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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部吉州交代钱吏部1168年秋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东莱吕太史文集》卷四、《启隽类函》卷四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列戟相望,夙托门阑之旧;
拥麾归觐,复承矩矱之新。
接武有期,拊躬载抃。
恭惟某官德隆门表,识贯邦仪,赜阴阳消长之原,极文武弛张之用。
河山带砺,骍旄传百世之盟;
彝鼎蒸尝,膰脤袭五王之庆。
尚矣典刑之未替,蔚然文献之可观。
早涉要津,浸敷华问。
大邦维屏,泽久浃于侯藩;
太微积星,望夙高于郎位。
越从閒燕,申命拊循,衡经律以参稽,权恩威而并用。
鲁公报政,方当入辅之年;
楚尹告新,其在合符之日。
某昔勤展对,今幸规随,瞻遐躅以益高,策羸躯而自愧。
受雄剧浩繁之责,窃有惧焉;
承渐摩绥辑之馀,则知免矣。
气和青律,日靖黄堂,愿毖护于节宣,用宁承于眷倚。
林宗丞1178年夏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九、《东莱吕太史文集》卷八、《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一、《永乐大典》卷一四○五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呜呼!
昔我伯祖西垣公躬受中原文献之传,载而之南,裴回顾瞻,未得所付。
踰岭入闽,而先生与二李伯仲实来,一见意合,遂定师生之分。
于是嵩洛关辅诸儒之源流靡不讲,庆历元祐群叟之本末靡不咨。
以广大为心,而陋专门之暖姝,以践履为实,而刊繁文之枝叶。
致严乎辞受出处而欲其明白无玷,致察乎邪正是非而欲其毫发不差。
昕夕函丈,闻无不信,信无不行。
前望圣贤,大路九轨,自诡以必至。
三岁一诏,士子莫重焉。
先生方上名于春官,慨然惜会合之难而绪业之未竟也,亟改辕解鞅而辍行,其视内外轻重之分可谓审矣。
里居之良,若方、若陆,旁郡之士,若胡、若刘,更唱迭和于寂寞之滨,韬积渟蓄,固未有舍所为为人意也。
未几声光四出而不遏,州党推择居东面之席,踵门请起,至再至三,不得已而临之。
长乐之士,知乡大学,知尊前辈知宗正论,则皆先生与二李公之力焉。
呜呼!
西垣公既不及公道之伸,而二李亦皆以布衣死,独先入东观,若将有为而病辄随之。
中原诸老之规模,迄不得再白于世,其用舍必有所系矣。
呜呼!
心迹之判,固非达者之论,区区专信耳目,而量君子之用心,则亦有大谬不然者。
先生所遇,多迕少合,意虽可寻,而事不大见,中虽无愧而外不及知。
悠悠斯世,识此心者几何人哉?
呜呼!
先生之卧家,左支废,右支缓,手不能指授,口不能剧谈,若无与乎世道之升降。
抑不知百围之木,颠童立枯,犹足为丘樊之镇。
一旦仆地,则意象衰落,无复故国之遗矣。
呜呼痛哉!
某未冠,缀弟子之末行,期待之厚,独出于千百人之右,顾谫薄安所取此!
实惟我西垣公之故,施及其后人,培植湔祓,闵闵焉如农夫之望岁也。
齿发日衰,业弗加修,愚不自惜,大惧先生之功力为虚施,每腼然惭、惕然恐也。
先生之丧,念以辞侑奠,而思虑不专,条贯靡究,笔屡下而复柅也。
既半岁矣,而所言者乃止于是。
盖至善难名,至痛无文,而迄不能成章也。
先生之存,音问虽阔疏,举首南望,犹有虞焉。
今遽撤其所畏,几何而不为小人之归也。
惟当与二三子尊所闻,行所知,使先生未伸之志犹有考也。
呜呼哀哉!
和留献之出郊劝农 南宋 · 王炎
七言律诗 押庚韵
澜翻布谷唤春晴,浩荡花风拥旆旌。
野老无知须户晓,长官著意自山行。
四郊烟火皆新集,百里污莱未尽耕。
前日惰农今力穑,闾阎閒暇政宽平。
献之初得孙 南宋 · 王炎
蓝田美玉骊龙珠,天马之驹丹凤雏。
平生眼底未曾见,物以希有为珍奇。
世间尺子乏英骨,豚犬虽多安用为。
留侯丰下宜有后,更积阴德栽培之。
大儿崭然露头角,胸中箧笥罗诗书。
文章机杼有家法,睥睨云汉思高飞。
小儿学语解揖客,眼如点漆肤凝脂。
家庭有此万金产,何忧门户无光辉。
乃翁昨日坐堂上,津津黄气溢两眉。
女奴走报子舍喜,紫兰玉树生孙枝。
不须老释亲抱送,此真天上麒麟儿。
我来欲与汤饼客,对翁寿以金屈卮。
看渠一岁能识字,八岁落笔驱文辞。
三衢之留世冠冕,公侯衮衮当无疑。
他年我未须发白,已见此子摩天衢。
为老人贺胡中丞 南宋 · 廖行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省斋集》卷七
解屦抠衣,五载隔龙门之峻;
扬庭涣汗,百寮瞻乌府之隆。
是谓德进则朝廷尊,盖由纲正而天下理。
威风自肃,公道益彰。
顾虽么么之微,知有清明之庆。
恭惟某官气直方大,学纯粹精,力持正义于流俗众言之中,大起高名于缙绅先生之上。
迨是非之一定,宜功业之鼎来。
入仪柱史之班,进掌宗藩之牒。
升华经序,极儒者之至荣;
擢贰夏卿,制遐冲而坐折。
畴庸丕著,懋渥亟颁。
由当时抗义概以强主威,宜此日须直绳而断国是,权畀惠文之重,位严独坐之雄。
洪惟皇家,尊任宪府
仁祖之纳谏,相臣至承旨而奉行;
越光尧之用人,政柄率由斯而超授。
方上圣纂承之始,繄中司遴简之精。
比公之登,虚席遂正。
朝望转峻,岂徒倾京邑之观;
帝眷弥深,乃益知真宰之器。
伫膺大拜,以耸具瞻。
某猥琐郡丞,栖迟蛮徼。
自怜俗眼,昔尝披快睹之天;
惟恨尘踪,今莫厕贺成之燕。
仰正人之进用,偕有识以欣荣。
望斡旋无私之匪遥,何踊跃自献之足愧。
念山有猛虎,斯无藜藿之忧;
虽兰生深林,愿同菲葑之采。
岁寒劲,腊尽回春。
恭祈茵鼎之处宜,益副冕旒之注意。
徒勤倾颂,莫究敷陈。
议立四祖别庙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一、《攻愧集》卷二四
臣等窃惟宗庙事重,非可轻议。
兹准省劄节文,太祖皇帝既正东向之位,然僖祖宣祖既祧之主宜有所归。
欲用朱震之说,藏于夹室,则考之周制,僖、顺、翼、宣之主不当藏于太祖之庙。
欲用王普之说,祔于天兴殿,则景灵宫朝献之礼与唐禘祫朝享之仪不同。
欲用柳冕之说,筑别庙以居之,则又非合食之义。
以是三者令臣等集议,可谓详尽。
臣等请先明其不可行者二,而定其可行者一,以裨庙堂之末议。
恭惟本朝去古既远,礼制不能尽循于古。
参取汉魏以来以至于唐,考定为一代之制。
唐张齐贤之言曰:「古者有天下者事七世,而始封之君谓之太祖
太祖之庙,百世不迁,至祫祭,则毁庙,皆以昭穆合食于太祖
商祖玄王,周祖后稷,其世数远,而迁庙之主皆出太祖后,故合食之序,尊卑不差。
汉以高皇帝太祖,而太上皇不在合食之列,为其尊于太祖故也。
魏以武帝太祖,晋以宣帝太祖,武、宣而上庙室,皆不合食于祫,至隋亦然。
唐以景皇帝太祖太祖以上皆不合食于祫」。
臣等谓齐贤之说,本朝之所当取也。
太祖皇帝开基之初,岂不能祀七世?
推而上之,至僖祖而止,故用唐制建四亲庙,以祀僖、顺、翼、宣四祖。
太祖祔庙,尊为宋太祖,盖始封于商,始封于周,故商、周皆尊为太祖
唐自凉武昭王皓而下,至高祖为八世,岂不能推皓为始祖?
而以祖虎始封唐公,父及己皆袭封于唐,唐之建启土,比之,故推为太祖
太祖之上,亲尽则毁,故如宣简公高祖时为四室之尊,弘农府君太祖时为六室之尊,然皆亲尽为祧也。
太祖之兴,上无所因,与汉高祖事同,故太祖尊为太祖,而僖祖治平间以亲尽而祧,入于夹室。
至熙宁中王安石始改尊僖祖为始祖,遂屈太祖,不得正东向之位,以至于今。
今日既伸太祖东向之礼,僖祖之主当再入于夹室。
既协弘农府君之制,又遵治平已行之礼。
然在今日则为未安。
盖自熙宁以来,推尊既久,难以一日遽还夹室。
又考之周制,后稷之庙则先公之祧藏焉,盖公刘不窋以至太王王季之主皆祔。
文王武王之庙则先王之祧藏焉,盖自成王而下皆祔。
唐有兴圣庙,以祀凉武昭王
景皇帝既正东向,则献祖懿祖之主皆祔,以不欲以祖先而祔子孙之庙也。
今之太庙,顺祖翼祖宣祖之迁皆入夹室,则犹曰僖祖在第一室,故三祖之祔为顺。
太祖既入第一室,则僖祖宣祖二主之祧所以当议也。
臣等以为朱震藏夹室之议既不可用,景灵宫圣祖用素馔,则王普祔天兴之议又不可用也。
唐柳冕之说筑别庙以居之,朝廷谓非合食之义,则臣等有说焉。
谨按唐陆淳之言曰:「太祖复位,献懿之主宜有所归。
一曰藏之夹室,二曰置之别庙,三曰迁于园寝,四曰祔于兴圣。
然而藏之夹室则无飨献之期,置之别庙则非《礼经》之文,迁于园寝则乱宗庙之仪,唯祔于兴圣为是」。
至贞元十九年左仆射姚南仲等献议五十七封,付都省集议。
户部尚书王绍等五十五人请迁祔兴圣庙,议遂定。
由是太祖始复东向之位。
臣等以为僖祖当用唐兴圣之制,立为别庙,以代夹室。
顺祖翼祖宣祖之主皆藏焉。
如此,则僖祖自居别庙之尊,三祖不祔于孙之庙。
汉魏以来,太祖而上,毁庙之主皆不合食。
今遇祫则即庙而飨,于礼尤称。
如朝廷以为允当,更乞行下礼部、太常寺,考议制度施行。
赵清臣所藏濮议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五五、《攻愧集》卷七二
嘉泰元年三月乙巳,访馀姚令君赵清臣,观书阅画久之。
清臣曰:「尝见濮议乎」?
余曰:「固尝见之,君所藏何书也」?
曰:「顷丞金坛,得于苏氏,云欧阳公以此议献之神宗而出镇,道遇苏魏公,语及此事,径以奏稿授之,遂为苏氏家宝」。
余归而阅近岁庐陵所刊文忠公集,则此卷列在一百二十卷以后,首尾俱同,而录本多误,亦间有胜于版行者。
因并为手校而归之。
公序此议而进之,神宗时罢政,而出为观文殿学士、行刑部尚书亳州
以年谱考之,寔治平四年正月
神宗即位三月,公得亳社,故序称先帝,议称英宗
其第四卷劄子注云:「是岁十月撰,不曾进呈」。
治平三年也。
三月,以言者指濮议为邪说求去,不允。
十月成而不及进者,英宗时已服药,故并进之神宗也。
其为《后或问》二篇及《汉魏五君论》、《晋问》,未知所著年月。
公薨于熙宁五年壬子,年六十六。
此书进于治平丁未,年六十一矣。
因并见之。
嵊县季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四、《攻愧集》卷一○○
皇帝即位之六年五月壬戌,有旨:「季光弼所献文字有补治道,可与循两资」。
制曰:「上书公车,日以百计。
高则近迂,卑则涉谄。
至于出入经史,动含讽谏,览尔奏篇,朕甚嘉之。
进官一列,不独尔私,庶闻其风,亦克用劝」。
先是,四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君摭光武十事备论以进,目曰《》,文简而旨深,意笃而言婉。
训词既颁,士夫相与传诵。
圣天子导人使谏,盛德日新,而君之名亦由此暴白于天下。
君居八年,再上万言书,敷绎前说,又泛论当世之务,不报。
一日,闻西府除目,愀然曰:「枢筦与中书并立,系朝廷轻重,其可忽诸」?
遂考唐之宰相起自武德裴寂,终于天祐杨涉,作《编年录》,论说二百五十有五,去取抑扬,皆有微意。
苟位之非据,假以隆名,虽元勋如郭子仪,亦不得预,读者为之耸叹。
呜呼!
才不得究,赍志而殁,著书一二,亦足以不朽矣。
君字观国,其先家处之龙泉
世祖超,为吴越钱氏常侍,始籍于温,居平阳之桂源。
曾祖宗乔,祖文莹,俱不仕。
父敦习,以君升朝,赠宣教郎
妣林氏,赠孺人
宣教公早世,君方在髫龀,号慕如成人
祖母犹无恙,与林孺人自釐家务,俾君一意问学。
君少颖悟,痛自激昂。
于书无所不读,《诗》、《礼》、《左氏春秋》及诸子古文皆手自编写,寒暑不少变。
年十六授室,益加刻苦,视生产作业与闺房之私一不经意。
群试庠校,辄出其辈行,而器识凝邃,不见圭角。
阁学林公待聘待制萧公振里之先达,少所许可,咸器重之。
两荐于乡,绍兴二十七年遂登进士第
左迪功郎,调福州福清县主簿,以祖母忧不赴。
服除,授临安府盐官主簿
秩满,用荐者关升左从政郎
特旨授左儒林郎,充邵州教授
丁太孺人忧,授福州宁德县
通直郎,知绍兴府嵊县
磨勘,转奉议郎
代者且至,俄疾,卒于县治,享年五十有七,时淳熙十年四月四日也。
呜呼!
君之抱负厚矣,学行政术皆欲以古人自期,而见于用者止于州县间,所在皆著声绩,而其甚可称者数端。
盐官邑庠久不振,君召张横浦高弟于恕郎晔,勉以身率士子,课试皆临视之,咸自奋励,登巍科如张少良等数人。
邵阳僻远,士无师承,君遇诸生如朋侪,程度甚悉。
邻郡县之士至者相属,凡经指授,多成美才。
陈偕、谢特起辈有声湖湘间,此君之善教养者然也。
浙西漕河浅淤,例调民运水以济往来。
岁旱民劳,水愈不至。
君相地形,凿河引潮以灌之,至今为便。
闽有仙湖,为豪右所田。
君按黄谏议之旧疏浚,以广灌溉,此君之善兴民利者然也。
君之听讼,不为钩距,一以至诚临之。
公而生明,无不洞察。
罗源锻鍊平民为盗以希赏,连帅丞相陈申公命君鞫治,悉从平反。
公欲腾奏,又力辞之。
有母改适而子有后言,讼其不孝。
君曰:「不为伋也妻者,是不为白也母,安得以不孝坐之」?
申公称其引经之决。
张僖之子为盗所𢦤,疑怨家黄氏为之,黄无以自明。
君察其非杀人者,故缓其狱,得子之衣于东阳,遂禽真盗。
又有王生与僧有隙,匿田家之子使其交讼之,旁引曲證,僧自诬服。
君独以为疑,求之,竟得于其家,告者遂伏辜焉。
君之救荒不为文具,皆出于恻怛之意,所至疚心,受赐者众。
隆兴之初,畿邑大歉,尚书薛公良朋尹京,以事属君。
君列急务六条献之,随即施行。
给事程公叔达六察行县,喜曰:「使诸邑皆如君,尚忧饥民哉」!
丞相史魏公闻丞之才,常下君所陈,尽发常平,裁价分粜。
民为之谣曰:「饥不忧,与之庾,儒林季公民之父。
寒不忧,今有裤,儒林季公民之母」。
既为县,又遭荐饥,山谷穷民易致啸聚。
君加意拊摩,富室致吴中之米七千馀斛,丐于府,得常平缗钱二万于邻邑,始得按堵。
而嗣岁尤甚,禾未登场,民已菜色。
秘丞朱公熹力举一道荒政,尤详于越。
君求哀诸司,得米四万斛。
县有二十七乡,凡为赈粜场、赈济场、养济坊三十馀所,戴星出入,以课督之。
数月之后,须发为变。
朱公每贻书劳勉曰:「省刑缓赋,以回天意,非体国爱民之切,不及此也」。
君为丞贰,则悉心以赞其长,谋事甚详,请于长而后行。
及为长,则待寮友如兄弟,莫不乐为尽力,故所至皆有纪,而去辄见思。
卒之日,剡中耋稚相持聚泣,至巷哭以过车。
识与不识皆唶曰:「善人亡矣」!
平日安于义命,论说甚明。
儒林之命既下,人谓君且通显。
君曰:「吾岂以此钓爵位耶」?
竟客授湖外以去。
巨公知己甚众,亦有欲荐于朝,亦或有尼之者。
君虽闻之,不以介介。
至义所当为,则奋然直前,无所顾忌。
亲故以出位抗论得罪,后当叙理,无敢保任。
君方为簿领,慨然许之。
有贵臣过县境,冠盖相望,或劝俱往。
君为诗曰:「不堪枉道依阳虎,可是无心简子敖」。
闻者韪之,亦以是终不得为时用,可哀也已。
同里周氏,清俭端恪,克相夫子,先君十年卒。
后以明堂恩赠孺人
男五人,复之、泰之、蒙之俱习世业,次兼善、举善,早世。
女二人,长适进士林仲明,次适陈权,皆周出也。
君天资笃厚,孝谨过人,少小孤立,奉祖母及母甚至,未始暂去膝下。
有疾,必躬治汤药,执丧以毁闻。
与弟兄光度友爱,诵书作文,自为师友,终身无间言。
无他嗜好,惟以论著自娱。
奉养寡薄,俸钱多以买书。
别有文集八卷,藏于家。
为文浑厚典雅,言皆有用,庶几乎一饭不忘君者。
雅爱东山林泉之胜,筑室其下,楼曰双清,轩曰静宁,欲为晚岁归休之地,竟不得一日之适,顾非命耶?
诸子将以某年某月甲子葬君于邑之某乡某原,以君之甥朱德成之状来求铭。
钥顷官东嘉,一见辱定交,尽得君之书读之,相与益厚,今其辞铭?
然君志不负所学,而见于行事者仅如许,既已屡书于前,惟所著之书当表其大者,以示后世。
铭曰:
惟君之生,未为不遇。
位虽不丰,朝有显誉。
章交公车,君独进御。
》之书,一言而寤。
唐三百年,曰宰曰,汎论其尤,姚、宋、房、杜。
君独究观,一一论著。
忠邪昈分,咸有旨趣。
位非其据,勋如汾阳而不与;
事有责备,德如晋公而不
上可以发潜德而诛奸谀,下可以垂世鉴而切时务。
䌷绎乎义命之说,磊砢乎经济之具。
使用于世,则必古人之与稽;
使之作史,亦必大明于劝沮。
呜呼,尚何言哉!
后之君子,必有抚是书而太息者。
铭实昭之,用以载君之名于不腐者也。
梅州张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九、《攻愧集》卷一○四
龙游为浙东壮县,号难治
绍兴间陶安世定有声之后,历数政不以善罢。
四明和卿袁州万载以捕盗赏改右承务郎,年壮气锐,往为之宰,亲党或劝止之。
既至,谒庙,以廉勤公平自誓:「上不负于君,下不欺于民,终始如一,神其临之」。
闻者竦然。
首定规画,凡听讼追科,出纳简稽,公吏抱案进退,皆有程度。
乡胥奸弊,智者不能尽察。
左右参验,甲乙相纠,簿籍更用薄楮,以防削改,字画分明,欺伪略尽。
有宗室子与强民为仇,各聚众至数百,期操兵夜斗于市。
尉趋告,公曰:「安有是事」!
命置酒,尉股栗不敢饮。
吏又告将合矣,君笑不答。
俄散去,约明日复至。
迟明,召二人者至庭,谓曰:「汝自相仇,彼众何罪,而使滥被杀伤乎?
不如挺身持刃,决雌雄于前」。
两人者相顾欲退,公曰:「官府有法,可容尔耶」?
分囚庑下,至累月,始悔过求免。
邑众为言,愿相保任使自新,即纵之,俱愧惕感服。
君既归,犹以时节致书问起居者数年。
设保伍之法,绘为鱼鳞图,居处向背,山川远近如指诸掌。
又籍其家之长幼、姓名、年齿、生业,纤悉毕载。
其崛强无行,邻里可以纠告,或犯法未就捕,而君已知其人。
私忿斗殴,邻不为劝止者与同罪。
牒诉诬妄,必坐其教令者。
法令易行,井若画一,欲以献之朝,通行天下,未果也。
豪右并大溪为舂硙以擅利,久为舟行之害,间有废之,仅能彻去浮屋。
君始并其基址去之。
初谒太守司谏施公元之,迎谓曰:「邑大未易治,盖以君尚少也」。
君曰:「正恐上官以为易,今知其难,则可为矣」。
守待寮属严,一日令赋外别输,四令奉命惟谨,君独争曰:「使某左枝右梧,月献缗钱千计,未为甚难,如贻患后人何」?
盛怒,君辞益坚,且曰:「宁弃官以归,已束装矣」。
守曰:「试子尔,乃能刚果如此」!
更荐之。
后日书问,如待子姓,家事亦或咨谋焉。
白革湖镇当水陆之冲,戍兵经由,不翅寇盗,莫敢谁何。
白帅府以军法齐之,无敢哗者。
有一士笼禽于市,为恶少年侵侮,君责其不学,送县庠从师受业,谨其程课。
居数日而后杖其所侮者,人皆悦服。
视事才三月,有诉君于部使者
覈其言不根,反以此受知。
又诉之朝,洎付有司,乃扳引前令事为言。
其人既伏辜,君之治行益白。
久之,谣诵杂然。
如《十德》诗、《能官赋》、《十可喜歌颂》,锓木镂石,几不胜数。
流闻四远,境内多立生祠。
惟灵耀、成志二寺,至以神事之,或致祷焉。
帅宪具绩效奏闻,有旨候任满赴都堂审察。
淳熙初元既造朝,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俄改差权发遣均州
制词有云:「风力敏彊,有声剧邑」。
是时孝宗皇帝垂意民事,由治县而擢为郡者不过数人。
丞相叶公衡,自于潜毗陵,卒至大用,均有管内安抚之权。
人谓君自此升矣。
四年陛辞,奏事称上意,且属以有机密事奏来,而台评以资浅论罢。
五年差知兴国军,前论者又以为言,改通判筠州
遭所生母安人方氏忧,服除,通判衡州,既授代而报罢。
绍熙二年主管台州崇道观
四年,通判广州
几年,适梅州阙守,诸司奏辟。
未几而属疾,庆元三年十月丙子殁于郡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一,官止朝散郎
呜呼,命矣夫!
娶伍氏,封安人
子男五人:度、廙、庠、序、廉。
度将以君遗泽补官。
孙男六人:奇之、湘之、之、环之,次俱未名。
先一年,奇之卒。
孙女三人尚幼。
君之入广,从行者多困于瘴疠。
第四子序卒于,君念之切,阅月而君亡。
安人来自富家,善事其姑。
君既受命,悉以祖产归诸兄,而又不事生产,安人攻苦食淡,阃助为多,人无间言。
奉祭祀未尝不躬亲,抚庶子不翅如己出。
初封孺人,后得今封。
率诸孤扶君之丧远归,悲苦劳勚,人所难堪。
归而治葬,寻亦感疾,五年三月乙巳不起。
始公卜寿藏于鄞县清道乡邵家桥祖茔之侧,既以四年十一月丙申大葬,又以五月壬寅安人于君之墓。
呜呼,天之祸张氏何其酷耶!
先是,君之诸子为君求铭,以君既葬而迟之。
安人之丧,又哭踊以请。
余于君有连,又以齐年相好,尚何辞!
惟张氏自仲以孝友称,衣冠代不乏人。
永嘉南渡,始居于吴。
五季之乱,避地东来,有官于四明者,因家焉。
君之曾大父纶,累赠宣奉大夫
大父寅,赠朝散大夫
邦彦政和二年太学上舍进士第,官左朝散郎,赠朝议大夫
自叔祖宏举经明行修为吏部郎,遂为乡之望族。
君讳祖顺,和卿其字也。
生七岁而孤。
绍兴十四年,以朝议致仕恩补将仕郎,性资明悟,执丧如成人。
长从乡先生佥判沈公铢游,沈公爱之,至育于家。
晓畅世务,以气义自许,庶几大其家者。
居官所至纪。
万载有盗窃发,躬勒部伍禽得之。
念其穷无所衣食而致此,以为案问自首,盗得不死。
衡阳岁饥,道殣相望。
君遽发廪赈给而后报,监司不罪其专,而以才具优长荐之。
提刑姚公恪、转运张公演、提举陈公傅良谓君敏彊精勤,廉平简素,不诡随而失守,不强梗以侵权。
尝稽其簿书,条目虽多,撮为一编,上收下支,日总其最,简当精密,无所容奸。
委之决狱,酌情参法,随手剖析,人称平允,相率列其状于上。
谏议张公釜为广帅,以岁有登歉,欲广储蓄,以备缓急,为经略司桩备仓,创立未久,专以委君为之。
条画纲纪,办事既速,了无遗策,张公亟称之。
在万山间,官舍民居率以为屋。
公虑火灾,更以木瓦。
自驿舍库廪两狱,先以公帑为之,民亦乐从。
郡计匮竭,为之经理,而用稍足。
又能葺学校为养士计。
汀、赣接境,岁晚辄百十为群,名曰负贩,实为剽掠,松源、石下为二州渊薮。
淳熙间,有啸聚者,自是几无宁岁。
君下车,即用龙游鱼鳞比伍之法行之,群盗为之屏迹。
郡治之后,茅苇弥望。
君令民筑室两傍者复其身,遂为通途。
旧以土客户社丁供州家之役,各有科调,为罢去之,皆起来暮之叹。
惜其见于用者止此也。
与人乐易,持论平恕,而勇于立事,不顾彊禦,毅然不可回夺。
居官廉约,为令时鬻产以继禄。
又好周人之急,力竭而无倦色。
嫉吏奸如仇,洞见肺肝,人不能欺,衡阳之劾良以此也。
平居念当世利害,拟为奏草,以待施用,久遂成编,名《愚见录》。
藏书教子,尤所留意。
朝议有经解杂著数十卷,大书编次,宝藏甚饬,对之辄泣下。
呜呼!
古人以方六七十如五六十,犹可以行志,为邑宰而得名于史传者众。
如君龙游之政,可以不朽,故余表而出之。
家有《治县捷径》等书,皆公见于已试者,后来尚得以考其规模云。
铭曰:
张氏著姓,孝友惟仲。
汉良晋华,支派尤众。
永嘉南渡,始为吴人
或官于明,遂大于鄞。
君起孤藐,以才自奋。
所至纪,芒刃不顿。
龙游之政,绝后光前。
治声烨然,彻于帝前。
谓自此升,欲起辄仆。
晚试于,遂罹变故。
抱负有馀,赍志而亡。
哀哀贤助,又不胜丧。
邑人尸祝,足以不朽。
铭以表之,尚启厥后。
临川簿张季海序淳熙十一年八月 南宋 · 杨冠卿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二四、《客亭类稿》卷七
君子之学,贵乎力行,不贵乎迁就。
商鞅孝公以帝道,不开悟,复说以王道,而未入,于是变以彊国之术,此迁就说也。
司马公以修身之要三、治国之要三,初献之仁宗,次献之英宗,又献之神宗,凡此六言,终始不变,此力行说也。
力行之说虽若难合,迁就之说虽若易从,要其成效,则有天冠地屦之不相侔,是可不知所决择而审处之乎?
张季鄱阳奇士也,胸蟠万卷书,议论谹博,昕廷大对,剀切详尽,务欲尊所闻、行所知以吾君,跻一世于泰和之域,季海诚不负所学矣。
有司失于选抡,千仞翔鸾,俾暂栖于枳棘间,识者为之太息。
或又从而尤之曰:「天下之理落落难合,平平者易从。
与其危言有所拂于时,孰若巽顺使之甘于听?
季海从宦盍亦吹齑于此乎」?
仆曰:「不然。
以水旱辍耕者非良农,以折阅不市者非良贾。
君子之学又岂以科目高下遽变所守乎?
力行其说可也。
季海勉乎哉!
天子规恢远图,乐闻谠论,一旦入觐宣室,羽仪天朝,献纳论思,建万世长策,似亦未为不遇。
季海勉乎哉」!
故其赠行,敬以司马公终始不变之说为之请。
淳熙甲辰中秋日江陵杨冠卿梦锡序。
论选用宗室劄子 南宋 · 蔡戡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四九、《定斋集》卷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七七、《右编》卷一二
臣闻周有天下,封国七十,而同姓之国五十有三。
文昭武穆,皆为显诸侯,周、召、毛、原,皆为名卿才大夫
大者制礼作乐,跻时太平,小者勋在王室,藏之盟府。
周之卜年八百,卜世三十,良有以也。
在汉则有朱虚之忠,河间之贤,沛献之谨节,东平之好善。
唐则有孝恭却敌之功,道宗方面之略,勉、石之事业,白、贺之文章,显显为世豪英者不可悉数。
由周以来,汉唐最为长久,岂非得周家强本支之道而然欤?
暨我国家源深流长,子孙蕃衍盛大,乃建睦亲、广亲二宅,聚之京师,其惇叙之道、教育之法莫不备至。
然而不过高爵重禄以养其身而已,虽有怀才抱艺、卓尔不群者,不得施用,终亦汩没而无闻。
熙宁二年始诏易以外官,许之应举,故人人自奋,争效所长,百年之间,外而为监司守臣,内而为侍从卿监,盖不乏人。
然亦未闻杰然立事建功,垂于不朽,追配古人者,其故何也?
夫宗室之进身有三,曰进士,曰任子,曰特恩
特恩补官,授以右选之职,处以员外之任,已置之不用之域矣。
任子之法既与庶姓同,进士之科特与庶姓异,盖由进士而进者,取之太优、用之有限故也。
取之太优,则无能者或滥进;
用之有限,则有才者或见遗。
虽朝廷所以优异宗室,亦所当然,而于搜罗人才有所未尽也。
今之宗室,与祖宗之时异。
当熙宁法行之初,宗室子弟去宫掖而亲州县之劳,舍膏粱而为文墨之习,盖有非所愿者。
欲诱而进之,则取之不得不优;
取之既优,则用之不得不限其所到之地,亦其宜也。
自衣冠南渡以来,流落异方,攻苦食淡,与寒士角。
其间种学绩文、砥节砺行者不为无人,然而人情易怠,曰如是而可以应举得官,盖亦足矣,故所学者不过如是。
虽有文章足以代王言,终不得一登词掖
虽有才学足以断国论,终不能一履政涂。
不惟人怀自弃之心,盖有必弃之理存焉。
臣窃谓祖宗之成法、宗室之异恩固不可革,不若设为两科而并行之。
愿与庶姓混考者许其自陈,试赋于漕司则遵任子之例,春试于礼闱则用庶姓之法。
在选中者,以师儒之职优之。
取之既与庶姓同,用之不可与进士异。
华国之文则使居台阁之职,有经世之才则使膺庙堂之选,不必限其所到之地。
庶几真贤实能不致弃遗,中人常材不失仕进。
岂特亲亲用贤之道一举而两得,抑亦成周强本支、崇屏翰之意也。
虞枢密 南宋 · 蔡戡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五三、《定斋集》卷八、《永乐大典》卷八四一四
某尝闻,言有切于事,众人以为迂,而君子以为必然,不可不察也。
世之言治者不过曰富国也,强兵也,言之则美而可听,听之则乐而忘倦。
为是说者追时好、取世资而已。
求以富国,国未必富,而民且贫;
求以强兵,兵未必强,而国愈弱。
利不一二,害将十百,不知究其本而从事于其末,去治逾远矣。
有人焉,以仁义之说而告其君,非唯君之不信,众必相聚而笑之,曰:「是书生之常谈也,是迂儒之高论也」。
幸其君之不信,而得以申己之说。
此言之所以不行,而王政之所以不可复见也。
汉之文、景,五六十载之间,移风易俗,黎民醇厚;
唐之贞观之治,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非仁义之效而何?
是三君者固未纯于王道,而其治已彰彰如此,孰谓仁义不可以致治乎?
议者必曰:汉唐之时,海内为一,天下无事,日引月长,庶几有成。
今日之势,似非昔比。
疆土未复也,陵寝未修也,九重之上,禹菲舜癯,皇皇焉思中兴之治,旦暮而冀之。
今欲责成效于数十年之后,是犹指来岁之以疗饥,亦已晚矣。
夫国之强弱,不在于地之广狭,而在于民之安危。
汤以七十里兴,文王以百里起。
徐偃王不足道也,一行仁义,而归之者三十六国,而况今日乎?
今日之地方数千里,中原之土皆吾境也,中原之民皆吾赤子也,其思宋之心未艾也,苟行王政,则将于于然襁负其子而至矣。
不此之务,必欲持富国强兵之说,曰如是而国可富,如是而兵可强,如是而中原可复,如是而敌人可宾,此说一行,未见其效,而民已告敝矣。
借如其说是,欲举天下之大而决于一战,以侥倖万一,岂不殆哉?
今人有千金之产,为有力者攘其半,必将奋袂而与之争,争必不胜而力愈困矣。
曷若保其所有,日积月累,赀用既饶,坐待敌人之弱而取之,不唯已失复得,敌人之赀庸讵知其不为我有乎?
噫,此万全之策也,昧者不知,而汲汲于目前之利,此某所痛惜者也。
为今日之计,莫若节浮费,省冗官,减无名之征以结民心,汰无用之卒而练军实,劝农而抑末作,示敦朴以振颓风。
凡立政用人,发号施令,一本于仁义。
庙堂之上,勤勤而行之,守之以专,持之以久,不数年间,当有成效。
虽不求以富国,而天下有馀;
不求以强兵,而天下无敌矣。
此必然之理,必至之势也。
恭惟阁下以王佐之才,为圣人之学,所以辅相吾君者,皆仁义之道,尚何待于言哉?
某也,莆阳一鄙夫。
向者天子亲策于廷,盖尝以是说而献之天子矣,今复以告阁下。
虽其言近迂,而区区之心实欲以、文、武望吾君,以伊、傅、周、召而期于阁下。
阁下不以为迂而忽之,某将有深于此者次第而进之。
豫章所刻法帖 南宋 · 吕企中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
米氏心画之妙,得于家传,父作子述,识者谓宋之有元章元晖,犹晋之有羲之、献之
按:《皇宋书录》卷下,知不足斋丛书本。
乞却地方进献盐本等钱奏乾道九年三月 南宋 · 苏峤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七○、《宋会要辑稿》崇儒七之五一(第三册第二三一四页)、《皇宋中兴两朝圣政》卷五二、《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二五、《群书考索》后集卷六四、《续文献通考》卷三二、《续资治通鉴》卷一四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七三
伏睹关报广南提举官廖颙劄子:「广州都盐仓有积下不尽盐本银计实十一万一千四百五十四贯文,桩积在库,别无支遣。
又点检得本路诸州府逐年拘催常平诸色窠名钱物内,有现在宽剩五万贯,欲行起发,少助朝廷经费」。
奉圣旨依,并令赴南库送纳者。
臣切谓陛下即位以来,屡却羡馀之献,故近年监司、州郡稍知遵守,此盛德之事,书之史册,足以为万世法。
而小人急于自进,不能革心,时以一二尝试朝廷。
只缘乾道七年提举官章潭献二十万贯,以此特转一官,不及期年,擢为广西运判
廖颙实继其后,故到官未几,便为此举,其为愚弄朝廷,莫此为甚!
访闻此钱并系盐本钱,到任时,尚有三四十万缗,是前官累政差问,不敢妄用。
取其半以献,今所献止十一万缗,已是竭所馀无几。
年岁间所馀无几,必须别得差遣而去,后人何以为继!
异时课额不登,谁将任其咎者!
淮南、浙西其事已自可见,兼此钱本是朝廷钱物桩在州郡者,岂必献之内帑,然后为富!
所谓移东库实西库,何以异此!
欲望特降睿旨,却而不受,即以此钱付之本司,依旧充盐本钱。
常平宽剩钱亦乞桩留本路,为水旱赈贷之备,使四方之人知陛下捐利予民之意。
孝宗皇帝第二书1178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九、《陈亮集》卷一、《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六、《敬乡录》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二、《宋史纪事本末》卷七九、《宋元通鉴》卷八六、《南宋书》卷三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尝叹西周之末,犬戎之祸,盖天地之大变,国家之深耻,臣子之至痛也。
平王东迁以来,使其痛内切于心,必将因臣子之愤,藉晋郑之势,以告哀于天下之诸侯,以大义责其兴师以奖王室,其不至者,天下共诛之,则可以扫荡犬戎,洗国家之耻而舒臣子之愤矣。
然后正纪纲,修法度,亲鲁卫以和柔中国,命齐晋为方伯,以纠合天下之诸侯,文武之迹可寻,东周之业可兴也。
今乃即安于洛邑,虽周民赖以粗安,宗祀赖以不绝,然使其臣子忘君父之大雠,而置天下之诸侯于度外,周之名号虽存,而其实则眇然一列国耳。
平王在位之时,世之君子尚意其犹有待也,及待之四十九年,而士君子之望亦衰矣。
天子之命令不足以制诸侯,则其互相吞灭,盖其势之所必至也。
天下不明于复雠之义,则其君臣父子相贼杀,习以为常而不之怪也。
孔子伤宗周之无主,痛人道之将绝,而作《春秋》。
其书天王之义严矣:书其出入之地者,示天王不可置中国于度外也;
书其有所求者,明天王之不可失其柄也。
其书讨贼之义严矣:贼不讨不书葬者,明一国之无臣子也;
一人讨贼而以众书者,示夫人之皆可得而讨也。
天子既不能以保天下之民,而一国各自有其民。
其君之有志于民而闵雨者必书,无志于民而不闵雨者必书,土功必书,饥馑必书。
孔子之心,未尝不庶几天下之民一日之获瘳也。
是君道之大端,而圣人望天下与来世者,可谓深切著明矣。
臣恭惟皇帝陛下厉志复雠,不肯即安于一隅,是有大功于社稷也,而天下之经生学士讲先王之道者,反不足以明陛下之心;
陛下笃意恤民,每遇水旱,忧见颜色,是有大德于天下也,而天下之才臣智士趋当世之务者,又不足以明陛下之义。
论恢复则曰修德待时,论富强则曰节用爱人,论治则曰正心,论事则曰守法。
君以从谏务学为美,臣以识心见性为贤。
论安言计,动引圣人,举一世谓之正论,而经生学士合为一辞,以摩切陛下者也。
夫岂知安一隅之地则不足以承天命,忘君父之雠则不足以立人道。
民穷兵疲而事不可已者,不可以常理论;
消息盈虚而与时偕行者,不可以常法拘。
为天下之正论而不足以明天下之大义,宜其取轻于陛下也。
论恢复则曰精间谍,结豪望;
论富强则曰广招募,括隐漏:论治则曰立志,论事则曰从权。
君以驾驭笼络为明,臣以奋励驱驰为最。
察事见情,自许豪杰,举一世谓之奇论,而才臣智士合为一辞以撼动陛下者也。
夫岂知坐钱塘浮侈之隅以图中原,则非其地;
用东南习安之众以行进取,则非其人。
财止于府库,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有无;
兵止于尺籍,则不足以兼天下之勇智。
为天下之奇论而无取于办天下之大计,此所以取疑于陛下者也。
三光五岳之气分,而人才之高者止于如此。
经生学士既揆之以大义而取轻,才臣智士又权之以大计而取疑,陛下始不知所仗而有独运四海之意矣。
故左右亲信之臣又得以窥意向而效忠款,陛下喜其颐指如意,而士大夫亦喜其有言之易达也。
是以附会之风浸长,而陛下之大权移矣。
寻常无过之人,安然坐庙堂而奉使令,陛下幸其易制无他,而天下之人亦幸其苟安而无事也。
是以迁延之计遂行,而陛下大有为之志乖矣。
陛下励志复雠,有大功于社稷;
笃意恤民,有大德于天下。
而卒不免笼络小儒,驱委庸人,以迁延大有为之岁月。
此臣之所以不胜忠愤,而斋沐裁书,择今者丁巳而献之阙下;
愿得望见颜色,陈国家立国之本末而开大有为之略,论天下形势之消长而决大有为之机,务合于艺祖皇帝经画天下之本旨;
然八日待命而未有闻焉。
夫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主罔与成厥功。
使天下之言者越月踰时而后得报,在安平无事之时犹且不可;
今者当陛下大有为之际,陈天下之大义,献天下之大计,而八日不得命焉,臣恐天下之豪杰得以测陛下之意向,而云合响应之势不得而成矣。
陛下积财养兵,志在灭虏,而不免与之通和以俟时,固已不足以动天下之心矣。
故既和而聚财,人反以为厉民;
既和而练兵,人反以为动众;
举足造事,皆足以致人之疑。
议者惟其不明大义以示之,而后大计不可得而立也。
苟又无意于臣之言,则天下愈不知所向矣。
张浚始终任事,竟无一功论;
而天下之童儿妇女不谋同辞,皆以为社稷之臣。
彼其誓不与虏俱生,百败而不折者,诚有以合于天人之心也。
秦桧专权二十馀年,东南赖以无事;
而天下之童儿妇女不谋同辞,皆以为国之贼。
彼其忘君父之雠而置中国于度外者,其违天人之心亦甚矣。
陛下将以办天下之大计,而大义未足以震动天下,亦执事者之所当蚤正而预计也。
臣区区之心皆已具之前书,惟陛下财幸。
孝宗皇帝第三书1178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九、《陈亮集》卷一、《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六、《敬乡录》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窃惟:艺祖皇帝经画天下之大略,盖将上承周、汉之治。
太宗皇帝一切律之于规矩准绳之内,以立百五六十年太平之基。
至于今日,而不思所以变而通之,则维持之具穷矣。
举江、浙、闽、广之士,亡虑十四五万数,蜀不与焉,而龌龊拘挛,日甚于一日。
选人之在铨者,殆以万计,而侥倖之源未有穷已。
财用之入倍于承平之时,而费于养兵者十之九,兵不足用,而民日以困。
非必道微俗薄而至此也,盖本朝维持之具,二百年之馀,其势固必至此,艺祖皇帝固已逆知之矣。
使天下安平无事,犹将望陛下变而通之。
而况版舆之地半入于夷狄,国家之耻未雪,臣子之痛未伸。
天锡陛下以非常之智勇,而又启陛下以北向复雠之意,乃欲因今之势而有为焉,此所以十有七年之间,圣虑愈劳而取效愈远也。
群臣既不足以望清光,而草茅贱士不胜忧国之心,私以为陛下春秋五十有二,经天下之事变为已多,阅天下之义理为已熟,举足造事,必不伤国家之大体,叩囊底之智,犹足以办此丑虏。
六十以往,顾将望一日之安,而亦何忍遗患于后人乎!
臣以为拘挛龌龊之中,其势当有卓然自奋于草茅而开悟圣聪者。
臣不自量其分之不足,而窃有志焉,是以具国家社稷之大计,质之天地鬼神而献之阙下;
陛下亦卓然拔之群言之中,特命大臣察其所欲言之意。
臣妄意国家维持之具,至今日而穷,而艺祖皇帝经画天下之大指,犹可恃以长久,苟推原其意而变通之,则恢复不足为矣。
然而变通之道有三:有可以迁延数十年之策,有可以为百五六十年之计,有可以复开数百年之基。
事势昭然而效见殊绝,非陛下聪明度越百代,决不能一二以听之。
臣不敢泄之大臣之前,而大臣拱手称旨以问,臣亦姑取其大体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而草茅亦不自知其开口触讳也。
其一曰:二圣北狩之痛,盖国家之大耻,而天下之公愤也。
五十年之馀,虽天下之气销铄颓惰,不复知雠耻之当念,正在主上与二三大臣振作其气以泄其愤,使人人如报私雠。
此《春秋》书「卫人杀州吁」之意也。
若祇与一二臣为密,是以天下之公愤而私自为计,恐不足以感动天人之心,恢复之事亦恐茫然未知攸济耳。
其二曰:国家之规模,使天下奉规矩准绳以从事
群臣救过之不给,而何暇展布四体以求济度外之功哉!
故其势必至于委靡而不振。
五代之际,兵财之柄倒持于下,艺祖皇帝束之于上以定祸乱。
后世不原其意,束之不已,故郡县空虚而本末俱弱。
今不变其势而求恢复,虽一旦得精兵数十万,得财数万万计,而恢复之期愈远,就使虏人尽举河南之地以还我,亦恐不能守耳。
其三曰:艺祖皇帝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而五代之乱不崇朝而定。
故本朝以儒立国,而儒道之振独优于前代。
天下之士烂熟委靡,诚可厌恶,正在主上与二三大臣反其道以教之,作其气以养之,使临事不至乏才,随才皆足有用。
则立国之规模不至戾艺祖皇帝之本旨,而东西驰骋以定祸乱,不必专在武臣也。
前汉以军吏立国,而用儒辄败人事。
要之人各有家法,未易轻动,惟在变而通之耳。
天下大势之所趋,非人力之所能移也。
臣之所以为大臣论者,其大略如此。
而所谓数十年之策,百五六十年之计,数百年之基,与夫恢复之形势,事大体重,苟未决之圣心,则不泄之大臣之前也。
故止陈其大略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二三大臣已相顾骇然,而臣亦皇恐而退。
疏远草茅,宁复有路以望清光乎!
马周,一时琐琐之才也。
太宗喜其为常何陈事,召使面对,未至之间,使者连数辈趣之。
使有能为太宗开礼乐法度者,其召之当不容喘矣。
陛下聪明迈越太宗,而拔臣于群言混淆之中,孤立以行一意,卒不免泯没而止,其罪在臣之踪迹不明,有以误陛下也。
臣本太学诸生,自忧制以来,退而读书者六七年矣。
虽蚤夜以求皇帝王伯之略,而科举之文不合于程度不止也。
去年一发其狂论于小试之间,满学之士口语纷然,至腾谤以动朝路,数月而未已。
而为之学官者,迄今进退未有据也。
臣自是始弃学校而决归耕之计矣。
旋复自念:数年之间,所学云何?
而陛下之心,臣独又知之。
苟徒恤一世之谤,而不为陛下一陈国家社稷之大计,将得罪于天地之神与艺祖皇帝在天之灵而不解,是故昧于一来。
旧名已在学校之籍,于法不得以上书言事。
使臣有一毫攫取爵禄之心,以臣所习科举之文更一二试,而考官又平心以考之,则亦随例得之矣。
忍假数百年社稷之大计,以为一日之侥倖,而徒以累陛下哉!
世固有却万钟之禄而不受者,亦有争一钱以至于相杀者,人情相去之远,何啻于十百千万也!
而臣欲持空言以自明,亦浅矣。
然审察十日而不得自便之命,臣将无以自见于山林之士,徒以伤陛下招致天下豪杰之道。
臣今更待罪三日而后渡江,誓将终老田亩以弭群论,以报陛下拔臣言于众中之恩。
故昧死拜书以辞于阙下。
臣阖门数十口,去行都无四百里,当席稿私室,以听雷霆之诛
干冒天威,罪当万死。
吏部侍郎章公德文行状1174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四四、《陈亮集》卷三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
初,公年十六,属方腊唱乱睦之清溪,环浙之东鞠为盗薮。
公父朝散惧无全理,则分幼子及衣一箱付公曰:「以是属汝,吾以汝母亦从此遁矣」。
公奉命崎岖山谷间,仅得不死。
贼平,挟其弟归拜朝散,而箱故无恙也。
自幼颖悟,读书不苟,善为词赋,而穷经旨至废寝食。
绍兴二年进士第,释褐授处州青田县主簿
尝摄邑,两税旧法有上中下三限,是年夏税,太守风告诸邑:「及上限足者,吾任其材」。
公以为「民力不能办,且法不可为也」。
太守大怒。
公辞邑事,不可,则以次第督之,使无越旧限而已。
秩满,关升左从政郎,授处州丽水县
御前军器所干办公事,辟兼川陕宣谕使司书写机宜文字
以劳,得左承直郎
用荐者,改左奉议郎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
磨勘,转左承议郎
公外舅枢密都承旨郑公刚中宣谕川陕,故辟公以行。
郑公留宣抚四川,而公归矣。
会权臣秦桧欲文致郑公死地,赖太上皇帝不可,犹以罪罢。
公亦为言者论去。
未几,转左朝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添差权通判宣州,转朝散郎
魏公良臣得罪里居,公尝以事忤之,良臣不堪,公不为动。
良臣由是知公。
秦桧死,良臣参知政事,奏除公两浙提举市舶公事。
舶司宝货之府,公自常俸外,例所可得,公一不取;
对人亦不辄非前例。
左朝请郎,差知建州
州军粮久不给,军情汹汹。
至之日,争走拜马前。
时公帑缗钱不能三万。
公徐谕之曰:「汝辈第各归营,得一月,当次第给矣」。
立案税籍,得豪民奸胥要领。
及期,军用沛然。
于是省教条,宽科率,与吏民相与守法而已。
不事风采,而去思盖不能忘也。
丁朝散及夫人忧,服除,得知鄂州
鄂当水陆之冲,虏分兵扼上流,朝廷出禁军戍鄂,一日至或须船千艘若马五千匹。
公度不可办者奏闻,馀悉给,无留难。
当此之时,朝廷置武事不问馀三十年,并边百姓至不识兵革。
虏卒弃好,流民不知所为,更居迭去,鄂往往不复故民。
公区处不遗馀力,民得不以兵事恐动。
州纳秋租才五千斛,上供至万斛,他须称是。
公视酒税籍,得赢钱,立办。
人不测其所以至此,往往神之。
公戚焉若不自得,人亦莫解也。
鄂民相与遮监司自言:「公实爱我,愿从朝廷别借公一岁」。
监司欲以闻,公笑谓曰:「诸公庸知非某意耶?
且朝廷未易欺也。
某不自爱,惧贻门下羞」。
不果闻。
两浙西路提举常平茶盐公事
漕司常贷常平缗钱二万万,至是已数年,漕司置不复言,常平亦不问。
公叹曰:「此非法意也,民不知赖矣」。
立移督之。
户部复请贷三万万,公甚难之。
衔命小校耻不即得,出不逊语。
公叱之曰:「此圣旨耶?
常平,民命也,犹当以法奏覆。
不然,奴何敢尔」!
退而叹曰:「官不可为矣」!
户部寻知不可,公亦不欲自异也。
今上登极,覃恩转左朝奉大夫
明年,转左朝散大夫
明年,召除尚书吏部员外郎,兼皇子庆王府直讲
乾道改元,为郎中,除殿中侍御史侍讲,迁侍御史
公上疏,大略言:「祖宗之大雠未报,中原之故地未复,尝胆之志可少忘乎?
欢好常败于变诈,师旅或兴于无名,歃血之好可久恃乎?
至于淮堧疮痍,江浙饥馑;
邦财未裕,军政久隳;
士风坏于奔竞,朝纲挠于私曲:此皆当今急务,不宜以偃兵而置度外也」。
又上言:「愿以财赋、边备二事专委大臣,集群臣之说,参订其可行者,置局措画,假之岁月以责其成。
如以为今之大臣不足任,愿精择可任者任之。
不然,因循苟简,臣恐后日不可悔也」。
又请「博求武勇,以备将帅之用。
三十年来,将帅以事废,罪不至误国者,愿一切与之自新」。
又尝因水潦,有旨侍从台谏条具阙失,公上言:「苟人事皆得其实,是乃应天之实也。
人材欲取实能,政事欲取实效。
诸所进用,必考其实,使一时虚名求售者不得冒进
然后申敕有司,视朝廷利害如在其家与其身,不得以文移虚具上下相蒙。
人修实行,事建实功,上施实德,下受实惠。
应天之实,宜无大于此者」。
时朝廷令两浙江东人户为田一万亩者,籴米三千石,抑配度牒、关子之属。
公以为「事类科敛,无体民经国之意」。
朝廷以经用不足,议权拘郡县职田。
公以为「所得不足以当大农一日之数,自为纷纷,损失大体」。
户部侍郎朱夏卿以交子兑发诸道常平钱一百万缗,公上疏,以为「自立常平以来,其间用兵多故,主计之臣固尝出意趣办,独常平以民命故,法不得睥睨,夏卿何为者,而敢轻坏成法?
又公凿交子不得支用,欺罔不顾忌,法不可赦」。
池州鲁察以竹生穗实为瑞竹,图之而囊其实来献,且言饥民实赖以食。
公上疏,以为「物反常则为妖,非穗实之物,是反常也。
竹生实则林必枯,是妖也。
以妖为瑞,是罔上也。
况饥民有食糟糠者,有食草根木实者,食土之似粉者,岂以为是珍于五谷哉,犹愈于死而已。
牧民,顾使其民至此,犹以为瑞而献之乎?
佞邪成风,渐不可长」。
又言:「给事中王时升似朴实诈,足以欺世乱俗。
右奉直大夫谢铎尝事伪楚,不宜叨世赏,无以示为臣者」。
上皆从之。
初,公尝上疏言:「陛下临御以来,首禁监司太守数易,今往往无故辄易矣。
添差官不许釐务,今稍稍放行矣。
初改官人惟许注知县,今有经营得堂除者矣。
有差遣人不许再易,今图换易者纷然矣。
至于荫补初出官者法当铨试,今有堂除免试者。
京官合入监当,今有径得职事官者。
私意胜而公法为虚文,不严加禁戢,则公道荡然矣」。
既而闻放未铨试人魏好信等已四五十人,参知政事虞允文意颇主之,公不乐也,即上言:「今春铨试,已中者率待五六年阙,而黜落者乃得美除
以援废法,以私害公,事虽小而所系者大,乞并行追寝。
不惟略存公道,亦清仕流之一端也」。
朝廷尝拣发诸路厢、禁、土军若五分弓手,就阅行在所,籍为忠勇一军,隶步军都指挥使戚方,约防秋罢遣还所在郡。
隆兴元年留不遣,明年又留不遣,至是,犹未遣也。
军人相与诣台自言。
公移牒枢密院,不报。
军人不堪,往往窜去。
公即上言:「足食足兵,为政之先务,圣人以为必不得已则去兵去食,而信终不去。
今因兵而失信,无乃不可乎」?
上语公曰:「此军朕所自阅,费不知限数,而欲尽遣耶」?
公奏曰:「臣所不知也。
臣所知者,人情事体尔」。
上曰:「然则当尽逃乎」?
公奏曰:「今逃数虽掩,而人人心动。
一旦空营迸散,不捕则废法;
捕则相率旅拒,损威失体,重为天下笑」。
上曰:「当与大臣议之」。
数日,公又上言,以为逃数已不掩,急遣犹虑无及。
上曰:「前日议犹未定」。
公奏曰:「议未定者,是不可之辞也。
臣言不行,无所逃罪,重为朝廷惜此举动尔。
枢臣迎合圣意,得无后悔乎」!
上颔之,曰:「更当徐议」。
虞允文时兼同知枢密院事,一日召戚方议之,事复寝。
一军窜逸无留者,又相与拒斗,不捕。
将校以下皆贬官,而独放罪。
公言:「罪首也,不赦」。
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仍旧管军
公慨然曰:「是不足问矣」。
即上言:「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虞允文轻狂倾险,敢为大言,以文武自将。
今居其位而胸中无有,挟私任情,大略验」。
公以为允文不去,天下不复有法,连章论奏不已。
允文竟罢去。
参知政事钱端礼以肺腑与政丞相久虚府,朝议以为旦夕当同拜。
允文去而端礼之议亦寝。
公亦得罪去国。
初,公在浙西,梁俊彦得中旨措置酒库,公不以职事左右之。
俊彦不满,比去,问公所欲,公唯唯不对。
俊彦干办皇城司转官,独不行台谢故事。
公劾俊彦废法,俊彦竟以赎论。
会公除吏部侍郎,力请罢去,上怒公辞免不逊,有旨放罢,汀州居住。
或为公言:「是行,俊彦有力」。
公正色曰:「吾事君不知大体,分应得罪,俊彦何为者邪!
且圣明岂受人耳语」!
在汀七年,杜门观书,世念泊如也,独以不得展省先垄为恨。
既有旨自便,则归拜垄下,退语妻子:「今死无恨矣」。
明年,得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明年,以疾卒于正寝,实乾道九年闰正月之二日也。
享年六十有八。
娶陈氏,早卒,赠宜人
再娶郑氏,四川宣抚副使公之女也。
子男五人:涛,右迪功郎平江府长洲县主簿
渭,左从政郎临安府富阳县,先公八月卒;
涣,以公致仕恩奏上;
充,从进士举
湜,奉公命出后公仲弟著。
女四人:长适宣义郎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郑枢孙,次适进士,次适迪功郎江州德化县主簿杨注,次适承奉郎临安府粮料院郑庄孙。
孙男十人:机、桷、崧、云卿、矩、柄、采、棣,馀未名。
女三人:长适进士卢诚,馀幼。
涛将以淳熙元年九月十三日甲寅,奉公葬于永康县平乡碧湍里三石湖之侧。
前葬,涛以行实为请,且言:「先君实知子」。
亮屡道罪逆不能,固辞;
涛固以请。
亮自惟少年时不自爱重,晚悔悟,乡闾故不齿也。
独公一见得之,命其子弟相与共学。
一日来过,则具杯酒从容侍公语,间论天下人物,往往意合,知公金玉人也。
因叹世之量人者甚浅,不足据。
然尝闻之公之子弟:公尝诵古诗「每向秋山拾红叶,姓名那许世人知」,辄讽咏不能已。
可以观公之志矣。
然则纷纷固非其所屑也。
每自幸晚学得依,而公遽下世,为之恸,且涕下。
义当执笔状公之行,以告世之有道立言之君子,而语言荒乱失绪,辞不获,则姑次第之。
公讳字德文
其先建之浦城人
五代之乱,徙盐官
国初来婺,因家永康
曾祖洞,祖玠,父俣,累赠右朝散大夫
母应氏、陈氏,赠宜人
公及朝散在时为郡,朝散封右奉议郎,乡人荣之。
公有《论语》、《孟子》解各二卷,《易解》二卷,古律诗四卷,藏于家。
淳熙元年夏六月晦陈亮谨状。
陈元嘉墓志铭1187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四五、《陈亮集》卷三六、《永乐大典》卷三一五五、《八代文钞》第三七册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
缙云陈君元嘉,以其读书之馀,凡山经、地志、医卜、方技之书,黄帝岐伯之所答问,郭璞吕才之所论注,无不熟复而究切之。
下至弈棋,亦入能品
动息自遂,与物无忤,从容暇豫人也。
元嘉娶章氏,故吏部侍郎讳服之女弟也,于是士大夫亦多知其名;
闻其死,无不恻然伤之。
其子,尝从予游。
幼子猛,有豪志,尝欲问余以古人之大体,方进而未已也,奉其诸兄之命而问铭焉。
乃见其乡之长老言曰:「甲戌之旱,所在摇动,乡之郭君集义兵以卫其境,元嘉亦散家赀,募少年之有武勇者,什什而伍伍之,参错能否,牵连远近,而人固不知也。
会郭君之徒有谋叛者,郭窘甚,夜走乡先生胡经仲之庐,则语元嘉,命队首击锣鸣鼓,整布队伍,更出迭入,压郭氏之门而过焉。
邑令方循行四隅,以督赈粜。
元嘉令伪为县牒,起义兵自卫,微使郭氏之徒闻之,而元嘉之兵先集。
未几,邑令亦来。
其徒震动,然犹自诡以献武艺。
元嘉命翼开左右使献之,叛者卒不能逞而止」。
元嘉,小小自见,已能如此,而余独知其为乡之善士。
盖人因事乃见,而元嘉亦不愿以才自驰骋于世,非直余之浅于知人也。
元嘉姓陈氏讳昌运元嘉其字也。
其先繇永嘉缙云,为乡之大姓。
曾大父捷。
大父梦。
父师尹迪功郎潭州善化主簿
子男五人:椿、枢、猛。
女六人,适周翊、何坦、沈集、王元德
处州石堰银场;
馀未行。
孙男五人:日新、日益、日宣、日严、日勤。
元嘉淳熙八年四月十日死,死时六十有五。
而其葬在其邑之仙都乡深渡之原,实十四年十一月五日
于是永康陈亮为之铭曰:
足用世而为乡善士,非其命也,亦其志也。
山夷谷堙而来者不坠,非其志也,固其义也。
陈春坊墓碑铭1188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四五、《陈亮集》卷三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
始余出国北门,弥望沮洳之地而带以一水,岸行不足以容车马,湖泊往往随在而有。
舟至松江,风涛汹涌,虽余亦惧而登焉。
小立垂虹之上,四顾而欢曰:「是岂戎马驱驰之所乎」!
昔陈公思恭提兵数千,以小舟匿伏湖中,欲要兀术而擒之。
扣舷相应,战士尽起,而兀术以轻舠遁去,众遂惊溃。
韩世忠复扼之江上。
虏自是不复南顾矣。
酌酒吊古,以酹陈公之神。
其孙均,及以喻侃、何仲光之书来,求铭春坊之墓。
阅其家世,则陈公之子也。
而陈公又为晋公恕之玄孙。
晋公当太宗真宗时,为国计臣,寇忠悯诸公之所敬惮。
子恭公执中,实相仁宗以大阐陈氏。
恭公之弟执古,生殿中丞世昌
殿丞生赠武翼郎晏。
武翼以国学举人数上春官而无所遇,是生少师名思恭,卒由行伍自奋,为神武后军统制以困兀术。
其事有慨于余心,虽欲却均之请,而心知其可以张大陈公之功,亦一时之良会也。
而均之请,阅一岁不止。
春坊名龟年字寿卿,其先熙州狄道人
高宗南渡,少师扈从,转战至,因家焉,故今为杭人
春坊少师致仕恩补保义郎,为閤门祗候提辖制造御前军器所干办军头引见司
丁母崇国夫人柴氏忧,服除,差镇江府都统司主管机宜文字
未上,改差皇太子宫管左右春坊事,为閤门宣赞舍人
寻除武卫将军
御札曰:「陈龟年,名将之子也」。
右领军卫将军
特旨以「久在东宫,服勤不懈」,带文州刺史,除成州团练使
为皇孙平阳郡王伴读有劳,授和州防禦使
少师一子,以南北既定,不复见诸武事,而独为东宫信臣,以身任怨,至死而不悔。
尝以馆北客宴射玉津园,选善射者与虏并射,莫能中,春坊挟二矢以兴,平立睨的,一发中之。
使当多事时,吴江之遗恨犹有属也。
春坊须眉如画,而面目严冷,出入宫庭,不以色假人。
整齐事务,摧抑侥倖。
取前代储君事,钞成小集,暇日从容献之,听知所择,以为东宫德业之候。
和章作字,必以寓区区之意焉。
吾友王光化自中尝为其客,为余道其事如此。
今所载者其略也。
未几而春坊裴良珣事谪居信州
复官,得提举台州崇道观
淳熙十五年四月癸酉卒于家,得年五十有九。
五月甲寅葬于馀杭县蔡家之坞,夫人赵氏祔,赠太师密之女也。
子男二人:均,承节郎
垓,以致仕恩上。
女八人:长适忠翊郎婺州准备将刘帱,次适从事隆兴府进贤县朱熙续,次适宣教郎两浙东路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魏宝慈,次适秉义郎裴良珣,次适吴衍,馀未行。
男孙一人,小顽。
甲辰之春,余以药人之诬,就逮棘寺,更七八十日而不得脱,狱卒犹能言春坊之事始末,盖其受诬颇相类。
狱稍宽,欲往访春坊问计,而春坊病矣。
狱之相去才一二年间,而诬人药人亦可以例推耶!
天下适安定,才者能者无不坎𡒄于世,宛转少能自致,至于受诬且死而世莫之察,未死者可不为死者一言乎!
余非能言者也,二百年之间,陈氏之变故起伏亦数矣,均方与人士相角逐以自见,而垓亦将求世其家者,故再至垂虹,卒如其请,而书诸墓上曰:
今天子龙飞之六十日,草莽之臣陈亮,实表故春坊陈龟年之墓。
叙载家世,感念事功,而卒归之命焉。
非人谁为,非命谁使?
且以识死,且以起死。
资政殿大学士少师楼公行状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八、《絜斋集》卷一一
曾祖常,朝议大夫,赠太师
妣翁氏,赠陈国夫人
祖异,徽猷阁学士朝议大夫,赠太师追封楚国公
妣冯氏。
父璩,赠兖国公
妣汪氏,赠兖国夫人
公讳钥,字大防,旧字启伯,姓楼氏,著籍于明,明今为庆元府
粤自周武王封有夏之后于杞,为东楼公,子孙因之以楼为氏。
国朝家于婺,于明者最著,相传为明楼氏,由婺徙焉,本一族也。
家于婺者,绍兴间襄靖公炤签书枢密院事,其门始大。
家于明者,其盛久矣。
公七世祖讳皓,六世祖讳杲,皆卓卓有贤行。
至高大父郁,寖以昌大,自奉化徙鄞,卜居于郡城之南。
儒学精深,为后进师。
皇祐中擢第,得庐江主簿,以禄不逮亲,弗肯仕,赠正议大夫
太师兴化军台州,皆有惠政。
楚公政和间,以才侍从再牧乡邦,名所居坊曰昼锦。
兖公历官中外,仁厚廉直,蔚有令闻。
三世皆以公登廊庙,赠至极品,门第之盛,于是鲜俪矣。
公幼警敏,始就外傅,乡人王先生默李先生鸿渐为严师。
既冠,三山郑屯田锷寓馆乡邻,公又师之。
隆兴元年,试于南宫,主司伟其辞艺,欲以冠多士。
而所答策偶犯庙讳,胡忠简公知贡举洪公奏言其故,有旨置末等之首。
是岁廷不策士,即礼部所次定为五等,赐同进士出身
以启谢诸公,胡公大称之曰:「此翰苑长才也」。
明年,中教官选,调温州州学教授
范物以躬,出入冠带惟谨,日与周旋,讲明为学之要,务在笃实,毋溺浮华。
议论有可采者,问所从来,具以实对。
公爱其不欺,再三奖之。
学者日益归心,争执经席下。
里居贤士大夫称美一辞,相与定交。
公亦虚心叩击,甚于饥渴。
于是学问之源委,治道之纲目,制度之沿革,靡不研究,胸中之蕴日富。
秩满,诸公饯送之。
公请益焉,或告之曰:「前辈有云,拆破藩篱即大家。
君之藩篱,不忧不拆,直恐过甚尔」。
公正色曰:「某于无利害事则拆,有利害事则否」。
闻者悚服,乃知公虽气貌薰然,物我浑融,而其中介特有不可夺者。
立朝之大节,盖定于此时矣。
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对选德殿,论:「善为天下者,贵实用不贵空言。
名为空言,而实可底绩者,乃所以为实用;
名为实用,而行之无益者,适以为空言。
陛下大开言路,收揽人才,念治功之未集,鄙无用之空言,而务求其切于用者,诚得孝宣总覈之意。
而进说者不思,旁援曲取,毛举细故。
民力方匮,而言利不已;
令日繁,而变更益增;
委以经画,课其绩效,则蔑焉无称。
曾是以为实用乎?
魏徵劝行仁义,近于空言。
封德彝法律之说,若实可用。
太宗惟徵言是从,以成贞观之治,且曰:『惜不使德彝见之』。
然则孰为实用,孰为空言,惟陛下审思之」。
时禁中火,公言:「魏相之宣帝,多以异闻为言;
李沆之相真宗,每奏不美之事。
此忠臣爱君之至也。
人主尊居九重,生杀在我。
谄士日献佞说,而直臣难以尽言。
祥瑞之出,则润色以张大其事;
灾异之见,则掩覆而变易其占。
此二者,臣之所忧也。
陛下之畏天,可谓至矣。
不以崇高富贵为乐,而惟水旱盗贼是忧。
天之仁爱陛下,亦可谓至矣。
不以休祥为太平之应,而时出灾异,为儆戒之端。
罪己而兴,断非虚语,遇灾而惧,亶惟盛德。
臣愚欲望陛下深求其故,何如斯可谓应天之实,勤而行之,上答天心,下遂人欲。
今日之异,后日之福也」。
上嘉纳之。
修淳熙法,议者欲降太学释奠为中祀,与右学等。
曰:「乘舆临幸,于先圣则拜,武成惟肃揖,厥礼异矣,祀可均敌乎」?
遂得无变。
玉牒所检讨官,以进《仁宗皇帝玉牒》迁秩。
复因面对,申述《玉牒》中所登载圣语,愿持守勿渝。
又请念财赋之孔艰,罢土木之不急,敢言人所难言。
公之进用,参政龚公力也。
受知虽深,而谒见有时,无阿比之迹。
三岁不迁,安恬自若。
及龚公去国,出其门者皆罢,而公独不及。
力求去,添差通判台州
太史公以故相侍经幄,壮公此举,曰:「何其决哉」!
宗正丞范揆出领郡事,性刚急,喜怒过差,官吏震惕。
公俟其气定,徐以一二语解之,必翻然以改。
铜钱之禁,入海五里,尽没其赀。
有商冒法,而狱稍缓。
临海县弓兵郑庆诉守臣郡丞之正员于朝,提点刑狱赵某被旨覈之,密以叩公,曰:「禁所以严,为越海也。
今犹在城下,事理甚明,而辄诬之。
又名其守贰,阶级紊矣,而可纵乎」?
赵悟,具以实奏,遂论郑庆如法。
太常寺主簿,以先讳辞,改宗正寺主簿
奏对称:「人主之德与臣下不同,百行众善,一毫无歉,万几庶务,一事无阙,然后足以御四海而图治功。
故虽之圣,而曰『儆戒无真』,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此心未尝斯须忘天下,惟恐吾身有毫发之不及也。
臣不佞,窃希古人责难于君,耻君不及之意,欲望陛下仰稽往古,俯鉴近代,兼备其可为法者,而力去其所当戒者」。
又曰:「国家深长之计,不可速成,要当审订。
凡行之而终无益者,必尽省之。
可行而尚费岁月者明著于籍,次第而为之,不办不止,则事有端绪而治效可睹矣」。
太府寺丞
俄除太常博士,班寺丞下,上疑焉,丞相言:「议礼之地,最要得人,臣欲重其选尔」。
复以家讳请仍旧职,许之。
宗正丞,对延和殿,言:「天下之大患,每起于细微。
汉之党锢,始于南北二部之谣;
唐之朋党,始于二三士大夫不得志之徒。
事之初生,若不足虑,横流不止,害不可言。
今朝廷清明,岂复有此。
然端倪已见,不敢不言。
道者天下之所通行,学者士君子之所当务。
秦、汉而下,此道不明,论说相夸,去本逾远。
国家累圣传授,丕阐大原,名儒间出,究极微旨,然后语道者不涉于异端,为学者不至于无用。
恭惟陛下得执中之传,体克己之仁,严谨独之戒,笃正心诚意之学,躬行此道于上,而士大夫讳言于下。
凡端谨好修,谈论经理者,例指之为伪学。
小则讥笑,甚则疾之如仇,不谓圣世乃有此风。
《诗》曰:『君子实维,秉心无竞。
谁生厉阶,至今为梗』。
士大夫自相倾轧,为害最大。
惟人主能用中,然后可以消弭。
谓宜明诏中外,咸推无竞之心,勿徇偏曲之见,精白一意,以仰承人主之休德」。
奏毕,上曰:「卿惧其为党耶」?
公言:「陛下建中立极,躬行著见。
属者赵雄辞位,人皆意蜀士必相继去,而陛下方叙迁之,或召用焉」。
上曰:「唐世人主云:『去河北贼易,去朝廷朋党难』。
朕尝笑之,有何难事,特主听不聪尔」。
公顿首谢。
又言:「仁宗天章阁,命名臣条上当世急务;
太上逐权臣之党,更化善治。
皆在履位二十馀年之后,非始勤终怠者可比。
臣愿陛下益自警励,及此閒暇,亟为永图。
孟子之格言,明政刑之二柄」。
丁兖公忧。
服除,选知温州
视事之始,邑长咸至,谕之以经赋之外,秋毫不取。
申吏卒入乡之禁,豪民慢令,三不如约,始严追胥。
又不服,言于郡,逮治之。
宰所欲言,有不可形于公牍者,密缄以报,吏无得预。
郡计仰于酒课,吏请严禁,曰:「吾奉使典州,首在布宣德意,奈何以是为急?
姑置之」。
久而惩其已甚者,威刑罕用,课入增衍。
尤详于听讼,咸得其情。
已悔而终止者,听其息讼。
闺门幽昧事,则掩覆之。
或称辟廱司业之后,乞以限田免役,争者不服,而莫能难。
曰:「安有终于承直郎而为司业
是必尝以辟廱正兼摄尔。
官品既殊,限田随减可也」。
其人遂屈。
刘生诉小商负钱十万,官责之偿,负家忽以商溺死告,纷拿于庭。
既而得尸沙碛,遂以为真死矣。
公谓永嘉曰:「此事可疑者三:遗鞋于岸,而足贯屝屦,一也;
溪流激急,形骸已散,二也;
小人贪赏,知死者寡发,为假髻以实之,三也。
意其流尸乎。
彼方潜窜,而适与兹会,故益肆其欺尔。
不如姑资送之,若商实死,而密迹捕焉」。
尉如其策,果得之平阳道中,人以为神。
遂正其罪,而督逋如故。
又谓刘生:「彼蓝缕如是,何所从出?
勉使折券,出自汝意」。
于是释之,阖郡服其明恕。
公又虑乡落间疾苦不能上达,咨于士大夫之郊居者甚悉,故田里情状,若亲睹然。
乐清主簿唐煜有能名,叩以邑中利害,具言有方质者大为奸利。
公默不泄,久而得其实迹,并与其党号八虎辈黥窜之。
是邑之左原,民多蔬食,而盗贩者众。
牙侩有被重伤几死者,其党扬声报仇,将以上巳日举事。
老而黠者,至谓:「方腊之变,五月县令姓秦
今二事皆同,变且复起」。
邑人大恐。
而倡之者,主名不立。
令微伺得之,单车至其所,指旧习魔教,而今祀神不预,陈庆等数人,执以诣郡。
公编隶其为首者而逐其徒境外。
堂帖问故,公直陈本末,且援苏公洵之语:「有乱之形,无乱之实,是谓将乱,不可以有乱急,不可以无乱弛」。
丞相周益公然之,遂锢陈庆终身,而公名著矣。
光宗嗣位,赴行在奏事。
进言:「人主初政,当先立乎其大者,至大莫如恢复。
欲谋西北,先保东南,诚能加之圣心,自然畏天益谨,遵祖宗法益严,事亲益孝,求贤必广,用财必俭。
谗谄面谀之人自疏,嗜欲宴安之念自息。
边防以修,军政以肃,故虽甲兵未动,而恢复之计成矣」。
又曰:「国家用度日广,租税已重,又有茶盐榷酤之属,既专其利,则不得不立法以禁止之。
至于今日,网密甚矣。
欲望陛下轸念元元,以设禁为不得已,而犯法者非甚可罪,凡有创意增益者,寝而勿行。
或惩其尤,所以保护元气而寿天下之脉也」。
考功郎中,兼礼部,进对言:「无难之世,圣人畏之。
如人之一身,时有小疾,起居饮食,无不戒谨,固有尪羸而寿考者。
强壮之人,气血方盛,恣所欲为,疾偶未形,因谓之安,此固良医之所惧也。
今日之无事,乃陛下爱日之时。
无益于治道者,宜缓于施行;
而所当豫备者,旦旦而图之,以待可用之机,以保盈成之业」。
时民多流移,公又曰:「富弼赈济之政,在本朝为称首。
然考其时,青州,流民乃自河北而来,不以非吾土之人而不任其责,调护惠养,委曲周尽。
迨麦熟而归,又与以道路之费。
收其强壮,以备卒伍。
今日流民颠顿暴露,未知息肩之所。
臣愚欲望睿慈恻然兴念,诏监司帅守各以富弼之心为心,随宜措置,救于濒死,实国家之仁泽也」。
考功为今显曹,士大夫资历升转之属,靡不由之,吏缘为奸,小有不合,动成留滞。
曰:「昔人以简要清通为尚书郎之选,讵当尔耶」?
考覈精详,宿弊寝革,人得所欲焉。
潘显伯之狱,定法过轻,一时官吏俱责。
公因转对言:「宸断如此,足以惩奸矣。
顾恐自时厥后,惩创往事,议谳之际,未免刻深。
望速以玉音谕之」。
国子司业
先是居此官者,多以学校旧游为之。
司成许公识公之贤,语诸生之送别者曰:「楼公之进,虽不阶舍选,而修其职业,殆将过之」。
既而信然。
诸生有与其长交讼者,公以为礼义教化之地,不当遽以法令从事,姑迁延之。
度其两忿渐息,而后罚之有差。
凡所施为,采诸公议。
自纠录而下,必择其实堪表倡者,毫发无私,人人悦服。
会雷雪交作于仲春之月,应诏条陈阙政言:「疏远之臣,惟愿陛下之忧勤;
亲密之臣,惟愿陛下之逸乐。
忧勤则幽枉必达,下情得通,而膏泽及民矣;
逸乐则伺候颜色,干求恩泽,而私意得行矣。
陛下自雷雪之变,忧形玉色,宵旰兴叹,度数日间,干请必希。
以是推之,圣心忧勤,恩倖自远,诚能日谨一日,宸襟泰然,渊静鉴明,其视燕游之惑,岂不相千万哉」?
又曰:「今朝行不闻直声,而或以多言见黜,士气消沮,无敢论事,岂国家之福哉?
臣愿陛下开忠直之路,窒宣谕之门,遇灾而惧,不讳尽言,力行消弭之道」。
太常少卿,改太府少卿,亦以家讳故,兼玉牒检讨官
起居郎直前奏事:「进德可以养生,养生可以进德。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气,不可过盛,亦不可过弱,惟得其中。
则养生之要,心广体胖,神气舒畅,虽有阴阳之寇,岂能为吾害哉」。
权中书舍人,缴奏录黄,无所顾忌,戚里近习,望风畏缩。
时干请恩泽,有为给事中封还,而意未厌者,援次官故事,上问为谁,则以公对,上曰:「朕亦惮之,不如止也」。
刑部建言:「天下狱案多奏裁者,中书之务由此不清,请令实有疑者始奏」。
曰:「三宥制刑,古有明训。
宜详而略,伤圣世钦恤之仁」。
力论不可,乃止。
会庆节上寿,扈从班集,乘舆不出,公言:「陛下承付托之重,以天下养,犹未足以报天地之恩。
今百官趋班,恭俟鸣跸,而烛残日出,寂不闻声。
今日何日,而可若此?
愿深思大计,形于告谕,若曰属以事,不及称寿,今欲以某日诣重华宫,则群疑顿释而两宫交欢矣」。
《玉牒》、《会要》、《圣政》书成,涓日以进,而屡更之。
公言:「事有至大,而陛下以为至小;
朝夕之所当行,而视之如旷典。
此所以疑而惧,惧而忧。
进香一出而人心欢然,会庆一不出而人心遽骇,事可睹矣。
《圣政》之成,全载寿皇一朝之事,《玉牒》、《会要》足成淳熙末年之书,陛下所以奉承诒谋,铺张圣父之闳休者,惟有此尔。
礼仪咸备,俄又迟之,万众震惊,莫晓其故,殆非所以全圣孝也。
惟速定其日,无复再展,以慰天下之人」。
又奏:「累岁随班末,见陛下上寿重华,欢动慈极,又见嘉王日趋朝谒,恪勤不懈,圣心必喜。
窃料寿皇望陛下之来,亦犹此也」。
于是,天子感悟,越六日进书成礼,薄暮乃还。
侍御史林公大中弹奏大理少卿宋之瑞,不从,迁吏部侍郎,力辞,与郡。
公与给事中尤公袤奏言:「大中最蒙眷注,今因论一少卿而同日与郡,实伤国体。
公议皆愿还大中言职,或留之论思献纳之班。
若不可留,亦宜优礼以遣之,与被论者殊科,犹足以示四方也」。
寻诏之瑞与祠。
和州刘炜将漕淮西,以禁私铸钱,一路大扰而罢。
庙堂称其已然之效,有旨复与监司
公奏:「行一切之政,不生事者幸尔,尚可以为功乎?
此命一出,必大骇物论,且无以谢淮甸之民」。
丞相颇不悦,曰:「吾有去尔」。
罗公点时为兵部尚书,为丞相之,始悟而止。
公以母老思归,乞祠不允,人知其为刘炜也。
应公孟明从容语及之,曰:「士大夫临小利害,此心犹在兼顾间,盖途辙从此分尔。
窃鄙之,故不敢不勉」。
应公极叹重之,语人曰:「是公利害之间,其守正如此,真可敬也」。
内殿奏事,论:「狱者,天下之大命。
钦恤忠厚,未有如本朝列圣之臻其极者。
今士大夫论重囚,则曰:『汉祖约法三章,杀人者死』。
论赃罪,则曰:『我太祖立法,满三千者皆死』。
而不知高祖除去秦法,则杀人之外,凡死罪皆去之矣。
太祖制法虽严,比五代已甚轻。
其后累朝日趋于宽,故以太祖为重。
今朝廷清明,刑罚当罪。
然臣每疑州郡断狱,未必皆其本情。
请以奏案依断者,下提刑司更加详审,或有不当,责罚随之,益广陛下好生之德」。
郑汝谐吏部侍郎给事中黄公裳封还录黄,既累日,诏除兵部侍郎,以失职引咎。
汝谐请补外,不许。
公言:「小大之臣一闻给舍台谏语及姓名,不当辨说是非,即合奉身而退,所以存廉耻也。
虽蒙眷留,终夺其封駮之职。
汝谐心不自安,必将再辞,宜因而从之」。
未报,汝谐再有供职之命。
公言:「论事者罢,被论者留,自此给舍台谏不复可为矣」。
汝谐愤恚,即乞致仕。
公力求罢黜,居家俟命。
汝谐竟以修撰知池州
公又奏:「陛下奉两宫之养,应万务之繁,可谓至难矣。
然实非甚难者,一月四朝,如期尽礼,则事亲之道昭矣。
大昕视朝,兴居出入,皆有定时,则君临之道宜矣。
饮宴有节,则圣体日康;
赐予有度,则财用日积;
采公议以用人才,则众心服;
开言路以广聪明,则下情通;
引以廉耻,则臣下之节励;
严其律度,则侥倖之门塞;
水旱为灾而勤抚之,则盗贼消;
事变始萌而早辨之,则奸雄戢。
凡此十者,陛下为之,晓然无难。
其馀数端,英断之下,俄顷可毕。
而稽留不决,深为国家惜之」。
丞相以潜邸旧人黜而复召,援李绛故事,俟于郊者累月,枢臣卒而恤典未颁,蜀帅死而不除代,宫邸近亲相继不幸而丧礼未举,宦阉陈源起于罪籍而未斥去,公力赞圣主之决,故辞旨明切如此。
自往岁会庆节辍称寿礼,及是期年,公同从官先期奏请,至其日又仅用拜表之礼,宰执及从官皆求罢,卿监而下求免赴宴。
公积忧薰心得疾,几不可支。
既愈,请同班奏事,不许。
久之,始获进对,上许以必出,既而果出。
中书舍人实录同修撰,论:「宗庙社稷之重,系乎陛下之一身,陛下之一身,主乎陛下之一心。
侧闻陛下晨兴之后,未与事接而先澄心静虑,天德清明,夜气冲融,照临百官,是非瞭然,真社稷之福也。
欲望保持此心,退朝之暇,更以二时顷凝神储精,省阅章奏,付之大臣,择而行之,则尽善尽美,无可议者矣」。
寿皇疾状著闻,中外忧恐。
宰执请上诣重华宫侍疾,从官继之,皆未报。
上御后殿丞相率同列固请,侍从台谏俱入閤门,吏以故事止之,不可。
丞相开陈既毕,抗声索辇,上拂衣起,丞相引裾力谏,公等从之,苦言交进,上意犹未决。
宰执引咎出,公独乞对,力言:「陛下视朝,辅臣无一在列,何以示天下」?
上曰:「已令宣押矣」。
诸公由是复入。
直学士院,时有自列卿左史西掖者,公奏其人重玷台评,实污清选,断不可复用,且有「请避三舍」之语。
丞相上初欲用某人某人,皆以不可,对至三而后及此,虽深知不可重违上意也,卒寝前命。
上倦于勤,内禅诏书实出公手,辞婉而切,朝野传诵。
今天子始即位,内外制杂然俱下,公独当之,笔不停缀,而皆明白正大,得代体,初政有光焉。
寻进言:「自古人君临御之始,多能自强,锐意求治。
在位既久,君子日疏,小人日亲,逆耳之言不闻,而佞谀之辞日进,故偃然自安,而不知祸乱之作。
陛下任天下之重,承社稷之托,兢兢业业,当如今日。
及其小而图之,则不至于大;
自其近而防之,则不及于远」。
给事中
国朝太庙,旧为七世之室。
太祖祀僖、顺、翼、宣四祖,而虚其三。
嘉祐中,以亲未尽,犹虚祫享东向之位以待。
太祖故尚居穆之间,英宗祔庙,祧僖祖于夹室。
熙宁五年,复以僖祖为始祖,礼官争之不得。
绍兴间董弅赵涣又请正之
既行矣,谏大夫赵霈沮之而寝。
淳熙初涣之从子粹中吏部侍郎,悉条往时群臣所奏,孝宗,复下之礼官礼部侍郎戴几先沮之。
孝宗祔庙,当祧宣祖曾少卿三复请乘此时就祧僖祖,正太祖东向之位。
集议御史台,公具陈本末,自郑公侨以下议皆合。
为奏稿,其略曰:「太祖肇造区夏,功迈百王,庙号太祖,盖以尊无与二。
今郊祀已配天,宗祀已配上帝,而在庙独不得为始祖,祫享独不得正东向,可乎?
屈受命开基之君,列于穆之序,何以示后?
揆之礼经,僖祖亲尽当祧。
况今日九庙已备乎?
惟断自宸衷,蚤正钜典,以慰太祖在天之灵」。
寻以祧庙之主有所归,集议,又奏:「去古既远,礼制不能尽循。
唐张齐贤曰:『古之有天下者,事七世。
始封之君,谓之太祖
太祖之庙,百世不迁。
至祫祭,则毁庙之主,皆以昭穆合食于太祖商、周迁主皆出太祖后。
故合食之序,尊卑不差。
汉、魏、晋、隋、唐,太祖以上,皆不合于祫』。
臣等窃谓齐贤,可施于今日。
太祖之兴,上无所因,与汉祖同。
今日既伸东向之位,则僖祖之主,当再入于夹室。
然自熙宁以来,推尊既久,难以遽变。
唐有兴圣庙以祀凉武昭王,今当效之,别立僖祖以代夹室,顺祖翼祖宣祖之主,皆藏其中。
祫祭即庙而飨,于礼为称。
于是度太室之西,建四祖庙焉。
孟冬,雷震不已,公既草罪己诏,又条陈时政曰:「《云汉》之诗,宣王侧身修行,诚实溢于言语之外,桑林自祷,六事自责,恳切可风。
伊陟大戊曰:『妖不胜德』。
德者非他,至诚之谓也。
陛下肆颁明诏,责躬求言,修荒政,布德泽,亦可谓应天之实德矣。
然臣区区愚虑,犹恐有声音笑貌之为,有无人则辍之伪,要在益自修省,慄慄危惧,如前日雷轰于上之时,则是心精一矣」。
待制朱公熹以鸿儒硕学侍讲经帷,上尊礼之,俄有除职与郡之旨,公奏:「陛下容受直言,无愧仁皇。
之正直,陛下所知也。
若闵其耆老,当此祁寒,立讲不便,何如畀之内祠,仍令修史,少俟春和,复还讲筵,则君臣之义始终周尽矣」。
不报。
内侍伯益以宣劳转行遥郡,公奏:「此曹甚众,趋走服役,何劳之云?
此门一开,侥倖者多矣」。
上意不悦,丞相谓公:「缴奏诚是,顾八宝之至,尝宣力尔。
令下之初,上即俾宣谕,谓给舍欲其举职,当俟有劳而始叙之。
今果封还,始敢具述上意」。
曰:「官守所在,不容徇私,此君相美意也」。
始与侍读赵忠定公尝同考试南省,官舍又比邻,时时徒步还往,每谓人曰:「楼公当今人物也,直恐临事颇少刚决尔」。
及见其持论坚正,始叹曰:「吾于是大过所望矣」。
权吏部尚书,兼侍读
初,为馆伴使,知閤门事韩侂胄副之。
上之受禅也,侂胄预闻传命,遂尸其功,有弄权之渐。
吏部侍郎彭龟年因内引力攻之,且求去。
于是侂胄转一官,在京宫观,彭公除待制,与郡。
枢密公时西掖,公与之合辞论奏:「陛下始潜嘉邸,眷礼宾僚,一旦龙飞,延见访问,几无虚日。
天下不以为私,而诵陛下好贤念旧之美。
今惟龟年犹在从列,天资伉直,敢于论事,陛下之腹心也,其可去乎?
惟更加三思,留龟年经筵
不然,则命侂胄外祠,与龟年事体适称,犹庶几焉」。
彭公竟去。
公久列从班,负庙堂之望,侂胄闻其不助己也,怒,天官之除,虽阳迁之,而实抑之也。
时台谏诵言故相定鼎乘龙之梦,有褊心衔恨者,对云云,晓之曰:「尝梦李公召入禁中,取御炉金瓶授之曰:『朕之用卿,如此汤瓶』。
又梦立班殿下,见白龙升天。
未几,上以缞服御极,其梦兆止此尔。
而便谓之定鼎乘龙,可乎?
亲闻诸赵公,不可诬也」。
主人唯唯。
同僚有并坐者,退而曰:「代为公汗下」。
公自知直道难行,去志已决,于是请对,:「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然天不以高为贵,而以下济为光明。
君臣亦然,其分贵严,其情贵通。
唐末五季之际,去古远矣,而宰辅进见,命坐赐茶,犹有坐而论道之意。
艺祖收揽权纲,可畏可仰,然与赵普图画大计,或夜半而躬至其家,其相与何如也。
陛下临朝渊默,巍如上帝;
臣下奔走拜伏,罔敢不恭。
人主之尊,不患不至矣。
欲望明泰否之道而通君臣之情,陛下体天之下济,群臣以卑而上行,欢欣交通,而后天下可为也」。
先是,谏臣假尊君之说,排逐贤相,榛塞正途,上下之情日益隔绝,故公及之。
对毕,求去坚确,除显谟阁直学士、知婺州
朝辞,又奏:「陛下日宴坐朝,躬亲听断,不为不勤矣。
然犹虑仅能趋办目前,未必及于幽远,治道多端,未可谓止于斯也。
陛下试于清燕之时,披舆地图,监司帅臣郡守将帅,人之才不才,政之治不治,察其事实而赏罚随之,此我孝宗圣训所谓『朕日于天下游行一匝』者,惟陛下取以为法」。
始公自永嘉趋召,至是九年,暂还里中,展省先墓。
遇太夫人得疾,公亦雅志閒退,三奏乞祠,提举太平兴国宫
申命牧婺,以缴奏寝。
御史又攻之,夺其职。
久之,乃复差知宁国府
是日,丁太夫人忧。
坐亲党累,再夺职。
又逾年,始复。
遂告老,至于再,许之,除龙图阁直学士,食兴国之禄。
前后凡七任,书问未尝一入都门。
权臣于天下善类中,怨公最深。
尝语人曰:「彭侍郎非有雅故,见攻虽急,不敢深怨。
楼公尝与共事,一旦鄙我,实不能堪」。
群奸窥知其意,协力排拫,怨毒滋甚,久而后稍悔悟。
旧于都亭驿中,以所藏苏黄门答其伯祖忠彦辞嘉彦尚主诏草,求公跋语,公作诗曰:「今日犹存卯君笔,向来谁造粉昆书」。
又为言其所以然。
一日以示从班曰:「楼公本厚,意若拳拳」。
有寄声使通问者,公不为动。
盗权益甚,晦迹愈深。
亲故间以利害怵公,请效持书之役,公指席间曰:「宁死于此,此志不可移也」。
时廉耻道丧,阿尊事贵者,无日不数于权奸之门,甚者召自外来,未及对而先谒之。
公谓曰:「绍兴间,从臣有初入都门者,秦丞相使人讽之来见,答曰:『岂有人臣未见天子而先谒宰相者乎』?
当时士大夫犹能守正,不为权贵屈。
今此风衰矣」!
太息久之。
公之官永嘉也,闻寺正薛公季宣深于兵略,屡请问焉,乃知兵者古人之常,若乐舞行缀之类,皆兵法也。
儒不知兵,无以应猝,惟讲之有素,则缓急可用。
然自随仲舅尚书汪公大猷使燕,见所历险要之地,皆为金据,知深入之难。
故初被召,虽尝进恢复之说,及闻权臣妄开边隙,则蹙额曰:「南渡今八十年,州县积贮,惟有虚名,阃外禦敌,委之债帅,而欲疲民以逞,深恐非徒无益」。
至逆曦之变,则又曰:「三世为将,道家所忌。
负恩狂僭,必无与者」。
既而皆如其
公之识虑,可谓明且远矣。
閒适既久,德望尊。
天子更新大化,招延旧德,起公于既老,除翰林学士,固辞,不许。
进对,首言:「天道好生恶杀,本朝以不杀为家法,而金嗜杀犹故,其将孰佑乎!
拥兵南来,不能大入,皆由不嗜杀人,积累忠厚,天实相之也」。
次陈:「十馀年来,无复公道,纪纲隳废,贿赂公行。
仕者朘削民财以奉权臣,则美官可翘足而待;
兵官尅剥士卒以媚权臣,则将帅可计日而取。
民力竭,军政大坏。
今籍其家资,数累钜万,皆出于鞭箠膏血之馀。
陛下纵未能捐以与民,亦救其倒垂之急,会计凡目,以补经费,少纾州县之督趣,则吾民受赐矣」。
上倾听之,迁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兼侍读
顷之,兼修国史实录院修撰。
时和好未定,公数预集议,屡关隘最不可失。
奉使王楠再行,蜀帅收复关外四州,敌情寖屈,于是就和。
金尝指公及林正惠公姓名问为谁?
答云:「旧为从臣,自侂胄擅朝,两人绝不交通,故更化之始,皆召归尔」。
金惊叹良久。
嘉定元年贡举,既奏名,摭对策中有于时者为一编以进。
赵丞相之子崇宪奏雪其父冤,朝廷令两省史官看详。
公与今吏部尚书汪公逵:「绍熙之末宰执惟乞建储。
孝宗升遐,留正引疾而去,人情汹汹。
汝愚始决大计,翼戴圣明,正位宸极,天地宗庙实临之。
横遭谗诬,卒以贬死。
十馀年间,是非贸乱,赏罚倒置。
权臣既诛,汝愚诸子始敢有请。
今当亟与辩明,立碑赐额等事,次第而举。
检会章奏,诬以叛逆者,泯绝其迹。
赵师召乞斩汝愚之罪,重蔡琏漏泄几事之责,毁龚颐正所著《续稽古录》板,皆所以昭雪故相之辜也」。
从之。
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太子宾客
公耆德宿望,二三大臣待之加敬,倚以为助。
公亦输写肝膈,无纤芥嫌疑之迹。
庙堂之上,以是协和,股肱明主,羽翼储贰,两宫无间
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
公之伯父故扬州太守璹为于潜时,图耕织之劳,因事为诗,尝以进御。
公重绘二图,仍书旧诗,而跋其后,献之东宫,请时时省阅,知民事之艰难。
太子敛衽听受,且致谢焉。
公宿昔诵顾恺之曰:「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惟应恭己守道,信天任运。
而闇者不达,妄意侥倖,徒伤雅道,无关得丧」。
每以此语为持循之要,掖垣琐闼,风节凛然,所养者固矣。
洎为执政,不忘斯,终身途辙,有一无二,遵乎正道而已。
行险诡遇,而他岐是适,公所不为也。
曰:「古人所谓三公三孤者,取其至公无私,故谓之公,孤立无党,故谓之孤。
既名其官,可无其实哉」?
日思东归,屡有陈控,上曰:「卿忠直,正赖辅佐」。
又曰:「忠实老成,东宫亦固留之」。
或问公何去之果,曰:「昔人所以不安其位者,有数端焉:人主之眷已衰,同列之隙已成,在下者轧己,不乐者见攻,遂不得已而去。
今皆无之,顾老躯不堪勉强尔」。
南郊侍祠,驰驱得疾,予告者三,求去不已。
资政殿学士、知太平州,辞。
大学士提举万寿观,居从其便,赐以器币香茗,东宫再有颁。
丞相及两执政送之江亭,握手欷歔,殆不忍别。
既还乡,乞休致愈力,转两官致仕,命下而公薨,实嘉定六年四月己丑
享年七十有七,积阶至金紫光禄大夫,爵至奉化郡食邑至五千二百户,真食千二百户。
遗奏闻,天子震悼,赠少师,辍视朝一日,赙白金五百两,帛五百疋,官其后如格。
越数月,东宫读《唐鉴》终篇,第赏官属,念公旧僚,赐银若绢皆再百焉。
娶王氏,工部尚书俣之孙女,德性宽平,晓习书史,有中原故家之风,封太原郡夫人
子男四人:淳,承议郎、行籍田令
濛,幼亡;
潚,奉议郎、新通判临安府;
治,承奉郎、监西京中岳庙
女二人,长适迪功郎、监中岳庙王棐,次适从政郎郑圭,皆以公大礼恩封孺人
孙男七人:杓,从政郎
杞,承务郎
栝,登仕郎
枎、机、栘、㭁。
孙女一人,曾孙男一人。
十月,有旨以杓为添差沿海制置司准备差遣,俾护公葬。
七年二月辛酉,诸孤奉公之柩,葬于鄞县通远乡四明山报忠福善寺左马鞍袅之
公资禀高明,风仪峻整,颀然如长松巨柏立乎群木之表。
接对宾客,语音琅琅,听者忘倦。
而事亲笃孝,下气怡声,承颜顺志,躬执鄙事,有所教饬,一言一句,服膺不忘。
倅台之日,兖公以议幕沿檄,公以行县,会于天台,奉二老山行,览观奇趣,舂容累日。
雁荡山秀绝闻天下,之官永嘉,侍太夫人游焉。
又修行春赏故事,安舆所至,旌纛前列,从其后。
太夫人年登耋耄,奉承惟谨。
宛陵之命,或谓公姑受诸,曰:「亲老矣,跬步不敢离,虽展墓不越三宿。
礼,九十者其家不从政远役乎」?
色养无违,慈颜悦豫,至年九十五乃终。
公忠孝感神,有相之者矣。
家素清贫,重以建炎之祸,先庐故物,一簪不留。
兖公依外舅少师汪公以居,辛苦植立,不坠先绪。
宦游既久,生理尚窄,朴素如寒士,诸子无复豪习。
从师里校,至无盖以障雨,敝衣粝食,仅免寒饥,以此自磨厉,日充日长,器业宏伟,为时名臣。
仲兄大理丞锡出守严陵,迎二亲就养,数月而兖公薨,护丧以归。
十月三旬而寺丞卒,适岁大祲,阖门百口,外而襄奉,内而伏腊;
多方经营,仅无阙事。
明年毕寺丞之葬,弟有孤女,悉力嫁之,皆身任其责,斯已艰矣。
后虽通显,自奉甚薄,食饭不过适口,服用仅足而止。
奉祠家居,日虞不给,夫人撙节用度,纤微必计,始有馀米,罢祠之后,赖以相续。
及再得祠,而米适尽矣。
平生静专,琐琐尘务,不经于心,惟酷嗜书,潜心经学,旁贯史传,以及诸子百家之书,前言往行,博采兼取,森如武库。
曾侍郎逮尝问「雨必以夜」所出,曰:「此《盐铁论》中语」。
曾喜,报其兄大理卿逢曰:「吾兄弟往来于怀者,今豁然矣」。
崔府君食甚盛,而逸名氏,多以为汉之子玉,或曰:「此魏之伯深尔」。
及公奉诏作《显应观碑》,推寻其实,始知其为唐之贤令。
山经地志,星纬律历之学,皆欲得其门户。
研精字书,偏旁点画,纤悉无差,世所承用而于义未安者,亦必辩正之
谓:「字者,朋友所以表其德,不当自
侄者,对姑立称,不当以为兄弟之子。
甲子所以系日,非纪年也,不若直书其年。
正寝为今听事,非寝室也,不当于此书卒」。
及其他精审皆如是。
属辞叙事,以意为主,不事雕镌,自然工致。
旧有诗声,晚造平淡,而中有山高水深之趣。
以铭墓为请者,与之不靳,英辞妙语,散落人间,殆如唐人所谓碑版照四裔者。
而属稿之初,后生小子辄指其瑕,欣然改定,曾不自知其名位之崇,德齿之尊也。
惧儒学之不续,勉励诸子,俾世其家,频举太傅自教儿之语。
正议先生太师相继登第,太师之子宗博及楚公复继之,鄂州使君锷、临安教授鈜皆公之从兄也,为同年进士,而公及从弟镛,从子汶、淮,后先相望,皆预是选,一门决科之盛至如此。
淳三预荐书,与二弟俱嗜学。
杓亦偕漕计,骎骎乎跻登显要矣。
然公所谓世其家者,讵止于此?
榜书斋以「攻愧」,曰:「人患不知其过,知之而不能改,是无勇也」。
自号为攻愧主人,小有过差,不敢自恕,期至于无愧之攻。
铭诸座右曰:「逆境进德,顺境误人」。
其子随牒州县,以诗送之,于淳则曰:「知行勤所职,通塞听何如」。
于潚则曰:「不应频来往,恃有檄沿」。
皆所以勉其进修也。
杜正献公范忠宣公之为人。
丰清敏公,乡之先达也,赋《荷花》诗,有「人心正畏暑,水面独摇风」之句。
蔡元长见之,曰:「此人岂肯受我笼络」。
公心敬之,以为标的,能言其贤德甚详。
淳熙中,有以刚直自名,致位显荣者,密察其,规切上躬,一语不及,公无取焉。
观其所称慕及其所不与者,足以知其心矣。
荐士于朝,必以公议所与。
将作监杨公简、故知濠州刘仲光度支郎官郑肇之宗正丞李兼之流,世皆贤之。
下至于片言可录,小善书者,亦称道不置
仁于宗族,同气加厚,欢焉无间,三弟一兄子,皆奏以官。
吏部侍郎莫公叔光、中书舍人陈公傅良,与公所屯田郑公,皆潜藩旧学也。
莫、郑二公,不得亲见龙飞之盛。
陈公虽幸见之,一斥而竟不复。
公前后力为上言之,莫公遂被追荣之恩,陈、郑二子亦拜君命。
公于师资甚笃,故所以劝导明主者,亦出于此。
李先生,公童幼时所受业尔,人所易忘,念其子仁,常赈恤之终身。
韦布场屋之交,穷达不侔,宾接如旧,剧谈乐饮,客至未尝托故,曰:「彼或有求,从违在我,乌得不见」?
告急者与书,庶或周之,虽馈之薄,不疑轻己,以故人亦不厌。
乳母赵氏,去而不知所在,博访得之,年垂七十矣,携以之官,率其妇子敬待以礼,其笃厚类如此。
公生长外氏,外祖少师越国王夫人抚之教之,与诸孙等,公事之如大父母,诸舅如诸父。
尚书舅长于政事,公屡请问以居官治民之要,启告甚悉,且曰:「子以辞华知名,若外庸奏最,斯通才矣」。
后闻其为政纪,甚喜。
及列于朝,数进谠言,又喜。
尚书谪居康庐,或劝之贻书近习,求为己援,卒不屈,公亦不降志于权奸,舅甥风操若是相类耶!
公以辞学士奉祠,而尚书及从母之子中书舍人陈公居仁亦然,乡人遂有一舅二甥三学士之语,莫不荣之。
四明他山源泉注于城中,汇而为湖,旧有十洲三岛之胜,最南一洲,密迩故庐。
楚公之守乡郡也,筑锦照堂、怀绶轩,刻祐御制其上,中燬于兵,旧观芜没。
隆兴初,郡复新之,更名竹州,久而寖坏。
于是上从其请,以私钱自葺之,求奎画「锦照」及东宫书「怀绶」以为赐,煌煌乎有光于初矣。
藏书既富,欲别贮之,营度累岁,执政次年东楼始成,有登临之快,丛古今群书其上,而累奇石于前,崭然有二十四峰之状。
又取楚公登封时所藏《嵩岳图》石刻,列屏其下,仍以「仰」旧名名之。
雅好琴奕,达其妙趣,得閒之后,方将携以自随,往来于锦照、东楼之间,极燕衎之适,以遂其初志,而病尼之矣。
归舟中,观书不辍。
弟镛以词来贺,援笔赓之,雅丽如平日。
又赋《鉴湖》二诗。
其始归也,卧于别榻,旬余而更得其正而终焉,怡然不乱。
遗稿皆藏于家,方将编次成集。
葬有期,诸孤以当世知公莫详于,属状其行。
诚鄙陋,然我高祖父光禄公实师事正议先生,源流相续,以至于今。
公又不以众人遇我,嘉泰开禧间,从公于寂寞之滨,数以「于命义,保全名节」之语勉我,斯意厚矣。
一日,语及「吾道一以贯之」,叩其旨,见告以会归于一之说,曰:「此乃吾以一道贯之,非吾道一以贯之也。
夫道未尝不贯」。
公闻之矍然,已而称善再三,契合如此,何敢忘诸。
庸敬述其梗槩,上之太史氏,以备采择。
辞虽不工,庶几乎古良史不虚美之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