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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作贾梁道诗,并引(补编)1064年 北宋 · 苏轼
七言绝句 押元韵 创作地点: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区
王凌谓贾充曰:「汝非贾梁道子耶?乃欲以国与人。」由是观之,梁道之忠于魏也久矣。司马景王既执凌归,过梁道,凌大呼曰:「我亦大魏之忠臣也。」及司马景王病,见凌与梁道守而杀之。二人者,可谓忠义之至,精贯于神明矣,然梁道之灵,独不能已其子充之奸,至使首发成济之事,此又理之不可晓者也。故予戏作诗云。
嵇绍似康为有子,郗超叛鉴是无孙。
如今更恨贾梁道,不杀公闾子元
隐公里克李斯郑小同王允之110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唐宋名贤确论》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九九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公子翚请杀桓公以求太宰
隐公曰:「为其少故也。
吾将授之矣。
使营菟裘吾将老焉」。
翚惧,反谮公于桓公而杀之。
苏子曰:盗以兵拟人,人必杀之。
夫岂独其所拟,涂之人皆捕击之矣。
涂之人与盗非仇也,以为不击,则盗且并杀己也。
隐公之智,曾不若涂之人,哀哉。
隐公惠公继室之子也。
其为非嫡,与桓均耳,而长于桓。
隐公追先君之志,而国焉,可不谓仁乎?
惜乎其不敏于智也。
使隐公诛翚而让桓,虽何以尚兹。
骊姬欲杀申生而难里克,则施优来之。
二世欲杀扶苏而难李斯,则赵高来之。
此二人之智,若出一人,而受祸亦不少异。
里克不免于惠公之诛,李斯不免于二世之戮,皆无足哀者。
吾独表而出之,以为世戒。
君子之为仁义也,非有计于利害。
然君子之所为,义利常兼,而小人反是。
李斯赵高之谋,非其本意,独畏蒙氏之夺其位,故勉而听
使闻高之言,即召百官、陈六师而斩之,其德于扶苏,岂有既乎。
何蒙氏之足忧。
释此不为,而具五刑于市,非下愚而何?
呜呼,乱臣贼子,犹蝮蛇也。
其所螫草木,犹足以杀人,况其所噬啮者欤。
郑小同高贵乡公侍中,尝诣司马师
有密疏未屏也,如厕还,问小同:「见吾疏乎」?
曰:「不见」。
曰:「宁我负卿,无卿负我」。
遂酖之。
王允之王敦夜饮,辞醉先寝。
钱凤谋逆,允之已醒,悉闻其言,虑疑己,遂大吐,衣面皆污。
果照视之,见允之卧吐中,乃已。
哀哉小同,殆哉岌岌乎允之也。
孔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有以也夫。
吾读史得鲁隐公晋里克秦李斯郑小同王允之五人,感其所遇祸福如此,故特书其事。
后之君子,可以览观焉。
管仲110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五、《文编》卷三一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郑太子华言于齐桓公,请去三族而以郑为内臣
公将许之。
管仲不可。
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苟有衅,从之,不亦可乎」?
管仲曰:「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率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
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
公辞子华,郑伯乃受盟。
苏子曰:大哉,管仲相桓公也。
子华之请,而不违曹沫之盟,皆盛德之事也。
齐可以王矣。
恨其不学道,不自诚意正身以刑其国,使家三归之病,而国有六嬖之祸,故桓公不王。
孔子小之,然其予之也亦至矣。
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
如其仁,如其仁」。
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孟子盖过矣。
吾读《春秋》以下史,得七人焉,皆盛德之事,可以为万世法。
又得八人焉,皆反是,可以为万世戒。
故具论之。
太公之治齐也,举贤而尚功。
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
天下诵之,齐其知之矣。
田敬仲之始生也,周史筮之,其奔齐也,齐懿氏卜之,皆知其当有齐国
篡弑之疑,盖萃于敬仲矣。
桓公管仲不以是废之,乃欲以为卿,非盛德能如此乎?
故吾以谓楚成王知晋之必霸,而不杀重耳
汉高祖知东南之必乱,而不杀吴王濞
晋武帝齐王攸之言,而不杀刘元海苻坚王猛,而不杀慕容垂
唐明皇张九龄,而不杀安禄山
皆盛德之事也。
而世之论者,则以谓此七人者,皆失于不杀以启乱。
吾以谓不然。
七人者,皆自有以致败亡,非不杀之过也。
齐景公不烦刑重赋,虽有田氏,齐不可取。
楚成王不用子玉,虽有晋文公,兵不败。
汉景帝不害吴太子,不用晁错,虽有吴王濞,无自发。
晋武帝不立孝惠,虽有刘元海,不能乱。
苻坚不贪江左,虽有慕容垂,不敢叛。
明皇不用李林甫杨国忠,虽有安禄山,亦何能为。
秦之由余,汉之金日磾,唐之李光弼浑瑊之流,皆蕃种也,何负于中国哉,而独杀元海禄山乎。
且夫自今而言之,则元海禄山,死有馀罪,自当时言之,则不免为杀无罪。
岂有天子杀无罪,而不得罪于天下者?
上失其道,涂之人皆敌国也。
天下豪奸,其可胜既乎!
汉景帝以鞅鞅而杀周亚夫
曹操以名重而杀孔融
晋文帝以卧龙而杀嵇康
晋景帝亦以名重而杀夏侯玄
宋明帝以族大而杀王彧
齐后主以谣言而杀斛律光
唐太宗以谶而杀李君羡
武后亦以谣言而杀裴炎
世皆以为非也。
此八人者,当时之虑,岂非忧国备乱,与忧元海禄山者同乎?
久矣,世之以成败为是非也。
故凡嗜杀人者,必以邓侯不杀楚子为口实。
以邓之微,无故杀大国之君,使楚人举国而仇之,其亡不愈速乎!
吾以谓为天下如养生,忧国备乱如服药。
养生者,不过慎起居饮食、节声色而已。
节慎在未病之前,而服药在已病之后。
今吾忧寒疾而先服乌喙,忧热疾而先服甘遂,则病未作而药已杀人矣。
彼八人者,皆未病而服药者也。
洪州宝峰禅院选佛堂记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二、光绪《江西通志》卷一二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三
崇宁天子赐马祖塔号慈应谥曰祖印,岁度一牒,以奉香火。
住山老福深即于祖殿后建天书阁,承阁为堂,以「选佛」名之,使其徒请记于余。
余三辞,而请益坚,余谓之曰:「古人谓选佛而及第者,涉乎名言耳。
子以名堂,余又记之,无乃不可乎?
怜子之勤,漫为之记。
夫选佛者,选择之谓也。
有去有取,有优有劣,施之于科举,用之于人才,此先王之所以厉世磨钝之具,非所谓选也。
使佛而可选也,取六根乎?
取六尘乎?
取六识乎?
取三六,则一切凡夫皆可作佛;
去三六,则无量佛法谁修谁證?
取四谤、六度、七觉、八正、九定、十无畏,乃至十八不共法、三十七助道法乎?
去之则无法也。
去取有无,渺然如水之流于心腹,欻然如埃之入于胸次,在修多罗藏,或谓之二障,或谓之不了意,或谓之戏论,或谓之偏计邪见,或谓之微细流注,取之非佛也,去之非佛也,不去不取亦非佛也,果可选乎」?
曰:「先生之论,相宗也;
吾宗之论,禅宗也。
凡与选者,心空而已矣。
弟子造堂而有问,宗师踞坐而有答。
或示之以玄要,或示之以料拣;
或示之以法镜三昧,或示之以道眼因缘;
或示之以向上一路,或示之以末后一句;
或示之以当头,或示之以平实;
或扬眉瞬目,或举拂敲床;
或画圆相,或画一划,或拍手,或作舞。
契吾机者,知其心之空,则佛果可选矣」。
余曰:「世尊举花,迦叶微笑,正法眼藏,如斯而已。
世宗师之所指,何纷纷之多乎!
吾恐释氏之教衰于此矣。
深,河东人也,甘粗粝,耐苦心,久从关西真净游,孤硬卓立,必能宏其道。
盖释氏之教,枯槁以遗其形,寂灭以灰其虑。
戒定密行,鬼神所莫窥;
慈悲妙用,幽显所共仰。
迫而后应,则五众丧其伴侣;
不得已而后言,则六聚忘其畛域。
生死之变,人之所畏也;
吾未尝有生,安得有死,则奚畏之?
利害之境,人所择之;
吾未尝有利,安得有害,则奚择之?
为夫如是,则不空于外,而内自空;
不空于境,而心自空;
不空于事,而理自空;
不空于相,而性自空;
不空于空,而空自空。
空则等,等则大,大则圆,圆则妙,妙则佛。
嗟乎,吾以此望子,子尚无忽哉」!
按:《缁门警训》卷三,𠐺伽藏·腾一一。
胡少汲 其三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八一、《山谷全书·正集》卷一八、《罗浮野录》卷二、《佛祖纲目》卷三七上
庭坚叩头。
晁嫂必孝友解事,家居唯雍睦,则不以细故伤大义,亦使亡者无憾于泉下矣。
念兄当此多难,能自奋发否?
公道学颇得力邪?
治病之方,当深求蝉蜕,照破死生之根,则忧畏淫怒,无处安脚,病既无根,枝叶安能为害?
投子聪老是出世宗师,海会演老道行不愧古人,皆可亲近。
殊胜从文章之士,学妄言绮语,增长无明种子也。
聪老尤喜接高明士大夫,渠开卷论说,便穿得诸儒鼻孔。
若于义理得宗趣,却观旧所读书,境界廓然,六通四辟,极省心力也。
有道之士,须以至诚恳恻归向,古人所谓下人不精,不得其真,此非虚语。
无量院弥陀像记元祐九年四月八日 北宋 · 释元照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三四、补续芝园集、《乐邦文类》卷三
弥陀教观载于大藏,不为不多,然佛化东流,数百年间,世人殆无知者。
晋慧远法师庐山之东林,神机独拔,为天下倡,銮池栽莲,构堂立誓,专崇净业,号为白莲社
当时名僧巨儒,不期而自至,慧持、道生,释门之俊彦,刘遗民雷次宗文士之豪杰,皆伏膺请教,而预其社焉。
是故后世言净社者,必以东林始。
厥后善导、怀感大阐于长安智觉、慈云盛振于浙右。
末流狂妄,正道梗塞,或束缚于名相,或沉冥于豁达,故有贬念佛为粗行,忽净业为小道,执隅自蔽,瞢无所闻,虽闻而不信,虽信而不修,虽修而不勤,于是净土教门或几乎熄矣。
呜呼!
明教观孰如智者乎,临终举《观经》、赞净土而长逝矣;
达法界孰如杜顺乎,劝四众念《弥陀》,感胜相而西迈矣;
参禅见性孰如高玉、智觉乎,皆结社念佛,而俱登上品矣;
业儒有才孰如刘雷、柳子厚白乐天乎,然皆秉笔书诚,而愿生彼土矣。
以是观之,自非负刚明卓拔之识,达死生变化之数者,其孰能信于此哉!
世宗师公无党者,率用此法诲诱其徒。
由是在处立殿造像,结社建会,无豪贱、无少长,莫不归诚净土。
若观想,若名,若礼诵,若斋戒,至有见光花、观相好,生身流于舍利,垂终感于善相者,不可胜数。
净业之盛,往古无以加焉。
生当此时,得不知幸乎!
临安县实杭之巨邑,九仙山乃邑之佳境,无量院又境之精舍。
先是,道者于院之东南隅观音堂,复于堂后建弥陀殿。
其徒用渊乃募士女一千人,率财计三百缗,雕造八尺弥陀像。
元祐八年上元日,集众瞻礼,渊乃述识说偈,发大弘誓,寘像腹中。
是日供五百罗汉,设会饭僧以落之。
明年四月八日,庄严圆备,仪相妙好,辉彩焕发。
由是一方之人得以归向,百世之下得以流通,其有礼足瞻颜,称名送想,莫不拔业根于苦海,投莲种于宝池。
若夫画地聚沙,皆成佛道,低头举手,同归一乘,而况竭力经营,存诚系念,克论其利,尚可量耶!
渊闻予属意此道,累以记文为请,遂援毫直书,以塞其命。
养士论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五二、《云溪居士集》卷一七
天下道术不明,文章诞漫,士行彫薄,人材无取,议者必曰庠序未兴,师儒未立,教养未善。
谓州郡虽有学校,文具者多,讲教者少;
学校虽有师儒,时聚时散,例无久计;
教养之具,不敦经术,而先声偶。
近岁京师广太学,设祭酒司业博士,总阅分授,聚而讲肄,仰食县官者以千数。
通国大都,特建教官,专领学事;
中下之郡,亦以州官兼之。
经置谕说,分徒传授,去声偶之小技,专经术之本业。
议者之说所欲兴造者,悉施行之矣;
所欲釐革者,悉芟夷之矣。
行之几二十年,亦可谓久矣,宜乎道术隆显,文章温雅,士行修洁,人才众多。
曳裾春官,应书郡邑者以千万计,士不为少矣。
然识量高爽,身名兼全,有如郭泰者乎?
义明用,心刚不畏祸患,不淫利欲,有如何蕃者乎?
翻经论议,则揉杂释老,道术散乱而愈晦;
缀缉辞句,则竞为缪悠,文章诞怪而无纪。
轻浮荡佚,憸巧污下之行,为之无愧。
事佻薄为俊迈,指礼法为迂疏。
流风既彫,硕德甚鲜。
故浮浅之弊未异曩日,至其漫不可考,则又过之,使议者复思声偶之习。
仲尼以布衣之贱,养教衰世之士,门人高弟名科德行者,大可以为邦,小可以南面,游夏之徒,文学之士,亦足以为万乘师,身所存亡,系国轻重。
以明天子之盛德,表章经术,养平世之人,几二十年,而不得郭泰何蕃之比者,何哉?
往年胡瑗侍讲之居吴兴吴径遗逸之在会稽也,非有天子之命,名位之重,以震叠人心,张设纲纪;
皆衡荜之势,韦布之人,讲修夷等之中,偃息乡闾之内。
徒以行义高洁,学术该遍,取重于士类,见知于公侯。
故卑辞重礼,延置庠黉;
鼓箧抠衣,匍匐函丈。
至于千里之外赢粮裹足,云集麇至,一郡之学,常数百人。
片善可称,虽后学晚生,一旦延誉,升之多士之上,人情厌伏,不以为过;
虽悍夫豪士,摈斥摧沮,不齿诸生之列,咸自知咎,无或敢怨。
约束条教,后来资之以为法令,升堂入室之人,隐然为国名臣者多矣。
今以殊科俊人,任举名士,奉朝廷之命,操法令之权,典学聚徒,分经教育,而庠序不尊,生徒离散,多者百馀人,少者数十人而已。
修洁之士,不尽趋向;
预籍之人,类多悠悠。
缓则偃足而违教,急则欢噪而不逊。
训导不行,纲纪颓弛,而人才无益者,何哉?
其弊盖亦有所在矣。
孟子有言:「中心悦而诚服者,如七十子之服孔子」。
七十子之服孔子也,服其德,非服其力;
服以心,非服以势。
故学如颜渊,学之不能罢;
勇如仲由,畏之不敢迕;
辨如子贡,誉之不如已;
文如子夏,辞有不能措者。
故道尊而教行,教行而人材成。
胡侍讲、吴遗逸之风猷,虽未可以比隆孔子,而文学行义,特立一时,卓绝伦类,亦有以使人中心悦而诚服者,故为世宗师,庶几洙泗。
又有州郡尊礼之者,故令行禁止,而教训有辅。
今诚得天下之士为祭酒司业,一国之士主郡邑学校,刺史县令尊礼师儒,相为表里,殆可以革天下之弊。
唐制:国子监尚书省祭酒统之;
郡县之学,官长补长史主之。
制置之方,似为近者。
魏晋1085年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五八、《柯山集》卷三五、《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四、《圣宋文选》卷二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呜呼!
魏晋之乱亡,其可悲也。
国中之人,皆恐惧服从,大盗招之而无不应,举国以与人而犹恐其不受也。
其所循致而至此者,何也?
盖其国轻久矣。
夫国重者存,国轻者亡。
何谓重?
其人可以禦侮,旁观者有所忌,则重矣。
鳝鳣王鲔之在江湖,非不大也,然渔者徒手取之,脍之俎上而无难,曾不如蛇虺之据穴。
国之轻亦犹是矣。
人主非不尊,公卿大臣非不畏,百司庶府非不惧,然皆庸怯和易,说之如发蒙,举之如挈虚,朝之虑不至夕,今日之智不及明日。
夫如是,国之存,大盗拱手举之矣。
是谓国轻。
凡人臣之能为国重者,非有服天下之名节,则必有过天下之才智。
成汤既没,太甲失道,伊尹放之,可谓乱矣。
而诸侯不争,商卒以安者,伊尹之节天下之所不敢议也。
晏子之在齐,叔向之在晋,宫之奇之在虞,诸侯不敢侮焉,此以名节为重也。
齐桓公兵车徜徉天下,而诸侯不敢议其后,管仲之智未易与为敌也。
郭子仪存而吐蕃罢兵,李德裕草檄而泽潞亟灭,此以才智为重也。
夫天下之人,其好争未尝一日亡也,非有大愧耻于其心而不忍为,则必有大恐惧于其身而不敢为。
夫名节者,所以愧耻天下之不义;
而才略者,所以恐惧天下之好乱。
舍是二者,虽圣贤无他道矣。
魏之亡也,司马师杀其君如屠犬马,而大臣震悸,莫敢太息,王祥郑冲举国而与之。
夫是数人者,亦知是为不义也,而不敢不听者,彼惟素无以动其国人,而又取诸其胸中而无有也。
晋之臣,才者先叛。
王敦桓温才过一时,卒皆不臣。
刘裕才过数人者,而遂取之。
何则?
国中之人莫与之敌故也。
夫挟好乱之资,而顾其国莫与之敌,则取之之心生矣。
故为国之患,莫大于不崇名节而消天下之精锐。
彼晋之公卿朝夕从事者,非毁名节,则尚无心。
方此时,虽有有志之士,亦且去之矣。
蔡谟之所以不为司徒,而曰「吾恐后世之笑也」。
天下之事,有名实,不可以不辨也。
轻名节者曰:「吾恶天下之矫激也」。
黜才能者曰:「吾尚德也」。
夫矫激者,安能真为名节也,利至则变矣。
世盖有利至不回,害至不避,而可以矫激亿之哉?
夫如是而未免于矫激,则庸庸者而后可矣。
东汉之乱,而曹操之雄至死不敢取,惟畏天下之清议故也。
党锢虽弊,犹能存国,古之所谓德也。
非无才之云也,才不足以言矣。
传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
夫言与勇,才之类也,而仁与德必能兼之,则世有无勇之仁、不能言之德乎?
子产,惠人也,谓之众人之母,可谓德胜矣,然其抗晋、楚,何其勇且辩也!
夫以无所用之质,而冒之以仁义之容,文之以礼乐之言,治国而不能靖民,临难而不能却敌,而谓之有德,此固天下英雄之所侮也。
呜呼!
为国者盍察诸此矣。
元符三年应诏封事(上)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八
四月十九日宣德郎、知磁州武安县事兼兵马监押晁说之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伏闻《春秋》正始之义,莫大于即位之始。
恭惟陛下即位之始,德音宽大,民心说豫。
一日四方万国莫知其然,而同声驩呼相庆,盛矣哉!
天命之所授者,人心之所归也。
窃以陛下始初清明,黜阉宦之诡随者一二人,斥侍卫之不正者数十人,散后苑之奇工数百人,天下之士莫不知陛下之尚祖宗之恭俭也。
前日海巡,亲事官星散民间,专以防民之口,伺民疑似之过,使道路惴惴然不敢以目者,一切罢去。
天下之民至于指天吐气,觉身有宇宙之宽,沛然游泳之适,皆曰复得祖宗之京师以居矣。
唐褚遂良高宗时贬死爱州,其后更明皇宪宗之盛不得归葬。
何幸陛下一日即位,锡鸿恩,俾刘挚梁焘范祖禹等葬自岭南,听子孙叙用,实度越前王,有漏泉之泽也。
甲子诏书褒扬赵普殊勋,官职其子孙,于是乎又有以见陛下思念祖宗创业之艰难,使天下咸知国家太平之基有自也。
恭惟陛下积是数者之甚盛德,宜乎日月光明,五星有度,乃四月朔日有蚀之者。
五行灾异之说,阴阳胜复之论,臣不敢为陛下道也。
天意若曰:陛下方崇明德,其适见以左右陛下乎?
古之明君以无灾而惧,曰:「天其忘予,良有以也」。
陛下恻然发德音,赦宥四京,诏中外臣庶实封直言圣躬之阙失,若左右之忠邪,政令之否臧,风俗之美恶,朝廷之德泽不下究者,闾阎之疾苦不上闻者,悉心毋有忌讳,诚得其所以戒惧,而仰足以奉天意也。
臣虽至愚贱,不觉感极以泣曰:何幸今日复睹国家之有此诏也!
第五伦长安市中,每读建武诏书而叹息曰:「此圣主也」!
臣意今日复有伦辈者多也。
如臣之愚贱,辄敢罄日之诚,献刍荛之言凡十事,以奉明诏之万一,惟陛下赦其狂瞽财幸。
其一曰祗德,其二曰法祖宗,其三曰辨国疑,其四曰归利于民,其五曰复民之职,其六曰不用兵,其七曰士得自致于学,其八曰广言路,其九曰贵多士,其十曰无欲速,无好名高。
何谓祗德?
臣闻帝王居天下之崇高,因天下之利势,不患乎力之不足以治,而患乎不以德为治也。
如其检身积思,夙夜勉勉,以祗厥德,则有才而不自用,内聪明而不自肆,虽学而若无所知,虽文而若无所能,虽辨智而虚己恭默。
既与人而不猜忌,好谋而莫之蔽,任贤而名实称,享治隆而克永终,动必稽古,为必畏天,与天下四海同其安乐而为法,使世世可继,传之子孙,帝王无穷也。
文武之躅也。
苟其德之不祗,而力之为尚,如汉武帝之雄才大略,适足以罢中国;
唐明皇之聪明无不及,而不免禄山之叛;
梁武帝内外之学俱博且善,而身辱国危;
梁元帝之文足以著书,而身执国分;
炀帝博辩多智,而招江都之祸;
隋文帝驱驾豪杰,平一天下,而猜忌杀戮,国不再传;
唐德宗强明文藻,阳尊贤士,而以猜忌阴亲小人,出居奉天
晋武帝好谋善断,远平敌国,而近蔽于妻子,社稷用倾;
晋元帝人材众多,无任贤之实,竟不能兴晋之统,而致石头之辱;
宋文帝元嘉之治,独隆于数百年间,而元凶之酷,亦以云甚。
呜呼,德之为治,可不勉哉!
昔自三代而降,帝王之德莫盛于汉文,居明光宫,天下断狱三人,后世莫之及已。
议者皆患汉文不能尽贾谊之材,使其功烈犹有可愧焉者,臣愚独以谓不然。
之言不纯于德化,实未与文帝之意相当,文帝非不知用而实不欲用也。
夫闻贾谊之言,而不轻于作为,不诱于功名,挺然不改其清净无为之操,此汉文之所以致盛德者也!
盖自古愿治之君,溺于名人可喜之论,而不惮变更祖宗法度,轻于作为,自欲暴功名于百王之上,而卒贻天下后世之大患者不一也,臣是以知汉文之为盛德也。
景帝之材业皆非文帝比,而后世之称治君必曰文景,以配,何也?
景帝之继文帝,不必创有所能,而能不改文帝之恭俭,不失文帝德化,是亦文帝也。
逮夫武帝兴,而文景之风坠矣。
君子谓汉道于是乎始衰矣,不待元、成间也。
武帝之材业实视景帝为优,有尊诗书之名,有修礼乐之观,岂不美哉?
而兵穷绝域,刑及反唇,利悉秋毫,天下骚然,不胜其声。
使斯民不睹诗书礼乐之有益云者,无它焉,不如文景之有德也。
武帝尝从容问东方朔曰:「吾欲化民,岂有道乎」?
对曰:「、文、武、,上世之事,经历数千载,尚难言也,臣不敢陈。
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皆闻见之。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绨,足履革舄,以韦带剑,莞蒲为席,兵木无刃,衣缊无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
以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
武帝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事,之难者也。
武帝诚能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复用,则之隆,宜可与比治矣。
善乎,之此对直以孝文,谓唯孝文之恭俭可以救当世之弊也。
使之对不知出于此,而迎意谀悦,陋文帝之恭俭;
高引阔鹜,增武帝之盛气,则者汉家之罪人也。
之言,岂独为汉之利哉?
臣愿陛下视今日宫中有可推者推之,不必甲乙帐也;
有可却者却之,不必走马也。
不役耳目而不期正百度,百度自正,天下自治也。
何谓法祖宗?
臣闻人君之于国,犹人臣之于门户
北称崔、卢,南称王、谢,文质风流之不同,有祖考之旧存焉。
继世守文之君,何必厌百年之积累,而欲新一日之耳目哉?
仲康昆弟之于太康,述大禹之戒也;
伊尹之于太甲,明言汤之成德也;
周公之于成王,罔非文武之诰教也。
汉宣帝称汉家自有制度是也。
天下固非一道,如其近求诸祖宗而不合,则远考之古王未为晚也。
周公之诰康叔先之以「祗文考」,而后使「往敷求于商先哲王」,乃卒使之「别求闻由古先哲王」,是其序也。
夫祖宗之德,孰可得而私哉?
《皇矣》言文王之德而本之于太王王季,《大明》言武王之德而本之于王季、文王,所以致其盛也。
自古以来未有如本朝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圣圣相继之盛者也。
后世继成守文之君,宜其宪章发扬之不暇,而陋彼《皇矣》、《大明》之诗。
乃者朝廷命令之辞、臣下敷奏之言,掩不发扬重光之赫奕,徒誇岁月之新美,不知何说邪?
臣窃睹周公作《无逸》戒成王,历序太王、王季、文王之德,而不及武王
召公作《公刘》戒成王尊道公之业,而不及文王武王
古之人宁舍近取远,探其原而致其盛,未有简祖宗而自剪伐者也。
祖己言于高宗曰:「典祀无丰于昵」。
可念哉!
臣不知乃者其文不足以发扬欤,其实未足取法欤?
惟我祖宗之德泽宿于民心,而耆老尚多能道之,讴歌不忘也。
施设举措之详,则国史存焉。
臣愿陛下俯察民心,仰鉴国史,祗承祖宗之典刑,其恭俭勤劳,宜于今日乎?
而受谏纳言,好于今日乎?
尊贤贵士,诚于今日乎?
用兵用刑,深于今日乎?
取于民者多寡于今日乎?
躬自允迪,以福斯民,实在陛下,臣不胜天下之愿也。
昔在仁宗时,尝诏李淑为《三朝训鉴图》,既又诏富弼为《祖宗故事》,石介作《三朝圣政》,录之上,仁宗嘉纳焉。
神宗因众书诏近臣作《宝训》,则夫祖宗之典刑宜乎光明盛大,不可掩也。
神宗因马法之弊,为王圭等言:「朕于是愧见文彦博」。
言:「当时改旧法,自是王安石主议」。
神宗为之叹息。
或欲更馆虏使之食馔者,神宗言:「固知日不变馔为不堪,是太祖之所定著,不欲更也」。
新作原庙,世王太祖后之类,又皆神宗奉祖宗之意也。
臣载惟祖宗旧章,有若费而省,若可废而不可以已者。
务以美意示天下,其待天下忠且厚也,臣固不能悉疏之,辄敢言其一二近而易复者。
如科场有诏申重求士之意,盛夏恤刑有诏丁宁钦恤之意,守令朝辞赐以七条,皆足以感人心而使自格正,不专设徒隶之刑、左右阱以待之也。
天下之士以故贵礼义,尚廉耻,方以犯义不及其乡人为愧,何必有司刑戮之云哉?
惜乎旷数十年来,未闻朝廷下一诏书劝厉风俗,或求贤赏善,或劝农复租,乃使斯民战战,以苟免朝夕为幸,可不惜哉!
其害近而方炽者,河北盐法也。
仁宗尝因王拱辰欲榷河北盐,已而闻张方平之言亟罢。
神宗又尝因章惇欲榷河北盐,复闻文彦博之言而罢。
今卒榷之,使河北商旅失业,兵民食味不调,税入不足,其不法宗祖之过也。
何谓辨国疑?
臣窃观世之奸宄,嫉害忠良,冰炭不相生,若有不共戴天之雠。
无以决其私忿,必假君父以藉口,使闻之,心知其非而语不敢辩,当其责者义有所不得辞。
于是乎群小人意得竞进,以一言而杀百君子矣。
不幸不祥其如是也,阴贻天下之祸莫甚于此也。
然彼不祥之言曰擅议宗庙,或曰非毁先帝,类皆见于末世弱君强臣更相倾夺之际,而盛时无有也。
绍圣群臣指元祐为党,其犹可也,至于其流及上,以元祐之党非毁我神考
不知国家隆盛如此,神宗之盛德如此,何为亦得此耶?
真不幸哉!
天下有识之士,不丧忠义之心者,无不痛心疾首,欲辩之,厥路无由。
幸陛下一日清明,得以昭陈,因以晓于无穷之来世,实天下之幸也。
彼绍圣之臣徒知快其私忿,曾不顾我神考在位十九年间,焦心劳思,百度修举,皆以固社稷而惠百姓,何所负于天下,何所慊而非谤可起哉?
天下之愚夫愚妇,尚未之有萌此心者,二三大臣独何事而乃为此乎?
盖甚非人情也。
司马光之进退,唯我神考为能全其高,制序以宠其书,且命侍读以其书闻于迩英阁
文彦博之耆旧,唯我神考为能其不言之功,赐筵赋诗以宠其归,恩礼莫与比者。
苏轼之献言,惟我神考许以国士,夺之于众人必杀之地而再生之。
臣窃以谓此三人者,恨不能死以徇我神考于地下耳,尚何自而非毁之乎?
所谓元祐之党人之心,盖皆此三人之心也。
德之不报,毁之何端耶?
如以谓元祐垂帘之际,二三大臣言辞有抑扬,政事有异同,可指以为言,则亦不谅之甚也。
成王之时召公洛邑周公营成周,而舍文、武之丰、镐,是周、召不忠于文、武也?
陈平周勃高后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是不忠于高祖也?
霍光昭帝,不循武帝之旧,乃罢榷酤,轻徭薄赋,是霍光不忠于武帝也?
之相继,宜无可议者,舜于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尚何苦而修之耶?
神宗熙宁之初,鉴嘉祐治平之末,士忸于安乐,而或失之因循颓堕,可更张振起之,足以崇祖宗之丕谟,为神宗之丕烈也。
由是观之,政事之异同,非所宜言。
而奸宄之害忠良,假君父以藉口,不纳之死地则不已,其亦明矣。
伏惟陛下聪明博达,必有以超然烛此无疑。
将见陛下德音,复死者之官爵,还生者之禄食,因以发扬神宗巍巍之烈,成我神考前日在御之意,不损我神考知人之明,使天下后世于神宗无间然矣。
所谓二三臣者,有所不足道也。
天下之士。
固已日夜颙颙,伏望明诏之下,幸陛下留意加察,无徘徊也。
臣愚窃又有私忧过计,以谓陛下聪明无所牵制,灼见此一日之疑,以诏天下后世,固善矣,抑亦末也。
奈何绍圣大臣肆其私意,欲表里迁就其说,谓前日神考之史为诬谤之书,率然委一二新进末学重修国史,特起后世之疑也?
后世学士大夫耳目不相接,见新史之美而疑旧史之恶,谓新史之公而指旧史之私,不知其初固自公且美也,其害又岂不大哉?
臣虽未尝见旧史,而敢谓旧史必不敢为之诬谤。
何则?
实无自而诬谤之故也。
盖史也者,不可得而私,不可得而不实。
史官苟非许敬宗辈,则莫之敢侮于斯也。
其为重修之议者,不过大臣自为之地也。
神宗吕惠卿矫蹂轻诬;
邓绾操心颇僻,赋性奸回;
曾布惠卿自陷不义;
章惇之得罪黜湖州
王安石吕嘉问,屡进除目而屡却之,卒黜嘉问
安石王韶不以熙河实费奏闻,而率不能欺;
安石之退八年,而礼遇日薄;
富弼之死则自制祭文以哀之,天下之人皆叹仰神宗之明圣。
共所闻见如此者,不知新史官神宗而书之乎?
其与大臣为地而讳不书乎?
臣愿陛下独运不惑之智,诏神考旧史并行不毁,以祛后世之疑,不特当今之幸也。
太宗患国初承学之士所撰《太祖实录》不足以尽创业之大美,诏张洎等重修《太祖实录》,与今之好问者犹多求旧史以考同异,是旧史之不可掩如此。
不若因之以公天下,而不措意于其间也。
且夫初欲增美者,犹不能塞后世异同之辩,而初谓辩谤者能免后世二三之议乎?
司马迁作《史记》在汉武帝时,所载汉高祖惠帝吕后文帝景帝武帝之得失,无所畏忌,至今言者曰汉高祖吕后、惠、文、景、武帝之得失,其如是止耳。
班固前《汉书》在后汉明帝时,所载前汉二百三十年间君臣之得失,皆无畏忌,至今言者曰前汉二百三十年间君臣之得失,其如是止耳。
陈寿作《三国志》在晋武帝时,所载晋宣帝景帝文帝之于魏、蜀、吴事,虽不得如之肆,然微而显,婉而可观,至今言者曰晋之取魏并吴、汉,其如是也,岂不与天下为公乎?
未闻汉、晋之君以谤前烈,罪、固、寿辈也。
幸陛下更以往事加察。
何谓归利于民?
臣观《春秋》宣公十九年冬书「初税亩」,君子曰,讥井田之法坏而税什二,自宣公始也。
哀公十有二年春书「用田赋」,君子曰,讥其既什二而税田,又什二而歛财,其恶则不自哀公始,因有以用之也。
呜呼,圣人之远利辨恶,如是其严哉!
然自后世视之,宣公之税亩犹为至公至薄之税也,哀公之田赋犹为至良至平之赋也,董仲舒称汉屯戍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是也。
不知圣人复出于今,当如何其书耶?
今之赋役又几十倍于汉耶?
本朝因唐杨炎并租庸调之二税以为税矣,近又纳义仓,是再租也。
五等之民岁纳役钱,是再庸也。
岁有常役则调春夫,非春时则调急夫,否则纳夫钱,是或再或三以调也。
其征于民者已悉矣,又复为举放利息之术曰常平钱,曰预买钱,曰蚕盐钱,又复广设名目,悉笼遗利,曰课利钱,曰课利钱,曰过月钱,曰施利钱。
其微尚多,有司且难于条对也,不知斯民嗷嗷然,何以胜其责乎?
有一身而丛此数责者,将何以久乎?
以故庙堂之上命令之先务,公卿大臣之谋谟者钱也。
刑罚之所重,虽杀人可赦,而钱不可赦也。
使者旁午,文移急于星火,谴诃无所不至,惟钱是恤也。
凡百执事能催科歛散者为贤,不能催科歛散者为不贤,又从而谴黜之。
其欲民之知廉耻,远刑罚,足以养生送死,备水旱之灾,无流离死亡之患,不亦难乎?
比年文儒日盛而廉耻不兴,刑罚日峻而盗贼不息,空仓廪以赈济而民不得饱,其原盖在于此也。
自古亦有为富国之术者,皆有谓而为之也。
齐桓公因山泽之利盛兵车,欲以霸天下也;
秦孝公关中之饶开阡陌,欲以并天下也;
诸葛亮因巴蜀之产,欲灭魏吞吴,复汉天下也。
是三者富国之术止如是,而其名甚大也。
汉武帝之初,承文、景恭俭积累之后,太仓之红腐而不可食,都内之钱贯朽而不可较,百姓家给人足,不啻富矣。
其后日寻干戈,无岁不大举,府库俱空,造盐铁酒榷之利,犹不能足。
而利孔百出,民不聊生,置搜都尉,拜丞相富民侯
以此而富国,为何名也?
彼暴君昏主以宫室园籞之费,耳目声色之蠹,宦官女子无赀之赏,而务富国者末也,臣所不忍言也。
国家受命于兹百四十有一年,寸纸之出,旦昼之移,威信万里,礼乐法度粲然具备,而圣圣相继,其上非区区新造之小国欲利也,其次非穷兵黩武之欲利也,其下又非纵度败礼之欲利也,不知财利之臣,何事而进乎?
臣窃闻太祖躬见五代重歛斯民之困,尝语近臣曰:「更一二年,仓库有储,当放天下三年税赋」。
呜呼,大矣哉!
开辟以来未之有也!
不忍税赋外有取于民也。
太宗时通事舍人焦守节监榷易院,增课利,太宗曰:「通事舍人改官须为閤门副使,若以财利羡馀而进此职,则守边宣力之臣曷以劝」?
守节副使
呜呼,太宗之不植货利又如此,名器之慎也。
而近日进羡馀者,视多少而得官有高下,或望轻资浅而为待制,或不读书而为馆职,恐非太宗之意也。
夫祖宗之裕于民者既如此,逮夫景德、祥符间,斯民富且庶矣。
当是之时人人乐业,庐里之中,鼓乐之音,远近相闻,熙熙然殆不知帝力也。
然是时亦尝乏兵食矣,有司请下转运经度,真宗未之许也。
其喻有司曰:「下转运司经度,则不免役民,其出帑以给之」。
斯民又安得不如是其裕如也?
以故虽有旱乾水溢之时,而无流离死亡之民。
比年以来,一谷不登,千里受弊。
失时不雨,岂但狼狈,而使有沟中之忧也。
河北荐饥,一大郡有流民至十馀万人,处其小郡亦无虑万人,虽小邑亦数千人。
母弃婴儿,父食壮子,荼毒万状,颇骇闻见。
赖祖宗含养之久,天地社稷之灵而无他也。
其为赈济之方虽勤日夜,无所爱惜,然驭既奔者难为力,拯已沉者难为功也。
朝廷何不循其本?
与其厚散于凶年,宁若寡取于平岁,无置官以专利,而归利于民也。
神宗一日手诏王安石曰:「访闻市易务日近买卖大段苛细,市井之人颇藉藉怨谤,以为朝廷将浸淫尽收天下物货自作经营。
可子细察访,速与戒约止绝,止令依魏宗元擘划施行」。
奈何贱有司不能遵奉神宗美意,卒尽收天下物货?
神宗张方平之对,不鬻阏伯微子之庙,批出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
宜夫言利者永绝意于祠庙,而贱有司不能遵奉神宗美意,卒鬻天下祠庙,又复奈何。
神宗后因王安礼之言,尽蠲市易累年之息万万计,一日之中,出囹圄、脱桎梏者,不可胜数。
天下欣欣然。
神宗即有意罢市易法,蔡确挠之不果。
司马光王安石书言,乞罢制置司,追还诸路常平使者
主上以安石未肯。
是归利于民者,神宗之意也。
大抵后之善其先者,当推其意,而必固守其迹,斟酌于时,不必曲徇于文。
异德,文武不同业,断可识矣。
唯陛下幸察,诏有司归利于民,使民得自利,不劳置使者以为德,不待开府库以为惠,不必仓廪以哺其饥,上逸而下安也。
或曰,常平钱二分之息耳,亦可罢乎?
臣窃以谓常平二分之息,实朝廷大惠也,而患有司不能推行其法,贪黩之民不足以行法,使朝廷之大惠为大害也。
盖名则二分之息,而实有八分之息。
何则?
农民之用不足,不免称利于富家者,事之常而无足议者也。
而近举于邻疃,远举于聚落,为力甚易。
其请常平钱于县,则有往来道路、居止舍屋之费,又出息一分也。
甲头纸笔之费,又出息一分也。
设法虽严,人情寻常不免之费,又出息一分也。
请纳之费同之,是谓八分之息。
其父兄之训严者,妻孥之累笃者,乃能以八分之息毕一岁之事。
如或不严不笃,则遨游廛市之间,顾盼之际,所请之钱空手矣。
使民至于父子相夷,风俗滋弊,其利害轻重可胜计哉?
今夫严父母之厉幼子,使手不得执钱,恐移其志也。
人君之视民,犹父母之视其子矣,不处就田野,远城市,而以耒耜锄芟为职,而纳之于邪,使见异物而其心,非所以迪民也。
古之人论知人之术,犹要之货财,而其仁其不苟得者贤之。
今乃与此无知贪黩之小民而共财,不亦难乎?
方其请给之时,不知所害也如此。
及夫彼纳之时,卖田毁屋,弃妻鬻子,鞭朴是加,其害百端,理无足怪也。
弱者由是转而为奴仆,强者由是起而为盗贼,奸黠者由是肆其欲,为邻里之害,循良者由是受侵陵而不得申,虽无足怪,亦足怜也。
彼如称利于富家,酷于常平二分之息,而其害不至是也。
盖彼无连甲保识之累,可与者斯与之。
司则无由尽识其人之面目,况审其人之虚实,不得不严于连甲保识之令,而令虽严,其浮伪相保,卒亦奈何!
或一人逃亡则累一甲,或一甲逃亡则累一乡矣。
彼又无税户之限,可与者斯与之。
县司非税户则不可与,而与之者或非所欲,欲之者或不可与,难乎为法也。
夫民之吉凶丧祭,意外有欲,朝莫叩富家之门,可得者斯得之,又不必以孟春之给也。
及其纳息,不一而足,或多或寡,或钱或货,一钱已上,左右手受之矣。
不如县司必责子母之钱,一日俱至,执钞旁立庭下,以待勾稽也。
其所与之期可先可后,又不如县司必以二限而刑且随之也。
由是言之,输官二分之息,实有所害,而民间子母相侔,得其利也。
夫其害之因缘而者又有三焉:一曰刑不可省,二曰兼并不可抑,三曰商旅不可行。
何则?
今之民力大屈,为盗贼犹不耻,况于一日县司开府库而名欲惠之乎?
方且劳劳然患不得,既得之患不多,宁暇恤后日之害乎?
求前日抑勒不欲之弊,盖已不复有也。
前日民力犹从容,与廉耻之心犹存,似或知畏而远后患,故有不之欲者。
今惟逞欲而务得,及其输纳之时,下不争则不已,上不刑则不足,有司遇如是,不知有他术乎,抑唯刑之为术也。
盖一人或可宽假,而千百人不可滋,千百人可宽假,而县令甘以身受刑乎?
刑其可省乎?
县令守文,不肯取新纳旧,或许之而新不足数,退有同保之累,进有刑禁之严,使民尽四支之敏,无以为一钱之地。
如不叩急于富家,则何以塞责?
姑求塞责苟免,宁论私家之利今日厚薄耶?
兼并之人乘斯时而意得矣。
以故兼并之人唯患县司散常平钱之不急,而甚至乐岁年之不登也。
兼并其可抑乎?
商旅与农贸易,不劳质剂,皆指秋成以为期。
今秋成之时,一人在门,一人在野,征常平钱不足,何暇商旅之恤乎?
商旅其可行乎?
呜呼,风俗之弊,一至于此,可谓甚矣。
不生于民之自致,而上之人有以致之,可不惜哉!
何时而已耶?
且夫天有常时,地有常产,民有常力,其间相去不能千万也。
常平之利取于民者,岁复一岁,不顾其弊,卒使何以堪之乎?
试以一邑为之言,小邑岁俵常平钱二万贯,而纳息钱二千贯,十年之后复有母钱二万贯,三十年后积有母钱六十万贯矣。
夫三十年之后,民力凋瘵将如之何也?
果使何以堪之乎?
为国家计者,宁顾目前一日之利而已乎?
此有重可惜也。
上重则下覆,首大则尾蹶,其可忽诸?
且斯民者,国家之民也,非有齐晋不相输之患。
或藏于民,或藏于府库,其地异耳,其实一也。
唯藏于民,则民富而国亦富,将不胜其利也。
唯藏利于府库,则国富而民贫,将不胜其害也。
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尚复何言耶?
然此百姓之至愿,而在位者或未之欲也。
何则?
朝廷开财利之涂,为富国之术,则彼苟进污媚之辈,得以民为货,有显绩以受美官,应高格,当以重赏。
非若富民而无赫赫之功,此又陛下之不可不察者也。
伏惟陛下在龙德宫时,行有乞丐,必以济之。
逮夫一日临莅天下,推是心蠲天下之利,归之于民,臣不胜天下之愿也。
《易·乾》之「九二,见龙在田,德博而化」;
「九五,飞龙在天」,同云风从而万物各得其类也。
臣愿陛下速诏有司,悉归利于民,无曰初即位,谦逊未遑,而观周公七月万寿无疆之庆,鄙子产乘舆溱洧之惠,远荣夷公专利之徒,察芮良夫王室将卑之戒。
既罢常平法,即以提举官职事归之转运司,俾出利于一孔,赋用取其于一官,农民官吏各得其职,将见陛下从欲以治也。
转运司所在空乏,军储不支,可为寒心者,提举司攘其利,闭其用也(《嵩山文集》卷一。又见《古文渊鉴》卷五六,《曹南文献录》卷六一。)
富:原无,据四库本补。
禅宗述 北宋 · 释惟白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三
式观禅宗,肇乎先佛。
数周尘劫,曷纪岁时。
原自鹫峰授手,鸡岭笑颜,花绽千枝,源分万派。
普传竺国,大播华夷。
继代机缘,集成传录。
然竺天祖师传法偈颂、谶语生缘,翻译在于何时,流通载于何代?
谨按禹门太守杨衒之铭系记云:东魏静帝兴和四年庚申岁西魏文帝大统六年梁武帝大同六年也,高僧云启往西竺求法,至龟兹国,遇天竺三藏那连耶舍,欲来东土传法。
云启曰:「佛法未兴,且同止此」。
遂将梵本共译为华言。
云启去游印土,那连耶舍亲将至西魏,值时多故,乃入高齐
文宣帝礼遇甚厚,延居石窟寺
以齐方受魏禅,未暇翻译别经,乃将龟兹与云启所译《祖偈因缘》传播。
居士万天懿殷勤叩问,深悟玄旨,遂将校对
昭玄沙门昙曜同西天三藏吉迦夜所译《付法藏传》,失于次序,兼无偈谶,乃写本进去魏朝,證其差谬(《付法藏传》,当魏太武真君年中,信崔浩寇谦之邪说,毁灭佛法,至文成帝和平中重兴,故缺也。)
梁简文帝闻魏有本,遣使刘玄运往传写,归建康,流布江表。
大唐贞元中金陵沙门惠炬将此祖偈往曹溪,同西天胜持三藏重共参校,并唐初已来传法宗师机缘,集成《宝林传》。
光化中华岳伟禅师集贞元已来出世宗师机缘,将此祖偈,作其基绪,编为《玄门圣胄集》。
开平中南岳三生藏惟劲头陀,又录光化已后出世宗匠机缘,亦以祖偈为由致,集成《续宝林传》。
宋景德中吴僧道原集开平已来宗师机缘,成《传灯录》,上进真宗皇帝
翰林学士杨亿兵部员外郎李维太常丞王曙同议校勘
备检古今传记證之,寻具奉闻。
降诏作序,编入大藏颁行。
天圣中驸马都尉李遵勖石门聪禅师,发悟心地,因聚禅学集景德已来出世宗师语要,列此祖偈为根系,多总事缘,成《广灯录》,上进仁宗皇帝,御制序文,敕随大藏流通。
建中靖国元年秋惟白集天圣已来出世宗师机缘,凭此祖偈以为标本,成《续灯录》,上进今上皇帝。
御制御书序文,敕入大藏传布,使百千万世知佛祖妙道,在吾炎宋特盛于天下,得非佛菩萨示现为国王大臣者乎?
按:《大藏经纲目指要录》卷八,昭和法宝总目第二卷。
贺户部李尚书 北宋 · 赵鼎臣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七八、《竹隐集》卷一○
伏审恩布言纶,偃红牙之节钺
任颛教典,动碧落之星辰
惟大儒可以富民,在明上乃能选众。
有识之士,相贺于朝。
洪惟右文甚盛之辰,若昔不世非常之治。
君臣以体貌相遇,辅弼以腹心自期。
论道经邦,或暂均于休逸;
分职帅属,复迭奉于忧勤。
所以子房少傅而不辞,曲逆左相而无间。
授受之美,古今所同。
恭以某官百世宗师,四朝綦杖。
德履毕公之旧,道传孟氏之醇。
节彼具岩石之瞻,慨然有天下之志。
入都筦辖,世穆穆以迓衡
出殿藩垣,众熙熙而奠枕。
两宫倚以为重,四海徯而望归。
果膺一节之严,还陟六卿之贵。
旧人任正,而下无异论;
元老壮犹,则敌有肃心。
矧当大计之司,尤急方今之务。
承平浸久,常费不赀。
调九年之蓄,而岁或未充;
课百亩之田,而利亦有限。
欲节用则理有难损,思便人则财将易穷。
非务穑之不精,顾析毫之已尽。
法岂无弊,势仍使然。
式烦康济之谟,少扩经纶之蕴。
盖期家给以人足,不专贯朽而陈。
帝倚茂先,决定庙堂之算;
时咨元凯,论处军国之宜。
有德进而朝廷尊,巨川济舟楫用。
即符,行霈商霖
力运陶钧,播群工于大冶
手调鼎鼐,丰庶俗于美和。
懋昭梁栋之隆,永锡华夷之庆。
某半通贱吏,一介书生。
比干制阃之威,尝获趋隅之幸。
衔恩至厚,闻命增荣。
虽未能望弩矢之驱,伏车鸾而展谒;
犹足以歌圣贤之颂,同厦燕以摅情。
愿偕仁寿之民,均被明良之化。
瞻依抃颂,倍越等伦。
一麟室铭1119年 北宋 · 释惠洪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五、《石门文字禅》卷二○ 创作地点:湖南省衡阳市衡山县衡山
台禅师昭公住山之明年,新其丈室,而以「一麟」名之。
使丛林想见哲人之遗风馀韵也。
甘露灭某为铭曰:
麒麟之性,不可系羁。
非如犬羊,可驱东西。
有大比丘,人类精奇。
在驱乌中,服勤祖师。
及其将化,使之寻思。
赏其神骏,思则有辞。
众角一麟,迁其以之。
昭公,来自大沩。
分空印澄,名誉日驰。
顾瞻山川,怃然嗟咨。
想其高风,屋宇故基。
以麟名室,非苟然为。
佳羽百鸟,宗教日衰。
庶异人出,支此颓隳。
耆阇倚天,胜气华滋。
当磨云根,刻此铭诗。
洪州分宁法昌禅院遇禅师语录序 宋 · 徐俯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三
今之住院为长老,聚徒称出世宗师者,莫知其几何人。
其平居举扬问答之语,门人弟子必录之,号曰语录
语录之言满天下,而佛法益微,岂言多去道转远,画饼不足以充饥耶?
盖能言之者,未必皆其人也。
欲知其道之浅深,当视其人之贤不。
昔法昌老疏衣粝食,冰清玉洁,锄耰以给四方云水之人,学者莫能同其作劳,又苦其枯淡,挈挈然去之,堂中至无人。
先君之少也,未为人所知,独师先奇之。
乡人知敬师也,自先君始。
二人之交,至相好也。
先君之音容邈矣,三十年来,无复此老之风味。
思其人而不可见,则其语又可废耶?
遂刊而传之。
崇宁四年正月二十二日序。
按:《法昌济遇禅师语录》卷首,续藏经第二编第三一套第三册第二三○页。
沈子正墓志铭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六、《浮沚集》卷七、民国《瑞安县志》卷一一
永嘉沈躬行之父,讳度字子正,年六十一,绍圣元年三月某甲子卒于京师明年某月某甲子葬于其居邑瑞安县某乡某之原。
先期,躬行林石介夫状来请铭。
君平生治行,盖刚介尚气节,不惑于流俗者也。
温为郡并海,俗信巫祝禁忌,至使良民陷于不义。
方春病瘟,邻里亲戚绝不相问讯。
死,亟置棺他室,密封固弃去,百日乃启为丧事,谓不尔且相传以死。
有司不知禁,民习莫敢犯。
熙宁初永嘉大疫,君母病死,其女奴又死。
家人卧疾数辈,内外皆恐,议如巫说。
君独不顾触禁忌,具棺歛为服,朝夕哭泣,荐奠如礼,卒无他。
居邑火,焚其庐,人莫敢向。
君闻,噪作疾趋,蹈烟焰,负其母而出。
乡人壮其义,是可铭者。
君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
娶某氏,生子男三人,名志行、躬行、夷行。
女子六人,嫁张晖、陆纲、林晞颜、叶正己赵沾,其一尚幼。
君喜儒,男必遣就学,女必归进士
洛阳程颐正叔京兆吕大临与叔括苍龚源深之,与吾乡先生介夫,皆传古道。
世宗师,学者莫得其门。
君能资躬行从之游,而乡党朋友咸称之,以为君子之子。
其来请也,又可得辞?
铭曰:
不惑于俗,智也。
趋人之急,义也。
君则已矣,以尚其子。
周易古经跋(三 淳祐九年正月 宋 · 税与权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五、易学启蒙古经传
予既本邵子定著《周易古经》上下篇与《十翼》如前,而谓昉乱圣经者,汉、魏以来诸儒之罪,而王弼韩康伯尤其罪之魁者也。
或靳之曰:「嘻,其甚矣!
《易》非王、韩,何以传至今?
子独不见先正尝黜与注疏异说者乎」?
予曰:不然。
《易》更三圣,虽暴秦焚书,《易》以卜筮获免,此殆天未丧斯文也。
按《西汉儒林传》,费直始以彖、象、《系辞》、《文言》十篇解说上下经,岂曾错杂二篇与《十翼》哉。
东汉马、郑首乱圣经,王、韩尤而效之,故范宁著论,谓「浮虚相扇,儒雅日替,其原起于王弼何晏,其罪深于
之罪祸一世,王、何之罪迷历代」。
予尝考王、何与韩三人之本末,盖王、何同仕正始,而以曹爽兄弟为主。
尚老、庄,世讥其叙浮义则丽辞溢目,造阴阳则妙赜无间,然坐曹爽党而摈。
则自以为与夏侯太初司马子元得《易》之神深者,亦坐曹爽而族。
康伯,虽孔氏颖达言其亲授学于王弼,然诋《序卦》非《易》之缊,已无忌惮,而史载其与袁宏辩谦亦卑,而无甚高论。
本朝接南北五代道丧文弊之后,一时名卿,姑以注疏不可倍,而矫士习之轻浮,遂使世之父祖诏子孙,诏其弟子,锢成风俗,牢不可破。
不知《易》经数圣人手,而《论语》乃亲传孔门格言,岂彼等仕操、懿者,可污篇端而擅古注、集解之笔哉。
孔子大圣人,以为晚而喜《易》,读之韦编三绝
紫阳翁以《史记世家》订之,谓孔子反鲁,实哀公十六年丁巳,时年六十八。
然定《书》、删《诗》、正《乐》、序《易》、彖、象、《说卦》、《文言》,有「假我数年,卒以学《易》」等语。
然则紫阳翁盖信「晚而喜《易》」,而不信何晏《论语集解》「五十以学《易》」云耳。
虽弱冠而废死,康伯踰四十,惑于日者而病死,乃敢干乱文王周公之经,而轻訾孔子《十翼》,揆以《春秋》斧钺,诛绝不贷。
而三圣遗经,奚待若人而传?
千百年间,仅有范宁声其罪而讨之。
子以予言为过,岂是非好恶果异乎我心之所同然哉。
因答或人,而志其说于此。
岁己酉正月与权谨三书之。
题雍和堂 南宋 · 陈造
 押词韵第十一部
元功播万有,洪纤各秀颖。
一或疵疠之,槁乾例榛梗。
是身储至和,举世乏妙领。
粹然太丘裔,父子皆秀整。
学自付衣钵,刃不留綮肯
文字长少苏,智趣大小耿。
翛然诗礼庭,翩度脊令影。
穆穆埙篪春,矫矫尘务屏。
会看蝉嫣去,滋味调九鼎。
彼哉夸毗子,肝胆作蛙黾。
斯焉世宗师,胡不日三请。
潘秀才(必胜)1168年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七、《浪语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
某闻士俯仰以求人,不若修身而约处,侥求而得位,不若守道而安贫。
是故瓮牖蓬枢,原思弦诵而不辍;
豆羹箪食颜子独乐而有馀。
夫二子之贤,学仲尼之道,是非无意于世,志抗浮云而厉世矫俗者,惟所存者大,固将以有为耳。
执事乡兄奋布衣之下,怀济时之策,愤匈奴未灭,将折箠而鞭之,历聘王公,以求得意,其志略亦大矣。
抑某尝闻之曰:「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辱也」。
居斯时,履斯位、任斯责者,固当开幕府下士,辟东阁以礼贤,汲汲营营,惟恐失天下之士,而无与成虑定功,亦何敢傲当世之贤者!
士无官守,无言责,政当以道自处,待时而动。
必在上者,不若魏侯之于干木,昭烈之于孔明,降其礼,听其言,亦不屑就之矣。
我国家取士之法,不许以它求致,国有庠,乡有贡,茍以叙进青紫,可如而拾。
是虽未足以拟原思、颜子之事,然比之侥求而俯仰者,为有间矣。
执事乡兄夫岂无意于此?
四年仆仆,夫何为哉?
愿一思乡巷之言,自反之也。
国之鸿儒,有若泰山先生横渠先生者,弱冠盖尝俱以策略历干边帅,为执事之事矣,得范文正、韩魏王一语,退而学道,遂为当世宗师
在圣人之门,将不愧于二子。
乡使往而不反,果得一官,齿于辕门,厕于赤籍,二人埋没久矣,将何以名于世,而况未可必邪。
某虽托在里闾,方远官以糊口,瓜期云及,归计茫如,顾且自悔自怜,惧无以当盛意,虽不敢自同先正,犹思所以仰报铿金之语。
大言无当,执事乡兄其谅之乎?
魏论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二、《悦斋文钞》卷七
曹操以鬼蜮之资,乘云雷之会,奋起郡邑,挟天子以令诸侯,二十年间,十分汉境而有其七。
嗣丕因业,遂移汉鼎;
仆懿效尤,旋倾魏祚。
万古君臣之义,至是凌迟。
历代篡窃相承,祸端斯启,迹其本末,可得言矣。
汉政不纲,威灵肆虐,人怨神怒,逆卓兴戎凶悖,英豪乘机猬奋,托义济私,忠诈莫辨,居其间,盖奸雄之尤也。
智足以济其诈,勇足以行其谋,强忍足以自励,残刻足以持法,乃揽申、商之术,通孙、吴之变,奋黥、彭之力,笼络文武,鞭笞宇内;
援于、乐于行伍,取张、徐于降隶,匿怨弃瑕,并收其用,谲敌制胜,变化如神。
内则彧、攸、诩、嘉、昱、晔、昭、济之俦效其谋,外则惇、渊、合、典、霸、褚、韦、德之徒共其勇,遂能询仇徐方,植基兖土,奉乘舆于播迁,立朝廷于荆棘。
纲纪斯张,农战兼举,假命征讨,奋攘四方。
杨奉、枭吕布,西指则张绣稽服,南迈袁术野死,致届官渡,遂启冀方,扬旌黑山,肃清朝野,荆琮震慑而献地,陇超破散而遁逃,昏鲁系头,弱璋供贡。
略亦远矣,功亦大矣。
向使敦在三之义,毋问鼎之心,复于明辟,恪恭臣位,迁都中土,汎扫九庙,祀天建官,不失旧物,然后奉辞问罪,先之文告,孙权安能鸱张于吴会玄德何必崎岖于巴蜀?
如是,则之勋复见于斯,齐威、晋文比之褊矣。
自可位冠群后,世祚黑社,备物典册,死生极其哀荣,命服世官,子孙用其礼乐,顾不伟哉懿哉!
奈何天资险陂,不夺不餍,包藏虽深,奸逆寖露,文举以正色显诛,苟彧以九锡潜毙,逼殒椒房,鸩毒帝嗣,戚属相及,噍类无遗,一人拥虚,莫知死所,擢发数愆,几于矣。
遂使忠良扼腕,豪杰藉口,曲直不分,智勇俱困,兵截于乌桓,威折于汉中,迁延濡须之屯,震动襄汉之败。
向使仲谋不贰其心,云长得逞其志,虽未罪人斯得,胜负存亡未可知也。
天厌汉德,临沮授首,鼎分始成,亦殒命,况其矫厉之习变于忍死,荏苒之情牵于私爱,嫡庶之分不明于平时,分香之嘱徒切于身后。
贻谋不远,来辙益遒,丕乃下材,据成业,不洪修鲧之义,亟成篡事,臣托舜禹,掩耳盗铃,谓人不闻,遂乃剪弃宗枝,窥二邦之境,虽土广兵强,而根本先拨,但知黄雀之在前,不知寒露之沾衣也。
睿之天资,颇肖乃祖,辅以懿之变诈,故能南擒孟达,西破马谡,东殄公孙、孔明
天不假年,外忧虽弭,而懿威盖诸将,内已移,矧复肆宫馆之营,重元元之困,昧守成之道,纳佥佞之说,崇立幼弱,付托昏庸,爽义既殄其类,世执其柄。
芳惟主祭,竟老桐宫,髦不胜愤,旋殒车下。
刘禅既俘,璜亦高揖,覆辙相寻,曾不四纪。
原此祸乱,谁生厉阶?
在昔帝王之有天下也,得民以仁,受命以义。
揖逊者既道高万世,征伐者亦事出至公,虽以秦之强暴,犹未尝挟大义以济奸谋也。
然且大垌怀口实之惭,有不食之义,为之者身受天下之过,论之者不废抑扬之辞,故曰:武未尽善,逆取而顺守之。
何有安忍无亲,残戮以建基业,假公行私,盗窃而有神器,贻害万祀,为罪魁。
况其杀不辜以明法,行不义以逞憾,陶谦是怒,千里滥诛,文举是憎,百口俱殄。
爱姬以不觉蒙诛,主吏以人言借死,轻用人命,同于草菅。
顾乃追悼爱子之亡,弥留妃妾之念,彼亦人子也,天其可欺乎?
徒使生民涂炭者数十年,篡逆相踵者几十代,偏方斥为老贼,夷狄叹其狐媚,岂不信其然哉!
彼羿、浞、无分毫之功,有滔大之罪,迹非疑似,人得而诛。
才济其奸,首为盗窃,正以二方未一,事不遂于厥身。
丕不自量,重欲欺世。
窃痛君臣之义所由废,篡逆之端所由启,后世君子,犹有昧操心而不正其罪者,是故论之。
韩延寿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三、《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六、《古文集成》卷三四
风俗之变,初无常也。
道隆则从而,道污则从而污,曷尝有古今之异哉?
昔之陋儒以为风俗自厚而之薄,犹人自少而之老。
古之俗厚,犹人之方少者也;
今之俗薄,盖人之已老者也。
薄者不可复厚,亦如老者不可复少。
呜呼,何其不思甚耶!
将以三皇之俗为厚乎,则黄帝之末胡为有蚩尤之乱?
将以五帝之俗为厚乎,则帝舜之世胡为有三苗之乱?
将以三王之俗为厚乎,则夏商之季胡为有之乱?
蚩尤之乱无以异于项羽之乱也,乱既除而俗有厚薄之异者,非秦民之不如古,特高帝不如黄帝耳。
三苗之乱无以异于七国之乱也,乱既除而俗有厚薄之异者,非汉民之不如古,特景帝不如大舜耳。
之乱无以异于炀帝之乱也,乱既除而俗有厚薄之异者,非隋民之不如古,特太宗不如汤武耳。
自古至今,同戴一天,同履一地,同赋一性,日月不变也,耳目鼻口亦不变也,风俗何为而独不如古哉?
善乎!
魏郑公之言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教,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顾所行如何耳。
若人渐浇诡不复返朴,今当为鬼为魅,尚安得而化哉」?
盖尝观韩延寿之治颍川,而益信风俗之未尝不如古焉。
盖承战国孤秦之弊,礼乐废弛,异端并奋,世以古先圣人化民之道为姗笑。
贤如高帝,乃曰以马上治之,安事诗书
贤如文帝,乃曰卑之无甚高论;
贤如宣帝,乃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
君臣上下,同趋于刑名法律簿书期会之间,无复远略。
延寿颍川赵广汉告讦之俗,独能取世所姗笑为陈腐迂阔者次第而行之,百姓遵用其教,至于卖伪物者弃之市道。
其在东郡冯翊,如颍川之治,洋洋乎弦诵之声,肃肃乎俎豆之容,庶几乎治古矣。
彼谓风俗不可复古者,果如何哉?
大抵后世之患,出于待古太高而待己太卑。
惟待古高,故自疑而不敢为;
待己卑,故自弃而不复为。
殊不知三代虽远,其理常存,茍能尽其理,则夫何远之有哉?
万石君处家而子孙燕居申申,此一家之三代也。
王烈居乡而讼者望尘而还,此一乡之三代也。
鲁恭中牟而童子不取乳雉,此一邑之三代也。
延寿之治颍川,庸非一郡之三代乎?
以是而论之,则风俗古不必厚,今不必薄,古不必易,今不必难,惟其人而已,安可是古而非今哉?
新归墓表1186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止斋先生文集》卷四八、乾隆《温州府志》卷二八下、民国《瑞安县志》文徵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瑞安市
新归墓表者,为林氏作也。
初,唐奥先生林介夫葬其考妣于新归、唐奥而庐于旁。
唐奥在瑞安县治之北二十里,新归在唐奥西三里。
先生而下再世,葬梓奥,其孙讳孙,始祔唐奥之墓。
东百步,曾孙讳仲损又祔墓。
西一里所,凡从先生考妣葬新归者三世。
于是玄孙帱载将奉其母柩合焉,余乃为之表。
吾乡去京师远,自为吴越,而士未有闻者。
熙宁元丰之间,宋兴且百年,介夫明经笃行著称当世。
赵清献公与其子㞦景仁所遗诗,次其岁月,则先生名动京师矣。
部使者郡守、丞往往造其庐,问起居况何如、肯仕否耶。
先生方婆娑泉石之间,作萱堂以养母,未暇出也。
客至斥床,瓦豆具酒蔌以延之
请与出游,则佳山水无不至者,而特罕趋郡。
是时《三经新义》行天下,学者非王氏不道,《春秋》且废弗讲。
先生少从管师常学。
师常孙觉莘老为经社者也。
先生故不为新学,以其说窃教授乡。
诸生龚原深之,尝以《易》学行世。
比见先生,乃矍然顾恨识《春秋》之晚也。
于是永嘉之学,不专趋王氏。
其后《春秋》既为世禁,先生竟不复仕。
周公恭叔刘公元承元礼兄弟、许公少伊相继起,益务古学,名声益盛。
先生居然为丈人行。
恭叔之铭沈子正也,曰:「河南程正叔关中吕与叔,与介夫同为世宗师」。
少伊亦云尔,且曰:「非《诗》、《书》勿谈,非勿为者」。
以二公所同尊诵如此,然而海内之士,知有程、吕,而先生独教行于其乡,人以其所居里称之,不敢以姓字,他无所概见焉,岂非其居势使然欤?
要之,永嘉之师友渊源,不曰先生之力哉?
先生讳石,卒于建中靖国元年
考讳定,妣戴氏。
三子:讳晞颜字几老
晞孟字醇老
晞韩,蚤卒。
几老、醇老皆游京师,从龚氏学,亦不得寿。
家无壮子弟,失其行事。
醇老一子曰孙字乔年者,最知名。
乔年少孤,母曹氏改适城南张公子充,尝举八行为国子学录,所谓草堂先生也。
生张孝恺,字思豫
子长,甚相欢。
其尚气节,襟度易直,与人倾尽,仪容修整,又甚相似。
然皆事母孝,乔年曰:「吾母也,吾弟盍从以如我」?
思豫曰:「吾母也,吾兄盍从以归我」?
率不十日半月,必相往还。
盖二人者在母旁,伛偻怡怡唯谨,退而论经史或世务,即不相取下,语声惊四邻。
乔年有《诗》、《易》学,晚而好《尚书》。
其为文雅洁,而善道实事最厚,陈公少南子从之游。
女以嫁其张仲谨。
乔年雅不乐举进士少南先达,复以说《春秋》触忌讳,流落岭表以死。
乔年遂与沈东美、谢叔望诸君修先生故事,保丘墓,善风俗,自号兑光居士
然至感愤为诗,每一篇必曰忧边云云。
兴之季,后进多宦达,及言高尚有旧隐典刑,但曰乔年,其所蕴抱,人未必尽知之也。
娶叶氏、谢氏,皆逮事曹夫人。
乔年乾道四年十有一月戊辰卒,享年七十四。
叶氏先四十三年而卒,谢氏后十五年而卒。
各一子,其一人叶氏出者,是为损,字炳之
余及识其人,恂恂而有守,能世其家者也。
东美之子,夫妇自以家法相宾友,人之见炳之者,则曰「是似乔年」,见沈夫人者,则曰「是似东美」也。
其亲戚相驯染,率恩勤似两家。
吾里中人,时节相问馈不绝,有吊庆事,父兄子弟皆至,忻戚尽其情者,必两家也。
乔年以事出,母空穷不恤,炳之与妇沈服勤米盐,以尽岁晚之欢。
初,萱堂成,士大夫多乐道之者;
炳之祖子孙,事其亲如一人,谓之萱堂林家云。
炳之乾道七年三月癸卯卒,年四十有九。
沈氏以淳熙十二年十有一月戊寅卒,年六十有四。
三子:帱、载、鼎,鼎早卒。
一女,适新福州古田主簿徐宏
其一人谢氏出,今仲愚也。
二子:昕、充。
盖新归墓,先生之卜葬其父也以嘉祐,母以元符,相距四十年。
后七十有一年,为乾道四年十有一月甲申,而乔年祔;
又五年,为乾道八年十有二月丁酉,而炳之祔;
十有二年,为淳熙十年十有一月乙酉,而谢氏合于乔年之穴;
又四年,为淳熙十有三年四月癸酉,而沈氏合于炳之之穴。
凡一百二十有九年之间,三兆六柩。
而几老之子讳寿孙,字推仁,孙兴祖字庆之
醇老少子讳时可字叔遇,孙讳诚之,皆以序从葬墓下,而不得其行事,故不著,馀则祔梓奥。
陈某曰:元符至今百年间,天下亦多故矣!
自公侯将,五世希不失者。
有以布衣而燕及其后。
载也从余学,又以文行见推于其,人以为林氏必大也。
呜呼!
以势利者如彼,以德者如此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