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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叶帅荐举启1145年1月 南宋 · 黄公度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七、《莆阳知稼翁文集》卷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泉州市
从事南州,已逭旷官之责;
剡章北阙,重勤推毂之私。
誉实过情,喜不逾愧。
窃惟上臣报国,莫先以人;
志士杀身,每为知己。
惟授受尽由于公议,则选抡多获于真才。
仰无负于所期,俯不愆其素守。
自时厥后,兹风莫存。
在上者既无意于作成,在下者乃枉己而求售。
故寒陋不以衒鬻为耻,而王公常以简贵自高。
每怀自献之羞,未有不求而获。
竞趋势利,鬨如市道之相求;
钩致声名,用之公家而无补。
傥非凛高义,操此至公,则何以坐还千古醇厚之风,顿格一时习俗之弊?
力推后进,靡俟先容。
伏念某天与冥顽,人谁比数。
徒守菑畬之训,恐隳弓冶之传。
岂意凉能,偶尘高第。
名重而于实难副,论高而与世多违。
俛仰一官,侵寻七稔。
心期事业,初妄意于古人;
力尽米盐,几失身于俗吏。
尚幸私心所怀者梗槩,平生自信者行藏。
不肯妄求,不为苟合,不借名卿之势援,不资谈士之游扬。
敢图不肖之名,误达长者之听。
匪由介绍,自获眷怜。
始至门阑,一瞻履幕,尊俎接恩勤之宴,齿牙蒙特达之知。
辱以褒辞,转之上听。
前辈盛德之事,公允蹈之;
在至愚极陋之姿,望不及此。
兹盖某官以忠致主,以道觉民,以文章作世程,以人物为己任。
知中才之不常有,必磨砻诱掖而使之成;
念小善之不遗,故提携汲引而与之进。
遂令谫薄,亦预品题。
某敢不恪守初心,誓坚晚节。
虽未能图国士之报,庶不终为小人之归。
羡馀 南宋 · 李椿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九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一
尝读《易》之《谦》象曰:「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
《节》之彖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
盖《谦》居《大有》之后,如山居地中,谦之至也。
圣人以有馀补不足为训,谦虽美德而不可过也,故《杂卦》戒之以轻。
《节》居《涣》散之后,如水在泽上,所以节止之也。
圣人虑后世不节也,故于六三著「谁咎」之戒,又虑后世节之过也,故于上六著「苦节」之训,又丁宁于彖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
圣人之意,惟恐不得其中也。
窃见监司郡守有以羡馀为献助者,果有馀而合乎「裒多益寡」之义耶?
果有制度「不伤财、不害民」耶?
愚素贫贱流落,颇知闾阎之甘苦;
久在州县,备见州县之窘乏。
窃料今献羡馀者,但见大农之不足,竭力以奉上则有之,未必合圣人之中道,况未足以济国计百分之一。
愚又虑其献者被褒,则希进者喜于聚敛,畏罪者勉为诛求,斯民有不堪其害者矣。
共惟主上执谦德之柄,居甘节之中,宵旰求治,轸念斯民,听献羡馀决非主上及朝廷之意,是必有司之未察也。
亘古以来有天下者,地广无过于唐,唐之言财计者无过于刘晏之能今犹称之,其长于财计可知。
而考其所入,较之于今,今所入远过于晏之时数倍,国家理财之术不为不尽。
能使天下无甚贵甚贱之物,兼并之家不能肆其欲,百姓富实,今所未及耳。
欲望朝廷明告献羡馀者,所献之钱非横敛别科乎?
非减剋移用乎?
后可以继乎?
监司献则并访之于州,州献则并访之于县,具奏其来历,庶几朝廷不为人欺罔,生民不被其诛剥。
仍诏有司会计天下实有所入之财,量入为出,去冗食,崇节俭,重谷帛,轻宝货,不在增聚敛之术,大农无不足之患矣。
御试策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六、《梅溪先生廷试策》卷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七六、《宋史》卷三八七《王十朋传》、《南宋书》卷三三、《南宋文范》卷二八
问:盖闻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
仰惟祖宗以来,立经陈纪,百度著明,细大毕举,皆列圣相授之模,为万世不刊之典。
朕缵绍丕图,恪守洪业,凡一号令,一施为,靡不稽诸故实,惟祖宗成法是宪是若。
然画一之禁、赏刑之具犹昔也,而奸弊未尽革;
赋歛之制、经常之度犹昔也,而财用未甚裕,取士之科、作成之法犹昔也,而人才尚未盛;
黜陟之典、训迪之方犹昔也,而官师或未励。
其咎安在,岂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邪,抑推而行之者非其人耶?
朕欲参稽典册之训,讲明推行之要,俾祖宗之治复见于今,其必有道。
子大夫学古入官,明于治道,蕴畜以待问久矣。
详著于篇,朕将亲览。
臣对:臣闻有家法,有天下法,人臣以家法为一家之法,人君以家法为天下之法。
人君之与人臣,虽名分不同,而法有小大之异,至于能世守其法者,则皆曰权而已。
人臣能执一家之权,守一家之法,以示其子孙,则必世为名家;
人君能执天下之权,守其家法以为天下法,贻厥子孙而施诸罔极,则必世为有道之国。
盖法者治家、治天下之大具,而权者又持法之要术也。
今陛下亲屈至尊,廷集多士,访治道于清问之中,首以监于先王成宪、恪守祖宗之法为言,是则陛下欲守家法以为天下法者,固已得之矣。
臣获以一介草茅,与子大夫之列,仰承圣诏,其敢不展尽底蕴,茂明大对,以为陛下遵祖宗、守成法之献邪?
臣之所欲言者无他焉,亦曰揽权而已。
尝谓君者天也,天之所以为天者,以其聪明刚健,司庆赏刑威之权而不昧也。
君之所以为君者,以其能宪天聪明,体天刚健,司庆赏刑威之权而不下移也。
天执天之权而为天,君执君之权而为君,故天与君同称大于域中,而君之名号必以天配。
以天道而王天下也,则谓之天王
天德而子兆民也,则谓之天子;
居九五正中之位,则谓之天位;
享万寿无疆之禄,则谓之天禄;
五服五章者谓之天命,五刑五用者谓之天讨,就之如日者谓之天表,畏之如神者谓之天威。
居曰天阙,器曰天仗,法曰天宪,诏曰天语。
天之大不可以有加,君之大亦不可以有加者,以其咸能司域中之权而已矣。
恭惟陛下蕴聪明之德,体刚健之资,躬亲听断,动法祖宗。
一诏令之下而万民莫不鼓舞者,如天之雷风;
一德泽之布而万民莫不涵泳者,如天之雨露。
开众正之路,杜群枉之门,而万民莫不悦服者,如天之清明
为政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而万民莫不拭目以观者,如天之运行而不息。
巍巍乎,荡荡乎,固不可以有加矣。
而臣犹以法天揽权为言者,盖陛下之德虽不可以有加,而臣子之心每以有加亡已而望陛下,此臣所以昧死尽言而不知讳也。
臣伏读圣策,首以「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为言,次及于祖宗立经陈纪,列圣相授之道,又次以今日奉行而不能无四者之弊为问。
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守成宪,遵祖宗,欲革今日之弊也。
臣切谓陛下能揽福威之权,率自己出,则成宪有不难守,祖宗有不难法,时弊有不难革,天下有不难治,凡所以策臣者,皆不足为陛下忧矣。
不然,陛下虽勤勤问之,臣虽譊譊诵之,无益也。
臣观自古善言治之人,未尝不以揽权为先;
自古善致治之君,亦未尝不以揽权为先。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者,箕子武王之言也。
「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至于无道,则自诸侯大夫出」者,孔子垂戒后世之言也。
谓「庆赏刑威曰君,君能制命为义」者,左氏记时人之言也。
谓「堂陛不可以相陵,首足不可以相反」者,贾谊告文帝之言也。
此臣所谓善言治之人未尝不以揽权为先也。
三皇官天下者,揽福威之权以官之也;
五帝家天下者,揽福威之权以家之也;
王计安天下而历年长且久者,揽福威之权以安之也。
汉宣帝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中兴之业者,无他焉,以其能革霍光专政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观其总核名实,信赏必罚,斋居决事,听断惟精,而神爵五凤之治,号为吏称民安,功光祖宗、业垂后裔者,盖本乎此也。
光武亦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建中兴之功者,无他焉,以其能鉴西京不竞之祸,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观其总揽权纲,明慎政体,退功臣而进文吏,戢弓矢而散马牛,建武之政号为止戈之武,系隆我汉,同符高祖者,盖本乎此也。
唐明皇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开元之治者,以其能革前朝权戚干政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初,明皇锐于求治,姚崇设十事以要说之,其大概则劝其揽权也。
帝自谓能行,由是励精为治,责成于下而权归于上矣。
宪宗亦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元和之治者,以其能惩前日沾沾小人窃柄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初,宪宗锐于致治,杜黄裳惧不得其要,劝其操执纲领要得其大者,帝嘉纳之,由是励精为治,纪律设张,赫然号中兴矣。
此臣所谓自古善致治之君,未尝不以揽权为先也。
陛下惩前日权臣专政之久,收还福威之柄,运独化于陶钧,裁万机于独断,天下翕然称陛下为英主,凛凛乎汉宣帝光武唐明皇宪宗之上矣。
而臣尤劝陛下揽权者,非欲陛下衡石程书,如秦皇帝,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陛下传餐听政,如隋文帝,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其强明自任,亲治细事,不任宰相,如唐德宗,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其精于吏事,以察为明,无复仁恩,如唐宣宗,而谓之揽权也。
盖欲陛下惩其所既往,戒其所未然,操持把握,不可一日而少纵之,使福威之柄一出于上,不至于下移而已。
臣切谓陛下欲守祖宗之法,莫若躬揽福威之权,欲揽福威之权,又莫若行陛下平日之所学。
五经泛言治道,而《春秋》者人主揽权之书也。
陛下圣学高明,缉熙不倦,万机之暇,笃好此书,固尝亲洒宸翰以书经传,刊之琬琰,以诏学者矣。
迩者,又命儒学近臣于经筵讲读之,是则夫子二百四十二年行事之书,固已默得于圣心之妙。
至于其间可谓揽权之法者,臣请为陛下诵之。
《春秋》书曰「天王」者,所以为人君法天揽权之法;
有书「王」不书「天」者,所以为人君不能法天揽权之戒。
书朝、书会者,欲朝会之权必出于天子也;
书侵、书伐者,欲征伐之权必出于天子也,书僣礼乱乐者,欲其收礼乐之权也;
书僣赏滥罚者,欲其收赏罚之权也。
权在诸侯,则讥之,如践土之盟之类是也;
权在大夫则刺之,如鸡泽之盟之类是也。
先王人而后诸侯者,欲权在王人也;
内中国而外夷狄者,欲权在中国也。
书「盗」一字者,所以戒小人之窃权也;
书「阍」一字者,所以防刑人之弄权也。
一字之褒重于华衮者,皆所以劝人君揽权以作福;
凡一字之贬重于斧钺者,皆所以劝人君揽权以作威。
臣愿陛下尊圣人之经,行圣人之言,以是正天下之名分,以是定天下之邪正,以是成天下之事业,则何患乎不能监先王之宪、遵祖宗之法、革今日之弊邪?
臣伏读圣策曰:「仰惟祖宗以来,立经陈纪,百度著明,细大毕举,皆列圣相授之模,为万世不刊之典。
朕缵绍丕图,恪守洪业,凡一号令,一施为,靡不稽诸故实,惟祖宗成法是宪是若」。
臣有以见陛下谦恭仰畏,不以聪明自居,必欲行祖宗之法,以致中兴之治也。
臣以谓陛下欲法祖宗以致治,又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臣谨按《春秋》有变古则讥之之书,有存古则幸之之书,有复古则善之之书。
经书「初献六羽」者,讥隐公不能守祖宗之法而轻变先王之乐也;
书「初税亩」者,讥宣公不能守祖宗之法而轻变成周之彻也。
此所谓变古则讥之者也。
书「犹三望」者,讥僖公不郊而幸其犹三望;
书「犹朝于庙」者,讥文公不告朔而幸其犹朝于庙。
此所谓存古则幸之者也。
襄公十一年,书「作三军」者,讥其变古也;
昭公五年,书「舍中军」者,善其复古也。
此所谓复古则善之者也。
《书》曰:「无作聪明乱旧章」。
《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
汉惠帝曹参,守萧何之法,而海内晏然。
武帝张汤,取高皇帝之法纷更之,而盗贼半天下。
守祖宗之法者其治如此,变祖宗之法者其乱如彼,为人主者其可自坏其家法耶?
太祖太宗肇造我宋之家法者也,真宗仁宗至于列圣,守我宋之家法者也。
先正大臣若范质赵普之徒,相与造我宋之家法者也,在真宗时,有若李沆王旦寇准,在仁宗时,有若王曾李迪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之徒,相与守我宋之家法者也。
侧闻庆历中仁宗出御书十三轴,凡三十五事,其一曰遵祖宗训
二曰奉真考业。
三曰祖宗艰难,不敢有坠。
四曰真宗爱民,孝思感噎。
故当时君圣臣良,持循法度,四十二年之间治效卓然者,盖本乎此。
又闻熙宁中,先正司马光经筵进讲,至萧何曹参事,谓不变法,得守成之道,且言祖宗之法不可变也。
异日吕惠卿进讲,立说以破之,谓法有一年一变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
五年一变者,巡守考制度是也;
三十年一变者,刑罚世轻世重是也。
随而折之曰:「布法象魏,布旧法也,非变也。
诸侯有变礼易乐者,王巡守则诛之,王不自变也。
刑,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平国用中典,是谓世轻世重,非变法也」。
观二臣之言,亦足以见其人之邪正矣。
陛下自即位以来,固未尝不遵守祖宗成法。
比年有出于一时申请,权宜而行者,致与成法或相牴牾。
迩者陛下面谕群臣,谓国家政事并宜遵守祖宗,今又发于清问,以求致治之效。
臣有以见陛下得持盈守成之道,真仁宗之用心矣。
然臣复以揽权为言者,盖《春秋》讥时王失揽权之道,故诸侯遂有变法之弊。
今陛下欲守祖宗之法,宜用《春秋》赏罚之权以御之可也。
大臣有清净如曹参者,宜命之持循;
忠正司马光者,宜俾之讨论;
变乱如张汤者,则诛之;
异议如吕惠卿者,则斥之。
如是则祖宗良法美意,可以垂万世而无弊矣,尚何患乎天下之不治哉!
臣伏读圣策曰:「画一之法,赏刑之具犹昔也,而奸弊未尽革」。
臣有以见陛下欲行祖宗之法,在乎明赏刑以革弊也。
臣切谓欲奸弊之尽革,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盖《春秋》之法,非孔子之法也,成周之法也,故杜预曰:「周公之志,仲尼从而明之」。
经有书赏者,如锡命威公、锡命文公、锡命成公之类,皆所以讥时王之滥赏,非周公之赏也。
有书刑者,如杀其大夫、放其大夫、杀其公子之类,皆所以讥时君之滥刑,非周公之刑也。
时王失周公赏刑之法,不能革当时之奸弊,故仲尼以笔削之权代之,善劝而淫惧焉。
我祖宗制赏刑之法,载在有司,画一之章,然可睹,创之者如萧,守之者如曹。
未尝有滥赏也,而赏必当乎功;
未尝有淫刑也,而刑必当乎罪。
历世行之,弊无不革者,盖以圣祖神宗能揽权于上,而群臣能奉行于下故也。
司马光自为谏官及为侍从,尝以人君致治之道三献之仁宗,又献之英宗,又献之神宗,而其二说则在乎信赏必罚也。
三宗既用其言,以致极治矣。
以清德雅望,执政元祐之初,躬行其言以革时弊,进退群臣邪正之甚者十数人,天下皆服其赏刑之当,一时之弊亦无不革者。
我三宗真盛德之君,而亦可谓救时贤相也。
今者陛下躬亲万机,一新时政,斥逐奸邪,登用耆旧,禁锢者释,告讦者诛,兹赏刑之至公而革弊之甚大者也。
圣策犹以奸弊未革为忧者,岂今日朝廷犹有僭赏滥罚如春秋时乎?
臣不敢不陈其大槩。
夫人主赏刑之大者,莫若进退天下之人才。
今陛下每进一人,必出于陛下素知其贤,亲自识擢可也。
不然,则出于大臣侍从公心荐举可也。
不然,则采于舆论而天下国人皆曰贤可也。
苟不出于三者,而一旦遽进之,则议者必曰:「某人之进也,出于某人阴为之地也」。
如是,则一人之滥进,有以损陛下作福之权矣。
陛下每退一人,必出于陛下灼知其罪,震怒而赐谴可也。
不然,则出于谏官御史公言论列可也。
不然,则得于佥言而天下国人皆曰有罪可也。
苟不出于三者,而一旦遽退之,则议者必曰:「某人之退也,出于某人阴有以中之也」。
如是一人之误退,有以损陛下作威之权矣。
舜举十六相,而天下说其赏之当;
去四凶人,而天下服其罚之公。
陛下苟能以祖宗制赏刑为法,以虞舜用赏刑为心,执《春秋》赏刑之权以御之,则何患乎奸弊之不革耶?
若夫有某劳进某秩以为赏,犯某事得某罪以为罚,此特有司之职耳,非人主福威之大者,臣不复为陛下言之也。
臣伏读圣策曰:「赋歛之制、经常之度犹昔也,而财用未甚裕」。
臣有以见陛下欲行祖宗之法,在乎裕财用以经邦也。
臣切谓欲财用之有裕,又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谨按《春秋》书「臧孙辰告籴于齐」者,讥庄公不节国用,一岁不熟而告急于外也;
书「初税亩」者,讥宣公不节国用,变成周什一之法至于履亩而税也。
书「作甲」者,讥成公不节国用,至于以而出甲也;
书「用田赋」者,讥哀公不节国用,至于用亩而出军赋也。
《春秋》书「告」者不宜告,书「初」者不宜初,书「作」者不宜作,书「用」者不宜用。
臣由是知《春秋》赋税之书,为人君节用裕财之训明矣。
孔子齐景公之问政,不曰「在生财」,而曰「在节财」;
有若对鲁哀公之问年饥,不告之以生财之术,而告之以「盍彻」。
臣又知裕国之术实在乎节用也。
侧闻太祖皇帝有言曰:「我以四海之富,宫殿悉以金银为饰,力亦办。
但念我为天下守财耳,岂可妄用?
古称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呜呼,大哉言乎!
真可为万世子孙保国之训也。
又闻仁宗圣性尤务俭约,器用止于漆素,衾褥止用黄絁。
嘉祐间临轩策士,出《富民之要在节俭》以为御题,时吕溱赋曰:「国用既节,民财乃丰」。
仁宗悦之,擢为第一。
仁宗取士命题之意,又真可为万世子孙保国之训也。
又闻熙宁初司马光王安石同对,论及救灾节用事,安石曰:「国用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也」。
曰:「善理财者不过头会箕歛以尽民财,民穷为盗,非国之福」。
安石曰:「不然。
善理财者,不加赋而上用足」。
曰:「天下安有此理?
天地所生财货万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
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
此乃桑弘羊汉武帝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武帝不明耳」。
司马光之名言,真可谓节用理财之法、聚歛毒民者之深戒也。
陛下自和戎以来,兵革不用二十年矣,是宜仓廪富实,贯朽粟陈,如、文、景时可也,而圣策乃以财用未裕为忧。
虽臣亦切疑之,岂国家用度之际,有所未节乎,奢侈之风有所未革乎,不急之务、无名之费尚繁乎?
今赋入不及祖宗全盛之日,而用度不减祖宗全盛之时。
三年郊祀之礼所不免者,而臣下赏赐之费有得而省也。
不得已之岁币所不免者,而使命往来之费得而省也。
百官之俸所不免者,而冗官得而省也。
六军之养所不免者,而冗兵得而省也。
臣所谓用度之际有所未节者如此之类,不止乎此也。
朝廷往尝屡有禁销金之令矣,而妇人以销金为衣服者,今犹自若也。
又尝有禁铺翠之令矣,而妇人以翠羽为首饰者,今犹自若也。
是岂法令之不可禁乎,岂宫中服浣濯之化,衣不曳地之风未形于外乎?
臣所谓奢侈之风有所未革者,盖在乎此也。
臣又闻之道路,谓远夷外国有以无益之奇玩,易我有用之资财者。
池台、苑囿、车骑、服御有未能无所增益者,中贵外戚、便嬖使令、倡优伶官之徒有未能无非时赏赐者,臣所谓不急之务、无名之费尚繁者,盖在乎此也。
汉文帝躬行节俭以化民,而海内至于富庶。
臣愿陛下揽权于上而革众弊,以文帝及我太祖仁宗恭俭为法,以《春秋》所书为戒,则何患乎财用之不裕乎?
若夫自同于聚歛之臣,献生财之术,则臣不敢也。
臣伏读圣策曰:「取士之科、作成之法犹昔也,而人才犹未盛」。
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得士,而欲人才之盛如祖宗时也。
臣切谓陛下欲人才之盛,宜揽育才取士之权。
臣谨按《春秋》书「作丘甲」,《谷梁》因论古者有四民,而以士民为首。
范宁释之曰:「士者,治道艺者也」。
又按经书「单伯送王姬」,《谷梁》曰:「单伯者,我之命大夫也」。
范宁释之曰:「古者诸侯贡士于夫子,大国三人,次国二人,小国一人」。
又按《公羊春秋》曰:「什一行而颂声作」。
何休因论及成周之时,井田校室之制、大学小学之法、养士取士之说为甚详。
又按经赦许止之罪,《谷梁》曰:子三月,「不免水火,母之罪也。
羁贯成童,不就师傅,父之罪也。
师傅学问无方,心志不通,己之罪也。
心志既通而名誉不彰,朋友之罪也。
名誉既彰而有司不举,有司之罪也。
有司举之而王者不用,王者之过也」。
《春秋》伤时王失育才取士之权,而默寓其意于笔削之际。
《公羊》、《谷梁》、范宁、何休之徒,从而发明之,亦可谓有功于风教矣。
我祖宗以来,取士于科举,是古者诸侯贡士之法也,养士于太学,是古者校庠序之法也。
又有制科以待非常之士,是有取于汉唐盛世之法也。
进士科或用诗赋,或用经义,虽更变不同,而未尝不得人也。
大学之士或出于舍选,或出于科举,虽作成不同,而亦未尝不得人也。
二百年间,名臣钜儒,建勋立业,背项相望,莫不由此涂出,可谓盛矣。
陛下往者虽在干戈日不暇给之中,而亦未尝废俎豆之事。
自偃兵以来,复兴太学以养诸生,其取士之科、作成之法,一遵祖宗之旧,恩甚渥也。
而圣策犹以人才未甚盛为忧者,臣辄献揽权之说焉。
今取士之科、作成之法虽曰犹昔,而人才非昔者,由福威之权下移于前日故也。
夫法之至公者莫如取士,名器之至重者莫如科第,往岁权臣子孙、门客省闱殿试,类皆窃巍科,而有司以国家名器为媚权臣之具,而欲得人乎?
朝廷比因外台之言,例行驳放,士论莫不称快。
臣愿陛下常揽福威之权以御之,严诏有司,谨取士之公法,而无蹈往年之覆辙可也。
至所谓作成者,盖欲作成其器,如鸢飞鱼跃,涵养其平日之刚方,而成就其异时之远大者耳,非取其能絺章绘句,以媒青紫也。
自权臣以身障天下之言路,而庠序之士养谀成风,科举之文不敢以一言及时务,欲士气之振乎?
臣闻嘉祐间仁宗以制科取士,时应诏者数人,眉山苏辙之言最为切直,考官以上无失德而妄言,欲黜之,独司马光慨然主其事。
仁宗曰:「朕以直言求士,其可以直言弃之邪」?
擢寘异等。
此陛下取士之家法也。
臣愿陛下以仁宗为法,以前日权臣之事为戒,命庠序去谤讪之规,科举革忌讳之禁,有司取忠谠之论。
将见贤良方正、茂才异等、直言极谏之士济济而出,如仁宗时矣,尚何患人才之不盛乎?
臣伏读圣策曰:「黜陟之典、训迪之方犹昔也,而官师或未励」。
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得人,而欲官师之励如祖宗时也。
臣切谓欲官师之励,宜揽黜陟贤否之权。
谨按《春秋》隐十一年书「滕侯」,至威二年别书「滕子」,范宁曰:「前称今称子者,盖时王所黜」。
隐二年书「子」,至威二年则书「纪侯」,范宁曰:「前称子今称侯者,盖时王所进」。
臣切谓《春秋》时王不能黜陟诸侯,是必夫子以赏罚之权因其贤否而黜陟之也。
又按经书,楚曰「荆」,《公羊》曰:「荆者
州名也。
州不若国,国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子」。
何休释之曰:「圣人因周有夺爵之法,故备七等之科以进退之」。
臣是以知《春秋》实夫子黜陟之公法也。
故为臣而知《春秋》者则必为忠臣,盖《春秋》以责忠臣之至,训迪天下之为人臣者也。
为子而知《春秋》者则必为孝子,盖《春秋》以责孝子之至,训迪天下之为人子者也。
我国家任官之法,上自公卿百执事,下至一郡一县之吏,无非以公道黜陟之,固无异虞舜三载考绩之法也。
有学以教之于未仕之前,有法以禁之于筮仕之后,无非以公道训迪之,固无异乎成周训迪厥官之方也。
故当时为官师者罔不勉励厥职。
坐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是宰相之励其职也;
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是谏官之励其职也;
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者,是御史之励其职也。
百官励其职于朝,守令励其职于郡县,是以祖宗之世,内外多任职之臣,故其致治之效远出汉唐之上。
今陛下任贤使能,以建中兴之治,黜陟之法、训迪之方无非遵祖宗之时,而圣策乃以官师未励为忧者,臣辄献揽权之说焉。
今黜陟之法、训迪之方虽曰犹昔,而治效非昔者,由福威之权下移于前日故也。
夫法之至公者莫大乎黜陟,而治乱之所系者莫重乎官师。
曩者内外用事之臣,多出乎权门之亲戚故旧朋党,文臣或非清流而滥居清要之职,武臣或无军功而滥居将帅之任,贿赂公行,其门如市,郡县之吏,其浊如泥,是皆官曹澄清时可堪一笑者。
至于一言忤意,虽无罪而亦斥,睚眦之怨,虽忠贤而必诛。
其一时黜陟皆出乎喜怒爱憎之私,无复有唐虞考绩、李唐四善二十七最之法,求欲其尽瘁励职,乎?
若夫所谓训迪者,盖将以忠义训迪之,使其忘身徇国而已,非欲训迪其巧进取、善造请以事权势也。
当权门炙手可热之时,搢绅相率为佞之不暇,孰有以忠义相训迪者乎?
至于今日而官师犹未励者,以其承积习之后,而馀弊未革故也。
陛下必欲官师咸励厥职,莫若大明黜陟于上,而以黜陟之次者付之宰相,又其次者付之吏部,又其次者付之监司可也。
庆历中仁宗夏竦等,用杜、、富以为执政,以欧阳脩、余靖王素蔡襄谏官,皆天下之望,鲁人石介作《圣德颂》以揄扬之。
此陛下黜陟之家法也。
臣愿陛下以仁宗为法,以前日权臣之事为戒,执福威之大柄以为黜陟之法,明忠孝之大节以为训迪之方。
如是,则尚何患乎官师之不励职如祖宗时乎?
臣伏读圣策,谓:「奸弊未尽革,财用未甚裕,人才尚未盛,官师或未励,其咎安在,岂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邪,抑推而行之者非其人邪?
朕欲参稽典策之训,讲明推行之要,俾祖宗致治之效复见于今,其必有道」。
臣仰见陛下愿治之切,思慕祖宗之深,欲聿追其盛德大业者,可谓勤且至矣。
然臣已陈揽权之说于前,且以《春秋》,为献。
抑尝闻先儒曾参有言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大矣」。
《春秋》之学,陛下既已深得之,复能尊其所闻,行其所知,揽福威之权以守祖宗之家法,则赏刑当而天下悦矣,奸弊不患乎不革;
节俭行而天下化矣,财用不患乎不裕;
取士公而贤能出矣,人才不患乎不盛;
黜陟明而邪正分矣,官师不患乎不励。
祖宗致治之效,又何患乎不复见于今邪?
若夫所谓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者。
臣按先儒释《春秋》有变周之文、从周之质之说,又有商变、周变商、春秋变周之说。
臣以谓《春秋》未尝变周也,特因时而救弊耳。
又尝闻董仲舒之言曰:「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有眊而不行。
救其偏者,所以补其弊而已矣」。
我祖宗之法譬犹大厦,弊则修之,不可更造。
苟不知遵守而轻务改更,臣恐风雨之不芘也,损益之宜有不可已者。
臣愿以仲舒补弊之说为献,乎?
若夫所谓「推而行之,有非其人」者,臣按《春秋》书「乃」一字,如「公子遂如齐,至黄乃复」之类,《谷梁》释之曰:「乃者,亡乎人之辞也」。
盖言任用不得其人耳。
又尝闻荀卿之言曰:「有治人无治法」。
商周之法非不善也,苟得其人,监于成宪常如傅说之言,遵先王之法常如孟子之言,率由旧章如诗人之言,则夏商周虽至今存可也。
汉唐之法亦非不善也,苟得其人曹参之守法,宋景之守文,魏相李绛之奉行故事,则汉唐虽至今存可也。
祖宗之法非不甚善也,苟得其人司马光之徒持守成之论,则垂之万世与天地并久可也。
陛下既知前日推而行之非其人矣,则今日又不可不慎择焉。
臣愿以荀卿有治人之言为献,乎?
若夫参稽典策之训,则有历朝之国典在焉,祖宗之宝训政要在焉,有司之成法在焉,朝廷之故事在焉。
陛下宜诏执政与百执事之人参稽而奉行之可也。
若夫讲明推行之要,则无若乎揽权。
陛下提纲振领,而以万目之繁付之臣下可也。
陛下终策臣曰:「子大夫学古入官,明于治道,蕴畜以待问久矣。
详著于篇,朕得亲览」。
此陛下导臣使言,臣不敢不尽言也。
臣闻人主开求言之路,必将有听言之实。
人臣遇得言之,不可无献言之诚。
盖求言之路不常开,而得言之不易遇。
今陛下开求言之路,而臣遇得言之,陛下有听言之实,臣其可无献言之诚乎!
臣复有一言以为陛下献者,欲陛下正身以为揽权之本也。
按《春秋》书正者,杜预谓欲其体元而居正
《公羊》又有「君子大居正」之
谓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者,董仲舒之论正也。
谓人君所行必正道,所正言,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者,刘蕡之论正也。
臣观自古人君能正身以化下者,莫如周文王,不能正身以化下者,莫如汉武帝
文王宅心于正道之中,其勤劳则日昃不遑暇食,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万民惟正之供,故能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见于《思齐》之诗。
在位之臣皆节俭正直,见于《羔羊》之诗。
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被其化,又见于《驺虞》之诗。
文王能自正其身,而其下化之如此。
若夫武帝则不然,其所以自治其身与其下应之者,皆不正也。
帝好谀也,故公孙弘曲学以应之;
帝好刑也,故张汤曲法以应之;
帝好利也,故孔仅桑弘羊以剥下益上应之;
帝好兵也,故卫青霍去病以拓土开疆应之;
帝好夸大也,故司马相如作《封禅书》以应之;
帝好神仙也,故文成五利之徒以左道应之。
武帝不能自正其身,而其下应之如彼。
臣愿陛下以文王为法,以武帝为戒,端厥心居以为化本,非正勿视,非正非听,非正勿言,非正勿动。
其用人也不必问其才不才,而先察其正不正。
是果正人也,其进则为治之表,其可以其才不足而不与之进乎?
是果不正人也,其进则为乱之机,其可以其才有馀而使之进乎?
其听言也必观其言之是与非,斯可以见其人之邪与正。
有逊志之言必将察之,曰:彼何为而投吾之所好哉,是必不正人之言也,是言之有害于我者也,其可以其逊吾志而受之邪?
有逆耳之言必将察之,曰:彼何为而犯吾之所恶哉,是必正人之言也,是言之有益于我也,其可以其逆吾耳而不受邪?
左右誉言日闻必察之,曰:是必不正人也,是必阿大夫之类也,是必善结吾左右以求誉者也,退之矣。
左右毁言日闻必察之,曰:是未必非正人也,是必即墨大夫之类也,是必不善结吾左右以致毁者也,进之矣。
如是则一念虑无非正心,一云为无非正道,左右前后侍御仆从罔匪正人,殆见四方万里,风行草偃,莫不一于正矣。
臣愿陛下以是为揽权之本,而又任贤以为揽权之助,广览兼听以尽揽权之美。
权在陛下之手则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虽社稷之大计、天下之大事,皆可以不动声色而为之,区区四者之弊,足以轸渊衷之念哉!
臣闻主圣臣直,惟陛下赦其狂愚,不胜幸甚,臣昧死,臣谨对。
成都范运使 南宋 · 程敦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五一
焕服朝纶,显将使指。
非负慷慨敢为之志,奋不顾身;
方当疲敝危急之秋,其何能国?
侧聆休命,深慰公言。
恭惟某官材刃恢宏,词源注射。
家声其远,隐然钟鼎之隆;
世望所归,久矣人门之冠。
骇百城扫地而赤立,凛一时在隰之皇华。
不有隽才,孰将康济
力追风烈,载收忠厚之功;
仰止典刑,夙多文献之益。
少宽凋瘵,行即严凝。
某性虽好修,仕寔弗竞。
霜降水落,渐平胸次之涛澜;
焰绝灰寒,宁有目前之熏灼。
获依大庇,足振穷涂。
逖企光尘,倍增欣怿。
丁亥登对劄子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艾轩先生文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四九
臣闻六籍之言可通于万世,百王之事如出于一辙,今载之六籍,散之传记,是皆百王之迹。
号为儒生者,窃窥其大略,而可以献之旒扆之前也。
陛下以天纵之圣,而有此日新之德,群臣望下风者常若不及,况田野空乏之人,未尝历他事,而欲守区区纸上之语,是宜陛下之所厌闻也。
然臣之所知者,不过纸上语耳。
臣所谓百王之事如出一辙者,盖谓唐虞三代之事何其缓而不迫也。
舜不穷其民,譬之善驭者不穷其马,马之力常若有馀,即驰骋先后,唯吾意之所存耳。
舜尝以命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
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禹之治水,至于十有三年之久,夫排淮决泗,此岂一手一足之所能哉?
汤以七十里而有天下,其德为甚大,而其检身也常若不及。
文王之化行乎江汉之域,而且谓其望道而未之见也。
数圣人之行事虽若不同,而其所为同者,一归于宽通简易之道耳。
国家维持天下之具跨汉越唐,其视百王乃如一日。
肆陛下临御以来,求治为甚切,景德、嘉祐二百年忠厚之俗,此不待更张而天下自定也。
然而凡欲进说者,往往引汉宣帝以为喻,宣帝谓:「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之道杂用之」。
宣帝之所由失也。
唐虞三代之天下,是合天下之耳以为听,合天下之目以为视,合天下之耳目以为视听,而直道行焉。
宣帝以吾之耳目可以尽天下之视听,监别为太精,堤防为太甚,号令为太烦,刑辟为太峻,臣虽愚瞽,实不欲举此数端于圣明之代也。
臣愿陛下开张道德之化,崇尚宽简之风,使天下之人一归于景德嘉祐忠厚之俗,远近流闻,知上所好,则百王之辙迹为不远也。
取进止。
己丑拟上殿劄子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艾轩先生文集》卷二
臣闻天子耕籍田,而亲为是耒耜三推之事,而天下不以为怪,以民食为甚重,虽天子之贵,亦欲知夫稼穑所从来也。
至于大蒐大阅,教之以击刺先后之法,岂不以人命为至重?
然其他则百官有司之事,非天子所当身尝足历也。
天乃锡王勇智,表正万邦,汤有是智,而其用之也为甚大。
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文王武王赫然一怒,而其用也为甚大。
有天下者当求其远者大者,则无过举之患。
文帝在汉,汲汲然以养民为意,其通和戎狄,未尝不欲守高皇之约,然谓其无寝食之顷不在李牧,则文帝所以自处者,固已卓然矣。
史臣谓其遂躬戎服,御鞍马,此亦不得已而后起耳。
文帝从事于鞍马之末,在当时已誇张其事,谓文帝从何遽有是举也。
文帝之于鞍马,惟见之于一时,不闻帝之用武,欲习其事,弋绨革舄,罢露台百金之费,皆一二书之,是文帝之御鞍马,适所当然者耳。
侧闻太祖皇帝有献手挝者,太祖谓:「无以异于常挝而献之,何也」?
曰:「陛下试引其端,盖有韬刃在其中,可以为缓急之用」。
太祖掷之于地,曰:「我何用此为,当彼时,此物固足恃乎」?
太祖之于天下,可谓得其远者大者,此远近震叠,而莫测其所以然也。
臣窃听陛下有意于用武者,于驰骋之数,弓矢之技,且至亲历而习知之,岂欲以是鼓舞群动,而使人知陛下意之所向,何但文帝御鞍马于一日之间也?
臣妄意以为帝王之道,垂之六籍,所谓御戎之要,陛下盖亦熟究之矣。
项羽谓:「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拔山扛鼎之人,且不肯为一夫之敌。
陛下以宽仁之度,道德之威,而每每以是说为不可已,此亦臣求其说而未喻也。
开元之初,讲武于骊山,军容之盛,近代所未见。
陛下试思开元之时礼明乐备,边隙不开,岂缘一讲武而可以至此乎?
草泽之臣,一日言天下事当有次第,岂容辄及此?
然而得一见天子,亦人臣希阔之事,此而不言,过此即无时矣。
谨昧死上陈,惟陛下赦其狂愚,而取其惓惓之意焉。
取进止。
说文解字五音韵谱序 南宋 · 李焘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六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五三、《经外杂钞》卷一、《小学考》卷一二、一三、《王文公年谱》附录一
汉和帝永元十二年太尉祭酒许叔重始为《说文解字》十四篇,凡五百四十部,其文九千三百五十三。
后二十一年,当安帝建光元年叔重子冲乃具以献。
东莱惤令吕忱继作《字林》五卷,以补叔重所阙遗者,于叔重部叙初无移徙。
忱书甚简,顾为它说揉乱,且传写讹脱,学者鲜通,今往往附见《说文》,盖莫知自谁氏始(古文、籀文疑是吕忱始增入,今或以附见《说文》,或在阳冰以前。若《说文》原自有此,则林罕不应谓忱补许氏遗阙也。戍字当是增入,上字则《说文》元自有矣。更详之。)
左将军顾野王更因《说文》造《玉篇》三十卷,梁武帝大同末献之
其部叙既有所升降损益,其文又增多于叔重
唐上元末处士孙强复修野王《玉篇》,愈增多其文。
今行于俗间者,所修也。
叔重专为篆学而野王杂于隶书,用世既久,故篆学愈微。
野王虽曰推本叔重,而追逐世好,非复叔重之旧。
自强以下,固无讥焉。
大历间李阳冰独以篆学得名,时称中兴,更刊定《说文》,仍祖叔重,然颇出私意,诋诃许氏,学者恨之。
南唐二徐兄弟实相与反正由旧,故锴所著书四十篇,总名《系传》,盖尊许氏若经也,惜其书未布而锴亡。
本朝雍熙三年,锴兄铉初承诏与句中正湍、王惟恭等详校《说文》,今三十卷内《系传》往往错见,岂其家学同源,果无异派欤!
锴亡恙时,铉苦许氏偏旁奥密,不可意知,因令锴以切韵谱其四声,庶几检阅力省功倍。
又为锴篆名曰《说文韵谱》,其书当与《系传》并传。
今《韵谱》或刻诸学官而《系传》迄莫光显,余蒐访岁久,仅得其七八,阙卷误字,无所是正,每用太息。
盖尝谓小学放绝久矣,欲崇起之,必以许氏为宗,而铉、锴兄弟最其亲近者,如阳冰林罕郭忠恕等辈,俱当收拾采掇,聚为一书,使学者复睹纯全,似非小补,顾力有所不及耳。
《韵谱》仍便于检阅,然局以四声则偏旁要未易见,乃因司马光所上《类篇》,依五音先后,悉取《说文》次第安排,使若鱼贯然,开编即可了也。
《说文》所无而《类编》新入者皆弗取,若有重音则但取其先而略其后,虽许氏本在上、去、入声而《类篇》在平声,亦移载平声,大抵皆以《类篇》为定。
《类篇》者,司马光治平末所上也。
先是景祐初宋祁郑戬建言,见行《广韵》乃陈彭年丘雍景德末重修,繁省失当,有误科试,乞别刊定。
即诏贾昌朝同修,而丁度李淑典领之。
宝元二年书成,赐名《集韵》。
等复奏《集韵》添字极多,与彭年等前所修《玉篇》不相参协,乞别为《类篇》,即以命洙。
洙寻卒,命胡宿代之,宿奏委掌禹锡张次立同加校雠。
宿迁,又命范镇代之,出而代之,乃上其书。
自《集韵》、《类篇》列于学官,而《广韵》、《玉篇》微矣。
小学放绝,讲习者寡,独幸其书具存耳。
所谓《广韵》则隋仁寿初陆法言等所共纂次,而唐仪凤后郭知玄等又附益之,时号《切韵》。
天宝末陈州司法孙愐者以《切韵》为谬略,复加刊正,别为《唐韵》之名。
在本朝太平兴国雍熙景德,皆尝命官讨论,大中祥符元年,改赐新名曰《广韵》。
今号《集韵》,则又宝元改赐也。
《切韵》、《广韵》皆不如《集韵》之最详,故司马光因以修《类篇》。
《集韵》部叙或与《广韵》不同,锴修《韵谱》尚因之。
今五音先后并改从《集韵》,盖《类篇》亦以《集韵》为定故也。
呜呼!
学无小而古则谓字书之学为小,何哉?
亦志乎学当由此始尔。
凡物虽微,必有理存,何况斯文幼而讲习磨砻,浸灌之久,逮其长也,于穷理乎何有!
不则躐等陵节,君子不贵也。
今学者以利禄之路初不假此,遂一切弃捐不省,喜字书者求其心尽端方已绝不可得,但肆笔趁姿媚耳,偏旁横竖且昏不知,矧其文之理邪?
先儒解经固未始不用此,匪独王安石也。
安石初是《说文》,覃思颇有所悟,故其解经合处亦不为少,独恨求之太凿,所失更多,不幸骤贵,附和者益众而凿愈甚。
盖字有六义而彼乃一之,虽欲不凿得乎?
科试竞用其说,元祐尝禁之,学官导谀,绍圣复用,嗜利禄者靡然风从,凿说横流,汩丧道真,此吾苏氏所以力攻王氏而不肯置也。
若一切置此弗道则又非是,今国家既不以此试士,为士者可以自学矣,乃未尝过而问焉,余窃哀之。
虽老矣,犹欲与后生共讲习此,故先为此《五音韵谱》,且叙其指意云。
吴察院 南宋 · 邵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九
博启察院足下:一别累年,相望数千万里外,而平昔相勉者不敢忘,盖若朝夕奉周旋于左右也。
恭惟渊圣帝起执事于众人之下,用执事于初载,是谓国士之知。
执事之贤,以言为职,盖其所自负也。
伏念本朝之变,自书史以来所未有者。
世之言乱臣者曰京、曰黼,而不及安石,博独恨之。
自安石持「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流俗不足恤」之论,逾五十年,忠良屏斥,奸邪得志,风俗于是大坏。
小人欺其君而不言,强虏胁其主而不死,盖世无君子久矣。
嗟夫,此安石之罪也!
破墓斲棺,犹有馀责,停封追谥,火其邪说之书,尚何待而不为?
执事所当言也。
古之用人虽夷狄、盗贼、仇怨,其贤也则不可废。
穆公由余管仲用二盗、齐公用管仲是也。
今之士大夫污于奸臣者,贤也用之可也,小人也弃之可也,若曰兼收而并用之,则不可也。
执事所当言也。
京城之围,渊圣蜡书召西师之兵,哀痛之言至不忍读,京兆范致虚县官金缯数千百万募白士为兵以自卫,师出三时,不能越陕,前军溃败于崤,致虚弃甲以走;
虏乘胜逼陕,致虚不为之应。
陕将李弥大、蒲将席益以私诣于致虚,皆檄之使遁,故失陕、失蒲、失解、失虢,关中大震,此致虚之用兵也。
熙春王倚、庆帅王似、延帅张深阻兵观变,渭帅席贡、秦帅赵点奉诏不行。
,污吏也,当君父危急,略不经意,方筑大第洋州,发禁兵重载,往来不绝,道路为之切齿!
致虚进职,被召,、似、皆受宠于朝,是天下无复有赏罚矣。
晋陶侃苏峻也,移檄诸镇入援,湘州刺史卞敦拥兵不进。
平,阻军顾望,不赴国难,请槛车收付廷尉
王导以丧乱之后,宜加宽宥,当时议者罪之无政,知晋室不竞矣。
今诸帅之在朝廷,朝廷之待诸帅,又过于此,亦执事所当言也。
虽然,执事之言又有大者。
博闻之道路,谓朝廷有南迁之议,其真妄未决也。
不幸果然,则天下之事去矣。
昔晋之南迁,盖刘曜刘聪石勒之徒分据中原,王室无地可立,特出于衰弱不振之谋,故以王导谢安之贤,卒不能复。
今日之祸,天下之人愤痛泣血,恨不得食虏之肉,未闻有乘间窃发盗州县者也。
虏已退寻巢穴,朝廷何所避而迁乎?
为上之计,缮治都城,以安宗社。
边报有警,留重臣为守,陛下亲总六军,西幸岐、雍,以形势临之,治三秦之兵,资四蜀之货,兵威既振,虏势自促,两宫可复,两河可定也。
博策之审矣,朝廷跂步而南,中原自有乱者,不待虏之至也。
社稷安危,在此一举,盖执事之所难言,而不可不言者。
博越在异方,积忧成疾,恐一旦先犬马填沟壑,有所负焉。
虽然,言不献于上而献之执事,所以待执事何如,惟亟图之,幸甚。
不宣。
博再拜。
葛文康公神道碑 南宋 · 周麟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四、《海陵集》卷二三、《海陵文徵》卷三
文康葛公元符末以文章名天下,登朝历学校礼乐之任,至国子长贰。
尔后二十年数踬,终不苟合。
宣和间亲党柄国,声燄震中外,人谓公即大用矣。
时已久诎为郡,繇汝徙湖,闻将有燕山之举,亟以书遗之,其略曰:「今东南奠枕,西北欢盟,公之功莫大于此。
然天下无事则宰相安,宰相生事则天下危。
愿公享宰相之安,毋使天下至于危也」。
是行实过阙,例得入觐。
相省书不说,乃尽日令便道之官。
未几,燕山之役兴,敛民间免夫钱以助军用,急若星火,比屋骏惧。
浙西仍岁水潦,公持檄蹙然有忧色,顾佐吏曰:「吾民方艰食,奈何」?
议欲减其半,众争言不可。
曰:「茍利于民,死且不辞」。
卒奏减之。
公平生以气节自负,议论鲠挺,未尝一俯首为贵倨下。
虽位不补德,士大夫深惜之,然识者多其有守,以是尊仰焉。
公既没十馀年,公子立方以墓隧之刻来请铭于某。
某生也后,不获游公之门。
然顷以史事与纂修先朝实录,见公出处大槩矣。
又尝读公遗集及诸先生长者言,所闻盖如此。
今复得公之婿章倧所为状而考之,益不诬。
铭不可辞,则举以冠其首,然后按公之世次官阀行治,掇其大者追序而显论之。
公讳胜仲字鲁卿
其先嬴姓,夏后世封国,后因以为氏。
汉魏之际,著籍广陵
唐天祐中,有讳涛者,避孙、杨连兵之祸,徙江阴家焉。
其子㣑,太宗时以高年有德赐爵公士。
㣑生详,高祖也,隐居不仕。
曾大父惟甫,赠吏部尚书
配曰陈留郡太君吴氏。
大父密,承议郎、赠通议大夫
配曰胡氏、陈氏,皆硕人
父书思,以朝奉郎致仕,累赠少师
母侍其氏,秦国夫人
尚书而下,三世踵登进士科
通议早弃官,悟性理之学,自号草堂逸老
少师以清德纯孝闻。
既卒,州上其事,诏特谥清孝
公幼警慧,诵书日数千言。
九岁能属文,时出惊人语,少师异之。
年十六,应开封举,中其选。
绍圣四年,擢进士第
律学方兴,游其间才阅月,于法令贯通若素习,一试即为冠,调杭州右司理参军
杭为剧郡,多讼诉,岸圄往往充斥,吏习为舞文市狱。
至,痛绳以法,而于推鞫必委曲详尽。
囚感公之哀矜,咸吐情无隐,旬月间留狱一空。
吏畏慑,不敢以儒生易之。
府帅丰稷知公为伟人,屡荐于朝。
文节林公希赴召京师,一见公谓曰:「君文词经术宜范模多士,狱讼冗职溷君尔」。
因荐试学官
公以《诗》、《书》、《礼》三经试于有司,又试宏词,俱第一。
士林歆艳,见其文以为不可及。
公之声闻自是弥大矣。
教授兖州学。
公以兖先圣国,益自刻励,朝夕讲学,训诸生
人得所未闻,靡不悦服,鼓箧踵堂者辐辏,至弗能容。
乃移书部使者,丐钱增辟而新之,且丰其饩廪。
乡校之盛,遂冠诸郡。
入为太学正少师书谓公曰:「士积学非独为己,盖将淑诸人。
汝其勉旃」。
公既迎养,不以官卑禄薄,日营滫𤅵之奉,极其诚至。
上幸学,四方士献歌颂者甚众,公奏赋数千言,秘书省第名上之,公居其首。
已而丁外艰,毁戚过制。
终丧,屏酒肉弗御,阅浮屠氏《大藏经》,周其卷帙。
服除,为提举议历所检讨官
是岁行明堂礼,官升朝者例封赠。
公居职若半岁,则于格当改奉议郎,预计之适在秋享后,乞减秩一等,前期受命。
朝廷嘉之,特改通直郎,由是恩及泉壤。
知大宗正寺丞事检讨如故。
议历所初以从臣提举,至是郭天信代之。
公深嫉其人,弗欲与共事,力求去。
天信曰:「公岂久于此者,能暂屈相从,正字指日可得」。
曰:「富贵在天,儒者但当顾义耳」。
遂罢历局,缙绅称公为难能。
秘书省正字,迁尚书考功员外郎
以亲嫌,改礼部。
时郡国上符瑞者遝至,公掌南宫笺奏,或日草数牍无滞思,人皆服其敏而工。
御史中丞石公弼上言僖祖原庙增置殿室,违元丰之旧,诏礼官议。
公谓有其举之莫敢废也,予而复夺,在常人犹难,况在天之灵乎!
与时论不合,责知歙州休宁县。
歙在江东号难治,而休宁岩邑也,民斗狠尤甚。
公视事,亲决疑狱,洞见欺隐,奸吏不得肆,邑中以为神明。
听讼先与辩曲直,徐告以慈孝礼逊之节,民多感泣,息所争。
未踰月狱虚,课为一路最,部刺史交荐之。
更数岁,复召为礼部员外,以预议元圭进一官,迁吏部,擢国子司业
公尝患成均之士为文率一律,恐其寖入卑陋,考试必取卓然不群者置前列,由是文格一变。
诸生习雅乐既成,上御崇政殿按试,大悦,谓辅臣曰:「士成于乐,可谓文物之盛」。
声调与工师不同。
手诏褒谕,增秩迁太常少卿
国朝自欧阳文忠公以建隆讫嘉祐礼仪沿革纂成一书凡百篇,号《太常因革礼》,至是命公续之。
公用前书条目增脩为三百卷,于是治平后五十年礼文之事粲然在目。
诏藏于奉常
太子府初建,以公兼右谕德
公每见太子,必言治心修身之要,为《仁》、《孝》、《学》三论献之
太子嘉纳。
复采春秋、战国以来历代太子善恶成败之迹,日进数事,久则成书十卷,号《承华诏美》云
太府少卿
盛章以谄附权贵骤用为开封尹,忽遣其子并谓公曰:「外府左迁,吾能为公即还旧物,许之乎」?
公正色曰:「进退百官,当自宰相
仆不佞,顾肯由他歧进以重速戾哉」?
并归以告,大惭恨。
闻者韪之。
国子祭酒,迁大司成,赐对衣金带。
入谢,上曰:「卿在朝不惟以文字著称,实有靖共之操」。
且曰:「观每月私试程文,高下甚当」。
其为上所知遇如此。
公退而语家人曰:「吾自布衣致身侍从,当有以报国。
前此不敢越职论事,今岂宜默」。
乃数求对,言治乱大计与时政得失。
贵要咸切齿,公自是不安于朝矣。
提举江州太平观
宣和元年,朝廷明公非辜,复右文殿修撰、知汝州
京西多旷土,宝元康定间特轻其赋,募民垦辟,岁久地无遗利而民益富。
政和初,言利者始议增税,民已不能支。
其后宦官李彦京西之民率冒占官地,括其田而籍之,号西城
所破产者纷纷,或朝为豪姓,暮乞丐于市。
公下车数月,适至,大肆苛暴,人多逃匿避祸。
公见泣曰:「斯民离散,深所不忍,愿公少宽之」。
且请蠲数千户不当括者。
大怒曰:「是欲沮坏西城新法邪」!
草奏劾公,朝廷壮公敢为,寝其奏不行。
大河岁修埽岸,费稍草不赀,皆取办旁郡,而汝特倍,民罢不堪命。
公喟然上疏乞免,且令民缓输待命。
转运使以不及期,督日峻,公奏免益急,僚属惶怖莫知所为。
公慰抚之曰:「诸君第勿书纸尾,吾独任其责」。
顷之免符下,民叶欢交贺,画公像,岁时率子孙罗拜相语曰:「微葛公,吾侪非饿死即流徙异乡,能复自保于此乎」!
太守尝建言:崆峒山黄帝问道之所,宜筑宫奉广成子
既得请,则竭力以事。
土木工未究,至,主观道士出大言胁公继前役。
公叱之曰:「岁饥民匮,困以不急乎」?
即上疏乞须丰登,有旨特从。
公之内刚不畏彊禦类如此。
显谟阁待制,徙湖州
六年,又徙邓州
在湖,朱勔尝求鸂𪄠、白雀之属。
公弗与,衔之,由此横加媒糵,遂落职,提举江州太平观
靖康之,金人再至阙,二帝北狩。
时寓平江,闻之西向号恸,白郡守曰:「趣帅师勤王」。
又曰:「大元帅济南,以表劝进不可缓」。
因呼左右索纸笔,立草数百言,俾守即遣官持诣元帅府,词旨恳切,读者流涕。
建炎四年,复集英殿脩撰,再知湖州
自金人蹂江浙,盗贼蜂起,人情恟恟,朝不谋夕。
民见公复来,欢迎蔽路。
会剧贼邵青欲道江入湖,窥伺是州。
公乃大修城郭,作战舰数百,分部队以䌽帜别之,日阅试陈法而加赏罚,士卒皆精勇可用,民恃以不恐,贼望风引去。
有顷,孙诚于乌墩镇杀伤官吏,居民散走。
公亟遣单骑赍枢密院旗榜招之曰:「今日降,后自可得美官」。
贼徒相戒曰:「葛使君至,诚不吾绐也」。
即投戈就降。
是岁大饥,斗米踰千钱,饿殍相枕籍。
公既发官廪,又输己谷数百斛遣官吏赈给之。
右姓争出谷为助。
他郡之饥者咸襁负而至,公于城内外辟僧舍若亭驿以处之,薪釜管籍之属无一不备,全活不可胜计。
建炎初太守梁端尝获谋叛军人童照并其党数十,被加职之宠,告者皆命以官。
至是复有效之者,公察其诬,笑曰:「吾岂肯杀无罪而利己乎」?
遂录付狱,果无迹状,因坐诬告者徙之,阖境肃然。
在郡能究心庶事,虽甚微不轻委其属,视民惟恐伤之,见利害施罢不俟日。
适时多艰,疲于应接,慨然有退休之志。
绍兴改元,复显谟阁待制提举亳州明道宫,乃筑室宝溪之上,山水环凑,名人魁士杖策造门,为之赋诗饮酒,乐而不厌。
去则观书著文,课子孙习儒艺,商论不暂辍。
闺门之内,弦诵相闻,若庠序然。
尤喜释氏书,谓其邃处多与吾儒合。
有时禅寂宴坐,凝然终日,或夜分不寐,如是者十有四年
易箦之夕,数闻异香,索水盥手,合爪掌跏趺坐久之,北首右胁而卧,薨于正寝,盖释典所谓如来涅槃相者。
享年七十有三,实绍兴十四年九月八日也。
丹阳郡开国侯,虚二千户,真食一百户;
阶自通直郎以年若赏及致仕,十七迁为左宣奉大夫
遗表上,赠特进
明年九月壬申,葬于江阴军由里山之原。
明年太常考功以公之行实言于朝,曰:「道德博闻曰文,安乐抚民曰康,宜赐谥文康」。
诏从之。
以其子立方列于朝,累赠少傅
配张氏,赠魏国夫人金紫光禄大夫磐之女,有贤行,先公卒。
子六人:立方左朝散大夫、前权尚书吏部侍郎
立中,右迪功郎、前河北路盐香司干办公事
而立器、立卓、立豫、立参皆早卒。
立方袁州
女三人:长适左朝请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许晹,次适右承务郎监登闻鼓院刘封,次适左朝散郎通判泰州章倧
孙男五:郛,右从政郎临安府新城县丞
郯,左宣教郎江东路转运司干办公事
邰,左宣教郎太平州州学教授
邻,右承奉郎湖州归安县丞
邲,右承奉郎、监潭州南岳庙
郛、邲尝预国子为名儒。
孙女六:长适左儒林郎临安府司法参军沈洵,次适右迪功郎、新饶州安仁县湜,次适左承议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张本,馀未行聘。
曾孙四:𢬵、缙皆将仕郎,次尚幼。
公问学敏博,书无所不读,一过目终身不忘。
研穷经旨,虽祁寒隆暑不废。
文雄赡而复精深醇密,众制各操其妙,纪事尤不茍。
凡子之葬其亲,非得公文识墓则必歉然。
诗清丽有句法,与宾客登临宴赏,即席援笔立成,文不加点,坐者莫不惊异嗟服。
在孕,侍其夫人梦凤凰集于庭,既而生公,人知其为文字之祥。
及中两科归,清孝公又梦欧阳文忠公授公以巨砚,自兹文益进,信非偶然也。
有文集八十卷、外集二十卷、《考古通论》六十卷,传于世。
为人閒荡乐易,遇物尽诚,勇于义若嗜欲,不靳财费赒人之急。
从弟济仲贫甚,官之先己子。
族女之孤不能自存者,则为之办装,遣择所归。
租入悉推以畀同产,于奇玩一无所好。
临事敢为,不畏祸患。
遭权倖巧中,屡致龃龉,处之怡然。
或问其故。
曰:「吾道当如是,又何悔」?
太学为师儒之日多,礼闱贡士,必与考阅。
公于数句中辍知其学之浅深,是以多得奇士。
诲人则先德行,后词章,故诸生皆知自重。
荐士惟取其器识,凡所汲引,位辅佐禁从台阁者相望,天下咸推公知人。
四为二千石,所至有惠政。
吴兴,民爱之尤笃,去之日挽车号泣祖送,数十里不绝。
及闻其丧,虽深山穷谷中无不流涕。
至今言公,犹以手加额颂叹不已。
呜呼,天下无全才久矣!
缀学之士文艳用寡,或劣于任剧。
至若娴吏事,则类多舞智趋势为幸进计,不失节者几希。
如公以英儒发身,以循吏著绩,而又能以介特之守卓然独立于当世,可无憾于铭。
铭曰:
为名门,世禅厥文。
祖也累科,云仍其芬。
自祖滀之,既奫弗施。
迨公发之,浩乎莫涯。
匪殖斯学,惟得之
实敏实博,先民而觉。
甫登胶庠,载烨其光。
勿毁勿荒,士式而臧。
既属既长,既究所养。
终始不爽,承帝之奖。
惟此吏道,治则弗扰。
所试者小,吏之师表。
勇于为仁,仁行如
我知爱民,遑恤吾身。
汝邓之区,棠蔽其庐。
民歌裤襦,再腾于湖。
人孰不艺,器徇则蔽。
人孰不吏,术胜则诡。
嶷嶷文康,通乎大方。
内全吾刚,靡怵于彊。
彼相回遹,孰砭其失。
公弗与昵,曾莫我屈。
考公平生,实大声闳。
展如有成,见道甚明。
晚卧林壑,避嚣自乐。
安禅澹泊,心若云廓。
瞻彼江干,有山盘盘。
丰珉岿然,千载之传。
郑樵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六六、《文定集》卷六
臣闻舜之所以为大圣者,以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
恭惟陛下与人为善,如舜之德,凡为臣子者,宜仰体圣意,有所见闻,皆以献之于上。
况臣蒙恩特厚,尤不宜以疏远自外。
伏见福州寄居郑樵,自少笃学,无他嗜好,年踰七十,称道不倦。
所著《六书本义》,明古人制字之意,皆有證援,疑者阙之,不为彊说,足以辨近世儒者私意穿凿之失。
又有《诗传》,其考究精密,多先儒所未悟。
推测经旨,简易明白。
伏望圣慈,令福州取索缮写投进,庶几一经圣鉴,必有取焉,亦足以慰其记事纂言之勤。
吕子厚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七○、《文定集》卷一五
某方念不获嗣音,伏辱书诲,慰无量。
正献文集等跋语,殊愧不称。
昔尝闻于紫薇舍人,以为伊川祭文最能明正献之心者,区区辄述所闻。
然精微之际,未敢谓仅能勿失也。
垂谕过厚,尤以悚仄,匆遽上状,不能逮意,尚幸裁照。
云溪居士集跋绍兴十三年九月一日 南宋 · 华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二六、《云溪居士集》卷三○附录、《皕宋楼藏书志》卷七八
先君遗文,有《云溪集》一百卷,《扬子法言训解》一十卷,《书说》三卷,《会稽览古诗》一百三篇,长短句一卷,《会稽录》一卷,并附见者《哀文》一卷,定为一百一十有七卷。
孔子曰:「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载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先君富于艺能,颇有经世志,徒以不苟合,世莫有知而用之者。
其间虽或用之,亦不甚力,要惟不能深知之故耳。
为郡漳南,未几而没,呜呼悲夫!
漳南所欲设施者且犹未尽,而况生平之所欲耶!
求之行事,固已不可多得,所从托于不朽者,惟空言而已。
今取世所通知者,不过《神功盛德诗颂》、《书说》,尝献之先皇朝,与夫《会稽览古诗》,近稍流布于士大夫者。
自馀方藏之箧中,日月寖远,卷帙散漫,其能免摩灭者几希。
夙夜用惧,柰何遗孤人地凡冗,念非雅借于名公钜人,则无以增重其价,而铿鍧震耀斯人之耳目。
属者枢密大资楼公来帅会稽,敬以遗文冠序为请,乃蒙矜从。
仰惟文章翰墨妙绝一时,将令来者失声叹息,诚不待披先君之文,而先君之志可知也。
呜呼!
盛与乐道人之善,非公殆不能与于此,是用镂版而传之。
然纸墨具也,其文四十馀万言,缮写抑未也,重念弗躬弗亲,则无以称平昔之勤,而伸罔极之报者。
若夫体制,则初成不当言及,已见于枢密公冠序矣。
至于世系之远近、出处之前后,则有墓状云。
绍兴十三年九月旦日,男右朝散郎、新监行在榷货务都茶场、赐绯鱼袋初成谨书。
举荐兴化军进士郑樵绍兴二十七年十一月 南宋 · 王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七、《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七八、《续资治通鉴》卷一三一
兴化军进士郑樵耽嗜坟籍,杜门著书,顷年尝以所著书献之朝廷,降付东观。
比闻撰述益多,恐必有补治道。
终老韦布,可谓遗才。
望赐诏对,验其所学果有可取,即乞依王蘋邓名世例施行,庶学者有所激劝。
刘图南易卦解义序绍兴二十年五月 南宋 · 洪迈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一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一
秦变古黜学,燔图书,独《易》用卜筮得勿毁,故授受不绝。
更数十传至乎西京,□□名家而列博士者不可为数,他经比之,邈矣不至。
魏晋流而入于浮虚,曲士不识圣人之用心,而上之人莫或知其可用,其得而仅存者亦殆耳。
若稽古上圣,以缉熙光明之学,实始取以决事,以养贤,以治天下。
既书而刻诸石,遍赐郡国学校,学者靡然向风。
浦城刘君翔,固昔所从事,闻之喜曰,吾不可不献之吾君,悉取所为说整齐之以上。
下之太学博士司业皆曰然。
状闻,诏以福州教授换居之蕲春,而藏其书禁中。
惟学《易》者之蔽在于饰新凿奇,为以辩肆取直;
否则训诂窒缚,濒于浅下,二者均失也。
今君之说或采至隐于先儒未悟,而议论不诡,或迹人事于前世已行而左据明白,人固喜读之。
况又遭值天子,延其光荣,必传于世无疑矣。
某顷得其书,前二年来官于闽,阅月而君至为同寮,相得驩甚。
它日相从祛疑,启蒙振滞,如酾渠灌园,浸以渐渍,不可以诵说致也。
君屡以序为属,愿之久矣,其何说之辞!
绍兴二十年五月六日
太师诗文劄子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七、《永乐大典》卷九一七
某具申禀目,恭想已彻钧几。
华年灾厄,濒于死所。
遇病悸少定,何能用意翰墨事?
典其籍乎以见古人,岂如献之师席,亦足以知名。
人虽废而学不敢废,庶几无负平生教载奖与之恩。
有诗文各一通,谨致帐下。
某干冒钧严,无任震惧之至。
许章转官制隆兴元年二月五日1163年2月5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掖垣类稿》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原标:右武功大夫、御前中军第七正将许章部押招抚及捉获金贼一百一人,并家小五百九十三人到行在,特转一官。
敕:古者诸侯有四夷之功则献之于王,今吾西师远效戎捷,或降或执,旅百于庭,得《春秋》之谊,朕甚嘉之。
具官某受命辕门,归俘魏阙,舟车万里,寒暑踰时。
宠进衡阶,用酬劳勚。
归语尔帅,为我擒颉利而致之。
赵德老总领彦逾劄子(五 淳熙十四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书稿》卷九
某前日方复状,既而详味来谕蜀中久困之说,且及成都亦有拖欠钱物,固已关念。
连日蜀士可信者来云,使所督责州郡经总制钱颇峻,不令分文亏租额,仍追成都吏以警其馀,往往那兑他司名色以应期会。
近又据制置司长宁军无钱粮支戍兵,至上厅殴击吏人。
太守庸谬使然,亦是无可措画乃至于此,不胜忧惧。
更望深赐体察,于文移间稍加从容,幸甚。
执事廉清劲正,天下少比,宵人恨无瑕可指。
若因财赋为因诬陷,则要路岂能无惑?
又如长宁纷纷之类,亦将借以自解。
此某爱执事至深,念执事孤立,不得不万里竭诚相告也。
水至清则无鱼,某方以是自警,故复以献之
执事相照有素,不讶其忉忉否?
东宫故事十五首 其七 六月二十二日1178年6月22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汉景帝为太子时,召上左右饮,而中郎将卫绾称病不行。
景帝立岁馀,不孰何日以谨力。
景帝幸上林,诏中郎将骖乘,还而问曰:「君知所以得骖乘乎」?
曰:「不知也」。
上问曰:「吾为太子时召君,君不肯来,何也」?
对曰:「死罪」。
唐李晟之子听为羽林将军,有名马,穆宗东宫,令近侍讽听献之
听以职总亲军,不敢从。
及即位,择太原帅,宰相进拟,上皆不允,曰:「李听不与朕马,是必可任」。
以为河东节度使
某闻人君之取人与人臣之取人不同。
人臣取人不过曰是与我者也,是亲我者也,故顺己则喜,拂己则怒。
人君则不然,有言逆于我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我志必求诸非道,夫然后可以得不二心之臣,为缓急之用。
卫绾不从景帝召饮,李听不以名马献穆宗,自常情观之,二臣宜得罪于二君。
今乃不然,一则使之骖乘,一则擢帅河东,自非察忠实之心、图社稷之利者,能如是乎?
昔本朝太宗在藩邸,以田重进忠勇,给以酒炙,而重进不敢受,太宗嘉焉,及即位,以为永兴军节度使。
五代周太祖时张美掌金谷于澶州世宗每有所求,曲为应副,其后世宗即位,不以公忠待之。
呜呼!
太宗之爱田重进,则有臣如卫绾者,当在所取矣;
周世宗之薄张美,则有臣如李听者,亦在所取矣。
古今虽殊,其理一也。
庐陵日记(起隆兴癸未三月甲辰,止是年六月壬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五、《杂著述》卷三
绍兴壬午,寿皇初政,予自御史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圣政所详定官
明年癸未改元隆兴,时随龙龙大渊曾觌颇用事。
予因进故事每以为言,寻缴其知閤之命,坐是请祠而去。
三月庚申出关,六月壬午归至庐陵永和镇,此当时行记也。
越八年,迨乾道庚寅始还朝云。
三月甲辰,晴。
金给事彦亨缴驳龙大渊曾觌知閤指挥
近台谏交章论列二人怙宠妄作,既而止罢大渊副都承旨,而带御器械并有此迁,又中书舍人张真父之出颇涉大渊,外议纷然,故论之。
乙巳,二相呼召都堂宣示御札,大略谓给舍大渊等,盖为人鼓惑,议论群起,在太上时小事岂敢如此。
彦亨归家待罪。
丁未,被旨无罪可待。
己酉,再同彦亨入奏乞罢。
庚戌,再被旨不允,仍宰执谕旨早参假。
壬子,同彦亨参假,讲筵留身谢。
上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
卿第安心」。
甲寅,二相道上意已再除两知閤,且云给舍想已无他。
予曰:「前降指挥大渊别与差遣,觌依旧带御器械
今遽申命,岂敢但已」?
遂留除命不下。
乙卯左揆后省不书二知閤录黄,上令龙大渊与在京宫观
既批旨,御笔令且止。
丙辰,三省再奏龙大渊既未与宫观,欲且用朝命止差权閤门,凡百与正除无异,但不繇后省尔。
上再三不可,云且待。
戊午,常朝退,欲就讲筵纳劄子乞祠,会有旨权住讲,遂入奏。
己未,御批依所乞,三省拟职名以进,御批更不除职名。
龙大渊干办皇城司
庚申,受敕主管台州崇道观,以状申尚书省乞免谢辞。
四月朔辛酉,辎重登舟。
壬戌,出暗门,寓宝成寺
予以庚辰岁三月二十八日到阙,今以是日离后省
四月二日供职太学,今以是日出门,适三年矣。
癸亥,至广兹,别姚媪坟。
甲子,雨,旋霁。
骨肉登舟出城,予循城过北关就之。
李平叔大监、陆务观编修邹德章监丞王致君判院范至能省干携诗相送。
解舟至闸下,遇修梁而止。
乙丑,晴,复隤。
甥尚贡之告别,遂行,夜距长安闸十馀里止。
丙寅,大风雨。
崇德县不留,夜宿福严渡口。
丁卯,大风雨不止。
早,枢密使张魏公入奏事,舟过谒之,并见其子钦夫及属官冯圆仲
携儿上福严寺,屋宇皆新,惟佛殿天禧旧物也。
昔有真觉大师志添归老此寺。
志添泉州南安岩主之门人,能持胎藏咒为人却鬼魅不祥,自宫禁妃嫔皆尊信之。
仁宗赐御书「戒定慧」及梵书两轴,皆金字也。
元祐中,陈才人为遂宁郡高丽磨衲袈裟一副,上有金环锔,勒郡王所题二十三字。
才人即钦慈皇后,王盖徽宗也。
又有南安岩主墨迹数字,皆藏寺中。
黄鲁直尝作《莲花岩铭》,今刻于泉州,盖志添京师归时送之。
风稍定,解舟,晚距秀州三十五里止。
戊辰,晴。
秀州不留,晚宿施泾。
己巳,过平望,少留。
未后抵吴江县,登塔四层。
携家游臞庵名园也
主人王氏,名份
申后移舟过垂虹,泊县北。
庚午,乘顺风而行,过平江府,不留,夜宿无锡县
辛未,早雨,旋止。
过洛社,少留。
携儿登开利寺
寺有十数小院。
夜宿常州门外。
壬申,自城中过,晚泊沙子口。
癸酉,早过沙子,风大作,白瀁浅涩,舟人束手,强之使行,而风亦止。
晚至计亭,船尾高,不能度桥,遂止。
王仲贤来迓。
甲戌,早入荆溪,次宜兴县
舟过长桥,水极清驶,篙师几不能制。
午后乃至外舅宅,相别四年矣。
乙亥邑宰姜敷言诏以下及庄氏诸亲往复,不尽记。
丁丑,早出南门,度银树岭,至台庄拜外祖给事坟。
守者盛四七,死已二年,惟一女在,破屋半间而已。
相去里许有毛百一、毛百二,呼来共治祭奠。
己卯,赴寺观开启天申节。
庚辰,天气清和,同庄德迈出南门,约行四十里,游洞灵观,阅长庆四年杨汉公题名碑、保大九年韩熙载记文、本朝蔡肇诗。
主者应若谷出天禧金宝牌、(其文曰「玉清昭应宫成天尊万寿金宝」。)慈圣光献皇后玉衮校(上上大吉,中平不利。),又指望圣母殿小池云:「京师醴泉观水也」。
饭罢登山,入张公洞
初至烧香台颇平广,自此下临栈道,篝火以入,怪石错立,如真武像,如人形,如狻猊,如耐重蹲踞,不可殚名。
道士指一穴曰:「此天师炼丹灶也,穴中土黄而细,可治疟压惊,取之不竭」。
又指石上兽迹曰:「此天师系驴处也宜兴人至今讳驴,其说颇不经。)」。
路穷,攀缘而上,有穴达山背,谓之风洞穴。
口甚隘,匍匐乃可出。
游洞宜冬,冬则气温,且不蒸润,今日挟纩犹凛凛也。
此去金沙寺颐山陆希声讲易台皆不远,日已斜,不果往。
与德迈对饮洞口之石岩,流水平布,颇类水洞。
久之遂过湖洑镇,山色如画,溪水绀绿,所谓罨画也陆希声《君阳山居记》东溪注云:「溪两岸多朱藤花映溪,远望如画,好事者因目之为罨画溪。」又云:「君山之阳,水贯太湖,山势盘曲,湖水回洑,因名洑渚。」)
惠氏南园葺治极有法,溪流正贯园中,隔街即大第。
吾方倦游,不无慕焉,归县一更后矣。
旧读《陈子高诗集》载善权景物奇绝,当卜后期。
乙酉,报谒郭提举知训字宅心枢密三益之子。)
宅在观巷,自谓东坡旧居。
门外数步即通真观,造于陈大建三年,初名宏道,唐改兴道,本朝赐今名。
殿宇摧败,过者惧压焉。
观中有双柏院,绍兴二十八年大风拔一柏去,其存者甚大。
有丹井,道士相传吕洞宾屡至此,以为有丹也。
唐人尝作观记,南唐徐锴亦为之,铉篆其额。
是日外舅置酒相饯。
初夜起视,云气甚异。
丙戌,留妻孥外舅家,单舸发宜兴,溪流清快,不移时至定誇,盖太湖口也。
丁亥,舟人言风作,予乘轿陆去,崎岖三十馀里方至荻浦,而舟自湖中来。
今日风本不高,而波浪汹涌,声如万木,况风饕乎?
晚泊独木山下叶家团,去湖州十八里。
戊子,早过湖州,望城中楼观缥缈,环以溪山,宜晋唐以为名郡也。
申时过德清县,溪桥颇壮丽,有左顾亭,谓放龟也。
二更宿凤口。
己丑,早过安溪,午后至馀杭县
舣舟税亭下,溪流即苕水也,自天目山出,注于湖。
宝轮寺,祭程氏亡妹一娘。
寺兴于齐之永明,真庙时赐今额,兵火,惟存钟楼。
晚宿沈监税宅,尚贡之妇家也,贡之在城中。
庚寅,早同祝升卿秀才洞霄宫,去县约二十里。
青山九锁,溪流不断。
道傍有仙人迹,相传秦始皇移山,仙人拒之,其说荒唐难据。
众山之中一峰稍高者,天柱也。
宫门立钱镠大碑,颇叙兴废,馀皆无所考。
招知宫监陈希声饭。
抚掌泉,泉水常濆溢而不加多。
遍游五洞,惟大涤可观,顶如砥平,入至龙井而止。
栖真洞去宫稍远,山极高,可望府城
洞中有石乳,下覆如宝盖。
石室洞甚平凡,道士云:「以吴天师藏书剑得名」。
龙洞风洞不可入,强名耳。
未时还县,贡之自府中来,置酒待诸沈。
五月辛卯朔
早,同贡之甥游径山,道过无相院、普净院皇祐间陈述古尝留题。),约四十五里至山下。
雨作,饭于廨院。
院后有玉乳泉,白称其名。
肩舆上山,少休半山亭,弥望皆大,风雨过之,龙虎吟啸,令人耸然。
自山脚至寺仅十里地,本龙湫,唐国一禅师化而居之,形势峻窄,屋宇层出,不足以容众。
大慧禅师宗杲长老时用意创千僧阁,遂为巨刹。
旧无常住,云龙自打供,不许置田,其奉事龙神甚严。
井在祠前,相传水通天目山
东坡所谓乞归洗眼者,此水也。
斋粥不敢击木鱼,往尝误击,地裂鱼涌,以鱼龙为同类也。
山多两足小蛇,不伤人,背有金缕,自腰以下纯青,云龙神眷属也蔡君谟集中有游山记。)
长老蕴衷来迓,同访黄世永文昌从政,遂见杲禅师于明月堂。
壬辰黎明世永至含晖亭候日出,隤翳无所见,下视群山皆培塿也。
食罢,乘山轿游白云庵菖蒲田、喝石岩。
又有凌霄亭,峻甚,不果游,此寺之后山也。
归历僧寮作坊,轩窗栏槛间云气可掬。
昨日自邑中来,望丛林在山半,即寺场也。
若其山之最尊者,必能极目万里。
癸巳,同世永出寺门,步至南塔峰,眼界可亚含晖。
连日冒岚气,又陪杲禅师蔬食,遂作脾寒,薄暮大呕乃定。
是夜施主作水陆道场,二更就含晖请圣,衷老请观。
圣灯闪烁,合离如曳,萤爝上下众峰之间,云龙神所化也。
顷有人掩得之,盖木叶耳。
请圣毕,迎入寺中,铙钹旗幡,鼓吹俳优,纷然前导,聋瞽俗士如此。
昨日衷老以新到,具饭待,予亦在坐,每食必献艺,支利物如州郡体,亦可笑也。
甲午,别老下山。
侍者了贤同世永送别无相院。
未时馀杭,小酌沈家遂行,贡之甥送至岳庙前。
晚宿彭坞口柴店,离县十五里。
乙未,欲便道趋桐庐,故由桐岭入长福院午饭。
值盛暑,雇夫懦弱,数步一息,急改涂之富阳县,少休于接待院,为舟行计。
既得舟,即解去。
偶遇上水风,夜半桐庐县
是日路中见村夫戴艾叶,方记端五,市十数粽,均及仆隶。
丙申,早发桐庐,雨作,风犹顺。
七里滩,登严先生祠堂,今谓之九垄院。
有三僧主香火,先生塑像居中,以方处士范文正公方干旧居在对岸鸬鹚白云原,至今方族甚盛。)
堂中有唐崔儒所作记,而李宗谔修《图经》,误书作碑人姓名,前郡守董弅辨證详明,刻于碑隤。
钓台高峻,雨滑不可上,解舟回望而已。
晚次严州,泊安流亭下。
丁酉,吴守槩、倅司马伋、潘昌期及州官相访。
司马即文正公曾孙。
潘,大主之孙。
建德赵茇,清献家也。
晚赴州会于高风堂,借八兵。
戊戌,早行,诸公送别放生池上,《图经》谓之西湖
山郡殊无陂泽,故贵之。
连雨,小溪暴涨,徒涉颇艰。
晚过白沙渡,宿叶家店。
己亥,早过寿昌县,饭于广安寺
晚至乌石山衢州龙游县界。),山如削铁,悬瀑十仞。
其上有幽岩精舍,今为宗室仪恭孝王功德寺
意欲一游,而从者终日冒大雨,皆告惫,遂呼山轿而上。
路极峻狭,约三里乃至,楼阁层出,极目千里。
旧岩在山之顶,以形势迫窄徙焉。
绍兴甲寅张魏公题字案间,僧就刻之。
匆匆下山,笼箧皆远去,日暮泥泞,崎岖奔走,一更后及于大楼,亦好奇之过也。
庚子,雨行极劳。
过顺溪,市井颇盛。
食时至莲花寺,溪涨桥断,遂宿。
辛丑,早行二三里,过赵清献公神道,不果入。
至溪边仅得小舟,争济者纷然。
既渡溪,地势平衍,山远而秀,非严陵比也。
午后抵衢州,沈守度、任倅昌照、潘倅龄、李教授知己新邵李大夫元老、肇庆王大夫衣、筠守曾朝散逊相见。
入城,泊如归馆,易八兵。
大雨终夕。
壬寅,雨。
毛平仲幵提干自栏柯石桥相访,赴州会于思政堂
堂颇宏丽,张苍巨山所造。
未后发衢州,闻常山道中溪涨无舟,遂行江山路,宿新磡,去城三十里。
癸卯,过江山县,避雨海会寺梁天监中,某甲舍宅造。)
雨不止,复行。
途中邸店颇多,望见江郎石三株拔起平地。
晚抵礼贤镇,投宿太平寺
寺极破敝,长老善参来谒。
衢州至此凡一百一十里。
甲辰,入信州界,邸店稀矣。
晚投宿灵鹫寺之驻麾堂。
寺宇幽洁,山势环抱,贯休尝留诗。
长老智源至光相洞口,将仕郎叔度龙举并自临安来,共宿。
叔度辰州溆浦人
举,潭州人
雨昼夜不止。
乙巳,早冒雨行,已而少霁。
自昨日路已硗确,今日尤崎岖也。
食时次广丰县县官相见。
同年涂文伯为丞,致羊面酒,报谒即行。
唐校书郎有道先生墓。
申后至中团,有报恩寺,粗雅洁,欲宿不果。
行至信州水南,日已落矣,遂入太霞宫。
寓客充满,无所容膝,排道士之闼宿焉。
是日行八十里,里堠又远,故费力如此。
丙午,早至江边,浊流浑浑,上浸民居,呼小舟过渡甚危。
绕城诣广教展墓,馆于藏殿。
长老怀璧、闽士刘大方相访,陈守扃、苏倅楷、田提干兴宗汤教授衡、沈上饶作式、前兴化吕守大举继来。
苏、沈、吕皆金陵僚旧;
汤,同年也。
是日才晴,夜复大风雨。
丁未,晴。
设僧供,招璧老、刘生饭。
延昌山人参,自云为先妣卜地者。
访陈学正(旧名抃)
及其侄惇。
予顷在此从陈彦国先生学,抃其弟,惇其子也,请奉米遗之。
过廿妗、廿八妗宅,又过四一监家庙,哭廿九舅(四一名湘,字南仲。)
报谒沈上饶,县治极宏壮,前令周閟为之。
有吏才,侍郎纲之子。
子权,今为此州司户
戊申,焚黄毕,赴州会于面山堂后圃,宛然记旧游,二十八年矣。
时章思召为郡守,外家犹盛,今惟败其室者与孟女存耳。
予既久失慈训,而妣之乳母孟,亡弟子柔、予之乳母姚婢永寿,无一在者,诵「无人论旧事」之句,堕泪久之。
上饶五伯祝文来,其居与先大人坟相直,劳以缗钱。
己酉,早至陈先生宅,拜其夫人詹氏,年七十,聪敏过人,正言公之女也。
其子惇言:其舅詹房州尧可干人朱姓者有子年二十,貌甚肖通判
舅氏婢望儿有孕而逃,为朱氏所得,此子疑吾舅子也。
望儿今复嫁一朱秀才,而二朱皆玉山
予惊喜,徐诘其名。
惇惧纷纭,不复肯言,姑志之。
申后登舟,溪涨舻鸣,岸如奔马。
夜泊唐罗步后十二年岁在乙未,三月七日,被召过玉山,陈君相送于此。因呼朱氏子来,其名曰遂,不能辨其是否。盖望儿初入汪圣锡家,旋归詹氏而生此子。詹以畀其干人朱庆,遂冒其姓云。)
庚戌,早过汭口镇、弋阳县,皆不泊。
终朝望见龟峰,如行南康江中对五老峰,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者,甚欲一至其下,而溪湍不能舣岸。
午后强舟人使泊,得步曰桃花,上有步口市,雇二夫前导,约十馀里抵瑞相院(今为陈丞相功德院。)
长老慧光来谒。
院前皆逼山,而其前列三十二峰,大抵皆石崖也。
地势峻迫,以无水为患,门外有观音泉可汲。
予初谓山势昂首俯背,故以龟名寺,僧乃指山顶石形如龟云。
回至渡口,入桃花台之妙音院,颇有前辈题咏,元绛厚之参政之父守文亦有诗,厚之为刻碑。
台乃临溪盘石耳,未尝种桃,惟石上窠臼十数,覆以孤松。
相传道士于此鍊丹,或云葛洪,非也。
申时解去,晚抵贵溪县,泊三山堂下。
三山对溪石山也,粗恶无足观。
是日,舟中望远,山极秀杰,舟人云灵山也,跨饶、信二州界云。
知县右通直郎谈庄来,舍舟馆于县驿。
此去上清宫龙虎山不远,暑甚,仆疲,且闻泛舟诘曲方见形势,不果游。
辛亥,天申节。
访十八外祖宅,见四二舅筌字得可
及其所生养娘。
四十舅籥字同可
侍叔外祖母摄官静江,未归。
叔外祖二女:其长再嫁田昭,次嫁徐兢明叔之子。
其老仆李安相州人,识先父云。
食罢发贵溪,陆行四十五里,宿香炉源,途迂阻如八九十里。
壬子钦宗大祥。
仙岩,望众峰联属,俗呼排衙山。
曾宣教熹遣人致书。
晚宿大岭(距金溪十馀里。)
是日涉安仁,入金溪界,路稍平易。
道中见抚守张安国榜示民户:凡奇零税绢别差官受纳,随给户钞。
其法可取。
癸丑,早至金溪
乙卯岁尝过此,值大水留数日。
知县右通直郎李炜邢州人宣和二年御史中丞森之子。
言其父在台时,待制邓之纲进状,诉太傅王甫强娶其爱妾阿马于别馆,经宿乃遣。
事下台治,如所诉。
甫乞移狱,御批改送开封府
府尹王鼎之纲讯杖二百,遂承诬告,森坐此罢。
与元符以来诏旨所载略同。
尉曾大鼎,字国器永和人,来致家酿。
留县驲。
易轿夫而行。
至耿源市,有新兴寺,天尚早,不宿。
过清江,渡甚狭,而水可造纸。
晚下路里许,投宿灵岩寺,雅洁可爱。
筼筜轩,大竹成林。
金溪已四十里。
甲寅,早入南城界,过章山寺,少休。
午后抵军城,军本抚之南城县
水号旴江张天觉江西漕,穷其源出血木岭,留五言诗一首。
新守赵子礿将至,郡官皆不在,惟通判龚朝奉铸、教授刘修职德广相见。
德广就驿置酒,复以郡酿凤山泉遗之。
热甚。
乙卯,早出西门,行十馀里,游麻源第三谷。
未至数里,石岭盘互,水行其间,略类洞霄。
访卷石岩,入云门寺
乡人南安太守陈杭父子殡寺侧,为之悽然。
寺前有灵丰庙,正临溪流,颜鲁公所谓源口有神,祈雨辄应者也。
地出二石,就塑神及夫人像。
遇科举岁,士人竞乞梦占得失,他祈祷亦验,崇宁中封善应真人。
庙中刻谢灵运《三谷诗》。
三谷:麻姑第一,桃花坪第二,此为第三。
桃花坪今不可考,华子冈翻经台、铜陵石磴,但存髣髴耳。
郡人王三锡读书山中,凿石治亭榭,种木为园,规模可嘉,近不复来,山房亦废。
饭罢步入大霄观,闻近处有九井,或云无足观。
别由小路过麻姑山
约行十里,至山脚寻真亭,遇笋舆来迎,遂上山,其纡峻亦略类径山
中路有界青亭,次双练亭,悬瀑对泻,雪溅雷吼,天下奇观也。
进至龙王祠,其下有潭,天宝中黄龙见于此。
自此始得平地而为仙都观,相传即蔡经宅,方士谓之丹霞小有天
观宇虽古而道士星居,无复清高气象。
主者胥景常具饭五峰堂
五峰谓葛仙、朝真、望仙、拜仙、秦人,皆强名也。
元丰间麻姑清真夫人,元祐改封妙寂真人,宣和加上真寂冲应元君徽宗御书「元君之殿」四字,仁宗亦尝赐飞白,馀见鲁公碑。
鲁公塑像在祠堂中,近有蔡藁参议绘十贤以配之。
十贤皆本土人:参政陈彭年永年直讲王无咎补之、贤良李觏泰伯少卿蔡冠卿元辅左丞邓温伯圣求灌园先生吕南公次儒侍郎朱彦世英及三曾兄弟也。
吕有孙,已废其业。
泰伯无后,学中诸生岁时祀其家。
观后有星亭、齐云亭
齐云望军城如一聚落,景常云观之极西乃丹霞福地,欣然往游。
初循田塍,仅能容足。
既而复登山,两山之间泉流不绝,良田叠出几万亩,未尝旱涝,皆观中常住也。
山行十馀里,极麻姑之巅,自山缺过丹霞界,入祥符观
乾德二年南唐临川齐王李景达与开山道士道英相善,为造此观。
初名真皇章圣朝改今名。
三清以下七像皆铁铸,并其栋宇扁榜多国初旧物。
道士邓师善出画像,意其即齐王者,后人妄加赭袍尔。
王与道英三帖,每帖冠以「周旋」二字,如答贺正便云「周旋,以新正特辱示贺」之类。
纸尾题衔云节度兵马元帅太师尚书令临川齐王押书,送某人。
天策上将军印,亦其官也。
日斜急归,景常送颜碑二本。
下山由大路,自尉司出,行十五里,宿绕池铺。
丙辰,晚至南丰县知县不在,丞张承事耀卿及同官相访。
极暑,疲惫,几不能出语,亦坐昨日游山之劳也。
自出南城门,望诸山迤逦,而军山杰出数百丈,其左四小峰尤秀拔。
人物炳灵,有自来矣。
丁巳,早,黄元授钺通判相访,世永之父也。
出西门谒之不遇,遂过石仙观,去县十馀里,敕额曰冲寂。
汉张道陵天师十八代孙开山,因岩为屋,冷气逼人。
真宗朝有冷道者,蝉蜕大树中,王博文尝祭以文,久之树合,人遂以为伪。
元祐中邑令辟视之,形状宛然。
张天觉赋诗实其事,曾子宣、子开皆有诗。
又闻道士王介甫墨迹,并观侧有栖真岩,张仙师葬焉。
病倦,不暇询访而归。
道过福胜院,俗呼箍篮寺。
是行望军山尤近,相传吴芮尝驻军于此,故曰军山
按图牒在县西北四十里,高二十三里二步,第二峰有龙穴,旱涝祈求皆验。
《寰宇记》云山下有神,能兴云雨,山顶有王、郭二仙圣迹。
黄元授自言岁九月率一至山背,登三仙坛。
山峻不通车马,往往攀援而上。
三仙谓王与郭及其师浮丘伯云。
山下有护国、清凉等寺,王介甫、三曾皆尝留诗。
曾子固与其父不疑、名易占。)正臣名致尧
皆葬县之世贤乡昌后耆,地名龙池洞;
子开葬世贤乡塘源耆,地名狮子冈;
子宣京口
张丞携其祖右丞澄明达文集来,集中论画甚精详,盖李伯时自出也。
戊午,早发南丰,过溪桥,颇壮丽。
宁都遣人来迎。
未后至松石铺,畏暑而止。
己未,昧爽,有星大如月,烛地有光,流向东南没。
巳时至广昌县令亦不在,主簿张从政瑀及同官相访。
县置未久,褊陋殊甚。
六月庚申朔
早发广昌,以驿路无人烟,出西门入小路,多行崖腹及野彴。
约二十里至郎君潭,始遇村店,四十里达驿路,遂入宁都界。
午后抵吴池铺,献之甥及邑丞林梓、巡尉等、庆云文尔长老皆来迎。
病暑气羸卧,与老道旧,夜宿铺中。
辛酉巳时宁都县,与大姊别十年矣,追怀子柔,相向而恸。
晚,长道置酒。
初,归途当出临川清江,急欲至姊家,故由贵溪金溪一百二十里,金溪南城八十里,南城南丰一百二十里(其实止八九十里。)南丰广昌一百二十里,广昌宁都一百二十里。
甲子东尉觉民迪功投书。
丁卯,早,约孙宣季札、庆云尔老、东山庆传及献之甥出郭二十里游桃林
长老宗炜葺治寺宇颇备,堂下有泉,岁八月常竭,春末渐归,故号结夏泉
宣季年八十三,所居名延春谷,可以为对。
宣季诸父志康志举皆名士,见东坡集中,今皆无后矣。
去寺数里有七佛岩,南唐尝舍金银字经,寺宇今废。
饭罢,游金精山阳灵观。
山如削成,蔽亏险怪,其色赤黑,乏秀润。
相传汉初吴芮过山下,闻张氏女有殊色,欲聘之。
女诱凿山为洞乃可相从。
洞成,女飞空降语曰:「吾金星之精,降治此山,岂若偶耶」?
惶惧而退。
今被发、石鼓诸峰皆傅会之说也。
自观中穿石穴,过三清殿,望群山周围无缺,独左崖微罅,水涓涓下滴,贮以方斛,注为流杯池,前邑丞姜觉所造也。
大暑,而崖下凛然。
日落乃归,道傍有东阳岩,一黄冠居之,庭宇颇幽静。
望见木钟、杵臼栖岩间,唐人鍊丹遗迹也。
庚午初伏,雨凉。
洪州劄探都督府五月出师,收符离,获萧琦、蒲察徒穆等。
史直翁是月十五日罢相。
壬申,过惠政桥,游东山
癸酉,晚别长道、大姊,登舟行数里止。
甲戌,早至唐步虚,令七四及宁都寨巡检邢宝归县。
午后河东虚,尔、传二长老相别。
申时过石城江口,舟人上庙。
夜宿白头翁。
乙亥,早入石,水既涩,而舟人不熟河道,冲撞倾侧,欲碎者数矣。
午间恶热,未后暴风异常,正触乱石,危不可言,急令诸仆入水持舟。
久之,风定方能去。
夜宿白田。
丙子,风雨。
巳时雩都县,不泊。
过大滩一名梁面
亦险,而招滩者熟知河道,捩柁有方,赖以安然。
夜略系缆,乘月复行。
丁丑,早过七里镇一名东江务。),抵赣州,泊唐步门。
权州任提刑文荐希纯来,假大舟以居。
寿量寺访旧居,惟卢光稠铸铁佛及罗汉在耳。
癸酉岁到此,今复十一年矣。
是日江水暴涨,昨夜浮桥断裂。
任希纯云:传闻南安军发洪,浮沫蔽亏。
戊寅,早约李及之饭,不至,与陈老、高行二甥及李仪之綦共食。
食罢,过水东奠李氏妹坟,问途于华严堂,披荆棘至墓下。
归同汪强中提干澹游郁孤台,面对崆峒,俯视章贡城壁仅如绕带,盖登临之胜地也。
强中言顷侍其父彦章南迁,以事至广西灵川漓水上,见秦时垒大石以杀水势,谓之铧觜,水触石分流,故其字从离,有碑记其事。
又云铧觜有二,其一在古北口
小酌台上,循城过庾江楼,访八境台,不复见矣。
后得桂管观察使孟威《重修灵渠记》云:灵渠海阳山水一派也,谓之漓水
旧说秦命史禄吞越峤而首凿之,汉伏波征徵侧而继疏之,所以导三江五岭
其后堤防尽坏。
唐宝历初观察使李渤重为疏引,寻又堙圮。
咸通中为用五万三千馀工,费五百三十馀万,起九年九月,而以十年十月毕工。
诏书嘉奖云:「省所奏新添岭首运粮路铧觜堰、灵渠斗门事,具悉」云云。
己卯,极暑。
早,谒客慈云寺,遇长老妙应,同过报恩,酌廉泉,入景德寺而归。
李均秀才携长书相访,养素处士珙之子。
予幼从养素学。
齐述之乱,父子死于兵,族人以为其后。
李仪之、马君寿永之、胡从周镐皆致来禽,其致羊酒者皆却之。
巳时赴州会,退而解舟。
赣县诏宽之及丞簿尉送别数里外,丞即从周,簿姓曾,名三复,皆吉州人
至储潭上庙,庙有唐刺史裴谞诗石。
晚泊横弦上。
庚辰午后万安县
知县左承议郎程九万相访。
申后得水手即行,江涨,十八滩皆平。
辛巳,早至泰和县
知县右奉议郎张之德、簿右迪功郎晏滋访快阁,有过客不可登,颇以为恨。
巳时得水手即行。
七兄自永和来,一别复五年。
未后遇大风雨,趋岸以避之。
晚泊白沙。
壬午,早移舟东岸,登凤山拜坟,遂过方广与吕氏姊及兄弟会,哭子柔攒堂。
饭罢归永和本觉寓居。
朝请郎曾君光祖墓志铭庆元四年1197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八、《平园续稿》卷三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君姓曾氏,讳光祖字景山一字承先
五世祖寀自南丰徙居吉州安福县
曾祖弼,祖序昌,皆积善。
父嘉谟,博洽强记,仕至从事郎、衡州常宁,累赠朝请大夫
君其长子也。
颖悟力学,四举礼部。
淳熙乙未岁登第,以迪功郎潭州善化簿。
未上,丁父忧
再主道州江华簿,见谓通敏,摄永明
用举者升从政郎,移徽州录事参军,决谳精明,冤伸诬伏。
郡守荐于朝,监司亦荐之,由承议郎奉议郎,堂选知临江军新喻县。
县当孔道,前令往往罪去。
君政事日脩,新庠序以劝士,筑陂塘以利农。
民讼至庭,晓以义理。
凡无赖屠沽斗殴,则以法绳之,百里大治。
绍熙末,采时事为十箴,名之曰《徇路》,别为数百篇,言词甚剀切,献之执政,期有补于国家。
要路多知己,欲拔之朝。
君志在便亲,调通判袁州,垂赴而卒,庆元三年正月六日也。
享年六十有四,积官朝请郎,赐绯鱼袋。
先娶同邑王公衡之女,赠安人
再娶从事郎、韶州乐昌胡日新女,封安人
一男,乡贡进士契。
二女:长适进士王阅,早世;
次适迪功郎、新隆兴府新建县赵师德
孙男三人:士逊、士遵、士逾。
女六人:长适刘鉴,馀未行。
曾孙宜寿
卜以十一月辛酉葬县南永嘉乡九冈之原。
君孝于事亲,仁于念旧,扬人之善,掩其过失,为吏所至有能名。
平生喜著述,有《礼记精义》十五卷、《治功必致录》十卷、《江湖诗集》十五卷、《南溪旧稿》二十卷。
长孙士逊以君与予厚,踵门求铭。
于是君母太恭人李氏年八十五矣,自君升朝,继逢庆典,冠帔丝纶,宠章交焕。
岁时二子率诸妇奉觞上寿,孙曾满前,坐阅五世。
而君之子契名在仕籍,儒风济济。
相国京公大书「寿衍」二字揭所居之堂,名士咸为赋诗,乡人荣而慕之。
居无何死,君寖戚戚,乘以微恙,犹自力娱嬉亲旁,比其将没,母子相持泣下,乡人复闻而悲之。
夫忧喜聚散,物理固然。
幸君世禄延于士逊,他日昆弟能自植立,不陨先业,振作家声,以慰曾祖母之心,以成父祖之志,是又乡人之望也欤!
铭曰:
嗟乎景山,名宦方兴。
匪朝之仪,惟亲是宁。
耄期在堂,五世其盛。
胡啬君寿,以悲易庆。
有崇彼冈,宅兆中存。
既固且安,利其孙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