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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治堂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
曹参以百战百胜之功,佐高帝定天下,相悼惠王治齐七十城,舍盖公问焉,而得所以治齐者。
后九年,代萧何丞相,又以所治齐者治天下,画一之歌,至于今诵之。
起沛中小吏,杖一剑征伐四方,定诸侯,为一时功臣之最。
其相齐也,是宜举贤尚功,变法定令,以镌磨锻鍊其民,如素所治军者。
始幡然,因齐人厌乱之心,绌诸老生异同之论,专用道家清净之说,一切反其故,顺民之欲,与之休息,而无作焉,齐以大治。
盖治军如御猛兽也,扰龙伐蛟,络马穿牛,要使不能为暴,而虎豹噬人则杀之,养民如牧羊也,去其败群者耳。
若尧牵而舜驱之,则羊之死者过半矣。
将相,一弛一张,文武异用,达乎居重驭轻之权,而不胶于所蔽,故大儒之效炳然,为汉开基之冠。
高后惠帝时,民务稼穑,衣食滋殖,之功为多也。
今夫接于人而推徙无常者,天下有无穷之事;
循于道而汎应无方者,天下有不易之理。
揆天下之事而以一贯理之,则居简可以临民,正容可以悟物。
储精蠖濩之中,可以逆釐三神;
谈笑尊俎之间,可以折冲万里。
而世之君子好奇喜事,不安于其故始,为独言异行以駴天下,简发数米,问羊知马,先事候情,机开楗闭,设为钩距,以示神明。
民之视其上,赫然如雷霆,鬼神莫测也。
求其大治,必至于大乱。
常,古毗陵郡也。
并楚之冲,滨吴之要,为东南舟车走集之地,素号乐土。
自建炎被兵之后,伏尸流血者十五年。
属者圣心悔祸,屈己销兵,南北解仇,江皋彻警,及是创夷呻吟疲瘵之馀,始一愒焉。
检详陈公适临是,乃直守居之北牖,辟而为堂,名之曰「静治」,取盖公所谓「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者,所以宣布上之仁,禁暴戢兵,与民息肩之意。
为吏守家法,遇吏有爱利,未尝辄笞辱,人安乐之,无失职之叹。
今犹未尽知也,去后乃见思耳。
余观西汉文、景、武、宣之世,最称得士,而班固传循吏,不过如是六七人。
渤海盗起,宣帝龚遂太守,而问所以屏盗之方,曰:「欲臣胜之耶?
将安之也」?
曰:「选用贤良,欲安之也」。
夫治盗贼犹欲安之,况吾赤子,安用柱后惠文弹治之乎?
今公以宽厚清静为一州率,民不见吏,吠犬生氂,真得古循吏之遗。
乃书而刻之堂中,以俟后之君子,庶几相循,如古之为民父母云。
公讳正同,字应之,故靖国名臣谏议大夫了翁之子也。
绍兴十三年六月日,晋陵孙某记(《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又见光绪《常郡艺文志》卷二。)
者:原无,据《全集》卷三○补。
灵岩智积菩萨殿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吴郡志》卷三二、《姑苏志》卷二九、《吴都文粹》卷八、道光《苏州府志》卷四一、《江南通志》卷四四
梁天监中,以吴王馆娃故地为灵岩寺
寺成,有异僧负钵囊以入愒殿庑下,长身釐面,梵相奇古,其徒莫之省也。
夜半,索笔墨自图其像于殿之东北壁而去,黎明不知所在,众始惊异之。
居亡何,有胡僧顾见其画,唶曰:「此西土智积菩萨像也,何为在此」?
于是道俗奔走来观,稽首归依,擎跽作礼,鼓舞抃蹈,欢喜踊跃,如师出世。
唐宰相陆象先吴人也,有弟失其名,得危疾,国医不能疗。
一日,有僧扣门问疾,象先引至卧内,索杯水噀之,一噀而病良已。
象先惊谢,出金币数床。
弗受,顾谓其弟曰:「我灵岩寺僧,他日还,其来过我」。
遂去不复见。
其年,象先弟以尚书为郎,观察桂管,道吴中,趋灵岩如约。
问僧所舍云者,遍访寺僧求之,亦非是。
方怅然欲还间,俄见殿壁所画像肖焉,如言如笑,如见师友。
惊喜亟拜,施钱五十万,羞齐供,作佛事,裴回数日而后去。
其事载于吴越沙门智贤之文,传于山中父老之口,见于《大哀经菩萨品》云。
灵岩故刹,历隋、唐、五代四百馀年;
至宋兴,改赐秀峰禅院
绍兴中,诏赐今太傅咸安王韩公荐先福,更号显亲崇报,而丛林之盛,为东南冠。
智积旧有殿在寺之东庑,庳迫破露,不足以称四方祈向奉事之意。
长老妙空佛海大师智讷,饬其徒妙机、浩乘、惠珍、冲正者,募众力大之。
高甍巨桷,雄视一方,像设中严,云披月满,极庄严相好之妙。
人天环绕,梵呗之声震动山谷;
涕慕感泣,又如师始亡于是。
过余晋陵,求文以为记。
余曰:「众生执迷,展转六趣,出没生死,莫觉莫悟。
诸佛菩萨哀悯一切,或示现神通,或化出光景;
天龙负殿,山鬼筑垣,卓锡而石泉涌,挥麈而雨花坠,凡所见闻,同悼齐喜;
投体归命,斋心悔过。
厌离五浊,如燖鸡出汤;
欣慕至道,如去子见母。
如瞽发矇,如迷得路,发菩提心,修无上道;
轻财乐施,造种种福。
百世之后,陵谷变迁,蜕骨所藏,传衣所寓,在在处处,照耀大千;
一睹遗像,心目了然,恍如宿者,曾受弗记。
双林大士泗州僧伽灵岩智积,皆是也。
讷公福慧两足,为世导师,常以去骄吝,破贪痴,合于吾儒之说者。
辅其教,议论伟然,有过人者。
自王公贵人、大家巨室、缙绅士大夫,皆尊异之。
故出世三十年,说法行道,化服同异,凡所建立,人劝成之。
隆楼桀阁,穹堂广宇,几遍淮吴,岂止智积一殿而已。
余尝谓讷公才不减澄观,属时多虞,可以驰骋一世,列于功名之士。
今老矣,凡五住灵岩,前后二十年,又筑堂于寝庐之旁,榜曰五至云。
绍兴十五年岁次乙丑,八月日,晋陵孙某记。
临安府临安县学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一九、《咸淳临安志》卷五六、万历《杭州府志》卷一九、《浙江通志》卷二五
三代之学尚矣,自京师至于党庠、遂序,皆有学。
自幼壮至于老,自天子至于公卿、大夫、士,皆不可一日而去于学。
养老劳农,乡社饮酒,论狱、受成、献馘之事,一皆出于学。
而贤能之书,考言选艺之政,又皆兴于学。
当是时也,王道大洽,人文化成,士有常心,家无殊俗,自朝廷之上,以至四方万里闺门侧陋之隐,君子宿道向方,小人修慝徙义,武夫好德,贱妾知命。
牛羊之牧,不践行苇。
有一不善,如见怪焉,固已不容于其间。
而弦诵之音洋洋然,所谓比屋可封者。
周道衰,学校废,时君世主惟钱谷甲兵之问,而不及于俎豆,于是谋夫说客、击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皆得以靡衣玉食馆于上,而王者之迹息矣。
间有豪杰特起之士,虽无文王犹兴,而卓然自立于一世者。
道虽不明乎天下,必明乎己;
虽不行乎天下,必行乎妻子。
孝弟者,人子事亲之常道也,乡大夫得一人焉,以为独行而表其闾;
忠义者,人臣事君之大谊也,太史氏得一人焉,以为奇节而列于传。
唐有阳城,隐于中条山,而远近化其德,争讼者不于有司而赴于其门。
太宗以一旅定天下,而房、杜、王、魏之勋,独出于王通之弟子。
嗟夫!
三代之王,同四海于一堂之上,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世衰道微,仅得一二于千万人之中,可悲也已!
临安府临安县旧有学,在今治所东南隅,自三舍罢废,再更方腊之乱,埽地尽矣。
而县以春秋释菜著于令,盖尝改寓西郭佛舍之保锦院为学,帅其属以祀孔子
绍兴十四年,诏天下州县皆立学。
左朝请郎知县事王侯传字庆长,相其宫湫溢破露,上无盖障,旁无师生之庐,不足以称天子隆儒重道、教养多士之意,乃议徙故地少西屋而垣之。
一邑之豪、欲进子弟于学者,相与图之,恐不及于是。
门闼静深,殿寝崇邃,讲艺之堂,栖士之舍,庖湢、库庾皆具;
又命工更塑先圣先师之像,与凡从祀者十人。
巍冠盛服,配食侑坐,凛然如生。
侯乃涓日斋戒,属邑民之秀者陈牲币三献之礼。
礼成,父老聚观太息,以为未尝有也。
乃为书抵故人孙某曰:「县之新学成,为我记之」。
临安,东南一大县,在大山谷中,麻丝之富自足而无贫民。
惟侯好学知方,不务出奇以立声威,而以教化礼义为世标表,有古循吏之迹。
俗怙杀牛,更数十令,峻笞朴、严赏捕莫能禁。
侯至,遂徙业。
人死则习用浮图法,举而燔之。
侯教以丧死葬埋之制,其俗大变。
及是奉诏修起学宫,士民向化兴于行谊,彬彬然比齐鲁焉。
凡为屋若干楹,经始于诏下之十二月之某日,落成于明年九月之望。
余闻之,士非怀居也,而环堵之不庇;
士非谋食也,而藜藿之不充。
于以求道,岂不难哉!
故自一亩之宫,进居庙堂论道之地,自一箪之食,起从九鼎大烹之享,皆上之人所以养贤之具。
夫食焉而怠其事,虽圬者不敢一日舍墁而嬉,况承学之士,蒙被教养之泽,而忽焉不省哉!
居相群,出相友,镌磨考练,以充其材。
穷为匹夫化一乡,达为公卿化天下,无愧于中而已。
绍兴十六年六月日,晋陵孙某记。
平江府枫桥普明禅院兴造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一
平江自唐白公刺史时,即事赋诗,已有八门六十坊、三百桥、十万户,为东南之冠。
乾符光启间,大盗蜂出,争为强雄,而武肃王钱镠以破黄巢、诛董昌之功,尽有浙东西地。
五代分裂,诸藩据数州自王,王独常顺事中国。
有宋受命,尽籍土地府库,帅属朝京师,遂去其国。
盖自长庆讫宣和,更七代三百年,吴人老死不见兵革,覆露生养至四十三万家,而吴太伯栋犹有唐昭宗时宁海镇东军节度钱镠姓名书其上,可谓盛矣!
建炎盗起,官寺民庐一夕为灰烬,而枫桥寺者,距州西南六七里,枕漕河,俯官道,南北舟车所从出,而岿然犹亡恙,殆有数焉。
寺无石志,按吴《图经》,实妙利普明禅院,而不著经始之岁月。
唐人张继张祐尝即其处作诗记游,吟诵至今,而枫桥寺遂知名于天下。
太平兴国初节度使孙承祐重建浮图,七成峻峙,蟠固龙天,鬼神所共瞻仰。
至嘉祐中,改赐普明禅院,而繁雄玮丽之观滋起矣。
属有天幸,仅脱于兵火,而官军蹂践,寺僧逃匿,颓檐委蛇,飘瓦中人。
卧榻之上仰视天日,四壁萧索,如逃人家。
绍兴四年长老法迁者,会其徒人居之,而相其室无不修,铢积寸累,扶颠补败,栋宇一新,可支十世。
寺有水陆院,严丽静深,龙象所栖。
升济幽明,娄出灵响,尤为奇胜。
而塔之役最大,更三年而后就。
一日,迁先过余言曰:「愿有纪也」。
余尝怪天下多故,县官财匮力屈,天子减膳羞,大臣辞赐金,将吏被介胄以死,士大夫毁车杀牛以食;
而吾民则输家财助边,率常睊睊然举首蹙额,疾视其上,无慨然乐输之意。
而佛之徒无尺寸之柄,左右介绍之先,瓦盂锡杖,率尔至门,则倒衣吐哺,躧履起迎,惟恐后己
乃捐金帛,指囷廪,舍所甚爱,如执左契,交手相付无难色。
此何道也?
余观迁老积精练,学苦空,敝衣粝食,不以一毫私其身,日以饬蛊坏、起颓仆为急。
又饬其徒三二辈持钵扣门,或持簿乞民间,日有获焉,惟资以治寺。
以故一方之人向慕之,凡所欲为无不如志,故成就如此。
今吾乡县之大人者,晨拥百吏,坐一堂之上,赫然神明之临;
天阻声威以怛之,而后吏得以投其隙。
吾欲以柔道理之,量其力之所堪任,而与之为均;
无急之以期,无使吏迫之,上下休戚,共为一体,人人欢然欣戴,如驹犊婴儿之慕,以尽夫为民父母之道。
夫以子弟而事父母,其于奉佛,固无间然矣。
故著余之所欲言者以为记,使归刻焉。
绍兴十六年八月日,晋陵孙某记(《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又见《吴都法乘》卷一○上之下,《吴郡志》卷三三,《吴都文粹》卷八,《姑苏志》卷二九,《寒山寺志》卷一,光绪《苏州府志》卷四○。)
之功;
原无,据《吴都法乘》补。
兴化军节度仙游县香山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一
兴化军仙游县香山,唐末时,九座菩萨大弟子志聪者,顾见其处,斥茀地藩之,覆以茅竹,行道其中。
未几,远近化其德,除治灌莽,斩木陶瓦,筑屋庐,具像设,争劝成之,咄嗟而办。
地产香,状类薰陆而不常有,乾宁赐额,因号香山院
而邑人朱氏尤崇向之,世世相仍作佛事,以荐冥福。
给事公与其子大卿公,又斥廪稍之馀,扶颠补败,撤而新之,凡门廊、殿寝、斋宫、客舍、庖湢、库庾皆具。
余闻之,惟天下至诚为能尽性至命,以参天地之化育,是故古之人以心为法,练精养志,专守一道,不杂他术,此圣人所谓诚,而佛谓之一念是也。
不疑于物,物亦诚焉。
精诚之至,神凝意消。
一真湛然,不入诸相。
故有储精九重不下几席,而天地位,四时行,凤皇仪,百兽舞者,用此道也;
故有履石壁烟烬之中而不焚,蹈吕梁悬水之下而不溺矣,注眸子而不瞬,疾雷破山、烈风震海而不惊者,用此道也;
故有老焚之肘可、生公石首肯者,虬伏□猛、戢鳞弭耳于跏趺之坐者,用此道也。
大哉心乎!
自一心之变而为千百亿身,充塞天地,再抚四海。
此理之必然,无足怪者。
至于孝子之念亲也亦然。
日月逝矣,叫号神天,出生入死,不可复见矣。
昼思之,夜梦之,其旷然游于逍遥之乡乎?
或滞于阴幽冥漠之间,又皆不可得而知也。
于是祈向佛秉,斋心归命。
念念不住,惟有一诚;
舍所甚爱;
惟有一施。
小者一诃黎勒,大者二珠璎珞。
富者布黄金,贫者舍一钱。
一诚所寓,一施所加,如愚公移山,更无委曲间断之相。
凡皆为此,故能以正信心,发大愿力,感通佛祖,升济幽明。
铜山东倾,洛钟西应,一气之感,捷若影响,况吾血气之属者哉!
给事公以忠孝正直称天下,而大卿公又能以行谊世其家。
香山经始,父子、祖孙以心传心,追助冥福,殆二百年,至今不废,故所就如此。
一日,大卿之子元飞过余言曰:「先君尝欲寓书求公文为记,伐一石书而刻之,以示子孙,不幸被疾弃诸孤,遂不果。
今元飞来请,幸公许我。
地下有知,殆为慰焉」。
遂著余所闻者以告之。
绍兴十六年岁在丙寅,八月日,晋陵孙某记(《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
充:原缺,据右引补。
常州永庆禅院兴造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
资政殿大学士左金紫光禄大夫晋陵张公,建炎绍兴间擢任枢要,进参大政,始用故事追赠三世。
又表请能仁故刹为祖祢崇道追福之地,诏赐显慈永庆禅院
本唐正勒寺,司徒陈大帝故园地所营,五季时,有异僧韩公行解通脱为众导师,一日示寂,饬其徒具棺衾以葬。
未几,州刺史訹于浮言,伐冢断棺,出而燔之。
肤爪如生,须鬣长数尺,益薪炽火不能坏。
道俗奔走作礼,为具汤沐,涂髹漆,为塑像,置屋以祠。
水旱疾疠,有祷辄应。
宋兴,赐号承天,又改能仁,讫今二百年,州人严事之如初。
宣和中,诏天下建神霄玉清万寿宫,于时常州改筑能仁,如诏屏除佛像,斥遣僧徒,而韩公者亦不容其中,徙寓他所。
靖康之乱,群盗蜂出,州县方修战守备,而神霄废,还畀能仁。
官吏乘时毁宫之十七以佐材费,比公得请,独有三门大殿、一法堂岿然出草莽中。
斋厨摧败,井灭灶夷,僧堂仅存四壁,如逃人家。
公推选名缁,得智妙觉大师法缘者主其院。
法缘学道有力,气质伟然,稍募众力,排蓬藋,辇粪壤,补垣墙之缺尝为人所径者,以杜往来;
疏废井,治炀灶,敛薪米,葺一堂居其徒,然后庀工鸠材,为重门步廊,寝庐方丈。
营一大藏,聚书五千四十八卷而椟藏之。
考韩公之室,逆之以归。
筑祠堂一区,绘张氏三世之像以祠,旁置水陆院以荐冥福。
为堂二,舍群僧之焚诵与僮奴之备使令者。
为寮二,以待四方之游者,休耆宿之劳于职事者。
厩库、囷序列两隅,各有攸处。
又塑佛、菩萨、罗汉像数千躯,金碧焕发,极相好之妙。
铙鼓、鱼螺、钟磬之编,百用俱完。
呜呼,盛矣哉!
自夷狄横而窥中国,金仙、梵帝、龙象所栖,燔灭涂地,盖无几矣。
一时僧尼安于其故,收合馀烬,葺自覆;
而羁客游士,又纷然杂处其中,椎牛酿酒,群饮聚博,若市区然。
虽大丛林号称领袖,往往占一席于偏庑下,以苟朝夕。
顾视橐中赀聚,足以易善地,望丰报,而神马尻舆,已坐驰于南北东西数百千里之外,以故钟鼓不鸣,盖障不蔽风雨,图象丹青之饰暗昧不蠲,冗衣砻饭,芭之羹无以继。
今日在在处处皆是也。
缘老精练有智略,奋然矫群庸,以破苟且之俗,积二十年之勤,起废刹于戎马蹂践之后,凡昔所有皆具,故所无也,今始有之,可谓能矣。
一日,缘老过余言曰:「天下无不可为之事,而废兴有命,显晦有时,亦无必成之理。
酸咸异嗜,丹素相訾,帚有时而贵,屦有时而贱,蝇以误墨而成,蛇以著足而坏,故废兴成败,虽圣贤以为难也。
张公不以法缘愚不肖,见录于稠人之中。
法缘感公知己,攻苦食淡,铢积寸累,不敢以一毫私其身。
缁素说随,鬼神幽赞,有贤士大夫借重齿牙之论,无寓公寄客分占丛席之扰,为屋二百楹,食众千馀指,故能成就如此!
法缘老矣,则又惧夫来者之不吾继也」。
余于是喟然感其言,为之著其成,以告夫来者。
绍兴十九年岁次己巳,六月日,晋陵孙某记。
平江府吴江县无碍院普贤感应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吴都法乘》卷一○下之上、《吴郡志》卷三六、《吴都文粹》卷九、《姑苏志》卷三○、道光《苏州府志》卷四三
西方有圣人,悬隔山海,在中州千万里之外,累数十译不能通,而学道之士秉心端严,不入诸相,一念瞥起,遂抚四海于俯仰之中矣。
余尝过松江无碍院,兵火凋残,寺之入于草莽者十九,独有普贤菩萨一堂像设中峙,丹青轮奂之饰炳然。
余问其故,僧曰:「邑人宋某者营筑此堂,为翁媪追福之地。
已而梦一大士,戴华冠,被珠珞,乘白象,手执如意,而翁媪导其前,神情萧散自得如平生,不见缺滞冥漠幽阴之态。
既悟,叹曰:『此普贤菩萨也』。
于是敬信之心日以精进,又图其像于家,尊事之益虔。
晨香夜灯,寒暑不解;
一方道俗,咸共瞻仰,故能如此」。
余闻惟圣人而后知生死之说,鬼神之情状。
人子念亲属纩之后,影向昧昧然,不知其所之也,然后归依佛祖,涕泪请救,援之火宅为清凉山,出之苦海为极乐国,解六结为脱解门,破十习为无上道。
诸佛赴感,示现神通,起幽作匿,捷逾响报,无足疑者。
答曰:如是,请书其末。
绍兴二十年岁次庚午,三月日,晋陵孙某记。
抚州疏山白云禅院大藏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
抚州疏山白云禅院长老了如,以书抵故人孙某曰:「了如领疏山之众十六年矣。
江左大丛林甲天下,隆楼桀阁,相望以百数,疏山盖其一也。
了如又以旃檀众相黄金百宝,创一大轮藏,聚书五千四十八卷充入之。
缥带牙签,琅函钿轴,有大天龙背负之以出于海,诸化菩萨庄严相好之妙,蛮君鬼伯地行空飞之众,穹堂奥殿、丹漆轮奂之饰,洞心骇目,极一时之巨丽。
父老纵观,涕泣作礼,以为未始见也。
请为我记之」。
余以书复曰:「诸佛所说,微妙第一;
真实了义,祖祖相授,以心为法。
故大士附几,一鸣而说法竟;
老宿下床,一匝而转藏毕。
譬之良马,示之鞭影,而籋云追风,一日万里矣。
今子以出世间法提引未悟,而区区事纸上语,连榻累笥,子将何为也」?
了如曰:「不然。
学道无自虚空入者。
童子画沙累土,足以得道;
承蜩意钩,履狶画墁,足以得道;
屠儿卖肉,伎女倡歌,亦足以得道。
今大藏所传,载大乘诸经,皆佛菩萨语。
有能于此得一句一偈,神而明之于刹那顷,转八十藏无所住心,亦复如是,奚不可耶」?
了如又曰:「自吾营此藏,凡瑰材巨植、级砖盖瓦、涂塈丹雘、资粮钱用之费以二千万,皆出忠信士捐弃所甚爱,成此一大因缘,类有以相人者。
作始于绍兴甲子之冬,而以明年十月断手。
规模矩矱,宏大壮伟,炳然焕发,照耀大千。
龙象皈依,缁素说服,是不可无传也」。
昔余南迁,道临川,如老尝接余于曹山方丈
是时新筑一僧堂,属余为记。
刻之未几,徙住疏山,而道日益尊,学者日益众,名誉日益闻。
凡举意造事,事无剧易,远近响应。
不唯妙道至言足以启悟后学,而其才固有大过人者,惜乎隐于浮图中,且老矣,而不列于功名之士也。
绍兴庚午十月日,晋陵孙某记。
滁州重建醉翁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四
文忠欧阳公庆历中尝谪守滁阳,直治城六七里,得琅琊幽谷之胜。
有泉坌然溢于两岸之间,斗折蛇行,流出平地,蓄为大井。
筑一亭,与游人游愒其上,仰瞩青山,俯听流泉,晨烟夕霏,开阖变化,争效于左右,名之曰「醉翁」。
盖滁为小州,在淮海穷绝处,晋琅琊王尝国于此,遂名其山。
山舒水缓,年丰事少,公日从僚吏宾客徜徉泉山,把酒临听,乐而忘归。
于是望清流关,吊古战场,而川湮谷变,不可复识矣。
登卫公怀嵩楼,酌庶子泉;
李阳冰小篆,而笔画雄怪,号天下之奇迹。
记菱溪石,徙置幽谷中,以遗好奇者洞心骇目之观。
穹林巨植,干霄蔽日,曲阑幽榭,隐见木杪;
泉鸣涧中,乍细乍大,若奏琴筑;
嘉葩异卉,红紫低昂;
百鸟相命,鸣声上下;
千岩万壑,回巧献伎。
意其天造地设,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
当是时,公名震天下,流风馀韵,蔼然被于淮壖楚甸间。
一时巨儒宗公、高人胜士,声气相求,大篇杰句,发于遐想。
如富郑公、韩康公王荆公,皆赋《醉翁吟》,以不克造观为恨。
曾南丰醒心亭,以姓名列于公文之次以为荣。
东阳沈遵,不远千里,援琴听泉,写其声为《醉翁操》,而苏东坡为之辞,又伐石为六碣,刻公文为大字,列之亭上。
公去郡久矣,邦人画公像,偕王元之号二贤,置屋以祠。
李邦直临州,周视府舍,凡公朝衙夕坐、燕休之所,与夫钓游之处,为《琅琊记游》龛于厅事之壁。
曾子开增治祠屋,具牲醴为文以祭,率州之宾属拜焉,所以示邦人以尚德也。
故自庆历抵今百有馀年,富贵磨灭,不可胜纪,独醉翁搆思如新,而琅琊山水自公表发之,亦遂为冠世绝境,可谓盛矣。
建炎初,大盗起,黄巾赤帻群啸于山区海聚、通都大邑之中,而亭废于兵火。
更二十年,草木生之,牛羊践之,为州者积十数人,支攲柱坏,趣了目前,日不暇给。
太守魏公博达古记,尚友千载,所与交皆贤公卿,而当世名士多从之游。
尝佐廷尉议狱,问三尺何如,无所徇。
朅来滁阳,政平讼息,间关坐啸无馀事矣。
曰:「此邦虽小,文忠公尝辱居焉,而醉翁亭者,盖尝与民共乐于此。
比经寇暴,颓基岿然,父老过之有出涕者」。
会寺僧请建亭,踵智仙故事,公喜从之,又俾引其徒以自度。
刬剔芜秽,疏治泉石,具木瓦,庀工徒,作而新之。
大屋数楹,尽复醉翁之旧,于以慰滁人之思,而移书属余为记。
余曰:「文忠公,道德三朝之望,文章百世之师。
忠言嘉谟,峻功茂烈,载之旂常,编之简册,炜炜煌煌,与日争光矣,固不系夫一亭之有无也。
然好古博雅之士,师慕贤达,尊德乐道,听想风声,恨不同时。
殆欲骑云气,跨汗漫,追绝尘于八极之外,固有抱乌号之弓、藏曲阜之履以为宝者;
固有聆优孟之谐笑、睹虎贲之容貌以象贤者;
固有爱南国棠而赋诗,过西州门恸哭者。
诵其诗,读其书,昼思之,夜梦之,如出乎其世,如见乎其人。
则是亭之作也,所以表斯文于不泯,蹈先民之高躅,考引盛德,垂之无穷。
而一山之阻,一泉之涯,又以著见夫仁智之所乐,有在于是也。
公讳安行,字彦成,官为左朝散郎云。
绍兴岁次庚午十一月日,晋陵孙某记。
常州资圣禅院兴造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
宣和六年,吾州夏旱,州将率寮吏奉牲玉,遍走群祀,不见答。
适有比丘尼悟空师法坚,自钱塘至,曰:「吾能为公等致雨」。
即日诣城东资圣寺佛殿,阖扉趺坐,昼不食,夜不寝,凡三日,而澍雨沛然。
州人惊异请留,曰:「吾奉诏住临平之明因院,不可辄去。
有清智大师普璿者嗣吾法,可召而至也」。
于是州将饬僧尼治舟楫,具书币,卜日以请。
资圣寺者,按《图经》,实唐咸通中所营,距今二百馀年,颓垣败屋,旁穿上漏。
数尼舍其中,以刺绣织纴为衣食业。
普璿既至,始改号资圣禅院
故时诸尼分庖割席,别居异处,女工妇事各自为家,自是一切罢去。
稍募众力,斥舍旁地寻丈,积累三倍于旧。
蒐采巨植,培治故基,筑一堂居其徒而为说法。
已乃营一大庖,东西相望,高深与堂称。
然后聚佛书,为高屋,建大藏楼匦两轮间,俾出而读之。
旧有佛殿,庳陋迫隘,栋楹桡败,涂塈颓落,始撤而大之。
以至法堂寝庐、方丈两庑、囷仓之属,皆次第修立。
高明硕大,丹漆相照,杰然视一州为丛林之冠,可谓盛矣!
世远道散,汝坟之妇人,江汉之游女,旷千百岁不可复见矣。
间有节妇孝女,卓然自拔于庸众人之中,高风绝尘,表见一时,而史官传载其事,以为天下后世之劝,盖亦几人而已。
普璿者,自童幼时,固已颖悟过人,一旦,辞亲而去,曰:「我不能以此身膏面作容姿,事说己者」。
遂弃家祝发,衣坏色衣,学出世间法,洁身厉行,饮水食蔬,自幼壮逮老如一日。
道俗尊向,自将相侯王、贤士大夫、大农富工、豪贾之家,瞻依作礼,金钱粟帛之施无虚日。
振饰蛊坏,故刹一新,青黄黼黻、魁奇伟丽之观,言者不能称也。
听法坐下率常数十百人,无嬉宕自佚者。
呜呼!
以妇人女子之势,无蚍蜉蚁子之援,独以铁心石肠茹荼齧雪,奋然发弘愿于百难之中,凿空造大,课无责有,积三十年之廑,无一念间断,而后能有所立如此!
虽一世智谋功名之士,亦以为难也。
余尝过谒,周览而叹曰:「随肘而回,石点头而应,不吾欺也」。
于是为记。
普璿,姓李氏钱塘人赐号清智大师云
绍兴二十二年岁次壬申,四月日,晋陵孙某记。
常州无锡县开利寺藏院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
无锡县之北,少西三十里,有大佛刹曰开利寺
寺之兴,自萧梁时,距今六百馀年,事具职方郎中林咸德所为记。
至政和中,有长富长老,即寺之西南隅除茀地,撤败屋数楹,始改筑焉。
广宇穹堂,极一时巨丽。
招选名僧,间演教乘,为众说法。
已乃籍田利之入,岁廪米数百斛,俾日有饩以待四方学者,别号藏院,建炎之乱,官军舍其中,不戒于火,一夕而烬。
积六七年,累块为丘阜,草棘出入,不见垣端,客至无所舍,则杂处市区民阎之下。
寺僧普能者,奋然欲募众力起废,而引其徒了源以自助。
日持簿周走人门,不避劳辱,有得辄记之。
居亡几,斋宫、宿庐、庖湢皆具,至者如归。
然后鸠材数千张,敛钱数十万,营一大藏殿。
殿成,以黄金丹砂、留璃真珠、旃檀众香创宝轮藏。
浮空涌地,间见层出,若化城然。
龙天拥卫,鬼神环绕,光明晃耀如百千日。
道俗赞叹,以为未曾有也。
乃砻一石,求余文为记。
当是时,戎马喋血之后,人食半菽,嚬呻为涂中,瘠者相望也。
普能眇然一比丘,无宿资蓄货,方持钵丐食饮以卒日,乃欲张空拳以事所难,余意其未易得所欲也。
而秉公端严,无一念住相,旦而作,夜而息,凡皆为此。
间遇群魔出而为祟,屹如山岳,不可动摇,于是翕然檀施大集,而毗耶城名钵,化出于荆榛草莽之区;
祗陀林大法幢,崛起于狐狸鼪鼠之聚。
百宝庄严,如登兜率宫;
两轮互转,如听海潮音。
凡吾愿力所加,捷逾响报,若有相者。
噫嘻盛哉!
余闻之曰:「德輶如举毛也,礼易如折枝也,道近如见睫也,而人犹有不能为者。
今二人者,图难造大,左提右挈,一月而就,成佛得道,必自兹始,是不可以无述也」。
绍兴岁次癸酉,六月日,晋陵孙某记。
和州含山县学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
善恶无二本,而狂圣出于一念。
窭人有夜半生子者,遽取火视之,汲汲然惟恐其似己也。
然则荀卿所谓性恶者,其果然欤?
人贫则欲富,贱者欲贵,天下之所同然也。
夏桀、商受,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矣,有号臧获,曰:「汝行如」。
则怫然而不说。
人得食则生,不得则饥而死,亦天下之所同然也,至于蹴尔而与之,虽乞人亦不屑矣。
窭人也、臧获也、乞人也,而有羞恶之心焉。
孟子以谓圣人之道,始于不为穿窬,自其不欲为而充之,涂之人皆可为禹。
学礼学诗,兹为儒矣,一念之差,而大儒小儒有时而为盗。
是故学者不可一日而忘于天下。
先王抑诡类,扶正道,张皇大中,表覈万代,以为世准。
党有庠,遂有序,乡有校,家有塾,居则相群,行则相友。
所守者一理,皆文王之道;
所传者一说,皆诗、书、执礼之言。
凡异端曲学,馀言赘行、怪奇可喜之论,皆不得入于其中。
陶濡淳懿,化成俗厚,譬之婴儿,无古师而能言,与能言者处也。
楚人而齐语,引而置之庄岳之间也。
人果不可以无学,岂不信矣乎!
含山江淮间小邑也。
旧有学,比更建炎戎马蹂践之后,今为墟矣。
积二十馀年,当绍兴之壬申岁,章侯来涖兹邑,据案未几,政平讼理,县以无事,始建学以祀孔子
敛材庀徒,垣故基而新之。
自门徂堂,师生之庐、祭养之器皆具,又推选一乡之望如崔君晔者为之率,于是弦诵之音洋洋。
明年诸生群试于有司,而选升于礼部者二人,邑人歆艳叹息,以为未曾有也。
侯喜而来告曰:「士之学,固不止于应有司之问,而名誉以崇之,岂可少哉」!
请余文为记。
余曰:「人游乡校,议执政之善否;
东汉太学三万人,嘘枯吹生,公卿以下屣履到门。
夫族谈聚议,非上之所建立,非吾事也。
尝闻唐何蕃,和人也,德成行尊,为诸儒之冠。
太学诸生将从朱泚之乱,起而叱之,六馆之士卒不从乱,无一人受污者。
韩文公书之以大其传,至今照人耳目,赫赫然如前日事。
诸生读古书,作古文词,师慕古人于千岁之上,古人与不传者死也矣,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庶乎!
绍兴二十四年正月日,晋陵孙某记。
黄林先墓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二、《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三
曾祖职方没于嘉祐壬寅明年癸卯,葬武进县怀德南乡黄林之后署。
于是作室冢旁,自门徂堂,凡为屋八间,命僧守之。
绍兴庚午,八十八年矣。
孙氏世家金陵江左国除,五世祖讳潭始避地武进,葬于县之山林,祖母陈氏不祔,葬今后署。
其后高祖职方、高祖母崇德县太君朱氏,曾祖职方、曾祖母嘉兴县芮氏,先祖秀才、祖母张氏,先考通议、先妣淑人姜氏,凡四世皆祔。
陈氏冢茔相望,远不过百步。
嘉兴曾祖母先崇德高祖母一年没,既葬,从其姑。
祖父先曾祖职方四年没,既葬,从其父。
后十九年,祖母下世,别卜地,而叔祖从旁占留坤艮向一穴不果用。
亡弟县丞觇,每指示曰:「他日幸得归骨于此,见考妣于地下,则瞑目无所恨矣」。
曾祖生五子九孙,食贫无生业,家舍岁久摧败,殆不庇风雨。
孙觌中忝侍从,三典大州,娄欲改筑,而拘讳阴阳家之说,久不果。
一日,守冢僧命工登屋补罅漏,而桶瓦破腐,陷一足至股髀,皆流血。
兄弟闻之,始决意改造。
岁次庚午,鸠木瓦,庀工徒,尽撒而新之。
为一厅一堂一龟头,两庑庖湢之属二十馀间,三倍于旧,坚壮深稳,可支十世;
又即旁近买田百五十馀亩,岁入可得米八十馀石,具斋粥,输税赋,有赢矣。
后二年壬申,亡弟遇疾不起,不忍负其言,举以葬祖母之次,即叔祖所留穴也。
故事,寒食扫除坟墓。
五世父祖凡九冢,其外叔祖十二秀才、祖母尹氏,有二孙,皆以贫困流落他州;
亡叔廿七秀才,廿八秀才、婶沈氏,十五秀才、婶王氏,皆先考通议同产之弟,亦无主后,又七冢当展墓。
时次第供祭,无丰俭小异。
窃惧七冢身后儿侄辈以不逮事之故驯致废弛,今以茔田米给诸费外,专治上冢茗果牲醴之具,自五世父祖至叔祖、诸父、诸母、亡弟县丞、亡女安人,凡十八位,食一堂上,已事,遍诣诸茔,酹酒茗,从俚俗所尚,系楮钱于墓树而去,永为定式。
窃惟孙氏起家自曾祖职方始。
曾祖生丙申,才五岁,而高祖蚤世,去陈氏三步别为茔以葬。
陈氏卒葬年月,已不可考记。
高祖之葬,于今百五十六年矣。
孙氏中微,茔屋敝漏,廪给不继,冢前石具亦已颓坏;
子孙困绝,往往不能自有,然未尝斩伐一竹一木以资衣食之用,以故百馀年大松数十株翘然出于林表。
至是筑石室,买田追营香火,增条故事,殆数倍于前。
而嘉祐所营,梁栋楹桷,悉以朽腐,不堪为薪槱。
尚馀四窗两门,四世故物,不敢加涂漆,留示子孙得加爱敬,知事亲念祖之意。
于是砻一石叙本末,书而刻之。
是役也,田庐器用之费为四千馀缗,皆亡弟一手所营,仅偿素愿而没,悲夫!
子孙视之,当念百六十年坟墓、父祖凡六世皆在焉。
中更百难,不绝如线,蒙天之祐,偾而复起,郁然,延袤百亩。
垣屋当兴葺,不可占居;
器物当加护,不可移用;
草木当封植,不可剪伐;
田园之入,专留赡茔,不可分豁;
坟墓四旁,篱落内外,当种莳,不可开凿;
殡葬敬之戒之。
有一于此,长幼奉先训聚而诘责之,至于再,至于三。
又不悛悔,则持石本以告有司。
刺史、县大夫,风俗之首也。
家有恶子,不畏官法,不顾义理,不遵父祖之训,固自不容矣。
不浊堂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二、《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三、光绪《常郡八邑艺文志》卷二、光绪《武阳志馀》卷一、《武进阳湖合志》卷三四
绍兴二十七年春右通直郎曹仁叔知常州晋陵县。
县治之东偏,旧有屋六楹,为令尹便坐之所。
仁叔乃命工稍加涂塈,辟而为堂,吏退则休其中,榜曰「不浊」,贻书道所以名堂之意,属余文为记。
仁叔博极群书,自六经、百子、太史氏所记,无不读,文章工于造语,不镕化前人一言一句,必自己出,简古奇峭,自成一家。
而尤长于诗,笔力雅健,句法刻深,类唐诗人之工者。
傃贫久矣,视财如粪土,故所涖皆以廉称。
为小官二十年,心平行高,恬于所遇,无愠色。
今天子厉精更化,拔用文武之器于疏远侧微之中,议者谓仁叔尝为敕令所删定官,政堪一时儒林学省郎官御史之选,而吏部法改官已当为县,不补他官。
仁叔用举者改秩,遂得晋陵
晋陵视他县为剧,朝衙夕坐,朱墨茫漫,吏抱牍鱼贯以进。
鞭朴之声,簿书钱谷之间,俗物满前,无一不败人意者。
小閒则解衣脱冠,危坐一室,取旧书读之,洗涤尘劳,收复旧观,兹所谓挠之不浊者欤?
余闻天下有至清渭贯泾浊而不乱,天下有至净济涉河浑而不淄。
君子之心,湛然如水,大可观天地,远可鉴古今。
酌贪泉而不能易其介,饮狂泉而不能改其度;
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尚白我独玄。
不与时湛浮,如叔度之量;
不随俗奢俭,如徐公之常。
群居不倚,独立不惧。
燠寒燥湿更代于前,而夷险一致,仁叔有焉。
仁叔,其字也,名𩆶维扬人
岁次丁丑十二月十一日左朝奉郎、充右文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孙某记。
芝亭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二、《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三、同治《湖州府志》卷四九
仁宗皇帝山陵,议欲广求吉地于永安四境之外,时司马温公在谏省,公奏言:「葬者,藏也。
古之葬者,北方北首,未尝择地。
择地卜日,盖出于近世,葬书、淫巫、瞽史不经之说,士庶之家拘泥阴阳,遂有累世不葬者。
臣常欲朝廷禁绝其书以弭害教乱俗之弊」。
其后,公志夫人清河郡君张氏之葬曰:「君以元丰五年正月壬子晦终,以二月辛巳晦涑水先墓」。
盖用士逾月之制也。
吴兴陈公令举都官嘉祐中举制策第一,名震天下,王荆公当国,上疏论青苗之害,得罪贬南康税官,不幸遇疾而没。
既葬,而地学者以为不利,遂改建今车盖山之上。
基有亭,岁久蠹败,子孙拘畏,不敢薙葺。
岁时馈祀,间遇风雨,无尺椽片瓦之覆,则席地山下,望祭而旋。
公之孙、左朝议大夫汤求,力排群议,断然不疑,乃即故墓琢石为柱,旁累砖甓以取固,一亭屹然,壮丽深稳,十倍于旧。
他日展墓,躬扫除、布几筵、设牲醴荐献拜跪,至于竣事。
周视松楸,徘徊瞻顾,犹不能去。
是岁五月,产灵芝三本,一新亭甃甓之间,二对植于冢前,九茎三秀,创见一时,奇形异状,皆应图谍。
父老纵观太息,以为未曾见也。
大夫公读古书,求古道,高风绝尘,度越拘挛之议,固已追配温公于百世之下;
而山灵土伯,复效殊祥于群疑众愠之时,所以表异学士大夫尊祖之意。
公今八十五岁,强健精明如壮者;
诸郎皆著士籍。
坟墓之祥,家庭之瑞,有,寿福固未艾也。
某与公为同年进士,公之子文琏,尉晋陵,出公所记芝亭示余。
三读感叹,遂书之卷末。
绍兴岁次己卯,六月日,具位孙某记。
梅露堂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二、《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三
吴兴莫公,以尚书刑部员外郎出守常州之明年绍兴二十九年,州治寝庐之东少北,有著子可食矣,忽发一花,三重八出,色香良是而体质殊常,大抵如末利然。
越数日,又连发四花于繁实乱叶之中,碧色白心,层见叠出,比前一花葩叶数倍,嘻,亦异矣!
夫草木之英,钟天地之美,发为菁华,奇姿异状,千变万化,固不可胜。
原如姚黄、魏紫、带鞓、红玉、版白,名冠天下,而连理并蒂之奇,九茎三秀之瑞,亦号希世之珍
或朱或白,或黄或紫,未有碧色者。
惟佛国有青莲,仙山碧桃,远在弱水流沙数万里之外,世所未睹。
者白而五出,为百卉先,今独发为暮春之月,跗萼相重,其色绀碧,创见一时,古未有也。
比踰月,天微暑,公褰衣步庭中,乘月露坐,夜气澄穆,俄有物洒面,若微雨者。
仰视,则叶端光炯粲然,月彩照映,累累如贯珠,琲味若饴蜜,盖露降其上。
公始异之,乃命工图其迹,以为州人洞心骇目、瑰奇玮异之观。
便坐之北,有屋一区,栋桷朽腐,甓瓦破缺,始葺而新之。
横四楹,从六架,度而为堂,以休其中,名之曰「梅露」。
客有过而言曰:「,鼎实也,济百味以为和;
露,天醴也,润万物以为泽。
人有无告之冤而吏弗省,吾降色辞而导之使言,兹所以为和;
上有恻怛之政而吏弗举,吾奉诏令而宣之使通,兹所以为泽。
自公临此州也,适当守将数易、帑廪空虚、犴狱充斥之后,待士民如待其身,治公家如治其私,事无细大,毕入规矩;
而后按五县经数岁之入,以校一岁之出,窒奸偷,杜吏谩,不以一毫加赋于民,而上下赡足。
博洽精练,长于用法,断治皆自己出,而饰以儒雅,时有所贷舍,不为深文。
岁恶民流,谷价翔踊,公发振救,家至户到,不遗一人,流逋四归,安堵如故。
以至视学养士,劳农劝耕,束缚顽狡,推逐盗贼,不吐刚,不茹柔,循道而行,咸中理所。
四封之内,和气条达,惠泽涵濡,天之降祥,以类而至。
草木众矣而独以,瑞物多矣而独以露,积祲之交,捷逾响报。
周公得禾,以名其书,叔孙胜狄,以名其子,皆所以识一时之盛,使后来者有考焉。
于是为记。
公讳伯虚,字致远,今为右朝奉郎
八月日,具位孙某记。
魏彦成湖山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二、《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三、《古今游名山记》卷二、《名山胜概记》卷二三、《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八六○
鄱阳山水名天下,而龙停溪最胜。
介于德兴馀干二邑之间。
众山面内,环拥林立,层峦叠嶂,烟云相连,苍藤翠木,蒙络摇缀,如坐九叠屏,如行五十里锦步障,而大溪横其前,众水入焉。
旁有涌泉,坌溢四出,高有悬霤,潨泻而下,奔云溅雪,雷辊雹散,跳波急洑,千态万状。
既停既平,循山而行,大者潴为湖,小者聚为潭井,如曳练,如卧白虹,沈沈无声,尽水之变。
魏公彦成筑一第据其上,为门为堂,周以两庑。
阁以望兴旷,宜有高明廓彻之观;
室以处邃奥,宜极窈窕幽深之趣。
左修梧,右丛桂,藏书之府、舍客之馆,供佛奉道,各有攸处。
然后跨两涯为阁道于重门内,以便往来。
开云扃,抗水榭,直阑横槛,朱甍素脊,高者出林杪,下者附山趾,花竹映带,隐见明灭,望之若化城然。
每遇胜日,或命车,或杖策,披风松下,待月竹间,观澜石上,行吟坐啸,纵意所如。
鸟兽虫鱼之游遨,举熙熙然相忘于物之外,虽桃源之胜不过也。
于是彦成以书来告曰:「吾观王公贵人厌轩冕之乐,一朝幡然,思欲振缨上之尘于清泉白石之间而不得去,则画寒林雪竹、黄芦睡鸭于团扇曲屏,以供耳目之玩而寄意焉。
今吾卜一区,获此奇胜而书不能言,大略载于婿曾君某之文,幸为我识之」。
余曰:「彦成名在文学政事之科,任重道远,可属大事,此功名富贵之所迫逐而不赦也,岂山中之人乎」?
书未复,已擢守庐陵矣。
居数月,奏课为天下最,召为尚书郎
今以直敷文阁淮南转运副使,方为世用,余故知非龙停一壑之所能留也。
虽然,出处何常,惟义之归。
出者狃于利而不返,非也;
处者安于故而不出,亦非也。
彦成得位行道,进而处显,列图像于麒麟阁,官成名立,老而退休,侣猿鹤蕙帐之中,得于水者乘流而行,得于山者遇坎而止,吾岂匏瓜也哉?
随所寓,则无不可也。
绍兴庚辰正月日,晋陵孙某记。
周氏十公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二
十公者,信州弋阳周氏,讳文垣字履道
古者,天子之三公称公;
诸侯入为王,卿士出而就国者称公;
而年高德卲,为一乡之望者亦称公。
十公无爵位,而以年德为闾里所宗者也。
十公生于淳化甲午,没于熙宁戊申,年七十有五。
尝砻一石,属诸子孙曰:「周氏聚族数千指,吾事尊拊幼,举䜣然如一人。
吾辟田殖其家,专用一诚,未尝以诈力罔人秋毫之利,自幼壮逮老如一日,后世子孙,将有大吾门者,则署吾行事,志之石。
吾岂好名者?
欲使汝等知为善必报,以自勉焉耳」。
公生三子:曰仅、曰汝谐、曰备。
汝谐始以儒学为名进士
九孙:曰宗武、曰公才、曰赓、曰存、曰宗择、曰孚先、曰知雄、曰通、曰在安。
曾孙三十人,玄孙七十四人。
知雄随计试礼部,不合,后以特奏恩主韶州乐昌簿。
子曰庭俊,右朝请郎致仕,赐服金紫。
庭俊之子曰执羔,宣和末徽宗皇帝策士于廷,擢第二,历事三朝,被遇今天子,拜吏部侍郎,以忠厚谅直称天下,今以左朝奉大夫敷文阁待制、知饶州
朝请公以侍郎贵,九封至今官,年八十七,神明不衰,饮食卧起如少壮时,寿禄未可知也。
十公五世孙曰訚,右承奉郎,监建康府行宫杂买场;
曰闳,右修职郎,监潭州南岳庙:皆饶州子也。
一日,朝请公谓侍郎曰:「十公下世九十年,汝一旦遭遇,入持从橐,出总藩符,天子疏恩,自汝父母妻以及诸子皆有禄位,一门光显矣,盍奉十公先令书而刻之石乎」?
于是侍郎以书抵故人孙某,请为之辞。
十公生十岁而丧母吴氏,不食肉饮酒,哀号思慕,已如成人。
尝从外氏卜葬地,夜梦人谓公曰:「翌日,山下有雉飞出,即汝母葬处也」。
黎旦以告外氏。
行次范桥,果见一雉决起草莽中,众惊异之,遂葬其处。
事继母至孝,意所向辄逆知之,母喜而称之曰:「吾儿不逮也」。
诸弟治私橐,公曰:「吾号家督,不可为此」。
弊衣粝食,不以一发私其身。
居亡几,赀聚沛然,三倍其故,遂丰其家。
它日分财,公又推所得者三之一,以奉二叔。
每市田宅,未尝贱取,皆予善贾,意满而去。
有傅程者鬻田,牙侩胡满已评直若干矣。
公诣田所,视满所估,益五之一,书券给直,程惊谢,大过所望。
山田高仰,率潴水为堂以备旱,多寡先后有约。
公命先溉寡妇者,馀田以次受水如约。
田客牛羊犯人禾稼,田主蹋门诟骂,公戒勿校,甚者偿之。
又书一纸为家训,凡田园耕敛,子孙问学,供上之输,宾祭之具,吉凶庆吊之仪,皆有法,至今世世守之。
而行事终始,距今五世,独传于父老之口,故所次止于如此。
余闻古语曰:「一岁种之以谷,十岁种之以木,百岁种之以德」。
盛德之士,积善在身,不食其报,留为子孙数世之用,垂裕延鸿,挺生贤佐,出入将相,冠冕蝉连,为天下巨室,如于公之门闾,王氏三槐,封之殖之,责报于百年后,若符契之合。
十公者,种德艺善,具一石以待后世之兴;
更四世,而侍郎公以儒学起家,决殊科,登法从,奉使典州,方为世用。
咸曰:耿耿祉哉,书而刻之。
章示祖烈,不可诬也。
十公娶乐氏,先卒,比议葬,有地学王九皋者卜一穴于前田原口,掘地深尺馀,瘗一木识之以告,公不谓然。
九皋叹曰:「惜也」。
公之子入白:「何惮一行」!
公行至其处,周览四顾,曰:「此是耶」?
发地视之,得九皋所识木,遂葬。
后三年,当熙宁元年正月十日,公卒。
其年十一月合祔于乐夫人之墓。
呜呼!
善恶必报如影响。
一善言,千里应之;
一善行,十世宥之。
不在其身,在其子孙,必矣!
世之人登龙断,争锥刀,逐利目前,朝不及夕,汎汎焉如浮沤聚沫,曾未转眄也,不见踪迹。
十公以孝事亲,以恩睦族,以廉治财,以信待物,以俭持身,以仁恤下,皆士君子之所当行,固无独言异行、离世駴俗之事,而待天之报,如取诸囊中,故自曾、玄至五世孙,殆数百人。
周氏之兴,盖未艾也。
书之岂特示子孙,为善之报,又可以贻其乡里。
绍兴三十年岁次庚辰,二月日,晋陵孙某记(《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三。)
堂:疑当作「塘」。
舍田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三、《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三
晋陵丞赵若拙,顷从其翁大夫公常州兵马钤辖,寓城南之佛舍寿圣院,始从余游,若拙,太宗皇帝六世孙,名不拙,时年二十许,被服儒素,如一寒士,而读书缀文辞,彊记广览,语出惊人,则老师宿儒有不逮。
尝随计试礼部,不合;
再试,遂收其科,换授左承务郎
大夫公清修好礼,不问生事,不幸遇疾,没于太平州官舍。
若拙卧苫块中,凡一时游士侨寄异县逐什一以纾目前之急者,皆不为,往往日旰爨薪不属,若拙闭户治书自若也。
里中贤父兄,相视惊叹,悉遣子弟从之学。
于是诸生具贽见之礼,执经坐下,率常数十人。
若拙襄大事、供荐祭有赢矣,又斥其赢,买当涂县沛国圩田二百五十亩。
比免丧,携孥去坟墓,谋升斗之禄,念无以申罔极之痛,遇大夫公讳日,悉以所买圩田舍入光孝寺,具伊蒲之馔,以荐冥福,而后赴晋陵治所。
余闻之,曰:「若拙少年时,以宗室子袭布韦,茹齑盐,诵习群书于瓦灯敝帷之下,而不名于所习,尝见于余文矣。
夫人莫不欲爱其亲也,而妻子具则奉亲之养衰,燧火新则慕亲之念薄,惟通经博古之士,辅以学术,而后爱亲之孝纯而固。
佛说舍施必所甚爱,若拙素贫,无聚庐托足之地,偶有田二百五十亩,即先大夫冢茔所在,尽供佛僧,永为讳日,追远故事,可谓舍所甚爱如佛所说,则一念专精,俛仰之间,感通佛祖,升济幽明也必矣。
余于是又表而出之,以为天资之孝,必辅之学力,然后纯而固盖如此。
绍兴三十年岁次庚辰,五月日,晋陵孙某记。
华山天池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三、《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三、《古今游名山记》卷四、《吴郡文编》卷一四、《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六八五
东坡先生尝与云龙山人张天骥曰:「子知隐居之乐乎?
虽南面之君,未可与易也。
世传在人境中,渔父所尝游,而武陵太守问途而不获;
草堂移文,勒俗士之驾,折轮扫轨而不得至焉。
盖岩穴之胜在天壤间,非若仙山佛国,有弱水流沙万里之隔,而云物遮藏,鬼神呵护,惟幽栖绝俗、遁世之士之所独得。
将相王公之贵,金钱可以编马埒,明珠可以照车乘,而一丘一壑则不可擅而有也」。
余家晋陵,与吴门接壤,鸡犬相闻,牛羊之牧相交,果蔬五谷之垄相入也。
故舟车所至,杖屦所及,自阖闾城长洲苑、昆山神运之殿、云岩虎踞之丘、西子响靸廊、吴王试剑石,靡不观;
松江笠泽莼鲈之乡、洞庭林屋橘柚之林,靡不游。
山中草木鱼鸟,往往知名,与夫仙翁释子、渔樵隐逸,亦如旧识,独不知有华山天池者。
按《图经》,山距吴县西六十里。
由绝岭而上,有大池,晋太康中,尝产千叶莲华,山得名自兹始;
而榛莽蒙翳,蹬道险绝,樵牧所不至。
郡人张君一日过其下,顾见兹山翘然特出众峰之右,曰:「是必有异」。
乃聚工徒薙奥草,剪恶木,刳朽坏而群石砑然,疏沮洳而鸣湍锵然。
升高而视鸟背,临深而观鱼乐,风雨之晨,雪月之夕,俯仰百变,争效于左右。
于是负崖置屋,引水环之;
莳松桧,植蒲荷,艺菊玩霜中之英,种梅爱雪中之色;
垂钓而赋清流,不必求获;
奕棋而度长日,不能求胜。
或命舟,或杖策,意适则行,兴尽则止,无忧于其心,无责于其身,盖无往而不自得焉,宜乎南面之乐,无以易此也。
张君始作横卷,命画工图其迹,又自为文以传于世,山容水色,了了如在人目中矣。
柳子厚永州,择山水佳绝处而得冉溪居之,其后志西山之怪,特以为向未始游,游于是,始也。
余虽老矣,欲卜一日,汎舟从张君历览华山天池之奇,庶几得所谓未始游者。
绍兴岁次辛巳,十月日,晋陵孙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