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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约墓志铭政和元年二月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六、《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公讳字子约姓李氏
唐诸王苗裔,其先恭王明,以太宗子国于曹。
有子五人,俊、杰、价、备、偲,遭武氏之祸,屡更封,传五王而绝。
价生济国公臻,无嗣。
独其季偲,官止左武卫大将军,子孙蕃延,与唐始终,迄今班班可纪。
世居陈留,至公之七世祖澄为温州永嘉,始迁福州之连江
国初三从祖亚,以进士高第起家至三司盐铁判官,任公之祖为应天府法曹掾,稍迁至县令郡守,所至有能称,最后以国子博士毗陵,卒于位。
柩将行,州人不忍其去,共挽留之,葬横山,泣送者填道,又图其像,岁时祠之。
至今人有疾,取坟土服之辄愈,其威惠在人久而不忘盖如此。
国博君生五子,公之皇考,其冢嗣也。
娶范氏,司封员外郎亢之女。
国博之丧,诸孤无所归,范为营室于苏,故今为苏人。
公九岁而孤,执丧奉亲如礼。
既冠,丁母夫人忧,寠甚,家徒四壁,惟闭门自守,虽廪食不继,澹如也。
亲故高之,争持薪米以饷。
服除,游太学,闻南丰曾公巩以文名天下,公往受业其门。
刻意励行,务多识以畜德,不为进取计。
南丰器其材,谓当为世用。
熙宁五年,诏郡国贡士,乃作《湖水碧》诗以勉其行。
六年,遂登进士第,调越州馀姚主簿
用举者监扬州高邮县酒税,移江州彭泽县,迁镇安军节度推官,知河南密县事,除澶州州学教授
考满,荐书应格,改左宣德郎
曾鲁公布帅青社,辟置公幕府
公少从南丰游,南丰兄弟三人皆登显仕,有重望,而公尤为翰林公所知,及从青社辟,其兄弟至以书相贺,谓幕府得忠信之士。
吏部格不行。
青社河间,再辟公州学教授
岁满,除太仆寺主簿,转奉议郎
坐乘骑误过钦圣太后仪卫,贬饶州德兴县监酒税。
上即位,覃恩转承议郎,加武骑尉赐绯衣银鱼,通判莫州
朝奉郎,加云骑尉
堂除人例不赴吏部选,公罢选,即自陈归部,授通判永静军,转朝散郎
未赴,以堂除人衔罢,改授签书泰宁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八宝赦,转朝请郎,用年劳转朝奉大夫,加骁骑尉
任满,以恩例就差通判袁州
永静改授及罢泰宁任,或劝公诣朝廷申理,曰:「吾每以士人老不知退为鉴,今固躬蹈之耶」?
竟不往。
执政大臣贤公行,就除通判保州,将引用,遽以疾终于正寝,实大观三年七月二十日也,享年六十有七。
公初在馀姚时,有商夜行,遇海舶钲鼓偕鸣,更相疑为盗,持短兵格斗,杀伤十馀人。
萧山狱,吏求正名不得,连年不能决。
清献赵公守越,闻公名,檄公摄县事。
至,吏前负案盈积,一视之,即得其情,曰:「犯时不知,在律勿论」。
具闻于州,杖遣之。
馀悉迎刃族解无留。
未几,邑大治。
清献益知公能,荐公可任县
彭泽县频江,俗穷陋喜讼,尚鬼而信巫。
一以信义道之,晨兴视事,亲为决曲直,吏簪笔立庭下,屏气惕息,受成命行文,无敢出一语者。
久而民化服,讼日益稀。
使者按行,见之,疑公不事事。
既而勾稽帐簿,皆精致,无毫发疵戾可指摘。
引囚诘吏,吏以素不深与,不能对。
公徐进,具道所以,曲折详尽,卒大喜出。
朝廷下括田令,转运使倚法务苛扰,欲多得匿户羡田为功。
公争以为不可,使者怒,欲劾公留令,又沮格无得申复。
翌旦且行,公抱牍径造卧内,使者惊问,曰:「彭泽以公事白,愿起视之」。
面抗论移时,且请就劾,并解印绶去。
使者度不可屈,卒从之,然怒犹不置。
是时王公安礼部刺史使者金陵,盛言公抗对状,阴激怒之,觊共置公罪。
刺史反壮公所为,曰:「县令乃敢与部使者争衡,此必介特有守士也」。
亟呼书吏对使前草奏荐公,使者意沮,犹数阴伺短失,卒无一事可得。
巫觋有前期唱言某日某所灾者,已而果然。
暴桀因缘为奸,转以相恐。
公召群巫于庭,问以火将起状、期日、处所,将诣伺,有不信,抵罪。
又卜于城隍神祠,如所问巫言,有不然者,毁庙,皆曰无有。
乃下令,敢有复假鬼神造言惑众者,坐之,人心悉安。
朔方士鲜知学,为二州教授,始得名儒为师,士向风,翕然一变。
将门子弟至褫跗注、衣缝掖为诸生者,不可胜计。
澶渊濒大河,自元丰初决小吴,河流不复由故道。
元祐三年,始议遣使修复。
公作《复河赋》二篇赞明禹功,究当时利害甚悉。
上之,不报。
大抵言河不可复,后卒如公言。
又广孟子说,著《养气论》三篇传学者,其言深切著明,皆可考而行也。
莫当北使道,至,谓宜先示以文教,乃增辟学舍,益市书,日亲为讲说,士皆诵其言,化其德。
初岁才五六人,未期至十倍。
崇宁诏天下兴学,莫遂为边郡第一。
其在泰宁,事无小大,悉赖公为理。
守将屡易,幕府号为省事
岁水灾,首议赈救,民不知有饥,公之力也。
公性刚直,不泊于私欲。
居家友顺,遇妻子以礼,闺门之内雍如也。
收养孀稚,均其所有,中外无间言。
不事生产,约于自奉,而周人之急惟恐不及。
交朋友尤笃于信义
莅官临事,以理自将,澹乎若无意于仕者。
至其遇事立断,有不便于民,虽要权必争,不少回屈。
率意尽诚,亦不为矫激之行,徼名于世。
虽仕筦库必尽力,故所至人安之。
既去,而久益思。
流落州县三十年,位不称德,士论惜之。
而公与家人言,未尝有滞淹之叹,其视得丧无足介其胸中者。
故天下识与不识,皆知其为钜人长者。
及其亡,亦莫不咨嗟叹惜。
公晚尤深佛学,前数月尚无恙,居静室燕坐终日,对家人未尝辄语。
屏绝情累,若预有知者,间惟焚香诵佛书而已。
家人私窃怪之,莫敢问。
手书寒山诗一首,意若示诸子者。
大抵以攻人之恶,伐己之善为戒。
疾革,犹怡怡自若,卒无一言及后事。
公于死生之际,安之若此,则其素所养可知矣。
曾祖讳慕玢,故任秘书省著作佐郎,赠尚书部员外郎
国博君讳馀庆,赠屯田郎中
考讳处常,故任忠武军节度推官,赠朝请大夫
公娶柳氏,括苍人朝散郎珣之女,有贤行。
生子男六人:弥性、弥伦、弥大、弥逊、弥中、弥正。
女二人。
弥伦以公遗奏,补假将仕郎
弥大、弥逊,崇宁大观间连举登进士第
弥大登仕郎兴仁府宛亭县主簿
弥逊单州司户参军,馀皆举进士
长女适进士张延之,次适从仕郎庐州舒城县陈温舒。
孙男一人,女一人,皆幼。
公喜著述,文辞简古,有理趣。
作《毛诗训解》二十卷、《孟子讲义》十四卷、文集五十卷、史赞论五卷,藏于家。
其孤将以政和元年二月二十四日葬公于横山祖茔之西,状公之行与其族系世次来请铭。
予虽未尝知公,而与其子弥大游,考公之行与其历官行事始终之大节,皆足以垂世传后,是宜铭。
乃叙而铭之。
铭曰:
李本嬴姓,爰自高阳
天祚神尧,兴于有唐。
本支十三,国于曹。
或绝或封,惟时之遭。
偲实其季,为卫将军
位虽不充,子孙。
世载其德,著于毗陵
疾谁与瘳?
邦君之灵。
蕴大器,增光于前。
匪斲匪雕,矩方规圆。
问学有原,左右之逢。
士得其师,靡然向风。
有社有民,庇之以身。
义在必争,力回千钧。
畜大不施,其行则踬。
寄之去来,视犹一蜕。
善无不报,不于其躬。
力穑之勤,后穫必丰。
矧公多子,惟公是似。
责报于天,如执右契。
横山之阴,有坟其墟。
公则无憾,永安此居。
许德占墓志铭政和五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六、《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政和五年春二月戊辰居士许君卒。
三月癸酉,葬于晋陵万安西乡之原,与其先夫人同域。
是时予方归省松楸,其子知微不远数千里以书来请铭。
十一月,予至自延平知微复踵门而告曰:「先君潜德隐行,足以贻范后昆。
诸孤奉承,罔敢失坠。
惟是幽堂之铭,所以撰德纪善,发扬幽光,而无词以刻,大惧泯没无称,以为亲羞,重诸孤之罪,敢以是请」。
予来居毗陵久,窃谓君一乡必有一乡之善士,访求之,得君之行治为详,又与其子知微游,其何可辞?
君讳𪻑,字德占
生而有至性纯行,未十岁丧其怙恃,哀毁如成人。
家素丰美,而君独澹然,不以一毫置其胸中,其所取仅足而已,不为多寡计也。
约于自奉,而急人之急,不翅如在己者。
虽里巷疏逖之人,昏丧之不能具,疾病之无医,必悉力周之,至倒廪倾囷不吝也。
娶李氏,有贤行,作配无违德,先二十三年卒。
生子四人:长曰知微处州缙云县丞
次曰知彰,太学内舍生
曰知柔,早夭;
季曰知刚处州贡士
三女:长适进士敦复,次适承奉郎应天府宋城县丞晏躬行,次蚤卒。
孙男三人:曰秝,曰𥟱,曰栎;
女三人皆幼。
平居励诸子以学,曰:「士知为己而已,须以发策决科以誇耀流俗,非吾志也」。
初丧其夫人,年尚壮,即屏居于外,不复以世累撄拂其心,日味佛老之书以自颐。
萧然一室,虽家人有经日不见其面者。
非静定,讵能尔乎?
缙云得疾,其子沿檄奉君以归。
已而疾少瘳,忽一夜向晨,顾谓侍子曰:「今何时」?
曰「鸡鸣矣」。
遂命扶起,正其四体,反席而没,享年五十有八。
君为人貌温而气和,喜怒未尝形于色。
清慎寡欲,恂恂惟谨。
辑睦中外,必尽诚意,故其存也无间言,其没也吊哭尽哀焉。
惟许氏之先曰坚者,有卓行,浮沉庐阜、九华之间,初不知其何许人也。
至君之高祖正显,始自江宁徙居常州之晋陵,故今为晋陵人
结庐东山之阿,与孙氏比居友善。
未几夫妇俱亡,而君之曾大父怀素尚幼,孙氏收鞠之。
其后族人自江宁来访坚之后者,携而往,孙氏匿不以告。
比其长,以其子妻之,且告之曰:「高人之后宜蕃衍,必有大其门者」。
并其资付之而去,卒莫知所之。
孙氏亡其名,殆坚之徒欤。
怀素延福,延福生亿,君其季子也。
唐亡,更五季之乱,衣冠旧族流离散徙,虽名卿大夫有不知其所从出者,况坚之与世相忘乎?
自坚至正显,谱系中绝,其世次莫可考也。
然邦人至今以君之居为许坚家云。
铭曰:
有卓行,其存不亡。
展矣斯人,于有光。
无坠前修,必大其门。
德人之言,以诏后昆。
张进之墓志铭宣和四年四月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六、《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张氏讳序,字进之常州晋陵人也。
曾祖庭赞,祖延祚,不仕。
父霖,以其子恩赠通直郎
进之兄弟七人,长曰巨,次曰与,俱登进士第
巨虽位不至通显,而以学行为欧阳文忠公所知,其所交皆一时名流,如右丞胡公枢密蒋公是也。
故张氏遂为毗陵著姓。
进之幼孤,能自力,其为人谨信原悫,与人有诚意,虽喜怒遇事辄发,无所容隐,过即夷然,未尝宿怨也。
轻财乐施,无疏戚之间。
视其缓急贷与无所吝,虽时有见负,折券不问也。
亲戚之贫者月廪食之有常数,行之十有馀年不少替。
暴雨雪,乡邻艰食,则给薪米以赈之。
市材治棺,以待贫无周身者。
每千人为一录,曰「冥惠」,饭千僧以荐之。
岁饥,殍死被原野,进之敛其遗骸藏之,殆不可以数计也。
俚俗信禨巫,宗人得疠疾,阖户无敢往来者,进之日往省之,无难色。
比其亡也,所遗一孤女尔,进之力为经纪之,事无巨细,皆纤悉详尽。
又育其女,为置奁具,择良士归之。
郡寮有雅相善者,贫甚,而抱疾久不愈。
进之往抚其家,亲为调剂,周之无不至。
将属纩,以后事付之。
又有闽士自京都还,暴卒于逆旅,茕然一小僮守之,无与语者。
进之任其托,哀其无告,为之棺敛,凡附于身者,咸使无悔焉,悉力赙之,资其柩以归,二家存没得以无憾,闻者义之。
宣和四年二月初二日卒于正寝,享年五十有八。
前一日澡浴更衣,若将远适,然家人初莫之省也。
越日,盥栉坐堂上,有亲宾与之笑语如常时。
坐顷,忽瞑目,起视,屹然已亡矣。
其于死生之际,与世之所谓善知识者庸有异乎?
盖其平生于佛事未尝斯须忘于心,虽在尘劳中而能自拨,乐与方外之士游,得其一言之善,则终身佩服而不敢失。
其诚著于中,而自信其所得,故能安逝若此,为善之效,其至矣夫!
初娶李氏,再娶孙氏。
男二人:曰茹,曰蔚,皆有文行。
女一人,适凌仲皋。
孙二人。
其孤将以是年四月二十一日葬于武进县怀德南乡巢野之原,以朝奉郎高元修之状来请铭。
乃为之铭曰:
积德以润身,施惠以及物,庆覃后昆,其永无极。
李修撰墓志铭宣和四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七、《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二、《锡山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宣和三年闰五月二十有七日中大夫右文殿修撰陇西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李公以疾终于家。
八月二十有八日,葬于常州无锡县开元乡湛岘之原,与其夫人吴氏同穴。
明年,其孤以晋陵邹柄状来请铭。
余与公俱闽人,又尝同为诸生,肄业于上庠,挟策考疑,时相从也。
俯仰四十馀年,一时朋游凋丧略尽,与公有平生之旧,而知公之详,盖无遗矣,宜其有请于余也。
余虽不能铭,其何可辞?
公讳夔,字斯和,其先江南人
唐末避乱,徙家邵武,故今为邵武人
曾祖讳待,仕闽以武力显,闽亡,退处田野。
祖讳僧护,考讳赓,皆隐德不仕。
考以公贵,累赠正议大夫
妣黄氏,资政殿大学士履之姊,累赠高平郡太君
继妣饶氏,累赠广平郡太君
皆改赠太硕人
公幼孤,鞠于外家,成童犹未知书,而颖悟绝人。
舅氏大资政黄公擢第归,一见器之,使赋诗,有惊人语,因授以书。
凡耳濡目染,过即成诵,至日数千言。
自是于六经诸子百氏之书,下至毛郑笺传,期年之间,无所不窥。
学日进,文日益有名,从黄公游者,咸推先焉。
是时朝廷方以经术造士,公声闻籍甚,所至学者景从,赢粮重趼,越百舍而至者,常相蹑也。
逮居上庠,所交皆一时知名士。
初补监生,洎选内舍,皆第一。
龚公原得其文读之,叹曰:「此必山林幽栖笃学之士所为,今之学者莫能为也」。
其后预天府荐,及试南省,皆第二,遂中元丰三年进士第,释褐调秀州华亭
邑令所为多不法,公每规正之。
部使者欲有所按治,声言行邑,公迓之境上,则以温言慰荐,且询令所为。
公力庇之,不以言,部使者不悦,正色复询之丞簿。
丞簿与令素不协,则互讦所短。
而令初不知公庇之也,亦言公尝以私故不过厅,于是部使者以公为长者。
已而考覈之,三人者皆以罪去,而公独无累,人以是知公之器度为未易量也。
丁继母饶氏太硕人忧,服除,调建州松溪县主簿
秩满,移池州军事推官
太守罗公彦辅性彊愎,行事或失中,公必面折之,初虽不悦,而后卒相知也。
民有乙与甲争塘水,而殴甲至死者,狱具,刑官欲寘之极典。
公当书断,建议以为事有所因,法不至死,争之,得减等。
公犹不已,太守怒甚,至以语诋公,公不为屈,争之愈力,于是命他官书断。
其后大理详谳,以甲准盗论,乙乃止当杖,审刑断官以失入抵罪,众始愧服。
然公犹坐尝签书及用荐者改官,降次等,授宣义郎
人多劝公直其事,公卒不自明也。
差知无为军庐江县,改福州怀安县
未赴,从故龙图阁直学士陈公轩辟知杭州钱塘县事。
有兄弟争财而讼者,累政不能决。
公至,取案牍焚之,谕以同气至情,财不足言。
兄弟感泣,拜于庭而去。
异日公复过钱塘,二人犹求见公以谢。
观文殿大学士吕公惠卿鄜延,辟充经略安抚司勾当公事
初,公之尉松溪吕公谪居建州,得公之文奇之,一见如故,以是首辟公置幕下
延安未逾月,适夏人倾国入寇,号百万,人心危慄。
公徐为吕公陈方略,一路赖以完。
米脂之役,工未毕,谍言贼兵十馀万且至,诸将弃城而遁。
曰:「彼众我寡,去将安之?
是速死尔。
不若按兵勿动,城虽未完,冒以楼橹,彼将以我为有备,必不敢进。
兵法所以使敌人疑者,正谓此也」。
诸将然之,卒如所料。
凡筑殄羌、威羌等十馀城,未尝不在其间。
其后奉进筑图至阙下,因上五议,欲使诸路乘虚互出,以伐其并兵之谋;
进取横山,断其右臂;
参用汉唐实边转输之术;
申命州郡,广招置之法,为足食足兵之计;
惩二寇辅车相依之势,以备不虞。
识者以为切中边事之要。
累赏转奉议郎,除江淮荆浙等路制置发运司勾当公事
未赴,改授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尝摄郡事,适当累政因循之后,狱系甚众,公命数吏分条其所犯,不日皆决遣之,遂以无事。
今上即位,覃恩转承议郎,勋武骑尉,赐五品服。
太学博士召,道除太常博士,转朝奉郎,迁知大宗正丞事。
因职事奏疏上四事,大略以谓缌麻亲宜有荫孙之法,非袒免以下小宗,有未食禄者,宜广流泽,特官之。
宗室虽得以科举进,尚宜许之入学,以养成其材。
且罢刺史以上公使,以恤非袒免无官之孤。
皆当时所宜行者,有旨送讲议司
屯田员外郎,以论鄜延进筑功,特迁两官,转朝请郎,勋云骑尉
久之迁礼部员外郎,天子视学,公以为盛德事,献《视学颂》,有旨第其文高等,迁朝奉大夫,勋飞骑尉
时朝廷议礼考文,礼官视他部为重,非通知古今之学不足以当其任。
公傅经稽史,无留事。
两以考课被赏,改司封员外郎,长贰相与举留之,复还礼部,转朝散大夫,勋骁骑尉
然公雅意欲就閒旷,力请外补,除知蔡州,朝廷惜其去,留为宗正少卿
训辞有曰「非清德老儒,曷任兹选」,士论荣之。
朝请大夫
天子受八宝,覃恩特迁左朝议大夫,兼学制局参详官。
太常少卿,时故相刘公正夫政府,刘公,大资政黄公婿也,以公联姻娅,亟请避嫌。
上曰:「此真太常也」。
因批其奏曰:「公议所在,何嫌之有」?
公遂就职。
官制行,换中奉大夫
未几,复慨然语所亲曰:「吾平生为礼学,方布衣时已预衣冠制度。
今备位卿寺,得司天子礼文,于吾足矣。
士当知止,岂可冒进不已」?
遂坚求退。
或者勉曰:「奉常清切,于禁从才一间,盍少留乎」?
公笑谢之。
朝廷度其不可复挽,则除公集贤殿修撰、知邓州、兼西南路安抚使
陛辞,天子劳问优渥。
公建言:「先帝尝命官中书备对录》,以知官吏流品、户口钱谷之数,以知礼法文为、军兵名额之数,以知刑罚赦宥、工事夫役之数。
盖体《周官》岁终受会之意,而所以周知天下之务也。
方今内外事物之要,盈虚繁简之实,欲有所稽考,盍命左右司略仿前制,为一书上之,以资观览」?
天子深然之,有旨如公所请。
公之意,盖非苟然而已也。
南阳大藩,为帅者多务大体,不亲事,吏得舞文为奸。
公下车尽革前弊,纲纪大整。
部使者议事,有所不合,公独请于朝,事卒见听。
当路滋不悦,公弗顾也。
然自是若有不释然者,遂以疾请宫祠
朝廷意公惮安抚一路之劳,除知颍州
章再上,祈恳愈力,除提举杭州洞霄宫,勋骑都尉,赐爵陇西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公东归,居于梁溪锡山之傍,日以文字为娱,澹如也。
子纲为镇江教官,就养子舍。
宾客过从,尽登临之适,优游自得,不复以世事介意。
尝有贵公素知公者,被召与公相遇于途,询以所欲,从容诵少陵江汉垂纶」之句以答之,贵公咨美。
还朝,每称于诸公间,以为不可及也。
及纲为尚书郎,丐迎养京师,除公提举醴泉
中大夫,改右文殿修撰
顷之,以足疾不任朝谒,请复洞霄,凡为宫祠者逾十年。
纲自左史论事得罪方远谪,公诲之曰:「进退出处,士夫之常,汝勉自爱,毋以吾老为念也」。
父子之懿,闻者仰之。
及归,公喜见颜间,曰:「汝罪大谪轻,谪未久而归,上恩厚矣,何以论报」?
时公方避寇海陵盛夏遽促归。
既还,以微疾上章告老。
命未及下,而公疾已革,顾诸子曰:「汝等皆在吾左右,吾何忧」?
因不复语,怡然而逝,享年七十有五。
公天资纯孝,继母饶氏性严肃,公事之尽子道,得其欢心。
于兄弟间友爱尤笃,既除饶氏丧,尽以资产推与之,独与季弟曼出居浙右,廪入之馀,一以付之,置不问。
其后禋祀,许及期亲,即以与其子纬。
其教子以孝弟忠信为本,闻人一善,于父子兄弟间誉之不容口,退而未尝不以训诸子也。
自为小官,喜周人之急,禄虽微,不为有无计。
亲族之贫不能家者,均养之。
妹侄甥女无资以遣者,必择配归之。
故乡里语风义,以公为称首。
其交朋友尽信义,与人接洞然无城府。
尤喜提奖后进,孜孜不倦,门人之跻膴仕者相望也。
其在朝廷,每有贡举,公未尝不为考官,其所取多一时名士,人服其鉴裁。
平生唯嗜书,无他好。
幼学尝苦无书,既仕,节衣贬食,而积书之富,至与巨室名家埒。
初,黄公以名儒有重望,自熙宁以来,累践大官,被遇泰陵,进位承辖,士之出其门者,众矣。
为儿童时,甥舅自为知己,而退然官州县垂二十年。
逮今上纂极,黄公已均逸于外,乃始以学官召擢。
黄公所以期公者远,而公亦安于义命,不汲汲于进也。
晚位通显,而恬于进取。
又率常数考一迁,至一日有归意,则慨然决去不可留,其难进勇退如此。
公貌怡而气和,襮顺而中劲。
少有大志,而深自韬养,不以所长自见。
至其謇然持议,无所回隐,不为世变所移,则有人所不能者。
建中靖国初丞相范忠宣公薨,太常议行易名,博士,定其议曰:「公任台谏,当朝廷清明,民物阜安之时,而公正色立朝,力陈安危治乱之几。
至于法度之废兴,典章之施设,大臣之去留,人材之用舍,一有不当其心,则抗章论列,无所顾避,至有不得其言而去。
其列侍从,居宥密,位台辅,益行所知,从容进见,有责难之恭。
朝廷有大利害,与同列辨论上前,各以理胜,如罢大河东注之议,寝鬼章款塞之质,下宽大之诏以安群心,释朋党之疑以全善类,皆自公发之。
然公处心积虑,务在体国,持论平允,不以好憎易情,不以同异介意,惟其是之从也。
邓绾移扬,公置前日论己之憾,而言今日指摘事之非。
元祐纷更,公置熙宁论议不同之念,而言今日法度尽变之失。
非公诚心慷慨,不为利回,不为义疚,孰能然哉!
若夫救蔡确新州之贬,而忘高位厚禄之为可怀;
吕大防等宜从宽宥之叙,而不知疏远嫌疑之为可避。
此人之所尤难,而公优为之。
盖公以谓大臣之于国,有股肱心膂之托,而乃心王室,曾无内外之间,安往而不任其责耶」!
方是时,范公名在罪籍,虽门生故吏往往讳言之,而公之议挺挺不挠如此。
呜呼,斯可以观公之心矣。
故余备载其辞,以是铭之,庶其流风犹足以立懦敦薄云。
公娶吴氏,奉议郎桓之女。
初封仁和县君,先公二十一年卒,累赠濮阳郡,改赠令人。
子男四人:曰纲,起居郎国史编修官,以论事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得旨复本等差遣
曰维,承事郎,前监在京诸司粮料院
曰经,通仕郎,试补太学上舍生,未赴殿试。
曰纶,通仕郎
女三人:长蚤卒,次适奉议郎杭州司仪曹事张端礼,次适迪功郎衢州工曹事周琳
孙男六人:仪之、宗之、集之、之、之、麟之;
女三人。
有文集二十卷、《礼记义》十卷,藏于家。
铭曰:
目无全牛,奏刀砉然。
不逢其族,孰知其难。
亡故屡更,鲜不畔援。
秉义弗渝,其节乃见。
公于建中,士方纷如。
不倚不流,介然中居。
哲人之萎,谗波稽天。
鲠议直辞,如在川。
群言不孚,咸底于罪。
皇明烛幽,公独无悔。
易名之美,自公发之。
世济之荣,公与有之。
我作铭诗,以示万世。
庶其流风,闻者兴起。
令人吴氏墓志铭宣和四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七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中大夫右文殿脩撰李公讳夔之夫人吴氏,其先越州山阴人,仕谏大夫
董昌之乱,义不屈,遁居括州,故今为括苍剑川人
曾祖崇避哲宗讳,赠大理评事
祖彀赠承事郎,父桓故任奉议郎、知湖州长兴县
母鲍氏,金华县
夫人资孝谨,事父母能尽其力,饮食起居未尝斯须去侧,省定温凊,各适其节。
言德功容,人鲜俪焉。
父母贤之,谓必得名士乃可以为配。
是时,李公以诸生与修衣冠制度,名闻朝廷,继而擢高科,遂以妻之。
惟吴氏世为望族,夫人生大家,而李公起寒素,夫人事之尽妇顺,能以清约自将,无骄矜气,柔明端静,人不见其喜愠。
治家有常法,遇妾媵有恩意,闺门之内雍如也。
方李公筮仕之初,官卑禄微,喜过从,赒人之急如不及。
甥侄孤女未有家者,必择对归之。
夫人躬治殽馔,必致其精旨,罄奁具资遣之,无吝容。
人以为难,而夫人安为之。
故乡闾笃风义者,必以李公为称首,夫人之力为多也。
李公从辟鄜延,夫人挈诸子归宁,而金华尚无恙,夫人事之益至。
吴氏族大,间有不相能者,必迎致其家,听其言,视其容色,而鄙倍必消矣,其懿范感人盖如此。
建中靖国元年,李公自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被召为太学博士,既登舟而夫人感疾,遂不起,实正月七日也。
其年三月十八日葬于常州无锡县开元乡历村湛岘山之原,享年四十有四。
初封仁和、仁寿二县君,李公之舅右丞黄公以夫人之贤奏赐冠帔。
既没,累赠永嘉濮阳郡,改赠令人。
男四人:曰纲,起居郎国史编修官,坐言事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有言牵复未行。
曰维,承事郎
曰经,曰纶,皆通仕郎
女三人:长蚤卒,次适奉议郎杭州司议曹事张端礼,次适迪功郎衢州司功曹事周琳
宣和四年,余过锡山,以其舅从政郎爽侯彦申之状属余铭,且谓余曰:「吾母之亡,先子方趋朝,而诸孤皆稚弱,不克铭以葬。
夫铭所以论撰先美,而明著之后世也。
无美而称之,是诬也。
有而弗知,不明也。
知而弗传,不仁也。
三者有一焉,人子之罪大矣。
今吾母之德善可考不诬如此,而积二十有馀年,幽堂无辞以纪,诸孤不仁之罪宜无以自逭,愿得铭以补前过,庶几发扬幽光,为存没之慰」。
余感其言,故不辞而铭之。
铭曰:
内职之修,閟而弗彰。
有子之贤,其传乃光。
贻尔后人,视此铭章(《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二。)
「以其舅」上缺主语,疑有脱字。
翁行简墓志铭1123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七、《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二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公讳彦约字行简,其先京兆人
唐末避地,子孙散居七闽,公之六世祖徙家建州崇安白水乡,故今为崇安人
曾祖伯珍,不仕。
祖元方,以其子恩赐朝奉郎
仲通,以文行为东南儒宗,学者咸师尊之,仕至朝奉郎,累赠银青光禄大夫
有子三人,公其长也。
公天资颖悟绝人,自幼学已能属文。
既冠,博总经传,尤深于礼学。
元丰末游上庠,声闻籍甚,一时知名士皆慕与之交。
元祐二年与国学荐,以祖母寿昌君之丧未赴礼部试。
银青外除造朝,欲候公策名而后告老。
公以谓用是缓吾亲归休计,非便也,请以世禄之恩授中第,银青不许,力请而后从。
已而兄弟更相推逊,闻于朝,事虽不行,缙绅义之。
公既不第,益自奋励,术业益加进。
建之举进士者,无虑五六十辈,公再举皆中首选,从而受业者常数十百人。
元符二年上即位,以日食下诏求言,时公与计偕,奏《格言》二十篇。
上篇自祗命、原化、典学、崇俭以至审治,言所以立德;
下篇自择术、因任、兼听、务和以至审势,言所以立政。
皆陈古义以砭今非,言近而不迫,直而不忤,识者重焉。
政和三年进士第,调汝州龙兴
丞相公素知公,谓所亲曰:「翁生纵未能用,不宜辱之捶楚间也」。
常州司刑曹事。
公莅事精敏,郡治赖之为多。
恶吏屏息,有遁逃,讫公在幕府不敢出者。
居二年,江淮荆浙制置发运使以奏计对,上问所部人材,使者与公初无雅故,以清议所在,首以公对,驿召为详定《九域图志》编修官
政和七年宣教郎,除太常博士
以与修《因革礼》,迁奉议郎
岁馀乞补外,除提举河北西路学事。
及陛对,建言:「朝廷更八行法,使俱试于有司,以奔竞浮滥之弊,固善矣。
然八行初非以文辞选也,今限以等第,有中程而不官者,与初立法异甚」。
谓凡入等无问高下,俱与廷对,以示详行实、略文华之意。
时浙寇犯衢、处,公之弟中丞公由御史府得请乡郡,公亟以书属之曰:「贼方炽,势必侵轶吾郡。
自衢、信抵浦城崇安,险阨易守,不可犯。
惟处之龙泉松溪浦城,皆荡野无捍蔽,龙泉破则建危矣。
龙泉之士有叶植者,其人迈往有智略,因之使拒守,宜可倚办」。
中丞公然之。
比至镇,植已率众拒贼,即出兵益给粮械助之,卒如公所料。
朔方士大夫闻之,谓公料贼于数千里外如指诸掌,非智虑精审过人,能如是乎?
公在朔部尤以人材为意,有所荐拔,必择行能卓然者先之,如解习之徒是也。
学政于民事初无与焉,公所至必诹访民间利病,与夫实边制胜之术,日与将士讲画,意谓异时以使事归报面陈之,为朝廷经远之虑。
既罢使事,不复对,除权发遣黄州,转承议郎
宣和四年夏之官,道改高邮军
高邮江淮孔道,商旅所出入类多以贸易茶盐为业。
奸民讦圭撮铢两之私,连逮抵罪者不可胜计。
公下车,有告言者,随决之无留。
吏犹故常白于公,欲以枝辞蔓其狱,公曰:「两狱充斥,若等尚恨其少耶」?
吏愕眙失对。
于是一郡相庆,知公以民为念,吏不得倚法为奸也。
岁大旱,公以祷祠疲甚,既而公得疾,所亲以是尤公。
公曰:「民苏而吾病,无憾矣」。
病浸亟,遂乞致仕。
章未报,以八月丁亥卒于军治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二。
公性孝友,事亲尽子道,于兄弟怡怡如也。
敦睦姻族,人无间言。
遇人无贤否,一以诚意,人人自以为亲厚,而与之同趣盖鲜矣。
延平陈公晚居淮南,见公喜,语人曰:「翁奉常静恪有谋,使得志,殆能济务」。
其为名流推重如此。
公为高邮,视事才数日,属疾,民或未识公面。
及公之丧,行道之人皆出涕曰:「失吾贤守也」。
盖诚之感人,未有不动者。
娶吴氏,奉议郎桓之女,封孺人
子男二人:曰挺,迪功郎、充两浙转运司管勾文字
抗,未仕。
女一人,适承事郎李维
内外孙男女十人。
有文集十卷,其文精致润缛,得作者之体,尤长于诗,藏于家。
昔公在太常,二弟俱持节还朝,列侍从,居要官,公复出使于外。
建虽多士为东南最,而兄弟俱被荣宠,未有前比。
意公晚仕,积厚而源深,其发必远,遽尔沦丧,士论惜之。
其孤将以明年六月丁酉葬公于白水之源,属余铭。
余于公有朋友之义,不得辞。
铭曰:
猎德之勤,名则随之。
名实既孚,君子之归。
滀深有源,渭流未施。
百世之传,视此铭诗。
莫中奉墓志铭宣和五年十一月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八、《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公讳表深,字智行邵武人也。
曾祖扆,仕为三班奉职
祖及,不仕。
父说,当景祐宝元间,士方以声律决科,而君独以穷经为务,自闽陬数千里外赢粮趼足至京师,从泰山孙明复徂徕石守道先生游,讲明道术。
还家杜门,不复求仕进,以公恩累赠至通议大夫
公自幼闻过庭之训,问学有家法。
是时安定先生霅上,为世儒宗,公往师焉。
一见奇之,谓公有器识,异日所至,未易量也,自是浸以名闻于时。
元丰二年进士第,调洪州丰城
未赴,丁通议公忧,服除,再调建州建阳主簿
秩满,用荐者移抚州宜黄
适丁母硕人忧,不赴,终丧,授凤翔府好畤县
好畤在陇右为剧邑号难治
公至,明约信令,而人化服,终三年无一人犯重辟者。
仇齐路险绝,车舆不通,邑人病之久矣。
公谕父老鸠徒计工,治为坦途,往来便之。
侍郎张公舜民领漕事,见而谓人曰:「莫侯可谓知为政矣,其为利非济人溱洧之比也」。
率同列交荐之,改宣德郎、知泗州昭信县事。
宪司有系囚,事联省曹,吏以枝辞蔓其狱,六更推治不能决。
命公往治之,一问而情得,人服其明。
民有持牒弃妻屏子者,公诘其所由,曰:「以病而贫,力不足以相收,故及此,非得已也」。
公恻然悯之,曰:「吾为长民之吏,使人父子夫妇不相保,当任其咎者,其谁欤」?
于是出私钱赈之。
里巷编氓感公之义,皆协力以周其匮急,故其室家复安如初。
比公之行,是人与其妻拿攀号于道,见者咸嗟叹之。
公惠政及人,有以厚风俗,多此类也。
上皇即位,覃恩迁奉议郎赐绯衣银鱼,除真定府路都总管司勾当公事
中山之安抚朱公绂以公兼领帅事,赖公颇多。
秩满,通判新安,除御史台主行,用中司不召,赴都堂审察,除光禄寺丞,未上,迁开封府工曹事。
朝廷更钱法,命夜下,公适直宿,阴为处画,人无知者。
黎明揭示,大悉详下,吏不得摇手为奸。
尹陛对被奖谕,遂以公之名闻于上,睿旨亲除左司录事。
中都不治,吏习以为常,黠胥舞知玩上,文移钳纸尾以进,官署唯唯惟谨。
公察其尤无良者治其一二,一府屏息,无敢习故为傲慢者。
并僚恃权倖,虽没一悉趋之,公为折其短,独未尝少屈,乃讽言章,政和三年出公为广济军录事
士论惜之,而公处之恬如也。
久之,朝廷察其非辜,起知睦州
公曰:「文正范公清献赵公尝守是邦,其遗范未远也,循而守之,则无馀事矣」。
已而郡大治,民至今思之。
过朝除知饶州,东归待次毗陵,爱其土风,欲营菟裘,为归休计。
于是力请宫祠,除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
未几告老。
宣和五年六月丁未,以疾终于常州私第之正寝,享年七十有一。
是年十一月壬申葬于宜兴县清泉乡梅林原。
为人端劲有守,孝于亲,友于兄弟,人不间其言。
畜幼孤如己子。
莅官临政,严而不苛,宽而有制,故吏畏其威,民怀其德。
决滞讼,去民瘼,洞然幽隐,虽逢其族,迎刃立解,世之名能吏者,皆自以为莫及也。
公自奉议郎或以年劳,或以恩典,九迁至中奉大夫,赐三品服,封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娶方氏,太常少卿、赠金紫光禄大夫讳峤之女,有贤行,能宜其家,累封至令人。
男二人:曰多闻,通直郎、监镇江府排岸司。
曰多见,迪功郎明州慈溪县
女二人:长适宣教郎、知袭庆府邹县朱缶,次适迪功郎信州州学教授江文中。
孙男三人:曰革,曰萃,皆登仕郎
曰蒙,将仕郎
孙女二人尚幼。
自号如如居士,有文集十五卷,曰《如如集》。
既葬,其孤请铭于予。
予与公有平生之旧,知公为详,义不得辞。
乃为之铭曰:
猎德之勤,积之在身。
府寺践更,蔚乎有闻。
出蕃于外,惠施于民。
去思不忘,久而弥新。
百世之传,视此铭文。
周宪之墓志铭建炎二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杨龟山先生集》卷三六、《古今事文类聚》外集卷一四、《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七九、《翰苑新书》前集卷五八、《秘笈新书》卷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公讳某,字宪之姓周氏
其先本周苗裔,平王东迁,次子烈封汝坟,秦灭周,以汝坟为郡,子孙因家焉。
至十八世孙仁为汉太中大夫,徙家阳陵,子孙咸大官,自汉历唐,世有显人。
其后绵远,族众散适他郡,有居处之遂昌者。
公之远祖避唐乱,自遂昌徙之浦城,故今为浦城人
王审知据闽,其三世孙琎仕王氏为银青光禄大夫,即公之七世祖也。
生彦卿,为王氏先锋将。
彦卿生文之,当闽灭,入南唐,官至殿中丞
文之生隆,隆生衡,即公之曾祖也。
娶黄氏、杨氏,生某,即公之祖也。
累举进士,以文学教授乡里。
祖妣李氏用犹子礼部侍郎常陈乞推封所生,特封昌元县太君
高祖而下,虽隐德不仕,而皆以儒学行义称于乡邦。
父讳某,仕至宣德郎,知广德军广德县事,卒于官,以公贵,累赠通议大夫
前母李氏,继母郭氏,俱赠硕人
通议公以进士起家,事亲以孝闻,屡为县令,公正岂弟,多阴德,有识之士知其庆必在后也。
公生而相貌异常,通议公尝抚之曰:「大吾门者必此儿也」。
自为儿童,卓荦不群,长益明敏。
年十四,作进士词赋已有可观。
乘间更习他文,不专为科目计。
年十七补太学生,预广文荐,会改科,用经术,后进竞尚浮华缀缉,公独不追时好,必以古文为法。
张公廷坚博士,少许可,公贽书见之,张展读大惊曰:「子妙年之词若此,古人不难到也」。
公之叔父侍郎,一日览公所著《唐赞论》,持以贺通议公曰:「此已远过于某」。
其为名公所推重如此。
绍圣四年进士第,授将仕郎越州诸暨县尉
丁通议忧,哀毁骨立。
通议公仕宦二十馀年,以廉洁称,捐馆之日,家惟四壁。
公扶护归平江,竭力襄大事,安贫守分,人无间言。
服除,授青州益都主簿
到官之初,外邑诉水灾,州檄公检视,通守者吝放税,且少公,辄大言曰:「若多放一粒租税,即当奏劾」。
公正色言:「惟知尽公而已,奚恤其他」!
既而躬行田畴,所伤禾稼果可验,诉者不诬,公悉准法蠲放之,通守虽极怒,然无如公何也。
秩满,用荐者升从事郎、知婺州金华县丞
丁母忧,服除,授泗州录事参军
邓帅李夔改辟公知淅川县事。
前政以软懦去官,公事或经岁不决,公到,迎刃而解,旧事决遣无留。
凡断狱,片言得其情伪,人人心服,老胥猾吏屏息听命。
邑以大治,士民称颂,以为前后所无也。
州以公帑不足,委五邑卖醋,实皆抑勒,所得息以十之二啖县官
诸邑既争奉州,且利二分,至有月输六七百缗者。
公以县陋民贫,度不能尽免,所输才一二而已,以其所得二分均之僚佐,未尝受一钱。
京西漕专领修洛阳大内,坑冶使者创行铸新铁钱,科两路市彩色铁炭之属,民不堪命。
州下诸邑均出所科,公言邑有大小,难以一概,力争之邓帅许公光凝之前。
引《春秋》平丘之会子产争承,以谓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
由是更以诸县户口物力差次之,淅川遂减过半。
许公先以文学易公,至是益加钦叹,以为有古循吏风也。
初,公在任才一考,士民竞于诸司投牒愿留再任,而诸司应照例荐,守令仍以公为首。
及公得代而归,百姓攀恋号泣,遮道绝梁,累日不得行,乃相率画公像于浮图舍,岁时祠之焉。
用荐者改宣教郎,授亳州司仪曹事,磨勘奉议郎
政和七年,许公召还,荐公于朝,除武学博士,几岁擢监察御史
宣和二年,有上封事告淮南连岁荒旱,饥民相食,常平使者顾彦成坐视不救,上大怒,诏公察访,亟行赈济。
公登对,陈八事:一、乞依法放免租税。
二、乞诸司钱斛并许支用。
三、乞州县倚阁催民间积欠。
四、乞常平司钱斛已桩发未行者并截留。
五、豪户有愿出济饥民者许保奏推赏。
六、所在官山林塘泊暂弛其禁,听饥民采食。
七、邻路般贩米斛入本路者,免收沿路力胜,庶得商旅辐辏。
八、小民有无业可归愿充军伍者,委漕司多方招刺,以消攘夺之患。
上皇一一开允,仍命行讫。
及奏疏降中书执政颇难之,所陈八事从其四而已。
公行,人或谓公曰:「上慈仁博施,固无不可,然执政不肯尽用公疏,其意可见矣。
淮南监司郡守皆出权倖之门,凡财用又多供应御前为名,公其慎之」。
公曰:「吾受命访察,若趋时顾避,则两路生灵实吾杀之也。
借使获罪,岂敢爱一御史而轻亿万之命哉」!
即檄监司州县问百姓疾苦,悉推行所以赈济者。
宿守吴寿宁闻公将至,令诸门毋纳饥民,遂至城外僵尸纵横,悉差公吏穴地藏之,乃申以无饥民,无可抄录。
真守苏之悌夜遣兵杖逼饥民,载之江中洲上,悉皆致死。
二守皆宦官腹心,专以进奉花石珍禽为务,旁连漕使孙点,雄视江淮间,莫敢谁何,公并劾之,由是官吏风靡。
两路所养饥民流移仅三十万,赈给阙食人一十七万有奇,振粜借贷谷三十馀万,劝诱人户出粜及借贷七十万有奇,计其所全活不知其几万也。
前所劾二守既以罪去,造为飞语以动朝廷,遂有旨促公疾速赴阙,更不赈济。
公既忤宦官之意,使还请对,閤门百端沮抑,公即上章丐外补,除权知常州
常州高丽使经由郡,守臣例赐对。
上因问淮南事,公从容陈之,圣心感悟,留不行,除尚书比部员外郎
右司员外郎,假太常少卿,接伴大辽贺正旦使。
磨勘承议郎
时辽使耶律怀义、留嗣卿,皆猾酋也,公一见即开怀待之,然与之言,未尝少假借。
旧例,国信私觌皆售伪滥物,以其价廉。
吏请循例,公不许,其所酬酢物不较其直,物皆精好,辽人悦服。
及对,上喜见于色,褒赏再三,且谕公将来送伴如有合理会事,可一一凭内侍奏来。
公闻而迟疑,上即曰:「卿识邓文诰否」?
公徐奏云:「臣起自疏贱,于今内臣中无有半面之交者」。
上嗟叹良久。
翌日加赐茶、锦、宫花等,盖特恩也。
使还,差殿试初考官。
进士对策间有言极切直者,有例欲指为谤讪取旨,公云:「今盗起东南,正是国家开言路之时,岂可吾侪先加以此名」?
遂改「谤讪」二字为「涉异」奏之,已而降旨皆取于前列。
宰相王黼建应奉司,公知不可尽言,姑欲以利害警之,造问焉。
云:「此以中官领供应者不一,凡物既不可考覈,而骚扰已倍多,故总以一司」。
公曰:「相公念应奉无节,不嫌以论道之任下领有司,意则美矣,第恐外庭既行之,北司仍复干预,则用度将愈无算,而骚扰又倍前日,是使中官得以为辞,而相公独受其弊也」。
变色曰:「理或如此,然掌九式、九贡,正《周官》冢宰之职」。
由是不悦公。
磨勘朝奉郎
是冬复假太常少卿,充贺大辽正旦国信使,辽人闻公名,颇畏服,待之礼有加焉。
公还,睹河朔军政不脩,将士骄慢,因使毕赐对,上疏论之,言:「兵可百世不用,不可一日弛备。
兵当畜锐以待敌,不当玩敌而自怠」。
上极嘉纳,以公奉使称职,赐五品服,擢侍御史
磨勘朝散郎
先是,王黼采公察访淮南之誉,俾为都司,意欲援之从班。
其后以公议论不附己,又难其应奉事,屡奏出公为河朔漕使
惟天子察公忠直,故任以言责。
时患法制委靡,士风奔竞,公上章乞正纪纲,崇名节。
又奏国朝技术杂流命官皆从本色,迁转有正法,比来寅缘幸会,或有至正任横行者。
名器不重,莫此为甚,宜诏有司一遵旧制。
又奏都水监修立大河堤岸,置文武官,以催促功料为名,凡一百二十馀员,类皆权贵亲旧,受牒家居,即日降旨悉罢之。
徽猷阁直学士应安道宫祠起知宣州,公言安道昨知平江府日,赃污罪恶暴著,不可为民师帅,其命遂寝。
公每对,语必款尽。
既退,上常目送之。
累欲擢公谏议大夫,皆为王黼所梗。
四年,金国遣泛使来,上以公前使辽称职,欲俾馆伴,复以为言,云:「馆伴见宰执议事,不可领谏职」。
更除显谟阁待制,充馆伴副使,赐三品服。
又差报聘,充国信使
先是,政和间遣归朝官赵良嗣海道使金国。
约共起兵夹攻辽,许其岁赂银绢,以燕云地来归。
至是金人已尽并契丹故地,又西破云中,而宣抚使童贯蔡攸出师才至泸沟,百万之众望风奔溃,金人遂据燕城,志愈骄悍,须索无厌。
上既怒,且疑良嗣,故特命公。
良嗣见公专使,惧察其奸,力请偕往,乃改差公充副使,仍赐金带。
公到敌营,见其酋长诸贵人议事,金恃彊背约,曰:「燕山一道,全用大金兵力取到。
除却平、滦等三州,每岁自出租税六百万缗,若南宋于岁赂外,更增得此数,乃可商量」。
公言:「本朝与贵国元约云何,今何故辄生此议?
况重赋暴敛乃契丹亡国之法,何足稽也?
某受命而来,除许赠二十万银绢之外一疋一两不敢辄专」。
金人大怒曰:「此事上面商量已定,使人乃如此争,不知待望归也无」?
公答曰:「某持节出疆,以死报国,分也。
若失辞而归,将何面目以见主上」?
诸酋拂袖而起,遂遣介胄者数十起坐随公,凡十有三日,声言拘留,实欲胁公,俾许所欲。
公愈不为之屈,谈笑如常,时与同行围棋为乐。
金日遣亲信数辈觇公,知其终不可夺,因改馆,遣其酋领来见,公讥之曰:「贵国用兵以来,虽号百战百胜,然今深入燕地,西有天祚,北有四军,东有张觉,而本朝大兵又在其南,盍思早为定计?
今行人见留,大事未成,以某观之,恐非万全也」。
金人无以应,但凭公再请于朝廷。
公回雄州童贯蔡攸惧公见上,发其诞谩,坚留公,惟令驰驿具奏,取朝廷指挥而已。
公因上疏历言金国骄悍贪诈前后背违元约之事,本朝初用谋臣言,轻与通使,实未为得计。
但累年聘问,理难一旦拒绝。
今请求无厌,傲狠自大,衅端渐起,必不能久保欢好。
且诏大臣深讲所以禦戎之策,仍敕边将训兵积粟,先为堤备,庶几缓急不失支吾。
于是大忤宰相王黼之意。
既而承朝廷指挥,前议增二十万银绢更不施行,今别以中国所出物计直百万缗为赂。
报聘礼成,与其使杨璞撒母等同至。
徽猷阁直学士,复差馆伴。
撒母好为大言,一日出语尤不逊,曰:「若此事不了,于南宋不便也」。
公正色曰:「使者勿谓本朝昨泸沟小失利,遂有轻中原心。
堂堂大国,若遇仓猝,忠臣义士不为无人」。
时同馆伴卢益恐言太过,目公乃止。
又与公论国书内何不便称大金皇帝尊号,及将云中别作一事目,欲俾公奏改之。
公曰:「国书出自圣训裁定,一字不可移易」。
撒母云:「如此则将去不得」。
公答以「本朝今遣使报聘,此自是本朝使副将去,何预尔事也」?
当公与争时,声闻馆外,上知之,屡降宸翰于王黼,言:「周某气直,何不再令报聘」?
多端沮抑,遂差卢益国信使,上以公充送伴。
公送使至燕山,当赐御筵,杨璞谓燕地是大金取得,将与贵朝少问皇帝,公答云:「两朝共取燕地,贵国依元约以地来归,却受了本朝岁饷。
今地已属本朝,御筵又是本朝所赐,岂有先北向拜之理」?
璞云:「如此,则御筵也赴不得」。
公责之曰:「圣上优礼使人,不远三千里遣使锡宴,岂可因议事待不赴?
如此行事,于义理上全无一分去得」。
反覆折难十次,公知其冥顽莫回,但移文照会而已。
自朝廷与金人结约之后,彼势日彊,肆为骄蹇,前此汉使例皆莫敢与之校,独公毅然不顾,语言未尝小假借,非理之求,一切不从。
金知无以加之,往往辞穷而退。
使还,除尚书刑部
王黼既不喜公,又见雄州之疏,明其失计,故当国信结局,同僚并转三官,进职三等,而公止迁直学士而已。
上素知公孤立无朋,每加任用,在刑部供职才九日,擢御史中丞,特封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初对,上宣谕曰:「比来言官多捃摭琐屑,卿,朕所选用,官为中司,当存朝廷事体」。
公见宣和间朝政极弊,边隙已开,知国家久已失计,但欲善后而已。
首章举皋陶戒舜「屡省乃成」,大概谓有虞之时治功至矣,而赞襄之臣尚以是为戒,盖恃其成而不加省,则其成不能保,遂至贻患,有不可胜言者。
上皇悟其旨,因称公雄州所上疏。
公奏曰:「今无如之何,惟当脩政事以待之耳」。
上深然之,谕公曰:「观女真所为,不如契丹远甚。
前此赵良嗣只与朕言彼有威有信,可以永远为援,赖为差得卿去,不尔,朕无缘得知也」。
公因上疏论泸沟致败之由,「皆童贯蔡攸不能节制诸军,而属官李宗振统制王禀其罪为大。
宗振曹州一胥吏也,致位承宣使,为腹心,货赂公行,由是赏罚不明,将士解体。
王禀初无武略,惟善附会,泸沟之役,其军实先退。
乞将二人重加窜责」。
章凡三上,施行。
童贯归自河朔,奸妄尽露,上务欲保全之,俾以公师致仕,乃怙权不舍,复用太师豫国公,遍檄陕西河东经略司,告谕蕃官首领,若所在官司骚扰,令申审复闻奏。
公上疏论云:「名为致仕,乃预军旅边务,其害政侵官莫此为甚,乞令凡事不得干预」。
上即以公疏劄示
执政以简贵自居,凡国忌行香,率多托疾不赴。
公奏谓:「大臣如此,何以表率百僚?
宜严立法绳之」。
详定敕令官旧以二员为额,后乃增至七员,学士制领在京宫观者至有三十馀员,公奏谓:「局事不加多,而领官数倍前日。
有职事侍从官才二十九员,今不任事者其数乃过之,甚失所轻重,宜加裁定」。
又疏:「国家驭军之法至为严密,承平不试,卒惰而骄。
阳武县卒愤坐仓价钱不如所欲,乃敢群击县丞杨庆谅。
向使谅殒于非命,彼知罪大无所容,则其为患甚矣。
愿诏爪牙之臣讲明军法而振起之。
往者虽不复加诛,而来者必可使无犯也」。
上皆行之。
观文殿大学士林摅掊克其使臣丘大成,令陪过钱万二千馀缗,致家计破荡,无力供应,则又追捕其家属系狱。
公奏:「身为国执政大臣,而乃贪污害物如此,乞委邻路监司尽公根治」。
坐是降秩二等。
宦官李某之子雍奏乞与析居,遂奏令雍认姓。
公谓「雍之悖德乱常,其罪固不容诛,而为近臣,闻其子妄有奏陈,不能顿首谢,乃敢肆为忿戾,上渎君父」。
亦降秩。
时权要亲故官于外者,秩将满,多经营再任,致使孤寒之士拟官至于三四,有未沾寸禄者。
公云:「公朝仕进之路,岂可使不均如此?
宜一切杜绝之」。
新法茶盐初行,凡获私贩,论赏甚重,而部使者又起请州县推勘,尽公者许保明推赏,朝廷从其请。
公言:「自古岂有决狱而立赏格者?
此法若行,则希进之徒歆慕荣宠,驯致深刻,甚非所以示天下忠厚之意」。
奏罢之。
扬、洪二州阙帅,朝廷起孟揆应安道为之。
公疏言:「昨任吏部侍郎,与邓之纲有私隙,至诈传命,令讽张朴言之,坐此贬置。
安道昨知平江府,政以贿成,公纳货赂,尝为臣僚论列。
究观二人,固非忠实靖共廉良恺悌者,岂可骤当方面之重」?
皆罢领宫祠
宦官李环之子纯雅诈为御书,寅缘败露,诏开封府狱根治,公奏:「若天府研究纯雅等罪状明白,固当正典刑。
然环为之父,恬不觉察,奚可逃责」?
鄜延薛嗣昌辄执奏所辟司录士曹,特免。
河北京东漕司辄差赃罪失官之人,俾权亲民职事。
昌乐等县起免夫钱,违元降指挥,恣为侵渔。
湖北提点刑狱臧时中在任奸赃狼籍。
前知泗州汪希旦以失奉行常平事抵罪,后乃擢为常平使者都水监丞贾镇尝为孟昌龄小吏,后乃擢任主客员外郎
公悉论列之,如此类甚多。
上方信用公,故言无不从。
磨勘朝请郎,差殿试详定官,除兼侍读
公正色立朝,其所弹击皆将相权倖,或其亲密,虽宸眷厚,而怨仇多矣。
乃上疏乞出,降诏不允。
继因登对面请,上曰:「朕自用卿为耳目之官,得闻所未闻,岂可轻去?
朝廷非久当别有委任」。
会上复起童贯宣抚三路,偃蹇顾避,出不逊语,上再三敦谕,乃曰:「臣昔平燕之时,惟不能深取信于陛下,致使周乘间攻臣。
今若周仍任言路,臣终不能成功」。
上不得已,罢公御史中丞,以本官提举亳州明道宫
其制词云:「至使功罪不白,是非无所辨」。
谓公昔言不当也。
总戎一十馀年,前后台谏未尝敢一言及之,独公上疏廷论,故贯之怨公深入骨髓,日夜与其党百端为计,苟可以害公者不遗馀力。
适当再用,故要上以逐公焉。
遇赦,复右文殿修撰
闻之愈不平,必欲致公于死地,于是亲疏诬公昔奉使时,与赵良嗣结为死党。
及为中司,无一言及之。
上虽深知公,然重违意,复落公职,降授宣教郎黄州居住。
公闻命即日就道。
凡在黄州三年,日以诗酒自适,无漂泊流寓之叹。
渊圣宣皇帝登极,复朝请郎,覃恩转朝奉大夫
今上即位,首召还公,已而除吏部侍郎
谏官邓肃以新进,不知前朝事实,率尔论公以谓尝建伐燕之谋,乞诛殛以谢天下。
赖上睿明,灼见本末,又知公尝谏上皇饬边备,故肃之章,留不降。
公至南京赐对,上疏劝上以固结人心为本。
又言「自古轻举妄动,未有不贻悔者。
当艰难之际,尤宜慎之」。
上深以为然,因谕公曰:「卿宿德重望,当即辅朕,且宜频对」。
又宣取公雄州之疏,翌日遍示大臣曰:「周所言甚有理也」。
大驾南幸,公扈从至扬州
时选人赴行在磨勘者,部吏以文字不圆备,百端沮难。
公建明权宜措置,举状不到部者,依旧例用奏检照,牒其投下文字,并当日上簿;
若有诸般违碍在上簿日后者,并依放散举主法;
及今后监司郡守举官,并此上印纸。
自是孤寒改官不复留滞,而亦无敢伪冒者。
中外依五月一日赦,举文武材略出伦几数百员,而迁谪之人刑部亦节次检举,朝廷例皆不行。
公奏言:「感人心者必示大信,岂可使德音既下,而实惠未周乎?
宜诏大臣亟以敕令从事」。
刑部尚书侍读,迁吏部尚书,用覃恩转朝散大夫
是时上初践祚,锐意讲学,公首在经筵,献纳居多。
凡至安危治乱之机,必旁搜远绍,极其规谏。
时北寇稍息,而朝廷上下偷安朝夕,公请对,引孟子之言:「国家閒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
「今不乘时为无穷之计,将何以善其后?
愿陛下深诏二府大臣,条天下之事其大者有几,于今者宜何先,人才如何而可得,民力如何而可纾,国用如何而可足,将帅如何而可选,兵势如何而可彊,盗贼如何而可殄,奔竞如何而可息,深谋熟讲,果断而力行之。
毋以细务妨日力,毋尚因循度岁月,庶几日积月累,以成中兴之功」。
又疏:「今宿将之在者无几,而后来以武略称者未见其人,乞诏武臣知州军务分以上各举可以将兵者,召赴朝廷,量才授职。
若有小警,付以一队之众,观其临敌,果能立功,则与举者加褒赏;
如其败衄,责罚亦如之」。
疏奏,皆降付中书
会臣僚上言三省旧未合并为一,文书简径,事无留滞,诏侍从台谏集议,公谓:「方今夷狄尚炽,盗贼未靖,军防兵政所宜讨究者甚多,何暇倍费日力,讲求并省条例?
且门下中书未可并而为一,其利害固自明白。
至若尚书省六部,自更新制,其格目皆与往时不同,今若骤复其旧,则命官置吏,别案分窠,条画纤微,其类不一。
兼旧吏类多辞职,新吏懵不晓事,猝然改更,深恐纷扰,愈失其绪。
言者不过欲吏无冗员,省无滞事耳。
神宗皇帝分建三省之初,人吏员额皆有常数,文书行移,各有日限。
比年以来,吏多额外,而行移者多违日限,故中外以为病。
今若依官制元立吏额,及行遣日限,则无冗员滞事,而得并省之实效矣」。
公前后为铨曹长贰,究心吏治,多所建明。
时士大夫出身告敕或遭兵火失,而行在案籍又不全,凡参选注拟者,胥吏诘难,动涉岁月,公奏乞召官委保上簿,先次施行,续具勘当。
又奏:「前朝得罪党人,既依赦复官,所有合得恩数,宜行给还」。
公自南京赐对,上即有柄用之意0。
两府虚位,而公在病告,上亟欲用公,屡从大臣询公动止。
及敕知閤门事韩恕曰:「如周,下参假榜子,可先期奏闻」。
虚心倚伫如此,而公已不复趋朝矣。
公初谒告且满一月,念铨选剧部,不可旷职,上章乞罢,诏不允。
更二旬,再申前请,上谓大臣曰:「当今人才如周某者未见其比,虽病,固当留」。
乃降旨赐宽假将理,而公求去坚。
复上章,词极迫切。
上仍欲留公,枢臣郭三益为公开陈,乃除龙图阁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
公既遂所请,即欲归吴中,已而疾亟,上章乞谢事。
朝请大夫致仕,遂薨于扬州官舍,实建炎二年八月十六日也,享年五十有三。
天子闻之震悼,对宰执大臣伤痛不已,特赠太中大夫,与所得恩泽。
公未薨三日前,饮食起居无异平日。
一旦悉召诸子告之曰:「吾素寡病,今病至此,殆不复起。
自念平生行己莅官,无甚可愧。
今官为常伯,终于牖下,尚何求哉!
吾殁,棺敛皆当从俭。
百日之内,即营窀穸。
汝等各勉名节,视吾平时所为,则吾无憾矣」!
诸子悲不自胜,勉公以宽抱,公笑曰:「吾岂畏死者」!
至疾革,神气不乱,闻家人哭泣,则正色目之曰:「慷慨之士,岂当如此」!
公为人刚毅端悫,粹雅疏通,而识量过人,喜怒不形于色,怡然有常,不为事物迁动。
平生无伪饰,其语言行事一出于诚。
其所施设宏大高远,外视虽如甚略,详观其中则细故小物莫不悉备。
当时制词称之曰:「德本天成,浑然不见圭角;
行惟言称,考之皆有宫庭」。
又曰:「险夷百为,信厚一节」。
公议不以为过也。
是以屡当国家委寄,任言责之重,使不测之域,谋画注措,沛然有馀。
仕宦守节概,未尝屈己以徇人,不为权利所夺。
宦官梁师成以待士倾一时,慕公名德,数愿结交,公确然不纳。
梁之志愈坚,而公愈不回。
梁虽甚衔之,然迫于公议,亦不敢加害也。
郑详以公与其表兄焦公衍同僚,数凭焦以致委曲,公亦谢绝之。
平生喜荐士,得人为多,其与人无怨恶,虽有仇怨,不务报复。
公为童贯蔡攸所挤,谪居黄州
败,妻子过黄,中途失船,适公有一大舟,其子欲求而不敢言,公闻即辍以与之。
自初仕至终,不营产业。
当公为御史时,被旨诣西京点检诸陵,家留京师,臧获不戒于火,生生之具,一爇而尽。
既归,视之略不介意。
素不与人交利,虽亲故馈遗亦却之。
至上有赐予,亦廉于所受。
其使金国也,上遣中使黄珦赐黄金二百两,公殿门外附珦奏辞之。
上知公,特从其请。
后累差馆伴,例有支赐银绢,公又以连并受赐为辞,降旨不许,乃止。
公平居,虽祈寒盛暑,对僮仆亦无怠容。
待物乐易,不为表襮,重然诺,敦笃契旧,虽贵显,每见故交,握手道旧如平昔。
其官州县时举将,后多尚在庶僚,公遇之必执门生之礼。
宾客进,与之抗声极谈,简直明辨,见者莫不爱服。
居处简俭,无所嗜好,独喜观书史,日夜不倦。
病甚,犹手不释卷。
于经术务究大旨,雅嫌近代僻儒凿空臆说。
至于诸子百家之书,莫不该洽而彊记,每语及一事,辄诵数百言。
常病《春秋左氏传》叙事隔涉年月,学者不得其统,于是创新铨次其事,各列于诸国。
俾易览焉。
公以文学名于世,馀暇留心翰墨,得欧阳率更笔法。
所著《春秋左传编类》三十卷、《史赞论》五卷、《武学讲义》一卷、《奏议》十卷、《经筵讲义》四卷、《斐然集》二十卷、《丹川集》七卷、《宁一堂杂稿》十卷、《齐安集》五卷。
其遗逸不录者尚数百篇,别为编集,而未及成。
公初娶杨氏,朝奉郎致仕训之女,早亡。
继室张氏,朝散大夫元衡之女,前公十年卒,俱赠淑人
六男:长曰,举进士,早卒。
通仕郎
、次,并承务郎
通仕郎
,未仕。
女一人,适迪功郎韩愿胄。
孙男二人:曰可大、弥大。
孙女一人。
先是,公二年前卜地于平江府吴县太平乡楞伽山,妣淑人坟之右,穿为寿藏,张淑人坟。
至是某等以建炎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壬寅奉公之丧而葬焉,承先志也。
昔公任中司,尝举余为代,是为知余者。
及在维扬省,又经筵,故知公为
今其孤不远千里状其行,请铭于余,余何可辞?
乃掇其大概而为之铭。
铭曰:
在昔有言,达德惟三。
于斯三者,公实无惭。
黠寇骄悍,萌芽未炽。
公策其终,宜饬边备。
先事而图,惟公之知。
淮南荐饥,帝闻其呻。
命公出使,往抚其民。
饥羸老稚,数十万人,赖以全活,惟公之仁。
阉寺之枭,为擅宠。
厉阶是生,实微且尰。
惟其凶焰,众悚而奉。
仇然廷击,惟公之勇。
雄州之言,国之蓍龟。
违而莫从,其悔何追。
上圣嗣服,惟公是思。
擢长天官,天子是毗。
方航而济,丧其楫维。
施而未光,为世所悲。
德必有后,天固可推。
琢石幽宫,莫有愧辞。
后欲考者,视此铭诗。
邹侍郎1112年12月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二、《杨龟山先生集》卷二八、《思贤录》卷三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于戏!
天爵之尊,天宜啬之。
奚为于公,独厚锡之?
大钧赋物,实劳以生。
胡反吝兹,而弗与龄?
锡予之柄,尸之其谁?
杳冥茫昧,理莫可推。
公昔在庭,朝阳凤鸣。
谗波弗溺,惟帝之明。
建中之初,来自南荒。
人争睹之,景星煌煌。
秉义不回,屹如乔岳。
黄陂万顷,莫能清浊。
至言硕画,百未一施。
流离困厄,天实为之。
公之云亡,梁木其坏。
世亡仁贤,人将焉赖?
生荣死哀,身诎道信。
公则无憾,实哀斯人。
嗟予与公,声气相求。
话言之出,其同不谋。
顷来视公,公疾已困。
匪疾之忧,国事是问。
精贯白日,神其听之。
云胡不淑,而不憖遗?
死而可赎,人百其身。
旻天高高,邈乎不闻。
道之穷矣,恸非以私。
公乎不忘,其知我悲。
晁无咎墓志铭1110年9月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柯山集拾遗》卷一二、《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周口市
惟晁氏自汉御史大夫错而后,不能谱其世,国初为清丰人
真宗皇帝时,有讳迥者为翰林学士承旨谥文元,始徙居开封,或居钜野
迥之子讳宗悫,为参知政事谥文庄
又三世而生公
其讳宗简,赠特进吏部尚书者,为皇曾祖。
讳仲偃尚书库部员外郎者,为皇祖考。
讳端友,赠左朝散大夫者,为皇考。
公讳补之字无咎
幼豪迈英爽不群。
七岁能属文,日诵千言。
年十三,从王安国常州学官
安国名重天下,于后进少许可,一见公,大奇之。
从皇考于新城览观钱塘人物之盛丽,山川之秀异,为之作文以志之,名曰《七述》。
端明苏公轼通判杭州,苏公蜀人,悦杭之美而思有赋焉。
公谒见苏公,出《七述》,公读之,叹曰:「吾可以阁笔矣」。
苏公以文章名一时,士争归之,得一言足以自重,而延誉公如不及,自屈辈行与公交。
由此公名藉甚于士大夫间。
进士,礼部别试第一,而考官谓其文辞近世未有,遂以进御,神宗见之曰:「是深于经,可革浮薄」。
于是名重一时。
遂中第,调澶州司户参军
召试学官,时试者累百,而所取五人,公中其选,除北京国子监教授,又为卫州教授,未行,除太学正
哲宗即位右丞李清臣举公馆职
召试学士院,除秘书省正字,俄迁校书郎
以亲老求补外,除秘阁校理通判扬州
有逃卒用货得户部判至淮南理逋负,公辨其奸,事既决,一府不敢欺。
召为著作佐郎,又迁秘书丞,又迁著作郎,官制检讨官
于是公为秘书省官十五年矣,而怡静乐道,未尝近权要,士论高之,遂知齐州
境有群盗,白昼掠涂人,公默得其姓名,囊橐皆审。
一日,因宴客,召捕吏以方略授之,酒行未终,悉擒而还,一府大惊,郡为无警。
岁饥,河北民流,道齐境不绝。
公请于朝,得万斛,乃为流者治舍次,具器用。
人既集,则又为具糜粥药物,公皆躬临治之,凡活数千人。
又择高原以葬死者,男女异墟。
使者颇媢其功,欲有以挠之,既至境按视,乃更叹服。
绍圣元年,朝廷治党,公亦坐累,降通判应天府
以亲嫌通判亳州,复落职监处州酒务。
中途丁母忧,毁瘠几不胜丧服。
除监信州酒,公治职事甚力,了无迁谪意。
今上即位,移签书武宁军节度判官赐绯衣银鱼。
寻复通判河中府,未行,召为著作佐郎
俄迁尚书吏部员外郎,除哲宗实录院检讨官,改礼部郎中,又改神宗国史编修官
公皆以非才辞避再三,不允。
又力请外官,复留以为吏部郎中
异日,事有留滞,无究治者,吏缘为奸。
尝有岭外尉,捕获盗八人,法当改官,而考功谓获盗不同处,曲沮欲坏其赏,吏持之不决。
尉客京师久,窘甚,诣公诉之,公悯然曰:「当奏」。
即为上之,七日而得迁官,于是吏畏服,部无留事。
俄除知河中府,郡当大河,扼三门,有浮梁,久且坏。
公视事,亟欲营缮,有司难之。
公乃预为鸠材,既集,则为规画,一日而成。
城中欢呼,民为画像立祠。
徙知湖州,其治如河中。
又徙知密州,犹用前。
累送吏部,授知果州,不行,因得管勾江州太平观,又改管勾西京嵩山崇福宫,又管勾南京鸿庆宫。
居乡闾,以学行为乡人所敬,而尤好晋陶渊明之为人。
其居室庐园圃,悉取渊明《归去来词》以名之,其讲学至老不废。
大观四年,由近制诣部,授知达州,未行,擢知泗州
到官无几何,以疾卒,年五十八。
公于文章,盖其天性,读书不过一再,终身不忘,自少为文,即能追考左氏、《战国策》、太史公班固扬雄刘向屈原宋玉韩愈柳宗元之作,促驾而力鞭之,务与之□齐而后已。
其淩丽奇卓出于天才,非酝酿而成者,自韩愈已还,盖不足道也。
性刚直果敢,勇于为义,其事亲、友兄弟、睦姻族,有人所不能为者。
家素贫,先大夫没时,有女未嫁者五人,公力贫营办,皆以时嫁,为士人妻
与人交无隐情,见事有不当于义者,必直告之,而受人之尽言,亦未尝愠也。
公既于书内外无所不观,下至于阴阳术数,皆研极其妙,其祸福往来先言之。
卒之夕,有大星殒于州廨之燕寝,人惊视之,公已奄然矣。
公少好读庄、老书,通其说,既自以为未至,学于佛而求之其心,泰然若有得也,及属纩,精爽不乱。
户部侍郎杜纯之女,治家教子皆有法,封永嘉县君
男二人,为、公汝。
女二人,长适梁颐吉,次尚幼。
有文集及著作若干卷。
其孤以某年月日葬公任城县吕村之,从先大夫之兆。
耒与公兄弟交,故其孤来乞铭。
铭曰:
矫矫家令,以身殉国。
文元雍雍,为时峻德。
凛凛无咎,继起有赫。
束发坟、史,白首翰墨。
追古作者,蹈藉凌跞。
气戛星斗,声韵金石
不施于邦,祇自藻泽。
人一之难,易百千。
其文,惟质之淳。
孝爱忠信,施及乡人。
是独何亏,一仆莫振。
车坚马良,不得出门;
策驽驾朽,道上纷纷。
将昌其声,而啬其身。
呜呼无咎,万世之闻。
宋故武功大夫河东第六将管辖训练泽州隆德府威胜军辽州兵马隆德府驻劄田公墓志铭 北宋 · 周邦彦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五
嘉祐己亥季夏终旬之六,忽白气起于忻州之向阳,是也公诞焉。
继有星明于室,父母族人皆知公他日必贵。
虽幼,已颖异于群儿,稍长,便能武事。
元丰中,朝廷体成周乡兵之法,建置保甲,公以门役出,未几,以弓马被荐。
天子临轩试之,中第一,特赐袍带,加之问劳,时六年七月二十七日也。
逾月五日,补三班差使,命为本路提举保甲司随行,教阅本都保内人兼部辖
再升代州繁畤县巡检教保甲官下指使,又历光州指使,会仙居阙尉,宪司以公往,又兼主簿
俄而宰罢,亦摄之。
有妇人狠戾、不分与夫之弟财者,称非舅之子,争经数政,里外计购,凡十馀年不决。
至公推之,即得其实。
诸以事系禁者百馀人,不日断去,狱告空。
吏民惊喜,一境称治。
久之,愈得人誉,合土士众诣郡请留,以公武弁毋例,遂寝。
泾原路第四将队将
是时延帅吕公惠卿方为边事,搜究豪杰,然帅素未面公,久知其名,遂奏辟焉。
及见,睹公举止闲雅,语论明白,遗声而叹曰:「此天下之奇男子也,可用焉」。
欣而内之,置于左右,待极优异,差充第六将准备使唤
绍圣三年七月,随路分张公诫讨成平,当迎夏人,接战,大破之,兼荡其寨。
九月,戎主亲将众百万围延安等城,破金明
公从本将逼逐,至十月初二日,两军大战于铁冶,公先谓军曰:「此乃报国之处也,可尽节矣」。
戈首入,冲动阵势。
以贼兵众,群聚来敌,自朝徂昏,相持不解,始兵稍胜,久复遭围,马毙箭绝,肢体被伤,公犹气不少挫,乃与残卒数人再战,夺路致捷而出。
哲宗闻而壮之,赐银合香药茶绢,及进官一阶,减二年磨勘帅司又以公权第六将部将,成威戎城
四年,改经略司准备差使,破宥、二州并汝密啰一带。
五年正月,出大吴堆,公又破贼,兼亲获级,筑平羌、临夏二寨,征大沙堆及青岭、板井。
元符元年,以前后战功积官至供备库副使
又筑暖泉,加如京副使,勋武骑尉,权龙安永平二寨主,升庄宅副使
上即位,转右骐骥副使,以磨勘西京作坊使
陆公师闵□延,举公为绥德军临主,又辟准备将领,公转荐同僚而让之,人已德公者多。
三年,奸臣范纯粹来延,以与吕公有隙,又尝于元祐中与兄纯仁曾有弃地迹状,目鄜延有功,辄生沮意,欲饰前非,乃奏于朝,称本路自军兴以来,诈冒功赏。
又置狱吓胁战士,出榜谕人,意要虚首。
一路震恐,晨夕不遑,致使立功之人,但且脱祸,不敢顾禄,悉皆曲从。
惟公与皇城使范宏黄彦等数人不伏,公独尤甚,遂陷之于狱,抑勒要认。
曰:「首可舍,冒赏则无;
不必某,一路皆然。
若本路无功,斩虏数万,辟地千里,不知自何而得也」!
更颇有及帅之语。
纯粹既知其不能屈,即释之,乃辟绥德军暖泉寨主。
曰:「帅以此收余,情非公也」。
遂不就。
故天下之人闻公之风者,识与不识,皆推为大丈夫矣。
公犹欲诣阙以雪众冤,遇臣寮上言废纯粹,是非既明,公遂已。
吕公由是知之,语人曰:「余曩日厚待此人,诚不误矣」。
自尔公愈光,徙同管勾黑水堡公事。
陶节夫守延,性酷贪饕,始不知公,怒其不奉以威。
戎蕃官逃背,不问本土,反以公邻寨为不觉察冲替,又褫一官。
公拟行,方悟公正人,悔而复留修威德军并御谋、翩武等城。
继闻父丧,五日不食,号泣而归,行路之人,见皆感涕。
自是居忧,前任之事更不复辩也。
将葬之期,河冰初坼,浅深未定,人皆病涉,隔其坟垄。
公祈之,是夕风大作,水复坚,车舆既过,随迹如故,乡里共知公之至孝之所致也。
人欲闻于官,公迎使人止之。
鄜延银州,又自服中辟。
及回太原,帅王公端继、钟公傅太原,皆欲奏公起复为麟州银城都监,公固辞。
服除,尚庐墓,了无仕宦意。
亲戚乡人遂强起之,复旧官,进勋飞骑尉
鄜延又筑龙泉、土门、镇边三寨,亦差公焉。
大观初,朝廷以河朔据大虏,遴择人材,非有能声者不使其任,公首以应议,除真定府路准备将领
寻迁六宅使,升勋骁骑尉,又差同管辖训练河北弟十二将军马,磁州驻劄。
李进、李免作乱,杀官吏赵𨭉等,用河东定州真定三路兵捕之,诸将惟以搜求山谷为事。
曰:「众兵既举,贼势日弱,更焉能与王师为敌?
今里逼既急,必逃于外」。
遂将兵数百上承天阁,以断入北诸路。
初,人以为迂回,后贼果欲适,闻公已截其道,乃失计匍匐而返。
异日诏下,不管透漏,若贼入北,帅以下并以军法处置,人又服公有先见之明。
始寇才发,帅王公博闻方论乞诸镇兵以助捉杀,请诸将议之。
尝献言曰:「此一鼠寇,乌足能为吾国之患!
若众兵既举,远迩震动,以为贼能如何也,愈长声势。
又诸道兵至纷纭错杂,递不相认,宁知其贼别无奸诈?
不若只拣择精锐千人,付有心力将以将之,日夕追捕,非久必困,自可俯拾也」。
帅意务速,不用谋焉。
果诸藩兵至,混而不辩,贼亦易衣,亦如天兵,伪为捉杀,往来称路分,竟不能获。
国家念河朔久为贼扰,以恩招之,贼遂归。
遇公于涂,问人曰:「此非田公乎」?
对者然,犹不敢正视。
久之,谓其同者云:「当时若用此公谋,今日岂有我曹也」!
尚有惧色。
上受八宝,内藏库使,改同管辖训练河北第十三将军马,治州驻剳,又移赵州
四年,北贼卢六斤、苏蛾儿聚党数百人于两界之间,凡出入作过,官吏不敢追捕,幅圆千里,民不安堵。
既又劫北寨,朝廷闻而患之,下本路令选有谋略将官以为统领捉杀。
时帅梁公子美曰:「非田仲坚则不可」。
遂见委,自尔贼更无南犯。
皇城使
北朝贺正使回,值赵州阙守,安抚司公权领郡事,兼接待人使,人皆以为差得其当。
河东路第六副将
天子更正官号,改武功大夫,会钱公即帅太原,雅知公才美,遂举充正将
因按兵辽泽,不幸致疾,归隆德而不起,实政和四年正月二十一日也,享年五十有六。
者叹吁。
逾月扶柩以归,□□遮路哭祭,皆恸。
择以政和六年五月初三日,葬于窦罗之平。
为人敦厚有常,寡言笑。
虽任右列,未□□□□,暇日亦看书,酷好教子弟,尝曰:「汝辈复以武进,吾亦不喜,如有衣青衣而入门,则我心□矣」。
既而次子试挽,曲加奖顾,盖务以激发其众也。
昔人所谓贤父者,公于是可以当之矣。
公待士尤有礼,见寒者,不必言而济之。
凡亲戚之窘,分俸以养,不能婚嫁葬祭者,又皆以助,然世又称公独能有以大过人者。
儿孙未官,恩泽先及他房。
凡所为事,大率如此。
且公所以不永乎寿者,以公生平历官,退食视事,日夕不怠,故致劳役其心神,戕贼其天年也。
公得疾,至殁不昏,容颜言语皆如平昔,家人对泣,亦无甚怜之色。
曰:「死生亦常事也」。
凡留语数句,皆不及私,惟称所恨者,有君恩未报。
呜呼,公之临尽尚出此言,可谓忠矣!
可谓忠矣!
公初讳茂,后讳子茂字仲坚
曾祖□皆不仕。
父日颜,以公贵,累赠左骁骑将军
妣任氏,亦累赠太室人。
三娶:彭氏,赠仙居县
张氏,赠仁和县
李氏,封室人。
男四人:泰宁承节郎
泰靖,登仕郎
泰中、泰孝,未仕,皆业儒道。
一女,已嫁。
公寔唐雁门郡王承嗣之苗裔□,其五代祖知本者,五季广运间来任定襄县主簿,因家秀容焉。
铭曰:
颜回至善兮,不永乎寿。
李广无双兮,不封乎侯
公之无异兮,中道而止。
我今悲之兮,以铭其幽。
阴阳人温运。
刊字窦秘并男宝。
按:《文物参考资料》一九五八年第五期。
宋故广济军录事参军真州军资库邹君墓志铭绍圣三年九月 北宋 · 方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九
晋陵邹君保之之丧,其孤以君位不称德,善不闻世,欲得分厚而交深者论撰之,走役夫以行谊之状求铭。
熙宁中,余仕为婺州法曹掾,君录参军事,官守联属,得君为详。
君听狱审而用心仁,每决重辟,哀矜见于颜色,其无求生之路,然后为之设饮食,具棺衾,囚见之感泣无憾。
职主郡帑,掌库吏卒相因缺盗至百万,君至则知之,虑坐死者之众也,微露其端,众惧,补偿仅足,始按其馀罪,得减死论者四十二人。
未几,刑部以君昔为真州司户时,劾军将舜卿自盗,罪在大辟,未决,从坐者死狱中。
舜卿骫法者也,知鞠狱之制,诈以亡者为首,遂不伏诛,乞改推,舜卿竟得不死。
至是,坐君失入,免归。
或曰:「死亡为首者,朝廷之好生也,狱官何罪?
宜辨」。
君曰:「命也,可遽辨耶」?
乃欣然引去。
此皆余见而知之者。
虽浅陋,又何敢辞。
为之叙曰:君讳戬,字保之,其先居于钱塘
曾大父智,作坊使
大父元庆东头供奉官閤门祗候、赠左屯卫大将军
子十人,宦游四方,父霖遂为晋陵人,仕至都官郎中,年五十始有子,即君也。
乐安县孙氏。
君以父荫补太庙斋郎,迁室长
十四岁而孤,事母恭顺,勤色难之养。
既冠。
池州贵池县主簿,终更,改苏州吴县主簿,未行,丁乐安县忧。
服除,为真州司户参军,用荐者迁婺州录事参军
既罢去,寻以泰州如皋县提举市易司勾当公事,会前官继后而逋负逾千户,窘急者往往忘生。
君以身任其责,使之缓偿,皆得完故产,保妻子,而公家之利盖亦不废。
湖州安吉县丞,遇减罢,移广济军录事参军
秩满,监苏州盐务,使者才之,留久其任。
元祐初,始诉王舜卿事于朝,虽有司沮抑,而理不可屈,然法当进秩,竟不与也。
君于是浩然有归志。
亲故劝勉,及郡太守以礼遣焉,不得已乃至京师
即被疾,少间,拟监真州军资库,饬其子泂、沼治行,曰:「二月七日吾决归矣」。
至期疾革,执二子手语以无憾,凝然不乱而卒,实绍圣三年也。
平居探玩释典,日造妙理,乃能前示归限,忘怛其心,岂非有得而然哉。
享年五十有六。
君性开达无畦畛,与人粹和,不多反更搆陷,君一不校,待之如初,人始服其长者。
都官进士閤门为诗以训焉,欲使惠加民而泽垂后世。
都官敬奉,不敢失坠。
至辞使者节,惧按吏之或差也,以閤门推是心,故都官克光其世。
都官积之益厚,则遗泽所流宜益宏远。
君虽爵齿不隆,然有贤子浩,博学慎德,擢儒科,主教道。
尝选为太学博士诸生受业者为矜式焉,且尝显于时而大其门矣。
遗泽之萃,其在是乎?
君娶同郡张氏,光禄卿礼部尚书铸之孙,职方员外郎天经之女。
生六子,长即浩也,自太学出为襄州教授
洞、泂、沼,皆举进士
竺僧,早卒;
况,尚幼。
一女,适应天府虞城县宋靖。
孙男四人:枢、柄、概、梓。
孙女三人。
将以其年九月十日丙申葬于晋陵县德泽乡林庄之原,都官茔之右。
铭曰:
惟邹之先,受封于周。
汉称邹阳是俦。
逮君曾高,占杭之籍。
宦游靡常,毗陵始宅。
世载令善,泽物庇民
允矣中都,家法既循。
之温温,粹范日懋。
爵齿不称,垂裕厥后。
嗣子承之,敏行其文。
源深流长,猗欤庆门。
归于故墟,礼至情备。
纳铭幽宫,以昭千岁。
按:《思贤录》卷三,光绪本。
书简帖(七帖)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四、《宝真斋法书赞》卷一八
瓘启:渴闻诲益,辱访,乃不获见,驰向可知。
春寒,不审起居如何?
谨启,略道下意,馀迟面尽。
不宣。
瓘再拜天成秘校贤友。
瓘辱问甚勤,岂胜慰
看经次,修答草草。
幸悉令嗣洎令侄朝夕榜出,可贺也。
瓘又上。
前日承访及,更得简示,并以为
令嗣贡元安胜。
瓘再上。
羊毛笔果愈于彼否?
欲得一管,试写经也。
瓘上。
承老济明书自可付昆陵还仆,不必托少明也。
乐成屈顾正彦,极见勤厚,不敢使迎见,必察此意。
适已令往拜辱,如见,更烦道意。
瓘上。
承上晚幸见过。
萧理等至,得来书,审侍奉进学安胜,良慰远怀。
方寇就擒,闽中想亦宁静
十二郎要归,今遣里庆等取之。
兵寇之馀,道路不能无梗,令与老人熟议,然后可动。
山阳去此不远,但得有水开闸,便可离南康矣。
诸意与他书可以互见,不更及。
闰月晦,瓘启。
十七妹太君:八一甥知与二兄讲学不辍,安居罕出,积念必优,想见永嘉默喜。
得书,嘉与诸甥安乐。
七四罢任,亦是小事他。
前程远大,勿以此动念也。
知汝心懵,或吐,此是脾虚,只服理中丸及厚朴汤之类,勿服凉药。
戒之戒之!
嫂嫂却未成迁居,相去既远,亦难为管勾彼中也。
八十一郎得书,写字谨楷,读书为人必长进也。
十九郎、十二郎各谢姑姑问,及汝婆安健。
唐充之墓志铭1111年4月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五、《皇朝文鉴》卷一四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通市
充之姓唐氏,讳广仁充之字也。
其先幽州人,自石晋割地,至五世祖始得从归沧州乐陵
咸平中,曾祖克勤被诏试武艺,授三班借职,以天雄军管界巡检使卒于官,因家焉,遂为大名内黄人
中立大名司法参军
父愈,喜儒士,自充之五六岁时训以诗书,浸长使从学于外。
充之能择交游,言行谨饬,读经史,讲义理,亦长于科举之习。
元祐六年进士第,调乾宁军司法参军
界河驿有杀略人者,守将械送狱,俾鞫之。
疑其诬服,以白守,守不信。
方趣决不已,而霸州获真盗,然后释无罪者凡四人。
后为常州录事参军
部使者充之乾宁有审克之誉,部有疑讼,多以属之。
充之所辨正合人情者非止一事。
改官制,授通仕郎
以荐者及格,当改官,坐元符末上书,命格不下,调监寿州开顺口盐矾酒税。
未赴,丁母忧,服阕,监苏州酒税务。
郡守李尚书孝寿治尚峻猛,不任僚属,充之权幕官,敢与论曲直,苏人多赖之。
后守盛待制章于充之为姻家,初与充之善。
郡人朱氏有势焰,守所歆慕,众皆帖帖屈随,而充之一切自异,著憎慢之迹。
守不能堪,众或怒,置充之于狱。
吹毛无实,以酤酒点饶为罪。
充之既废,贫困不能北归,居楚之宝应,益以读书教子为事。
又七年,以疾卒于家,宣和己亥五月丙辰也。
以某年某月某日甲子,葬于扬州之某地。
充之娶张氏,中散大夫某之女。
子男四人,曰激、曰浚、曰渤、曰洪。
女四人,长适从事郎赵枋,馀未嫁。
初,充之客寓宝应,茍营屋室,而勉竭其力,以择葬地于维扬。
躬诣内黄,启祖考之殡,迎护以来,将卜日历。
盖奔走自效,服勤累岁,未克迁奉,而充之得疾卒矣。
今其子激等既葬充之,又能率先志,并襄大事,使三世窀穸之事讫无可憾,亦可以见充之身教之遗美矣。
激等遣人自宝应来南康,以吕本中所状充之之行求铭于瓘。
书辞惨切,且曰:「先人疾亟,尝问曰:『居仁约访我,尚未到』?
又叹曰:『我欲一游庐山,今不能矣』。
诸孤不肖,摧割待尽,念欲毕闻馀训,永不可得。
维行状既获所属,而砻石穴土,以需于掩圹之后者,将孰请而可乎」?
居仁本中字也,正献公之曾孙,言行有家法,其所叙次皆可考證。
其载充之教子之言曰:「涑水文正公尝谓平生无以过人,但事无大小皆可使人知尔。
汝曹不可一日忘此语也」。
濉阳刘公尝谓充之材用有馀,遽闻其死,嗟惜不已。
呜呼,可达可寿,而废斥夭短,岂非命欤!
其所厚善,率皆迟钝迂阔之士,于其殁也,能相与戚嗟而已,悲夫!
铭曰:
木摇难栖,波涌莫济
穮蓘积劳,未穰而逝。
饥穰天也,人岂能违。
奄忽不俟,岂唯我悲。
茅山华阳先生解化之碑大观二年七月 北宋 · 蔡卞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七
大观二年春,诏华阳先生来朝京师
夏四月丁亥先生至自茅山,上命道士二百人具威仪导迎,馆于上清储祥宫新作元符之别观。
先生病不能朝,劳问之使不绝于途。
是月十日,车驾幸储祥宫,因召见先生,与语久之。
前两夕,先生梦侍天帝所,相论说《大洞真经》,觉而异之。
及见上,乃以平日所宝《大洞经》以献。
上览之动色,曰:「朕洁斋书此经甫毕,及亲绘三茅真君像,适欲以授先生」。
是日,遂并赐之。
先生既授经,与上意合,则释然以喜。
车驾将还宫,复召见先生,所以抚存之甚厚。
后七日丁酉,有司以先生解化闻。
上震悼,命中贵人赐金营丧,特赠太中大夫,使使护其柩以还。
葬有日,诏臣卞作为墓碑,以诏无穷。
臣既受命,窃惟古之全德之人,本在于道,以资物而不匮;
贵在于己,以顺人而不失。
是故頫仰酬酢,无适而非真也。
及至后世,一曲之士,知为己而已,而其弊至于绝物。
抱虚守寂,老死于岩穴之中,自以为得矣,而功不加诸人,道不行于世。
始以自为,而所以自为者实少。
此昔之隐者所以有往而不反之论也。
华阳先生则不然。
方其栖真深峦,人迹罕至,则以上清符水愈人之疾,至不可胜数,其功利博矣。
及遭圣上以天纵大智作新斯民,本原道真,宗尚有德,则频年之间,数承命造朝,召入宫廷,燕见终日,造膝所谈,多所谓天下妙理。
向也云泉之为娱,而今也名显于朝廷;
向也樵牧之与俱,而今也道信于宫壸。
天下方士闻其风者,翕然化之,岂可与彼枯槁一曲之士同日而语哉!
先生姓刘氏讳混康常州晋陵人也。
其上世皆不仕,崇宁中以先生故,始诏赠其父守真宣德郎,母朱氏蓬莱县太君
先生少则虚澹不群,仁宗时试经为道士
脱略世故,日阅道书,而于《洞经》妙旨,独心得之。
患世无明师,乃散发登坛,以天为宗。
已而闻三茅道士毛奉柔者有道行,名闻一时,遂往依焉。
毛一见而奇之,悉授以大洞经箓。
其后乃结庵于山之积金峰。
居一日,有三羽人者,莫知其所从来,同造其庐,亟出,指庵之东隅谓之曰:「汝即此以居,抱神守中,德惠及人,当无愧于前人矣」。
顾先生额间曰:「此无作之地,道之所尚,非可以有疵」。
以手扪之。
明日,瘢灭不复见。
而求所谓三羽人者,终莫能得也。
先生繇是刻意勤行,而于接物利人,日益不懈,远近宗仰之。
哲宗时,召至京师赐号洞元通妙大师,而以所居庵为元符观。
未几,谒还故山。
上之元年,复召赴阙。
其明年,又告归,许之,赐以九老仙都君玉印,又诏增广殿宇,而命近侍总其事于中都,得专达焉。
寻降诰赐号葆真观妙先生
先生虽居山,而手敕询劳无虚月。
观将成,请朝天廷,以谢上恩,有诏敦勉。
其来,召对宣和殿,赐御书画。
于是增改观名曰元符万宁宫,而宫之正门,及景命万年、天宁万福两殿,太平飞天法轮之榜,皆上自书。
昭回之章,焜曜万古。
三茅崇奉之严,未有盛于斯时也。
明年夏四月先生又告归,诏赐所居庵,以「潜神」为名,而加先生以「冲和」二字。
居数月,又作《庆成颂》,及赐归山诗以宠之。
大观改元,诏屡趣召,先生固辞,许之。
于是有旨,命其传箓大弟子守静凝和法师笪净之入见,喻德意焉。
其明年先生乃来朝。
将行之前一日,庵中平时所养鹤辄飞去,先生闻而叹曰:「鹤去,吾殆不还乎」!
已而果卒京师
其年七月壬申,葬山南叠玉峰,诏特谥静一,而以其墓之祠宇为藏真观。
先生专气致柔,不与物忤,渊渟云行,动静两得。
眷待终始,身名尊荣,可铭也已。
铭曰:
芒乎道初,未始有物。
自气求之,则已芒芴。
昔之得者,造乎其先。
逮后沉冥,乃始无传。
泯泯胶胶,转徙之涂。
貌象樊然,心与之俱。
何以更之,俟静俟虚。
哿矣先生,与古为徒。
纯气是守,靡所营趋。
帝命造廷,翩然来思。
敢告所闻,妙入无为。
縻之高名,乐此岩栖。
乘化而尽,形则如斯。
镵石道周,后人之诒(《山志》卷二六。又见《句容金石记》卷四。)
题下原署:「观文殿学士、金紫光房禄大夫提举亳州太清宫上柱国南阳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一百户臣蔡卞奉敕撰并书」。
陈洎自书诗卷后 北宋 · 钱世雄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六、《石渠宝笈》卷二九、《珊瑚木难》卷三、《式古堂书画记》卷二三
世雄窃服吏部陈公之贤,与令德之孙有以显荣其后,皆见于名卿伟人之所论载,几于成书矣,世雄不复形容其略。
独念元丰壬戌年间,初识传道于松陵,获见此书,又三年一邂逅无已于京师,今廿有二年矣,而二君皆以不遇卒。
崇宁癸未端午,传道之子孝友,复抱此书泣以相过。
抚卷悲怿,益以知臧孙之有后。
窃意此书自是与陈氏之祖孙隐矣,疑其可自致于斗牛间者,金石所不能碍也。
南兰陵钱世雄谨书。
惠严禅院法堂记元丰二年 北宋 · 曾旼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六、《吴都文粹》卷九、《吴郡志》卷三五、《吴都法乘》卷一○、道光《苏州府志》卷四三、道光《昆新两县续修合志》卷一○、《昆山县志》卷一○
昆山县治之东,有禅院曰惠严。
始,唐末嗣禅师以佛学名一时,故镇遏使刘璠为建院以处之。
嗣师既去,其徒以世及续居者百五十馀年,屋老而敝,徒不能葺。
熙宁四年,主僧惟己请如嗣师故事,复以院,待学众之来游。
县以闻州,命选于众,乃得惠元禅师,畀以住持。
于是四方之士不期而自集,一境之民不言而心化。
因相与视其屋,则又皆曰:「此岂人法之所宜者」?
遂谋新之。
乡人闻命,乐输以助。
先为法堂、寝室,凡二十楹。
始事于元丰元年之秋来岁仲夏二日毕工。
曰:「不与俗交,非兴化为人也,则记其事,以慰作者之勤,其得已乎?
而法堂、寝室,岂特以休耆寿者之身,佛之法传乎其中矣,非知吾法者不能为也」。
以书属余,曰:「幸为记之」。
予闻释氏之书曰:所言法者,谓众生心是,则摄一切法。
释氏之言心法如此,则吾先圣人所谓天下之至神者是也。
夫心之为物,微妙寂通,故用之弥满六虚,废之莫知其所,不古不今,神而无方。
信乎广大高明,超于名迹,岂言与书之所能尽哉?
是以学者欲其深造于道而自得之也。
当梁之世,释氏之教最为盛时,然学其法者亦泥于言,学其书者亦忘其真。
天竺之师达摩,始自其国来。
其晓人也,直示道心,使之研几见独,尽豁幽滞,则广大高明,皆我固有。
岂如老身穷年,敝精神于名迹而已者乎!
于斯时也,道之不明久矣,闻其风悦之者六通四辟,如醯鸡之发其覆,而见天地之大全。
虽中国之士大夫,欲息于道者,亦从之游。
故传其法者,所居而众至,所教而诚服。
待人之饷而后食,待人之衣而后衣。
或汎求于人,而人亦不以为厌也。
其居之至,则崇栋广宇,极于壮丽,敝则众相与新之,而人亦不以为侈也。
盖闻其道而心化者,皆将虚己以游于世,则其骄吝之意消,而能尊道轻财,固不足言也。
惟此堂室,之居此,湛兮渊静,廓然朝彻。
资道之侣,遝至而时集,显问于堂,密叩于室。
宜其迷者自觉,疑者自信,神悟心照,不知其然。
堂室虽无与于人法,亦人法之所依也,则作而新之者,其泽岂易竭哉!
时元丰二年八月初一日常州团练推官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前充曾州州学教授曾旼撰。
二十二弟自常州(四库本下有惠字)剪刀及笔来(四库本下有因字)作长句1127年 宋 · 晁说之
 押词韵第十七部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仪征市
弟书毗陵来,有同股分刃之刀,绿管白毫之笔。
刀是宝公锡上之所悬,笔亦江淹中之所得。
江南刀笔有如此,不比丰沛吏萧曹(四库本作吏丰沛)而兴锋镝。
顾惟二物大有恨,不蒙独孤府君一言之饰。
使君惠山陆羽,文章不落翰墨迹。
及今有用正劳劳,破贼露布征兵檄。
小楷帖黄奏北阙,念弟未归空叹息。
汝南主客文集序1128年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嵩山文集》卷一七、《宋元学案补遗》卷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泰州市
士有有其实而名不与之俱,或得名一切而违其实,方以耻我,乃欲以我荣诸?
此人君当宁日以求士,而左右大臣蔽之之术也。
或有千百而一,自达于人主前者,不蔽之,则忌之,幸得逃罪谴者鲜矣。
无曰此细事也,实世之治乱兴亡系焉。
说之从世父新知蔡州、故尚书主客郎中,生知所学,少有辞赋声名出诸生上,其仕既久矣。
大臣方平居无心于除吏时,每见公,曰:「诏刊七史,公也」。
且复叹曰:「『礼乐终梁绝,文章过魏残』,真是绝唱」。
是公礼部优等奏名时所赋诗也。
公释褐以甲科为常州司理参军
知州事陈公襄,四先生之一也,肇兴学校,躬横经为诸生以讲,勤甚。
王平甫以布衣专主说书,有霍汉英李公弼者豪英,不特为东南之秀也,且以头角诸生数百人。
公有职事在学校,诸生从公,有闻见,服膺无异辞。
嗟夫,公少仕以文学著也如此。
逮公三年免丧之后,始有新学,而先王之经亦以新名之,公自伤焉。
乃为青州寿光县主簿,或不以簿书勾考待公者几希。
清献赵公帅青,公独叹曰:「吾不得于薄而得于厚矣」。
清献公初入境时,荐公为州教授
时相滋不喜曰:「赵阅道以谓文学士也」。
公自兹久于粗官而甘心焉,亦绝口不为人道简编中一字。
居无几何,上念高丽表章美可观,诏掌高丽书状者慎其选,无自屈。
宰相谓公乃可奉诏,于是公复以文学称。
或谓公是行也,有母老可辞,而公白相府曰:「幸与高丽国王并通闺籍,顾书状官礼数如何,非不荣,斯赏格懋也」。
盖前未有以朝臣职是行焉者。
公乃复与刀笔吏游,而钱谷得意少年,谓公易与也。
公出有使节郡符,入而闲居挂冠,默以文章事付诸后进,意若讳其少时所能者,茫然自不省平生藁草尝有无也。
公季子谦之年十有三岁,窃有志焉,如人适嗜好而勤收拾,无远迩,唯恐公一字留落也。
乃得公诗若干,杂文、论、表章若干,定著为若干卷,以待后之览者。
泰山或有不见者,而岩为万国之尊则自若也。
东坡兵部尚书,公丞太仆,以事谒省部
时天寒甚,东坡命酒手以觞公。
公色动,若不自安。
东坡叹曰:「何姬公三十年时,今乐府辞盛于诸公间,窃与游焉。
孰谓公嗟咤至是乎」!
公与豫章黄鲁直周旋而唱和多矣,齐鲁彼此者,果孰为笃论也?
公于一世交游真得泛焉而亲焉者,以有德归范彝叟,而心向之馀则宁轻富贵。
而不忌语言,以轩轾一坐,若无人焉者,难谓公以他人并范也。
公之不愧屋漏则然矣,而于屋漏有愧者,果足以知之乎?
惟知公于士,泾渭源委湛如,不可荡漾,然后知公之文先灌后索云。
谦之与说之同避地海陵,偶兵火未服两骖时,难忘五世承平图书之好,乃请说之序公见存之集,何以辞!
公讳端仁,字尧民,末得知蔡州,未果行,以疾卒。
谨题其集曰《汝南主客集》。
建炎二年戊申九月十六日,从侄具官说之谨序。
题萧询笔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六、缺、《嵩山文集》卷一八
海陵萧询少能识毫作笔,辄叹曰:「小艺自有微妙处,我自不能到其处耳,世岂无其人哉」!
乃游宣州见诸葛言,润州见陶颖,常州见许遇,而苏州仲璋、俞俊、杭州李正方秀州沈明、和州柳载,皆身事其人,心其法。
以诸家之善,一日归乡中,旁郡邑旧有名者往往忌之,而不敢疾也。
询既有以动其本色人,则彼食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