承流,竞献策画,务为奇巧,舍是取非,兴害除利。
名为爱民,其实病民;
名为益国,其实伤国。
作青苗、免役、市易、赊贷等法,以聚歛相尚,以苛刻相驱。
生此厉阶,迄今为梗。
又有边鄙之臣,行险徼幸,大言面欺,轻动干戈,妄扰蛮夷。
夫兵者国之大事,废兴存亡于是乎在。
而其人茍营一身之官赏,不顾百姓之死亡、国家之利病,轻虑浅谋,发于造次,御军无法,仅同儿戏。
深入敌境,坐守孤城,粮运既竭,狼狈奔溃。
筑寨极边,功犹未毕,轻敌不备,阖城涂地。
使兵夫数十万,暴骸于旷野,资仗巨亿,弃捐于异域。
又有生事之臣,欲乘时干进,建议置保甲、户马、保马,以资武备;
变茶、盐、铁冶等法,增家业、侵街、商税等钱,以供军须。
遂使九土之民,失业困穷,如在汤火。
此皆群臣躁于进取,惑误先帝,使利归于身,怨归于上,非先帝之本志也。
先帝大恩,常思报效。
向在朝廷之时,屡言新法非便,触忤权贵,冒犯众怒,争辨非一。
先帝怜其孤忠,不以为罪,仍蒙宠擢,寘之枢廷。
臣以所言未行,力辞不受。
臣非恶富贵而好贫贱,正欲感寤先帝,知臣为国不为身,庶几采纳狂瞽,使百姓获安,基图永固而已。
既又自乞冗官,退伏闾里。
虽身处于外,区区之心,晨夕寤寐,何尝不在先帝之左右。
所以不敢自赴阙廷如此之久者,亦犹辞枢廷之志也。
熙宁七年,历时不雨,先帝遇灾而惧,深自刻责,诞布诏书,广开言路。
臣当是时,不胜踊跃,极有开陈。
而建议之臣,知所立之法不合众心,天下之人必尽指其非,恐先帝觉寤,而己受误国之罪,伏欺罔之刑,乃劝先帝继下诏书,言「新法已行,必不可动」。
臣之所言,正为新法,若新法不动,臣尚何言?
自是闭口不敢复预朝廷论议,十有一年矣。
然每睹生民之愁怨,忧社稷之阽危,于中夜之间,一念及此,未尝不失声拊心也。
之志,犹望先帝一赐召对,访以外事,得吐心极言,退就斧钺,死无所恨。
不意上天降祸,先帝升遐,臣之寸诚,无由披露,郁抑愤懑,自谓终天。
及奔丧至京,乃蒙太皇太后陛下特降中使,访以得失。
是臣积年之志,一朝获伸,感激悲涕,不知所从。
顾天下事务至多,臣思虑未熟,不敢轻有条对。
但乞下诏使吏民皆得实封上言,庶几民间疾苦,无不闻达。
既而闻有旨罢修城役夫,撤诇逻之卒,止御前造作。
京城之人,已自欢跃。
及臣归西京之后,继闻斥退近习之无状者,戒饬有司奉法失当过为烦扰者,罢物货专埸及民所养户马,又宽保马年限。
四方之人,无不鼓舞。
圣德传布,一日千里,颂叹之声,如出一口,溢于四表。
乃知太皇太后陛下深居禁闼,皇帝陛下虽富于春秋,天下之事,靡不周知,民间众情,久在圣度。
四海群生可谓幸甚。
凡臣所欲言者,陛下略已行之。
稽慢之罪,实负万死。
夫为政在顺民心,茍民之所欲者与之,所恶者去之,如决水于高原之上以注川谷,无不行者。
茍或不然,如逆阪走丸,虽竭力以进之,其复走而下,可必也。
今新法之弊,天下之人无贵贱愚智皆知之。
是以陛下微有所改,而远近皆相贺也。
然尚有病民伤国有害无益者,如保甲、免役钱、将官三事,皆当今之急务,釐革所宜先者。
臣今别具状奏闻,伏愿决自圣志,早赐施行。
议者必曰:「孔子称孟庄子之孝,其它可能也;
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又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彼谓无害于民,无损于国者,不必以己意遽改之耳。
必若病民伤国,岂可坐视而不改哉?
《易》曰:「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
《象》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
蛊者,事有蛊弊而治之也。
干父之蛊,迹似相违,意则在于承继其业,成父之美也。
又曰:「裕父之蛊,往见吝」。
《象》曰:「裕父之蛊,往未得也」。
裕者,饶益之名也。
若不忍违异,益父之过,往而不返,未为得宜也。
汉文帝除肉刑,斩右趾者弃市,笞五百者多死。
景帝元年即改之,笞者始得全。
武帝作盐铁、榷酤、均输等法,天下困弊,盗贼群起,昭帝用贤良文学之议而罢之,后世称明。
唐代宗宦官公求赂遗,置客省拘滞四方之人,德宗立未三月,悉禁止罢遣之,时人望致太平。
德宗晚年有宫市,五坊小儿暴横为民患,盐铁月进羡馀顺宗即位皆罢之,中外大悦。
是皆改父之政而当者,人谁非之哉?
况先帝之志,本欲求治,而群下干进者,竞以私意纷更祖宗旧法,致天下籍籍如此,皆群臣之罪,非先帝之过也。
为今之计,莫若择新法之便民益国者存之,病民伤国者悉去之。
使天下晓然,知朝廷子爱黎庶之心,吏之苛刻者,必变而为忠厚;
民之离怨者,必变而为亲誉。
德业光荣,福祚无穷,岂不盛哉!
夫天子之孝,在于得万国之欢心,以事其亲。
傥措置如此,欢心孰大焉,事亲孰备焉?
不然,今幅员之内,所在嗷嗷,有倒垂之急,延颈倾耳,以俟改法,庶得苏息。
若朝廷不以为意,日复一日,万一遇数千里之蝗旱,公私匮竭,无以相救,失业之民蜂起为盗,安知无奸雄乘之而动?
则国家有累卵之危。
申屠刚曰:「未至豫言,固常为虚;
及其已至,又无所及」。
朝廷当此之际,解兆民倒垂之急,救国家累卵之危,岂暇必俟三年然后改之哉!
况今军国之事,太皇太后陛下权同行处分,是乃母改子之政,非子改父之道也,何惮而不为哉!
惟圣明裁察,臣光昧死再拜上疏(《司马公文集》卷四六。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五,《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七,《赵宋五太后临朝事略》元丰八年,《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六,《续资治通鉴》卷七八,《司马温公年谱》卷七。)
孙之翰墓志后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八、《司马公文集》卷七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七、《司马温公年谱》卷六
明道中,公在华州,光始以太庙斋郎得谒见。
皇祐中,幸与公同在馆阁
公于光为前辈,而光服公才,仰公德,不敢以同舍期也,然粗能熟公之为人。
元丰二年十一月,公弟子崇信察示光以欧阳公所撰公墓志,光读之,恍然如复见公,得侍坐于傍也。
蔡伯喈尝言:「吾为碑铭多矣,皆有惭德,唯郭有道无愧色耳」。
观欧阳公此文,其言公自初仕,以美才清德为时所重;
谏院言宫禁事,切直无所避;
在陕不饰厨传。
凡当官公论,不私其所爱,淡然寡所好,外和而内劲。
喜言唐事,学者终岁读史,不如一日闻公论。
此皆光亲所睹闻,当时士大夫所共知,可谓实录而无愧矣。
公名高于世,欧阳公以文雄天下,固不待光言而后人信之。
然岁月益久,识公者益寡。
窃惧后之人见欧阳公之文,以为如世俗之铭志,但饰虚美以取悦其子孙耳,故冒进越之罪,嗣书其末。
譬犹捧土以培泰山,匊水以沃大河,彼岂赖此以为高深哉,盖志在有以益之,不自知非其任也。
秀州真如院法堂记皇祐四年四月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三、《司马公文集》卷六六、《至元嘉禾志》卷二二、万历《秀水县志》卷九、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九九、二二八、《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一一五、光绪《嘉兴府志》卷一八
壬辰岁夏四月,有僧清辨踵门来告曰:「清辨,秀州真如草堂僧也。
真如故有堂,庳狭不足以庥学者。
清辨与同术惠宗治而新之,今高显矣。
愿得子之文刻诸石,以谂来者」。
光谢曰:「光文不足以辱石刻,加平生不习佛书,不知所以云者,师其请诸他人」。
曰:「他人清辨所不敢请也,故维子之归,而子又何辞」?
光固辞不获,乃言曰:「师之为是堂也,其志何如」?
曰:「清辨之为是堂也,属堂中之人而告之曰:二三子茍能究明吾佛之书,为人讲解者,吾且南乡坐而师之。
审或不能,则将取于四方之能者。
皆伏谢不能,然后相率抵精严寺,迎沙门道欢而师之。
又属其徒而告之曰:凡我二三子,肇自今以及于后,相与协力同志,堂圮则扶之,师缺则补之,以至于金石可弊,山渊可平,而讲肄之声不可绝也」。
光曰:「师之志则美矣,抑光虽不习佛书,亦尝剽闻佛之为人矣。
夫佛盖西域之贤者。
其为人也,清俭而寡欲,慈惠而爱物,故服弊补之衣,食蔬粝之食,岩居壄处,斥妻屏子,所以自奉甚约而惮于烦人也。
虽草木虫鱼,不敢妄杀,盖欲与物并生而不相害也。
凡此之道,皆以涓洁其身,不为物累。
盖中国于陵子仲焦先之徒近之矣。
夫圣人之德周,贤者之德偏。
周者无不覆,而末流之人犹不免弃本而背原,况其偏者乎?
故后世之为佛书者,日远而日讹,莫不侈大其师之言而附益之,以淫怪诬罔之辞,以骇俗人而取世资,厚自丰殖,不知厌极。
故一衣之费或百金,不若绮纨之为愈;
一饭之直或万钱,不若脍炙之为省也。
高堂钜室,以自奉养,佛之志岂如是哉?
天下事佛者莫不然,而吴人为甚。
师之为是堂,将以明佛之道也。
是必深思于本原而勿放荡于末流,则治斯堂之为益也,岂其细哉」!
范景仁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四、《司马公文集》卷六七、《皇朝文鉴》卷一四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下集卷九、《补续全蜀艺文志》卷三五
范景仁名镇益州华阳人
少举进士,善文赋,场屋师之。
为人和易修敕,故参知政事薛简肃公端明殿学士宋景文公,皆器重之。
国子监生贡院奏名,皆第一。
故事,殿廷唱第过三人,则为奏名之首者必抗声自陈以祈恩,虽考校在下,天子必擢寘上列。
吴春卿欧阳永叔之耿介,犹不免从众。
景仁独不然,左右与并立者屡趣之使自陈,景仁不应。
至七十九人始唱名及之,景仁出拜,退就列,讫无一言,众皆服其安恬。
自是始以自陈为耻,旧风遂绝。
释褐新安主簿,到官数旬,时宋宣献公留守西京,不欲使与下吏共劳辱,召置国子监,使教诸生
秩满,又荐于朝,为东监直讲
未几,宋景文公同修《唐书》。
又用参知政事王公荐,召试学士院
诗用「彩霓」字,学士沈约郊居赋》「雌霓连蜷」,读「霓」为入声,谓景仁为失韵。
由是除馆阁校勘,殊不知赋但取声律便美,非「霓」不可读为平声也。
当时有学者皆为景仁积郁,而景仁处之晏然,不自辩。
校勘四年,应迁校理
丞相庞公景仁有美才,不汲汲于进取,特除直秘阁
未几,以起居舍人知谏院
仁宗性宽仁,言事者竞为激讦以采名,或缘爱憎,污人以帷箔不可明之事。
景仁独引大体,自非关朝廷安危,系生民利病,皆阔略不言。
陈恭公为相,嬖妾张氏笞杀婢,御史劾奏,欲逐去之,不能得,乃诬之云私其女。
景仁上言:「朝廷设台谏官,使之除谗慝也。
审如御史所言,则执中可斩。
如其不然,御史亦可斩」。
御史怒,共劾景仁以为阿附宰相
景仁不顾,力为辨其不然,深救当时之弊,识者韪之。
仁宗即位三十五年,未有继嗣。
嘉祐初暴得疾,旬日不知人,中外大小之臣无不寒心,而畏避嫌疑,相倚仗莫敢发言。
景仁独奋曰:「天下事尚有大于此者乎,舍此不言,顾惟抉擿细微以塞职,是真负国,吾不忍也」。
即上言:「太祖舍其子而立太宗
周王既薨,真宗取宗室子养之宫中。
陛下宜为宗庙社稷计,早择宗室贤者,优其礼数,试之以政,与图天下之事,以系天下人心」。
章累上,寝不报。
景仁因阖门家居,自求诛谴。
执政或谕以柰何效干名希进之人,景仁执政书,言:「继嗣不定,将有急兵义当死朝廷之刑,不可死乱兵之下。
此乃择死之时,尚安暇顾干名希进之嫌,而不为去就之决哉」!
又奏称:「臣窃原大臣之意,恐行之而事有中变,故畏避而为容身之计也。
万一兵起,大臣家族首领顾不可保,其为身计亦已疏矣。
就使事有中变而死陛下之职,与其死于乱兵,不犹愈乎?
乞陛下以臣此章示大臣,使其自择死所」。
闻者为之股栗。
寻除兼侍御史知杂事
景仁固辞不受,乞解言职,就散地。
执政复谕以上之不豫,诸大臣亦尝建此策,今奸言已入,为之甚难。
景仁复上执政书云:「但当论事之是非,不当问其难易。
况事早则济,缓则不及。
此圣贤所以贵机会也。
诸公谓今日难于前日,安知它日不难于今日乎?
谓今日奸言已入不可弭,他日可弭乎」?
凡见上面陈者三,奏章者十有七,朝廷不能夺,乃罢谏职,改集贤殿修撰
顷之,拜知制诰,迁翰林学士
英宗即位中书奏请追尊濮安懿王,事下两制议,以为宜称皇伯,高官大国,极其尊荣。
大迕执政意,更下尚书省,集百官议之,意朝士必有迎合者。
既而台谏争上言:「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顾私亲。
今陛下既为仁宗后,若复推尊濮王,是贰统也。
殆非所以报仁宗之盛德」。
众论鼎沸,执政欲缓其事,乃下诏罢百官集议,曰:「当令礼官检详典礼以闻」。
景仁判太常寺,即具列为人后之礼及汉魏以来论议得失,悉奏之,与两制、台谏议合。
执政怒,召景仁诘责之,曰:「诏书云:当令检详
奈何遽列上邪」?
景仁曰:「有司得诏书,不敢稽留,即以闻,乃其职也,柰何更以为罪乎」?
宰相迁官,景仁当草制,坐失于考按,不合故事,加侍读学士,出知陈州
今上即位,复召还翰林
王介甫参知政事,置三司条例司,变更祖宗法令,专以聚歛为务,斥逐忠直,引进奸佞。
景仁上疏极言其不可,朝廷不报。
景仁时年六十三,因上言:「即不用臣言,臣无颜复居位食禄,愿听臣致仕」。
章累上,语益切直。
介甫大怒,自草制书,极口丑诋,使以本官户部侍郎致仕,凡所应得恩例,悉不之与。
于是当时在位者皆自愧,景仁名益重于天下。
介甫虽诋之深,人更以为荣焉。
景仁既退居,有园第在京师,专以读书赋诗自娱。
客至无贵贱,皆野服见之,不复报谢。
故人或为具召之,虽权贵不拒也,不召则不往见之。
或时乘兴出游,则无远近皆往。
尝乘篮舆归蜀,与亲旧乐饮,赈施其贫者,周览江山,穷其胜赏,期年然后返。
年益老而视听聪明,支体尤坚彊。
呜呼!
向使景仁枉道希世以得富贵,蒙屈辱,任忧患,岂有今日之乐邪?
然则景仁所失甚少,所得殊多矣。
《诗》云:「恺悌君子,神所劳矣」。
又曰:「乐只君子,遐不眉寿」。
景仁有焉。
客有问今世之勇于迂叟者,曰:「有范景仁者,其为勇,人莫之敌」。
客曰:「景仁长仅五尺,循循如不胜衣,奚其勇」?
曰:何哉,而所谓勇者?
而以瞋目裂眦、发上指冠、力曳九牛、气陵三军者为勇乎?
是恃匹夫之勇耳,勇于外者也。
景仁,勇于内者也。
唐宣宗以来,不欲闻人言立嗣,万一有言之者,辄切齿疾之,与倍畔无异。
景仁独唱言之,十馀章不已,视身与宗族如鸿毛。
后人见景仁无恙,而继为之者则有矣。
景仁者冒不测之渊,无勇者能之乎?
人之情孰不畏天子与执政
亲爱之至隆者,孰若父子?
执政欲尊天子之父,而景仁引古义以争之,无勇者能之乎?
禄与位皆人所贪,或老且病,前无可冀,犹恋恋不忍舍去。
景仁身已通显,有声望,视公相无跬步之远,以言不行,年六十三即拂衣归,终身不复起,无勇者能之乎?
凡人有所不能,而人或能之,无不服焉。
吕献可之先见,范景仁之勇决,皆余所不及也。
余心诚服之,故作《范景仁传》。
文中子补传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五、《邵氏闻见后录》卷四、《皇朝文鉴》卷一四九、《永乐大典》卷六八三八、《四续古文奇赏》卷四四、《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二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七八○
文中子王通字仲淹河东龙门人
六代祖玄则,仕,历太仆国子博士
兄玄谟以将略显,而玄则用儒术进。
玄则生焕,焕生虬。
齐高帝将受宋禅,诛袁粲,虬由是北奔魏。
魏孝文帝甚重之,累官至并州刺史封晋阳公谥曰穆,始家河汾之间。
虬生彦,官至同州刺史
彦生杰,官至济州刺史封安康公谥曰献
杰生隆,字伯高
隋开皇初,以国子博士待诏龙门
隋文帝尝从容谓隆曰:「朕何如主」?
隆曰:「陛下聪明神武,得之于天,发号施令,不尽稽古。
虽负之资,终以不学为累」。
帝默然有间,曰:「先生,朕之陆贾也,何以教朕」?
隆乃著《兴衰要论》七篇,奏之,帝虽称善,亦不甚达也。
昌乐猗氏铜川,弃官归,教授,卒于家。
隆生
玄则以来,世传儒业。
幼明悟好学,受《书》于东海李育,受《诗》于会稽玙,受《礼》于河东关朗,受《乐》于北平霍汲,受《易》于族父仲华
仁寿三年始冠,西入长安,献《太平十二策》,召见,叹美之,然不能用,罢归,寻复徵之。
炀帝即位,又徵之,皆称疾不至,专以教授为事。
弟子自远方而至者甚众,乃著《礼论》二十五篇、《乐论》二十篇、《续书》百有五十篇《、续诗》三百六十篇、《元经》五十篇、《赞易》七十篇,谓之《王氏六经》。
司徒杨素重其才行,劝之仕,曰:「汾水之曲,有先人之弊庐,足以庇风雨,薄田足以具𩜾粥。
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时和年丰。
也受赐多矣,不愿仕也」。
或谮曰:「彼实慢公,公何敬焉」?
以问曰:「使公可慢,则仆得矣;
不可慢,则仆失矣。
得失在仆,公何与焉」?
待之如初。
右武侯大将军贺若弼尝示之射,发无不中,曰:「美哉,艺也!
君子志道、据德、依仁,然后游于艺也」。
不悦而去,谓门人曰:「夫子矜而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纳言苏威好蓄古器,曰:「昔之好古者聚道,今之好古者聚物」。
太学博士刘炫问《易》,曰:「圣人之于《易》也,没身而已矣,况吾侪乎」!
仲长子光者,隐于河渚,尝曰:「在险而运奇,不若宅平而无为」。
以为知言,曰:「名愈消,德愈长;
身愈退,道愈进,若人知之矣」。
通见刘孝标《绝交论》,曰:「惜乎,举任公而毁也,任公不可谓知人矣」。
见《辩命论》,曰:「人事废矣」。
弟子薛收问:「恩不害义,俭不伤礼,何如」?
曰:「是汉文之所难也。
废肉刑害于义,省之可也;
衣弋绨伤于礼,中焉可也」。
王孝逸曰:「天下皆争利而弃义,若之何」?
曰:「舍其所争,取其所弃,不亦君子乎」!
或问人善,曰:「知其善则称之,不善则对曰,未尝与久也」。
贾琼问息谤,曰:「无辨」。
问止怨,曰:「不争」。
故其乡人皆化之,无争者。
贾琼问群居之道,曰:「同不害正,异不伤物。
古之有道者内不失真,外不殊俗,故全也」。
贾琼请绝人事,曰:「不可」。
曰:「然则奚若」?
曰:「庄以待之,信以应之,来者勿拒,去者勿追,沉如也,则可」。
谓姚义能交,或曰简,曰:「兹所以能也」。
又曰广曰:「广而不滥,兹又所以为能」。
又谓薛收:「善接小人,远而不疏,近而不狎,颓如也」。
尝曰:「封禅非古也,其秦汉之侈心乎」!
又曰:「美哉,周公之志深矣乎!
宁家所以安天下,存我所以厚苍生也」。
又曰:「易乐者必多哀,轻施者必好夺」。
又曰:「无赦之国,其刑必平;
重歛之国,其财必贫」。
又曰:「廉者常乐无求,贪者常忧不足也」。
又曰:「我未见得诽而喜、闻誉而惧者」。
又曰:「昏娶而论财,夷虏之道也」。
又曰:「居近而识远,处今而知古,其惟学乎」!
又曰:「轻誉茍毁,好憎尚怒,小人哉」!
又曰:「闻谤而怒者,谗之阶也;
见誉而喜者,佞之媒也。
绝阶去媒,谗佞远矣」。
北山黄公善医,先饮食起居,而后针药;
汾阴侯生善筮,先人事而后爻象。
大业十年尚书蜀郡司户
十一年,以著作郎国子博士徵,皆不至。
十四年,病终于家,门人谥曰文中子
二子:福郊、福畤。
二弟:凝、绩。
评曰:此皆通之《世家》及《中说》云尔。
玄谟仕,至开府仪同三司
绩及福畤之子勔、勮、勃,皆以能文著于唐世,各有列传。
余窃谓先王之六经不可胜学也,而又奚续焉?
续之庸能出其外乎?
出则非经矣。
茍无出而续之,则赘也,奚益哉?
或曰:「彼商周以往,此汉魏以还也」。
曰:「汉魏以还,之徒记之详矣,奚待于续经,然后人知之?
必也,好大而欺愚乎,则彼不愚者孰肯从之哉」!
今其六经皆亡,而《中说》犹存,《中说》亦出于其家。
虽云门人薛收、姚义所记,然予观其书,窃疑唐室既兴,凝与福畤辈依并时事,从而附益之也。
何则?
其所称朋友、门人,皆隋唐之际将相名臣,如苏威杨素贺若弼李德林李靖窦威房玄龄杜如晦王圭魏徵陈叔达薛收之徒,考诸旧史,无一人语及通名者。
《隋史》,唐初为也,亦未尝载其名于儒林、隐逸之间,岂诸公皆忘师弃旧之人乎?
何独其家以为名世之圣人,而外人皆莫之知也?
福畤又云:「凝为监察御史,劾奏侯君集有反状,太宗不信之,但黜为姑苏
大夫杜淹奏凝直言非辜,长孙无忌君集善,由是与有隙,王氏兄弟皆抑不用。
陈叔达方撰《隋史》,畏无忌,不为文中子立传」。
叔达宰相,与无忌位任相埒,何故畏之,至没其师之名,使无闻于世乎?
魏徵实总《隋史》,纵叔达曲避权威,肯听之乎?
此予所以疑也。
贞观二年卒,十四年君集平高还而下狱,由是怨望,十七年谋反,诛。
此其前后参差不实之尤著者也。
李靖圣人之道,曰:「无所由,亦不至于彼,道之方也,必也无至乎」。
又对魏徵以圣人有忧疑,退语董常以圣人无忧疑,曰:「心迹之判久矣」。
皆流入于释老者也。
夫圣人之道,始于正心脩身齐家治国,至于安万邦,和黎民,格天地,遂万物,功施当时,法垂后世,安在其无所至乎?
圣人所为皆发于至诚,而后功业被于四海。
至诚心也,功业迹也,奚为而判哉?
如通所言,是圣人作伪以欺天下也,其可哉?
又曰:「佛,圣人也,西方之教也,中国则泥」。
又曰:「《诗》《书》盛而秦世灭,非仲尼之罪也;
虚玄长而晋室乱,非老庄之罪也;
斋戒脩而梁国亡,非释迦之罪也」。
茍为圣人矣,则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乌有可行于西方,不可行于中国哉?
苟非圣人矣,则泥于中国,独不泥于西方耶?
秦焚《诗》、《书》,故灭;
使《诗》、《书》之道盛于天下,秦安得灭乎?
老庄贵虚无而贼礼法,故王衍阮籍之徒乘其风而鼓之,饰谈论,恣情欲,以至九州覆没;
释迦称前生之因果,弃今日之仁义,故梁武帝承其流而信之,严斋戒,弛政刑,至于百姓涂炭。
发端倡导者,非二家之罪而谁哉?
此皆议论不合于圣人者也。
唐世文学之士传道其书者盖寡,独李翱以比《太公家教》,及司空图皮日休始重之。
宋兴,柳开、孙何振而张之,遂大行于世,至有真以为圣人可继孔子者。
余读其书,想其为人,诚好学笃行之儒。
惜也,其自任太重,其子弟誉之太过,更使后之人莫之敢信也。
余恐世人讥其僭而累其美,故采其行事,于理可而所言切于事情者,著于篇,以补《隋书》之阙。
右谏议大夫吕府君墓志铭熙宁四年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七、《司马公文集》卷七七、《邵氏闻见录》卷一○、《皇朝文鉴》卷一四一、《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二四、《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五之三、《楚纪》卷四九、乾隆《河南府志》卷九一
府君讳诲字献可
其先幽州安次人
曾祖父讳琦,兵部侍郎,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
祖讳端,相太宗、真宗,以太子太保薨,谥正惠,赠太师中书令
伯祖讳馀庆,太祖时参知政事,赠镇南军节度使
各有功烈,记于史官
父讳荀,国子博士,赠兵部侍郎
母张氏,追封清河郡太君
献可幼孤,自力为学。
家于洛阳,性沈厚,不妄交游,洛阳士人往往不之识。
进士第,调浮梁,不之官。
旌德扶风主簿,迁云阳,改著作佐郎、知翼城县
签书定国军节度判官通判梓州事,未至官,遭母丧。
服除,知大通监交城县,召入为殿中侍御史,弹劾无所避。
兖国公主,仁宗之爱女,下嫁李玮,薄其夫家,尝因忿恚,夜开禁门入诉于上。
献可宿卫不可不严,公主夜叩禁门,门者不当听入,并劾奏公主宦者梁怀古、梁全,一窜逐之。
会有新除枢密副使者,当时人有疑论,献可与其僚直以众言陈上前,谓必不可留。
章十七上,卒与之俱罢,献可得知江州
久之,复召还台。
英宗即位,改起居舍人同知谏院
时上有疾,太后权同听政,内侍都都知任守忠久用事于中,上之立,非守忠意,乘此与其徒间构两宫,造播恶言,中外恟惧。
献可连上两宫书,开陈大义,情辞切至,由是慈孝益笃,谗言不得行。
上疾久未平,献可请早建东宫,以安人心。
既而上小瘳,谦默未可否事。
献可屡乞亲万机,揽威福,延近臣,通下情。
又请太后间数日一御东殿,渐远庶务,自谋安佚。
会小旱,因请上亲出祷雨,使外疑释然。
太后既归政,献可复言于上,今虽专听断,太后辅佐先帝久,多阅天下事,事之大者犹宜关白咨访然后行,示不敢专,以报盛德。
任守忠谋不售而惧,乃更巧为谄谀,求自入于上。
献可曰:「是不可使久处左右」。
亟言上,数其前后巨恶,并其党史昭锡窜于南方。
因上言大奸已去,其馀向日凭恃无礼者,宜一切纵舍勿念,以安反侧。
顷之,以兵部员外郎侍御史知杂事
执政建言,欲如汉氏故事,推尊濮安懿王
献可率僚属极陈其不可,且请治执政之罪,积十馀章,不听,仍求自贬,又十馀章。
怀知杂御史敕告纳上前,曰:「臣言不效,不敢居其位」。
上重违大臣,又嘉台官敢直言,章留中不下,还其敕告,屡诏令就职。
献可与僚属具录所上奏草纳中书,称不敢奉诏,固请即罪。
上不得已,听以本官出知蕲州
已而徙知晋州
今上即位,加集贤殿修撰、知河中府
未几,召为刑部郎中,充盐铁副使
上素闻其彊直,擢为天章阁待制,复知谏院,迁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
是时有侍臣弃官家居者,朝野称其材,以为古今少伦,天子引参大政,众皆喜于得人,献可独以为不然,众莫不怪之。
居无何,新为政者恃其材,弃众任己,厌常为奇,多变更祖宗法,专汲汲歛民财,所爱信引拔,时或非其人,天下大失望。
献可屡争不能得,乃抗章悉条其过失,且曰:「误天下苍生必此人。
如久居庙堂,必无安静之理」。
又曰:「天下本无事,但庸人扰之」。
上遣使谕解,献可执之愈坚,乃罢中丞,出知邓州
献可虽在外,遇朝廷有大得失,犹言之不置。
会有疾,奏乞闲官归乡里,朝旨未许。
乃乞致仕,诏提举西京崇福宫
到官,又乞致仕,许之。
熙宁四年五月甲午终于家,年五十有八。
正惠公薨,其家日益贫。
献可既仕,常分俸之半以给宗族之孤嫠者,室无馀赀,所以自奉养至俭薄。
其治民主于惠利,而疾奸暴,大抵槩以公平,故所至人安之
屡为言职,其奏草存可见者,凡二百八十有九。
历观古人,有能得一二,已可载之列传,垂示后世,在献可曾何足道!
今特举其事系安危者书之,至于进对口陈之语,不可得而闻也。
前后三逐,皆以迕犯大臣。
所与敌者,莫非秉大权、天子所信向、气势轧天下,献可视之,若无所睹,正色直辞,指数其非,不去不已,旁侧为之股栗,而献可处之自如。
平居容貌语言,恂恂和易,使之不得位于朝,人不过以谨厚长者名之而已矣。
及遇事,茍义所当为,疾趋径前,如救焚溺;
所不当为,畏避远去,如顾陷阱,惟恐坠焉。
晚年病卧洛阳,犹旦夕愤叹,以天下事为忧,过于在位任其责者,曾不念其身之病、子孙之贫也。
呜呼!
今之世爱君忧民发于诚心,无所为而为之,可已而不已,始终不变,有如献可者,能几人邪!
故其没之日,天下识不识皆咨嗟痛惜,彼其心岂独私于献可哉?
献可始娶张氏,故丞相邓公之孙。
后娶时氏,故侍御史旦之孙,封同安县君
四男:长曰由庚,金水主簿
次曰由圣,将作监主簿
次曰由礼、由诚,皆未仕。
六女;
长适罗山鞠承之,次适光禄寺丞吴安诗,次适进士姚辉,次蚤卒,处者二人。
其年八月某日葬伊阙先茔。
献可病亟,为手书命光为埋文。
光往省之,至则目且瞑,光伏呼曰:「更有以见属乎」?
张目强视曰:「无」。
光出门而献可没。
噫!
如光者,乌足以副献可之所待邪,顾义不得辞,哭而为铭。
铭曰:
有宋名臣,吕正惠公之孙。
以忠直敢言,克绍其门。
位则不究,道则不负,年则不寿,名则不朽。
呜呼!
为人臣,为人嗣,始终无愧
能底于是,可谓备矣。
论不当罢集议乞别降诏以王圭等议为定奏治平二年六月 北宋 · 赵瞻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一五、《国朝诸臣奏议》卷八九、《宋史》卷三四一《赵瞻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二○、二八二
臣伏见比下两制儒臣会议濮安懿王称亲。
仁宗皇帝早年鞠养陛下于宫掖,遂于往岁下明诏,以陛下为皇子,嗣承顾命,柩前即位。
故用为人后者为子之义,特重大宗,典礼甚明,则濮王仁宗之兄,于陛下尊行为伯,昭然无疑。
而议者复称礼拜所生所养,犹有父母之文,以为论难。
明知礼无两父贰斩之义,乃取文辞一字,以乱正典。
且如文有去妇出母,去已非妇,出不为母,不书其名,将何以考?
又称汉宣、光武追尊父为皇考,且孰不知宣与光武远继祖世,不为昭、元之子,妄传为义,诖误圣朝。
汉董宏阿附丁傅,开发邪议;
师丹守正,终折僭号。
魏明帝敕戒公卿,则曰:「敢为佞邪,导谀时君,谓考为皇,称妣为后,则股肱大臣诛之无赦」。
今夫为臣而自为董宏之行,复待陛下不以魏明之贤,上负先帝,下背所学,诡引文辞,讽为诏意,遂下三省台官集议,朝廷正士莫不发愤,欲建正论。
今且复颁手诏,以为论议不一,权罢此会,仍俾有司博求典故。
臣愚闻命,窃谓未允。
且众议未上,安知不一?
国家议事,本择佥谋,委一有司,孰若多士?
典章沿革,莫不讲闻,今云博求,岂复如此?
盖由邪说直塞群言,不思据经,自欲作古,存著未定之意,沮格前议之端。
中外欢惊,指名有在,趋向如此,心迹可察。
伏乞陛下昭示不一之议,廷诘立异之党,如彼于礼经为是,即可施行。
或臣与前议为非,请从诛窜。
况国之策命,不当因循,朝之缙绅,岂乏学问?
愿敕建议之者,使与臣等对辨,邪正一定,以慰天下之望。
论追奉濮王六说奏治平三年三月 北宋 · 赵瞻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一五、《国朝诸臣奏议》卷九○
臣前日伏蒙陛下谕以君臣之大义,可掩僚友之小节,朝廷之大补,可陋狷直之虚名。
德音慰存,圣识深远,臣愚不胜感服之至。
今日复领诏旨,促令入台供职。
臣闻孔子去鲁,曰:「迟迟吾行也」。
孟子去齐,曰:「予岂若是小丈夫然哉!
谏于其君不受,则悻悻然见于其面,去则穷日之力而后宿哉」!
事列国僻君,其去就犹如此之难,况小臣事万乘之贤主耶?
此君臣之义诚重,而朝廷之补诚切也!
前日所以终去齐、鲁者,岂得已哉?
盖君臣之道未至,故留之心不胜其去之义也。
吕诲等岂愿去王庭清切之地,而为圣朝窜逐之人哉?
今陛下守先王之典礼,徇天下之至公,于其父母不敢过有褒崇,此非两汉之主所可伦比。
尚有少意未得以尽其美者,故臣下深有所未喻也。
既能遵奉大统,不取皇考之名,已协公论矣,而复出称亲之说,盖由议者不深考其文义,见《汉书》有司之辞偶称云「亲史皇孙」,宜谥曰「悼」,故引取为据尔。
然有司以其未有谥号,即且以此为称,暨有悼园之谥,则「亲」字固自已除之矣,岂尝称曰「亲悼园」乎?
况经传谓孝子事亲者,统父母之言也,谓亲庙数者,统祖宗而云也。
于族属中无有称亲之名,是诚不可为礼典,以书于史策,终无益于尊崇,而徒妄为此纷更也。
又若戾太子死难于野,故与其子悼皇孙冢位在外,则宣帝改葬其父祖,置园守冢,礼当然矣。
濮王,朝廷礼葬已固,而遽图迁厝,臣恐非濮王神灵之所安也。
又陛下持正居谦,不敢顺慈寿恩意之厚,辞去亲、皇及后号,诚慰天下之望矣。
然止用旧爵,无所殊异,亦众心之所未喻也。
礼不可过,则不称大号,为得礼矣;
礼可褒进而直用故封,是可疑焉。
又天子公卿,礼皆有庙,濮国一品,家庙实宜。
所下诏书,不准礼意,直置园寝,事违典制,徒使言者指擿异端,曾无万分之一益也。
又陛下恭依经义,不废小宗,故令宗朴承袭时祀。
安懿王当为万世不迁之大祖,传之不朽,则子之嗣王,于义乃允。
今止封公,似为有待。
今若朝廷特申制诏,复下有司,去称亲之说,仍旧园之安,加兼国之封,进夫人之号,明家庙之数,正嗣王之爵,用是六说,俾其据经协义,则中外之臣庶孰不驩快哉!
顾在言职者,斯亦可以塞责矣。
其建议之非,依违之过,惟当诏问辅臣,必有公议,陛下当正其罪以定群疑,邪正分矣。
若是,则虽犹不屑去,况臣等出处之迹哉?
僚友之议,狷直之节,夫何足道!
臣今不敢奉诏,伏地待罪。
论典礼必与士大夫公议并乞降黜奏治平三年三月 北宋 · 赵瞻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一五、《国朝诸臣奏议》卷九○
臣前奉中书劄子内圣旨,令臣速赴台供职。
后复累历陈恳愊,以为朝廷未正大议,未有归罪,则终不敢奉诏。
中夜复领御批,使依前旨,臣乃知诲等前日至有激讦之过者,诚有由而然也。
且臣所言者,国家典礼也,乞下有司臣僚会议者,公论也,岂有典礼而不从公论者乎?
陛下自知濮王不称皇考,又去皇号,于公论已为至正矣,而尚不欲与天下士大夫同议者,何哉?
岂其犹有不合公论之礼耶?
自古非礼之作,后皆不久废改,是终无益于朝廷,而有讥于典策,此当言责者所以惓惓不能已也。
今中外之公卿士庶忠愤阗然,而独陛下以一二执政之臣及左右邪佞之党,心虽知非,辞尚文过,故主先入之说,未信臣言尔。
即不以臣言为是,固宜亟赐降黜,犹可以悚动后来之人,而塞绝议者之望。
况臣即时违旨,已足谴逐,不待累日,然后可罪。
不胜傍徨待命之至。
刑部郎中致仕王公墓志铭熙宁五年1072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六六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南市
君讳逵,字仲达,家晋阳
其谱云:隋文中子通之后,唐季避乱家濮阳,故今为濮阳人
曾祖考温。
祖考名犯濮王讳。
考翰,赠尚书工部侍郎
君幼学于母史氏,聪警绝人。
及长,学于侍御史高弁
天禧三年进士第,为广济军司理参军,母丧去。
姜遵永兴军府事,取君主万年簿。
万年令免官,君行令事,大去旧弊。
王文康公,与安抚使王沿、转运使李纮皆荐君宜令万年,诏特以为试秘书省校书郎知县事,后不得为例。
晏殊三司使,奏君为三司检法官
李咨,会天圣十年掖庭火,任公具材用治宫室,五日而用足。
仁宗闻而嘉之,迁秘书省著作佐郎
王鬷益州,取君佥书节度判官厅公事,迁秘书丞通判益州事,迁太常博士
新都里胥捕罪人杀之,狱具当死,君求得其情,为奏谳,里胥得不死,以为德。
入为开封府推官赐绯衣银鱼。
府史士元家富,善阴谋,广市邸舍女妓,以啖诸贵人,一时多与之亲。
会士元有罪系狱,君治之,竟其事,及诸贵人
以其故多得罪去者,或谓君祸始此矣。
君笑曰:「吾知去恶人耳」。
出为湖南路转运使,蛮人归附。
尚书祠部员外郎,坐小法。
虔州池州福州扬州江南西路转运按察使,迁尚书刑部员外郎,按知洪州卞咸抵其罪,改荆湖北路转运使
初,谏官李京尝奏君某事,及是,以言事斥监鄂州税,闻君至,移病不出。
君要谕之曰:「前事君职也,于吾何负哉」?
卒与之欢甚。
死,又力赒家,而奏官其子。
河东转运使赐紫衣金鱼,坐小法,知光州,逾月迁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徐州
是时山东大饥,君所活数万人,收遗骸为十二冢葬之,亦数万。
是时富丞相弼为京东东路安抚使,自为文祭其冢。
明年,迁尚书工部郎中淮南转运使
岁饥,又多所全活。
就加直昭文馆,知越州、浙东兵马钤辖,迁尚书刑部郎中判刑部,加直龙图阁、知荆南府荆湖北路兵马钤辖,浚渠为水利,又开新河通漕,公私便之。
请知兖州,坐法免。
起知金州提举兖州景灵宫,知莱州
尚书兵部郎中,知西京留司御史台提举崇福宫,皆不赴,遂乞致仕。
郓州熙宁五年四月癸亥终于郓州昭庆坊之私第,享年八十有二。
有文集五十卷。
君娶朱氏、贾氏、高氏。
高氏封长安县君,其父,君所从学者也。
皆先卒。
有子五人。
子骏卫尉寺丞
子渊郓州寿张主簿
子建河南伊阙
子皋、子英,未仕也。
女七人,适蕲州黄梅李纲、尚书职方员外郎马渊右班殿直侍其圭、进士程行、大理寺丞刘士邵、邓州穰县主簿李毅、进士张伉。
君为人志意广博,好智谋奇计,欲以功名自显,不肯碌碌。
所至威令大行,远近皆震。
然当是时,天下久平,世方谨绳墨,蹈规矩,故其材不得尽见于事,而以其故,亦多龃龉,至老益穷。
然君在撼顿颠疐之中,志气弥厉,未尝有忧戚不堪之色,盖人所不能及者也。
君尤笃于好善,一时与之游者,皆当世豪杰、知名之
若予者,亦君之所厚。
故君之葬,其子来属以铭,而予不得辞也。
君葬于其卒之岁某月某甲子,而墓在郓州之某乡某原。
铭曰:
维特材,志横出。
世拘牵,困羁絷。
见事为,万之一。
形则名不没(《元丰类稿》卷四二。又见《曾文定公集》卷一三,《文章正宗》续集卷九。)
原无「弼」字,据元刻本、《读书记》、顾校本、章校本、吴校本、傅校本补。
乞如两制礼官所议奏治平二年七月 北宋 · 宋敏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一四、《国朝诸臣奏议》卷八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二
臣等谨按敕文称:《仪礼》「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传》曰:「何以期也?
不贰斩也。
何以不贰斩也?
特重于大宗者,降其小宗也。
为人后者孰后?
大宗也。
曷为后大宗
大宗者,尊正统也」。
《疏》曰:「此谓其子后人及来为父母在者,欲其厚于所后,薄于本亲,抑之故次在孙后也」。
《仪礼》谓本亲亦曰父母,盖追本其所自出,若不明言父母,则无辨别,亦无以为言也。
敕又曰:令文与《五服年月敕》皆曰,为人后者为其所后父斩衰三年,为人后者为其父母齐衰期,即出继之子于所生皆称父母。
谨按令文、《五服年月》,皆出于《仪礼》也。
敕又曰:汉宣帝光武皆称其父为皇考。
谨按宣帝武帝之曾孙,嗣昭帝后,实孝昭孙属也,以其父为悼皇考宜也。
光武起于民间,中兴汉祚,而推以世数,上继元帝,固非元帝亲命为子,以南顿君为皇考宜也。
陛下既为仁宗皇帝亲立为子矣,仁宗乃陛下之皇考也。
今若又以皇考之名加于濮安懿王,臣等以为甚非。
礼之不贰斩也,尊无二上之义也。
敕又曰:议称皇伯,于典礼未见明有引据。
臣等谨按出继之君,称本生为皇伯、叔,则前世未闻也。
汉《安帝纪》载清河王薨,但不名尔,此蔚宗特变常例也,至于袁宏《纪》则亦名之。
安帝即位清河王尚在,当时别无殊礼。
按本朝真宗谓秦王为皇叔,仁宗楚王昭成太子并为皇伯,是则皇伯、叔之名,在本朝称之久矣,盖遵用旧文,有所自也。
或以谓可加为皇伯父者,谨按《荀子》与《史记》并载周公自称我文王之为子,武王之为弟,成王之为叔父。
《诗·鲁颂》「曰叔父,建尔元子,俾侯于鲁」,《笺》曰:「叔父,谓周公也。
王告周公曰:『叔父,我立汝首子,使为君于』。
谓欲封伯禽也」。
是诗人追述成王伯禽,时周公尚在,故称叔父者,是生称之辞,既没则未有称为叔父者。
又经书称伯父、叔父,同姓之臣也。
前代帝王,多不通亲属冠于爵位之上。
西晋则封皇从伯父望为义阳王,皇叔父干为平原王,亦生之称。
又或谓皇伯考者,谨按父与考存殁之称,考者成也,言其德行之成,祖与考有君德而成之也。
晋武帝景帝明皇中宗,本朝真宗太祖皆曰皇伯考,是兴王业、履尊位,乃可称伯考也。
又或谓可依汉宣帝故事称「亲史皇孙」,如淳曰:「亲,谓父也」。
谨按《礼》大传曰:亲者,属也。
《王制》注曰:周制,太祖文王武王二祧与亲庙四,是自始祖至父皆称亲。
汉宣昭帝孙属,乃得以悼皇考为亲,与上皇考义同。
盖亲者,父也,皇考也,不可以称也。
臣等谓今来褒崇濮安懿王,宜如两制礼官所议,以示万世至公之
濮安懿王夫人挽词二首 其一 北宋 · 王圭
五言律诗 押微韵
王族亲无儗,皇图庆有归。
神枢曾感电(自注:先帝降生之夕,赤光照室,有龙上下其间。),仙寝忽藏衣(自注:治平中即濮园立庙,夫人已合食庙中。)
正祚尊仁统,新阡祔濮围。
朝廷恩称义,孝奏岂天违。
濮安懿王夫人挽词二首 其二 北宋 · 王圭
五言律诗 押真韵
晓望青嵩道,仙云满画轮。
黄龙盘吉仗,翠凤绕哀珉(自注:上命宗晖作哀志文,其石周心翔凤金涂,镂花锦裹匣,纳于墓中,盖出殊礼。)
千古徽音在,三川王气新。
寂寥馀故垄,瑶草又逢春(以上《华阳集》卷二)
皇子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二三、《华阳集》卷二○、《皇朝文鉴》卷三一、《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三三
人道亲亲,王者之所先务也。
盖二帝之隆,治繇兹出,朕甚慕之。
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曙,皇兄濮安懿王子,犹朕之子也。
少鞠于宫中,而聪智仁贤,见于夙成。
日者选于宗子近籍,命以治宗正之事。
使使者数至其第,乃崇执谦退,久不受命,朕默然有嘉焉。
朕蒙先帝遗德,奉承圣业,罔敢失坠。
夫立爱之道,自亲者始,固可以厚天下之风,而上以严夫宗庙也。
其以曙为皇子
河北都转运使高良夫主客郎中益州路转运使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三八、《华阳集》卷三四
敕某:朕惟远方之吏,或不能究宣吾诏,比择使者,以澄清所部。
矧梁益之地,绝诸道之剧,被予寄者,匪易其才。
具官某器能通敏,推于公路
而自赞天府之决,将漕台之委,能使吏文不苛法,岁赋亡留计。
今正秩郎位之贵,趣驾传车之宠。
若信惠孚于殊俗,风化美于列郡,宽予西顾,时乃之绩。
可。
韩琦门下侍郎兵部尚书依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封卫国公加封邑制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四一、《华阳集》卷三七、《皇朝文鉴》卷三五、《宋大诏令集》卷六一
门下:王者绍景炎之序,履皇极之尊,永维置器之艰,属在佐王之略。
眷夫上宰,翼我先皇。
适及委裘之辰,肆于奉瑁之始,定策宗社,贯心神明。
逮躬丕务之咨,敢后元勋之奖?
首敷邦涣,诞告朝伦。
具官某器博而适时,道闳而济物,禀星辰之精粹,会日月之休明。
历宣外劳,更倚二柄,蹈夷险之一节,寄安危之大机。
文考之知贤,绝时髦而登用。
召公之托,尝闻顾命之言;
维汉相之谋,终应大横之兆。
盖怀先见者识之邃,决至虑者材之英,天扶不拔之基,神赞非常之辅。
是用进文昌之卿序,正黄闼之台符,隆以封爵之文,益之户田之数,以蕃尔宠,以懋尔庸。
于戏!
天视靡私,居饬有邦之畏;
民心曷戴,一归厥后之仁。
念先猷之弗敢康,顾成业之不可恃,益经茂烈,永佐昌图
可。
濮安懿王合称皇伯议 其一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五二、《华阳集》卷四五、《国朝诸臣奏议》卷八九
准敕,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韩琦等奏:「准内降翰林学士王某等奏:『崇奉濮安懿王典礼,宜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高官大国,极其尊荣。
国太夫人、襄国太夫人仙游县,亦改封大国太夫人
考之古今,实为宜称』。
臣等伏详王某等所奏,未见议定闻奏。
候敕旨」。
牒奏,敕依奏。
右,谨具如前。
臣等参详真宗大中祥符八年楚王元佐以皇兄诏书不名;
仁宗即位泾王元俨以皇叔赞拜不名,天圣五年加诏书不名。
此国朝崇奉亲属故事。
濮安懿王仁宗皇帝,其属为兄,于皇帝合称皇伯而不名。
臣等谨议。
濮安懿王合称皇伯议 其二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五二、《华阳集》卷四五
再议濮王
手诏:「近中书门下奏,下尚书集官议濮安懿王合行典礼,如闻论议不一,宜权罢集议,当令有司更博求典故,庶合礼经」。
臣等再上议曰:窃以为父母天下莫隆焉,至于继大宗,则杀其服,何也?
大宗之统不可绝,而父母有嫡长之奉也。
视其服纪之隆杀,而知圣人制礼之意也,知名之不可以贰也。
名也者,天下之辨也,所以别嫌明微,而不可以不慎也。
为父母报云者,记礼者之文,其势然也,不可云为叔伯报也。
律令亦犹是也。
汉宣于昭帝为孙,光武平帝为祖,容可以称其父为皇考?
然议者咸以为非,何也?
谓其以小宗而合大宗之统也。
陛下既称仁宗皇帝为皇考,又欲称濮安懿王为皇考,则是两统而又二父也,又重于汉之失也,非所以严宗庙也,非圣人制礼之意也。
《尔雅》,父之昆弟先生为世父,后生为叔父。
国朝之制,伯叔兄弟子侄皆加皇字。
濮安懿王仁宗皇帝先生,则陛下亦宜依《尔雅》及国朝故事,称皇伯而不名,如前议为便。
至于汉之称皇考、称帝、称皇,立寝庙,序昭穆,皆非陛下圣朝之所法。
今以《仪礼》及汉儒论议、魏明帝诏凡五篇,其间议有是非,事有当否,惟陛下裁处之。
大抵祖《仪礼》者为合乎经也。
臣等谨议。
范亦颜论追尊濮安懿王是非议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五二、《华阳集》卷四五
臣伏奉圣旨,看详范亦颜文字,断其是非以闻者。
臣谨上议曰:窃以两统而二父,不可以正天地之大伦也。
先皇帝终丧三年,始诏群臣博求追尊濮安懿王故事,而群臣据《仪礼·丧服》。
先皇帝虽怀本生之爱,而迫天下大义,卒用群臣议,建园庙于永安,令王之子岁时主其祭祀而不易其始封之国,此岂不安于礼乎?
亦颜言:「陛下擢前论事者吕诲等,是暴先帝之过举,而自取美名,其于子道岂小缺哉」?
臣观先帝初未尝有追尊濮王名号之意,方仁宗丧未除,宰相已有请于朝,其后等争言不可,用定陶共皇故事而绌之。
天下皆罪在宰相,而知非先帝初意也。
夫先帝所未尝用,今知其材而用之;
先帝尝所用,后或得罪而去之,是皆以为不孝乎?
亦颜之奸言,欲以摇惑陛下之听也。
亦颜又言:「舜、禹皆受禅,舜不郊其父而禹郊之;
汤、武皆受命,汤不追王三世而武王追王之。
伊尹周公皆摄政,太甲不以天子礼乐赐伊尹,而成王周公赐之」。
臣以谓舜、禹之受禅,汤、武之受命,伊尹周公之摄政,岂有继承统序之事如先帝之时?
此非所引也。
亦颜又言:「言者只知汉而不知三代,只知师丹而不知《中庸」》。
臣以谓言者之据援《仪礼》,三代之礼也。
《中庸》曰非天子不得议礼,是天子可得而议也。
然《仪礼》之变,须反经而合诸道。
两统而二父,则不可以议也。
此非所引也。
亦颜之所引,固不足以论其是非也。
伏惟皇帝陛下天纵聪明,博通古今,知仁宗所以托先帝之重,推而上则祖宗之大统,名不可以贰也,推而下则子子孙孙万世相承,德不可以忘也。
亦颜之言,虽知不足以惑圣聪,然中外已皆闻之,诚恐茍有附其说者,则天下议论又将沸腾而不可止。
其言先帝被辱无穷,陛下之缺子道,皆大不道,愿正其罪而诛之。
臣谨议。
推忠保节翊戴功臣忠武军节度许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使持节许州诸军事许州刺史御史大夫上柱国渤海郡开国公食邑八千七百户食实封三千户累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烈武高卫王神道碑铭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五五、《华阳集》卷四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上集卷九
惟高氏始得姓于齐太公之后,历秦汉以来,世固多徙而北者。
王之先蓟门人
五代扰攘,李景盗据江南,数通使契丹
王之皇祖密国公者,与其子适将敌命至,而欲搆患中原,阴使人害密国公,声言为汴人所杀,迁其子濠、梁
积厚报隆,乃有兹冀国
冀国公知人事之变,举其族内属,占数于濠之蒙城
王即冀国之中子也,讳琼字宝臣
少起田里,沈勇有大略。
宗尹京邑,闻其材武,召置帐下。
太宗尝燕罢禁中,太祖命同升辇至讲武殿
出苑东门,太祖亲扶上马。
时王与戴兴王超李斌桑赞等五人皆从。
太宗醉不能穿马镫,王左手按辔,右手代镫。
既出,太祖顾谓王继恩曰:「此数人者皆将帅之器也」。
特以控鹤冠带及束帛赐之。
太宗即位,补御马直指挥使,迁御龙弓箭直都虞候
太平兴国四年,从征太原,押弓弩两班合围攻城。
太原平,太宗引兵自幽州还,闻敌兵盛至,留王夜作引龙真乐于御营
迟明,王度车驾已远,乃谓众曰:「今敌在肘腋,若并力拒之,尚可驰溃围中。
不尔,则不得脱」。
于是众与王转战至行在,而六班率不至。
及见王,数加劳存之。
太宗欲诛六班,王曰:「陛下晨夕兼行,令不密下,主将之罪也。
卫士皆以材勇选,从下太原,有功未赏,尽诛之可虖」?
帝怒遂释。
擢天武军都指挥使西州刺史,又为神卫左厢都指挥使西州团练使
再幸大名,为京新城巡检
卢多逊遣吏私通秦王邸,坐失徼巡,降许州马步军都指挥使
适有亡命卒聚,盗于界中,伺知州臧丙出,将劫库兵以为乱。
王侦得之,即白丙,选从卒数十人袭贼至榆林里。
贼穷保民舍,王挺登墙,贼酋号青脚狼者,将注矢射王。
王引弓一发,应弦而踣,尽擒馀党。
上其事,稍迁御前忠佐马步军都军头蓟州刺史
会将北伐,以为楼船战棹都指挥使,部船千艘趋雄州,城易州
天武左右厢都指挥使、蓟、富二州团练使
端拱元年,与范廷召王超孔守正同时落权。
王出为单州防禦使,徙贝州兵马总管
不数月,廷召等复进补军职,王引领忽忽,内恩所不及。
驸马都尉王承衍贝州公主间入见上,颇知顾王厚承衍屡慰勉之。
明年,遂制授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归义军节度使廷召等皆列其下。
王自单州不一年,蒙擢至此,而数为殿前都指挥使戴兴所呰。
太宗曰:「朕自幽州还,便欲除琼此命,盖已迟十年已」。
及为并、代马步军都总管,时潘美亦为节度使,同在太原
旧制,领军职者班其上,王以数战有功,乃自陈原班其次而许之。
保大军节度使镇州行营都总管,又以彰信军节度使太宗山陵都总管,复之并、代。
咸平中契丹内略,阏氏车帐至狼山夏口
王方偏将王万海等七人择兵异道与敌确,而自据要设伏以邀击之。
杨允恭持诏至,趣王出土门
都部署傅潜畏不出战,既得罪,乃以王代冀州,敌寻解去。
明年召还,授殿前都指挥使,上《鞭箭陈图》,真宗赐对便殿。
时言者以高阳之战,范廷召等所领兵颇闻有不用命者,今释不诛,后何以责死力?
真宗以问,王对曰:「前日圣恩释之,令其众分隶诸将。
一日闻召而欲诛之,疆埸多虞,傥众惧而变生,臣窃为国家忧」。
真宗遽曰:「微卿,几至误事」。
王因言殿前诸班捧日天武诸军,皆拱卫之兵,其数日益耗。
真宗曰:「三司以边储不足,未暇增补也」。
王曰:「臣兴国雍熙中,为军厢主,是时诸指挥皆满五百人以上,若积计所阙军食,固当有馀,三司曷为不足」?
虽以其言为然,而未能遽行。
未几,后殿选补诸军班,王请于所绌中更选人以益之
或曰:「上意所不欲,王固欲之,且典握禁兵,不惧疑至则身辱乎」?
王曰:「吾以死许国,安复以疑自顾也」。
马军都指挥使权步军司葛霸在告,管军独有四厢指挥使刘谦一人,王既兼领二司,乃言:「臣老矣,如有负薪之忧,谁为可任者?
先期自殿前而下,各置副都指挥使及都虞候,常有十人。
职近事亲,易以第进,又使士卒预识其威名,缓急临戎,上下得以附习,此军制之大要也」。
于是施用其言。
景德元年契丹直抵澶州真宗北幸,驻跸于韦城,大臣有劝上南巡者,召问王行幄。
王惕然曰:「且敌之大入,去国远斗,势不可以持久。
况羽檄召天下兵,行且至,进则可以决有功。
今止军不发,众情大惑,谁为陛下建此策者」?
真宗曰:「将更议于大臣」。
王曰:「天子亲御六军,蒙犯霜露,国之安危,事在转漏,何议也」?
遂发韦城,次澶州
将抵浮桥,左右犹踌蹰未进,王下马自扶辇,拥众渡河。
既而请帝御北城观兵,汉军望黄盖,皆仰呼万岁,而敌人亦大呼,声闻数十里,其种酋皆骇视失色。
有顷,劲弩伏发,射契丹之将某几殊,遂奉书请盟。
师还,赐燕于行宫,而李继隆石保吉魏咸信酒酣争功。
王曰:「天子神武,一举而折敌,公等何功之与也」?
继隆等愧甚。
已而赐黄金三百两。
它日,卫士有白廪粟陈腐者,王曰:「边防战守之兵,暴露寒苦,而所食之与豉同色。
若等日既食大官,月所给又先进样于上前,岂特诸军比也?
有一言以动吾军者斩」。
于是众莫敢有言。
其后王被疾久不出,辄有遗陈粒于殿下者,中贵人得以闻,人赐精米一斛。
王叹曰:「安有是邪」?
遂以疾辞典军,章数上,拜忠武军节度使
王素宰相寇准所知,澶州,劝上南巡者,王钦若也。
尝叱钦若,退而心甚恨。
三年,罢相,钦若知枢密院
王疾甚,真宗趣驾欲临,问钦若,乃言:「天子问疾,所以宠勋臣,今琼无破敌之功,不可往」。
帝勉为止。
其年十二月四日,王薨建宁里第,享年七十二,赠侍中
有司请辍视朝一日,终以王有旧勋,特辍二日,官给丧事。
明年正月二十九日,葬开封府开封县吹台乡建邑里。
王仪状英伟,不学古兵法,而临变中机,奇密如神。
典禁兵之日久,顾裨佐不足以计事,特以材自任。
其代傅潜提三路之兵,以数十万出入进止,其听号令若一人,敌故惮王,终岁不敢近塞下。
王善骑射,与士卒同饮,赐予辄分其麾下,家无所馀。
真宗尝问:「卿子几人」?
曰:「臣子十有四人,臣诚愚不肖,然未尝不教以知书」。
于是赐诸经史于其家。
每戒诸子:「毋曲事要势,以蕲进身。
自吾奋节行间,至秉旄钺,岂因人力哉」?
又尝论:「前后与吾同在宿卫者,孰最有闻」?
诸子以其所闻者对之。
王曰:「与蔚昭敏李斌孰愈」?
诸子曰:「此众之所非也」。
王曰:「吾尝与此二人者言,其忠质一心,无铢发敢欺朝廷。
众之所非,吾是以取也」。
王少时,尝醉卧田中,父夜往,见有神人擐金甲侍王之侧,父窃奇而爱之。
父没,王负父骨十馀年,故其后子孙莫不以忠孝承家。
嘉祐八年,王之曾孙女进册为皇后,以故累赠至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国公
治平四年,为皇太后,遂赠至卫王,王薨七十一年矣。
其葬也,弗及请谥于有司
熙宁九年,天子笃宝慈之养,而念王之功,乃亲考六家之书,以「安民有功曰烈,折冲禦侮曰武」,特赐谥曰「烈武」。
又以王墓有窆碑而文未刻,乃诏臣圭,述王遗休而刻之。
既又赐之篆,曰《决策靖难显忠基庆之碑》。
呜呼,何其盛欤!
臣圭伏思太宗之发燕南,真宗之渡澶北,当是之时,王智有足过人者。
一旦济国家之难,以休兵靖民显名于后世,顾所施岂不闳哉!
与夫自昔将帅搴旗斩馘之事异矣。
泽流子孙,与宋无极,殆神理之有相乎?
曾祖冕,赠中书令
,赠尚书令密国公。
父乾,赠尚书令冀国公
王娶李氏,追封魏国夫人
继亦李氏,追封楚国夫人
子,长曰继勋,建雄军节度使,赠康王
次曰继忠四方馆使荣州团练使
次曰继和,崇仪副使
次曰继伦西头供奉官
次曰继密,内殿承制閤门祗候
次曰继宣,天武捧日四厢都指挥使眉州防禦使
次曰继隆引进使陵州团练使
次曰继元东上閤门使嘉州刺史
次曰继荀,右侍禁
次曰继芳,供备库使忠州刺史
次曰继颙,左侍禁
次曰继丰,供备库使昌州刺史
次曰继敏,内殿承制
次曰继昌西头供奉官
皆已卒。
女十二人。
孙,西京左藏库副使等六十三人。
曾孙,左班殿直士先等一百四十五人。
四世孙,东头供奉官公庠等七十一人。
来孙,右班殿直世祚等十三人。
铭曰:
绍恢皇基,于赫神宗。
憺我神武,繄王之雄。
威威繄王,出入金革。
外动四夷,其武孔硕。
从北征,翼帝之舆。
龙安御,天旋日舒。
逮事真宗,决策于河。
敌骇枝披,奉书请和。
王长六师,阚如虓虎。
蒸徒啴啴,畴予敢侮?
谁谓人遐,尚有遗烈。
至今受祉,亦莫我遏。
思齐曾孙,宝有慈极。
天予仁孝,化及万国。
上方念王,幽州之功。
澶州之画,其利亡穷。
乃诔王行,乃铭王劳。
作碑磪峞,在浚之郊。
陟彼高冈,望王之茔。
千载而下,其凛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