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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善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三、《考亭渊源录》卷一六
中间期惨,谅不易堪。
所示条目,已悉奉报矣,幸更参考之。
敬子每称贤者志业之美,甚恨无由相见。
然天所赋予,不外此心,而圣贤遗训具在方册。
苟能厉志而悉力以从事焉,亦不异乎合堂同席而居矣。
千万勉旃!
李继善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三、《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九二
嫡子已娶,无子而没,或者以为母在宜用尊厌之例,不须备礼。
宗子成人而无子,当为之立后,尊厌之说非是。
嫡子死而无后,当谁主其丧?
若已立后,则无此疑矣。
昨者遭丧之初,服制只从俗,苟简不经,深切病之。
今欲依古礼而改为之,如何?
服已成而中改,似亦未安,不若且仍旧。
政和仪》六品以下至庶人无朔奠,九品以下至庶人无志石,而温公《书仪》皆有之,今当以何者为据?
既有朝奠,则朔奠且遵当代之制,不设亦无害。
但志石或欲以为久远之验,则略其文而浅瘗之,亦未遽有僭偪之嫌也。
尝见前辈说,大凡志石须在圹上二三尺许,即它日或为畚锸误及,犹可及止。
若在圹中,则已暴露矣。
虽或见之,无及于事也。
此说有理。
檀弓》云:「殷练而祔,周卒哭而祔,孔子善殷」。
程、张二先生以为须三年而祔,若卒哭而祔,则三年却都无事。
《礼》卒哭犹存朝夕哭,若无主在寝,哭于何处?
若如《左传》杜氏注、《士虞礼》郑氏注所说,于经又未有所见,不知如何?
《周礼》卒哭而祔,其说甚详。
殷礼只有一句,馀不可考。
孔子之时犹必有證验,故善殷。
今则难遽复矣。
况祔与迁自是两事,谓既祔则无主在寝者,似考之未详。
若谓只是注文,于经无见,即亦未见注疏之所以不可从者,不当直以注为不足信也。
檀弓》既祔之后,唯朝夕哭拜朔奠,而张先生以为三年之中不彻几筵,故有日祭。
温公亦谓朝夕当馈食,则是朝夕之馈当终丧行之不变,与《礼经》不合。
不知如何?
此等处今世见行之不害其为厚,而又无嫌于僭,且当从之。
纳主之仪,《礼经》未见。
《书仪》但言迁祠版于影堂,别无祭告之礼。
周舜㢸以为昧然归匣,恐未为得。
先生前书又云诸侯三年丧毕皆有祭,但其礼亡,而大夫以下又不可考,然则今当何所据耶?
横渠说三年后祫祭于太庙,因其祭毕还主之时,遂奉祧主归于夹室,迁主、新主皆归于其庙,此似为得礼。
郑氏《周礼注》大宗伯享先王处,似亦有此意。
舜弼所疑,与熹所谓三年丧毕有祭者,似亦暗与之合。
但既祥而撤几筵,其主且当祔于祖父之庙,俟祫毕然后迁耳。
比已与敬子伯量详言之,更细考之可见。
郭子从叔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九
复,男子称名。
然诸侯薨复曰「皋某甫复」,恐「某甫」字为可疑。
又周人命字,二十弱冠皆以「甫」字之,五十以后,乃以伯、仲、叔、季为别。
今以诸侯之薨复云「甫」者,乃生时少者之美称,而非所宜也。
此等所记异词,不可深考。
或是诸侯尊,故称字,大夫以下皆称名也。
但五十乃加伯仲,是孔颖达说。
据《仪礼》贾公彦疏,乃是少时便称伯某甫,至五十乃去某甫而专称伯仲,此说为是。
如今人于尊者不敢字之,而曰几丈之类。
铭旌。
古者旌既有等,故铭亦有等。
今既无旌,则如温公之制,亦适时宜,不必以为疑也。
重。
《三礼图》有画象可考,然且如温公之说,亦自合时之宜,不必过泥古礼也。
古者男子殊衣裳,妇人不殊裳。
今以古人连属之衰加于妇人,殊裳之制加于男子,则世俗未之尝见,皆以为迂且怪,而不以为礼也。
若考得古制分明,改之固善。
若以为难,即且从俗,亦无甚害。
大带申束衣,革带以佩玉佩及事佩之等。
丧服无所佩,既有要绖,而绞带复何用焉?
绞带正象革带,但无佩耳,不必疑于用也(革带是正带以束衣者,不专为佩而设。大带乃申束之耳。申重也,故谓之绅。)
主式祠版。
伊川主式虽云杀诸侯之制,然今亦未见诸侯之制本是如何。
若以为疑,则只用牌子可也。
安昌公荀氏,是晋荀勖,非孙氏也。
但诸书所载厚薄之度有误字耳。
士大夫家而云几郎几公,或是上世无官者也。
江都礼》晋安昌公荀氏祠制云,祭版皆正侧长一尺二分,博四寸五分,厚五分,八分大书云云。
今按它所引或作厚五寸八分,《通典》、《开元礼》皆然。
详此「八分」字连下「大书」为文,故徐润云「又按,不必八分,楷书亦可」。
必是荀氏全书本有此文。
其作五寸者,明是后人误故也(若博四寸五分而厚五寸八分,则侧面阔于正面矣,决无此理,当以《集礼》为正。)
孤哀子。
温公所称,盖因今俗以别父母,不欲混并之也。
且从之亦无害。
并有父母之丧葬,先轻而后重。
其奠也,先重而后轻;
其虞也,先重而后轻。
同葬同奠,亦何害焉?
其所先后者,其意为如何也?
此虽未详其义,然其法具在,不可以己意辄增损也。
周制有大宗之礼,乃有立适之义,立适以为后,故父为长子权其重者若然。
今大宗之礼废,无立适之法,而子各得以为后,则长子少子当为不异。
庶子不得为长子三年者,不必然也。
父为长子三年者,亦不可以适庶论也。
宗子虽未能立,然服制自当从古,是亦爱礼存羊之意,不可妄有改易也。
汉时宗子法已废,然其诏令犹云赐民当为父后者爵一级,是此礼意犹在也。
岂可谓宗法废而诸子皆得为父后乎?
曾子问亲迎女在涂,而婿之父母死如之何,孔子曰女改服,布深衣、缟总以趋丧,恐亦有碍。
《开元礼》除丧之后,束带相见,不行初昏之礼,趋丧后事皆不言之,何也?
趋丧之后,男居外次,女居内次,自不相见。
除丧而后,束带相见,于是而始入御。
开元之制,必有所据矣。
曾子问取女有吉日而女死如之何,孔子曰婿齐衰而吊,既葬而除之,夫死亦如之。
服用斩衰,恐今亦难行也。
未见难行处,但人自不肯行耳。
谅闇以他经考之,皆以谅闇为信默,惟郑氏独以为凶庐。
天子居凶庐,岂合礼制?
所引剪屏柱楣是两事,「柱」音知主反,似是从手不从木也。
盖始者户北向,用草为屏,不剪其馀。
至是改而西向,乃剪其馀草。
始者无柱与楣,檐著于地,至是乃施短柱及楣以柱其楣,架起其檐,令稍高,而下可作户也。
来喻乃于柱楣之下便云既虞乃剪而除之,似谓剪其屏而并及柱楣,则误矣。
谅阴梁闇,未详古制定如何,不敢辄为之说。
但假使不如郑氏说,亦未见天子不可居庐之法。
来喻所云,不知何据,恐欠子细也滕文公五月居庐,是诸侯居庐之验,恐天子亦须如此)
既除服,而父之主永迁于影堂耶?
将与母之主同在寝耶?
迁主无文,以理推之,自当先迁也。
《仪礼》父在为母。
卢履冰仪是,但今条制如此,不敢违耳。
《内则》云,女子十有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
言二十三年而嫁,不止一丧而已。
故郑并云父母丧也。
若前遭父服未阕,那得为母三年?
则是有故二十四而嫁,不止二十三也。
《内则》之说亦大概言之耳,少迟不过一年,二十四而嫁,亦未为晚也。
离之谓以一物隔二棺之间于椁中也。
鲁则合并两棺置椁中,无别物隔之。
鲁卫之祔,皆是二棺共为一椁,特离合之有异。
二棺共椁,盖古者之椁乃合众材为之,故大小随人所为。
今用全木,则无许大木可以为椁,故合葬者只同穴而各用椁也。
明器。
《礼》既有之,自不可去。
然亦更在斟酌,今人亦或全不用也。
招魂葬。
招魂葬非礼,先儒已论之矣。
伊川《葬说》,其穴之次设如尊穴南向北首,陪葬前为两列,亦须北首,故葬图穴一在子,穴二在丑,穴三在亥,自四至七皆随其东西而北首。
丙、午、丁独空焉,是则伊川之所谓北首者,乃南向也。
又云昭者当南向,则穆者又不可得而然也。
此两节不晓所问之意,恐是错看了。
请更详之。
昭南向,穆北向,是庙中祫祭之位,于此论之尤不相关。
实葬。
圹中实筑甚善。
伊川先生葬法有谓其穴安夫妇之位,坐堂上则男东而女西,卧于室中则男外而女内,在穴则北方而北首,有左右之分而无内外之别。
按《昏礼》良席在东,北止,此是卧席之位,无内外之别也。
其祖已葬,系南首,其后将族葬,则不可得而北首,则祖墓不可复迁而昭穆易位。
未见后葬不可北首之意,昭穆之说亦不可晓。
祔。
当如郑说伊川恐考之未详也。
但三年之后迁主于庙,须更有礼,顷尝论之,今并录去。
李继善问:「纳主之仪,《礼经》未见,《书仪》但言迁祠版于影堂,别无祭告之礼。
周舜㢸以为昧然归匣,恐未为得。
先生前书有云:『诸侯三年丧毕皆有祭,但其礼亡,而大夫以下又不可考』。
然则今当何所据耶」?
答云:「横渠三年后祫祭于太庙,因其祭毕还主之时,遂奉祧主归于夹室,迁主新主皆归于其庙,此似为得礼。
郑氏《周礼注》大宗伯享先王处,似亦有此意,而舜㢸所疑与熹所谓三年丧毕有祭者似亦暗与之合。
但既祥而撤几筵,其主且当祔于祖父之庙,俟祫毕然后迁耳。
比已与敬子伯量详言之,更细考之可见」。
又答王晋辅云:「示喻卒哭之礼,近世以百日为期,盖自开元失之。
今从周制,葬后三虞而后卒哭,得之矣。
若祔,则孔子虽有善殷之语,然《论语》《中庸》皆有从周,则无其位而不敢作礼乐,计亦未敢遽然舍周而从殷也。
况祔于祖父,方是告祖父以将迁它庙,告新死者以将入此庙之意,已祭则主复于寝,非有二主之嫌也(主复于寝,见《仪礼》郑氏注。)
至三年之丧毕,则有祫祭而迁祖父之主以入它庙,奉新死者之主以入祖庙(此见《周礼》郑注及横渠先生。),则祔与迁自是两事,亦不必如殷之练而祔矣。
法重事,不容草草,卒哭而祔,不若且从温公之,庶几寡过耳」。
卒哭。
以百日为卒哭,是《开元礼》之权制,非正礼也。
孟献子禫县而不乐,比御而不入,孔子以献子加于人一等矣。
今之居丧者当以献子为法,不可定以二十七月为拘。
献子之哀未忘,故过于礼,而孔子善之。
所论恐未然也。
影堂序位。
古者一世自为一庙,有门,有堂,有寝,凡屋三重,而墙四周焉。
自后汉以来,乃为同堂异室之庙,一世一室,而以西为上。
如韩文中家庙碑有「祭初室」、「祭东室」之语。
今国家亦只用此制,故士大夫家亦无一世一庙之法,而一世一室之制亦不能备。
故温公诸家祭礼皆用以右为尊之说。
文潞公尝立家庙,今温公集中有碑,载其制度颇详,亦是一世一室而以右为上,自可检看。
伊川之说亦误,昭穆之说则又甚长。
《中庸或问》中已详言之,更当细考。
大抵今士大夫家只当且以温公之法为定也。
庶人吉凶皆得以同行士礼,以礼穷,则同之可也,故不别制礼焉。
不审若然否?
恐当如此。
今有人焉,其父尊信浮屠,若子若孙皆不忍改,将何时而已?
恐人子之遭此,勿用浮屠可也。
至于家舍所敬形像,必须三年而后改,不知如何?
如此亦善(《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三。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九二。)
分:《正讹》改作「寸」。
黄直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六、《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一、《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七、《道命录》卷七上、《庆元党禁》卷二一、万历《漳州府志》卷一七、《宋史新编》卷一六二、《宋元通鉴》卷八七、《考亭渊源录》卷六、《蔡氏九儒书》卷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六、《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一、嘉庆《福鼎县志》卷八、道光《永州府志》卷九、同治《绵州志》卷三九、《宋元学案补遗》卷五六、五八、六○、六九、《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四、《善本书室藏书志》卷三○、民国《长乐县志》卷二○上、《张宣公年谱》卷二
辂孙不知记得外翁否?
渠爱壁间狮子,今画一本与之,可背起与看,勿令揉坏却也。
此是陆探微画,东坡集中有赞。
愿他似此狮子,奋迅哮吼,令百兽脑裂也。
居庐读《礼》,学者自来,甚善甚善。
但亦不易彼中后生乃能如此。
前此尝患来学之徒真伪难辨,今却得朝廷如此开大炉鞴煅炼一番,一等浑殽夹杂之流,不须大段比磨勘辨,而自无所遁其情矣。
日暮涂远,心力疲耗,不复更堪讨论矣。
日者多言今年运气不好,不知得见此书之成否?
万一不遂,千万与诸同志更相勉励,究此大业也。
此间朋友间有一个半个,然不甚济事。
但不易其敢来,亦可怜耳。
彼中朋友真肯用力者名姓谓何?
因书报及,仍略品目之,慰此穷寂之望也。
学古、鲁叔相继逝者,可伤。
吴伯丰尤可惜,朋友间似渠晓得人说话者极少。
始者犹疑其守之未固,后来得子约张元德刘季章书,又知其所立如此。
不幸蚤死,亦是吾道之衰,念之未尝不惨然也。
季章书语录去,切勿示人,足令同时辈流负愧入地也。
吴元士曾相识否?
昨看王伯照《杂说》,中间有一段理会不得。
或云渠尝学于王公,恐能知其说。
试为宛转托人扣之,却见报也。
斋中诸友,甚不易相信得及。
年来此道为世排斥,其势愈甚,而后生乡之者曾不少衰,自非天意,何以及此?
老拙以此衰病之极而不敢少懈,但精力不逮,日月无多,无以副其远来之意,深愧惧耳。
前日郑齐卿去彼如此,闻后来亦有一二如此者,初甚虑之。
近亦渐渐开明,甚悔当昨不且留之也。
所说论致仕文字,其大概止为一二人。
如减年,乃指沈正卿而言。
初亦疑此语迂回无下落,以「宗师」之语推之,意其为沈。
而近得元善书,乃云果尔,则此自无可疑。
而城中诸人苦相沮抑,不令剡奏,为可罪也。
然此文字三月半间已得之,后来节次有便,而游宰以为渠有专人,又便有回信,不若令带去为便,遂以付之。
渠乃迁延至此,不知今文字在何处留滞。
若今尚未到,则便遭论列,亦是本分,怪他不得矣。
然此如破甑,若不打破做两片,亦须打做两截,不复能顾虑也。
诏旨正为戒敕伪党不得自比元祐,想已见之。
器数命题却已寝罢,然此等事亦有士人合理会者。
前日之弊乃为汎滥细碎,徒扰扰而无益。
今遽罢之,又不究其弊之所自来。
大抵此辈用心岂复更有是处?
自不须论也。
林正卿归自湖外,少留两夕,亦颇长进。
但恐将来流成释老耳。
其弟学履安卿中间到此,近寄得疑问来,亦看得好,甚不易。
一书报之,可分付入试朋友,俟其到城日付之也。
题壁揭榜者,正不足怪。
但不易诸生能自安于是,贤于子合矣。
初见渠时,闻其说曾子大夫之箦,以为不欲咈季孙之意,便疑其意趣之不高。
后来讲磨,尚庶几其有改,不谓止是旧来见识也。
想闻子约之亡,重为吾道伤叹也。
近事似稍宁息,而求进者纳忠不已,复有苏辙任伯雨之奏,想已见之,大率是徐叶耳。
然似此纷纷,何时是了?
两日无事,闲读《长编》,崇观以来率是如此,甚可惧也。
子约之亡伤痛未定,而季通八月九日又已物故。
朋友间岂复有此人?
尤足为痛哭也。
但其家至今未得的信,只魏才仲桂林写来。
前日李彦中归道长沙,见子蒙及赵漕说得分明矣。
今年不知是何厄会,死了许多好人。
老拙尤觉衰惫,非昔时比。
脏府不秘即滑,脚弱殊甚,杖而后能行,恐亦非复久于此世也。
季通之柩已归,陈坂上对面一寺中。
盖先买得一小地在其前,只今冬便葬也。
万事尽矣,尚何言哉!
一恸之馀,行自病也。
向留丞相来讨《诗传》,今年印得寄之。
近得书来云,日读数板,秋来方毕,甚称其间好处,枚举甚详。
不意渠信得及,肯如此子细读。
赵子直,却未必肯如此。
渠前此见《中庸》说,极称序中危微精一之论,以为至到。
亦是曾入思量,以此见其资质之美。
惜乎前此无以此理謦欬于其侧者,而今日闻之之晚也。
所论曾晰事甚佳,但云道体虚静而无累,恐钝滞了道体耳。
吴元士说六十律为京房之谬,亦是。
但前此所扣,乃是只以十二律旋相为宫而生六十调,非为六十律也。
二孙随众读书供课,早晚教诲之为幸。
郑齐卿亦要去相从,渠此几日却稍得。
然以病倦,不能听其讲解。
念其志趣坚苦,亦不易得。
可因其资而善道之,度却不枉费人心力也。
致仕文字为众楚所咻,费了无限口颊,今方得州府判押
但求保官,更无人肯作,只有伯崇一员。
或者以为俞山甫必肯,近以书扣之,乃漠然不应。
今不免专人去问田子真,想不至有他词也。
礼书》便可下手抄写,此中却得用之相助,亦颇有益。
南康李敬子与一胡君同来,见在书院。
敬子甚卓立,然未细密。
胡君坚苦,读《丧礼》甚子细,亦不易得。
永嘉林补字退思者,亦暂来,其人甚敏,然都不曾读圣贤书,只一味胡走作,甚可惜也。
彼中学者今年有几人?
可更精切,自做功夫,勤于接引为佳。
收近问,知斋馆既开,慕从者众,尤以为喜。
规绳既定,更且耐烦勉力,使后生辈稍知以读书修己为务,少变前日浅陋儇浮之习,非细事也。
益公每得一书,必问昆仲动静,且云尝附书,不知已达否?
此便回,能以数字报之亦佳。
仁卿不殊此也。
致仕文字州府只为申省,不肯保奏。
此亦但得粗伸己志,不暇求十全矣。
旦夕当附人去,成败得失一切任之,不能以为念也。
通老来未?
志仁能与俱否?
病倦,不暇作书,烦为致意,春暖一过此为幸。
公度必已至,亦未及书。
谦之数字,可付之。
此间朋友不多,亦未见大有进者。
然早晚略得举扬一番,亦不为无补也。
试后江浙间必更有故旧来,恨直卿不在此,不得与之商量耳。
此理要处无多说话,不知如何人自不晓?
以此追念伯丰,愈深伤惜。
子约辈,亦不谓其所造只到此处,便死却也。
李公晦《禹贡集解》编得稍详,今附去试看,如可用,可令人抄下一本,别发此册回来为佳。
二孙切烦严教督之,闻外边搜罗鼎沸,如今便得解,亦不敢赴省,况于其他?
只可着力学做好人,是自家本分事。
平时所望于儿孙者不过如此,初不曾说要入太学、取科第也。
致仕文字近方发得去,度今尚未到,闻已有台章指目矣。
此却是城中诸贤牵挽之力,他人不足责。
曹晋叔老大隐约,号为有思虑者,前日闻有此章,尚以不及见止为恨,不知此是何等见识?
处事不问义理,只顾利害,已为卑鄙,况今利害又已晓然,犹作是论,真是不可晓也。
彭子寿行遣想已闻之,此事是放了徐子宜,又要个人填窠子,图得旧话加色,一番光鲜,不知如此有何了期也。
渠前日有一书,今附去。
似亦是去年秋间附来,近方到,不知有何语也。
书社甚盛,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亦非细事。
可且勉力讲论,令其反己,着实用功为佳。
然此外亦须防俗眼谗口横生浮议也。
礼书》附疏须节略为佳,但勿太略。
彭子寿刘德修二事想已闻之,杨恽之说何言欤?
吁可畏也!
借得黄先之数册陆农师说,初意全是穿凿,细看亦有以订郑注之失者。
信开卷之有益,俟用之行附去看也。
所喻惺惺之说甚善。
但见说讲授亦稍劳,似当节省并合,令其简约,庶可久也。
二孙在彼如何?
书社诸事既有条理,想自不容其违犯。
更望痛加鞭策,少宽暮年却顾之忧,千万千万!
小四郎与刘五哥莫须常来咨问否?
虽不在斋中宿食,亦望有以遥制之也。
致仕文字虽已得之,但诸贤切齿怒目之意殊不能平,不知更欲如何搏噬,姑亦任之耳。
用之去时所附书想已达,所带去文字想皆见之,今则此等功夫全做不得矣。
精舍相聚不甚成条理,盖缘来有先后,人有少长,乡有南北,才有利钝,看文字者不看大意正脉,而却泥着零碎,错乱缠绕,病中每与之酬酢,辄添了三四分病。
以此每念吴伯丰,未尝不怆然也。
履之兄弟却差胜,若更加功,或恐可望耳。
伯崇已赴官番阳,留其季子李敬子处,姿质亦淳谨。
但未有奋迅拔出之意耳。
人家祸患重复如此,可畏。
此又岂章子厚之所能为耶?
古之禅宿有虑其学之无传而至于感泣流涕者,不谓今日乃亲见此境界也。
前书所说常惺惺,此是最切要处。
诸朋友行持亦颇见功效否?
向来学者得此一番试过,虚实遂可辨,殊非小补。
王子合前日过此,观其俯仰,亦可怜也。
普之却能如此,甚不易得。
礼书病起亦怕看,却只看得少闲文字。
元来世间文字被人错注解者,只前人做下,才隔一手,便看得别,而况此道之广大精微也耶!
诸生相从者,亦颇能有志否?
近报时学小变,举子辈往往相贺。
然此岂足为重轻耶?
致仕且是己分一事粗了,然外面攻击之意殊未已,不知更待如何,可付一笑。
但前日得刘季章书云,孙从之得郡,非其自请,乃复被缴。
适病牙痈,已逝去矣。
看此亦是吾党同一气运,不得不然,非但虎食其外也。
季章又云,彭子寿相见亦甚衰悴,题目不小,想见忧惧,然亦正自不必如此也。
所说大规摹、细功夫者甚善,诸朋友中必有向进者,恨未得从容其间耳。
精舍诸友讲论颇有绪,通老果如所论,甚慰人意。
得渠如此,所助非细,非他人比也。
但渠到此,适以病倦,又以诸幼疾患为挠,不得甚与之款曲。
以此知人之学所以不进,只缘从初无入处,不见其有可嗜之味。
而所以无入处,又只是不肯虚心逊志,耐烦理会,更无他病也。
所论巩仲至两句,切中其病。
前日与语,正怪其如此。
渠苦心欲作诗,而所谓诗者又只如此。
大抵人若不透得上头一关,则万事皆低,此话卒乍说不得也。
二孙久烦教诲,固不敢以向上望之。
但得其渐次贴律,做得依本分举业秀才,不至大段狼狈猖獗足矣。
伯谟自去秋病不能食,中间一再到此,甚悴。
前月晦日,竟不能起。
以其胸怀趋操,不谓乃止于此,深可伤悼。
而母老家贫,未有可以为后日之计,又深可虑。
想闻之亦为一怆然也。
伯崇之子见留精舍,随敬子作举业,亦淳谨朴实可喜也。
仙游不成举措,然与今之受不系伪学举状者,分数亦不多争。
前日得致道书云,郑明州临行欲荐潘恭叔恭叔对以必于章刊去此说,然后敢受,郑亦从之
此亦差强人意,而在郑尤不易。
杨敬仲乃大不以为然,不知今竟作如何出场也。
外间汹汹未已,楼大防亦不免。
林采诉冤于朝,已下本路究实。
先所委官见其案牍,骇异不敢下笔,已改送他官,如其所请。
此诸人挦剥已尽,或须作语头来相料理。
老朽宁复计此?
一听诸天而已。
伯谟不幸,前书报去。
未去时,亦安静明了。
但可惜后来一向废学,身后但有诗数篇耳,然亦足远过今日诗流也。
通老到彼,住得几日?
讲论莫须更有进否?
已劝渠莫便以所得者为是,且更乡前更进一步,不知后来意思如何也。
渠说冬间更欲来访,但恐迫于赴官,不能款曲耳。
诸生仍旧相聚否?
此间朋友只南康节次有人来,甚不易得肯向此来。
庐陵处,即全未有转动意思也。
知彼中诲诱稍有次第,甚慰所望。
诸人谁是最精进者?
因来喻及为佳。
斋中朋友终年相聚,当有极精进者。
此间诸人来去不常,然气习偏蔽,各任己私,亦难尽责一人不是。
大率江乡人太的确而失之固执,此间人太平易而流于苟简,此古人所以有矫性齐美之戒也。
敬子已归,临行又与安卿不足,只恐向后精舍规绳又旷阔耳。
安卿将来却须移出旧斋,自不与精舍诸人相干也。
礼书直卿二刘到此并手料理,方有汗青之日。
老拙衰病日甚于前,目前外事悉已弃置,只此事未了为念。
向使只如余正父所为,则已绝笔久矣。
不知至后果便能践言否?
予日望之也。
病日益衰,甚望贤者之来,了却礼书
前书所说且从宰借人,先送定本及诸书来,如何?
用之岁前能上否?
渠送得《冠礼》来,因得再看一过。
其间有合脩处尚多,已略改定(如前书入《名器篇》者,却移不得。),及重编得《冠义》一篇颇稳当。
然病衰精力少,又日短,穷日之力,只看得三五段如此。
若非攒促功夫,未来了绝也。
以此急欲直卿与用之上来,庶可并力,此外无他说也。
钜钧到彼,烦直卿钤束之,勿令私自出入及请谒知旧。
有合去处,亦须令随行,不可令自去。
早晚在斋随众读书供课之外,更烦时与提撕,痛加镌戒,勿令怠惰放逸,乃幸之甚。
子澄遂以忧归,闻之惊骇。
渠素体羸,能堪此苦否?
今有一缣,烦为货之,置少酒果食物,往致奠礼。
鄙文一通,并烦令人读之也。
直卿向留东阳之久,做得何功夫?
《诗》及《论语》看到甚处?
因便喻及。
所示《论语》疑义,足见别后进学之勤,甚慰所怀。
已各奉报矣。
喻及读书次第意思,甚善甚善。
且更勉力,以俟后会。
但未知几时能复来?
此间少人讲论,殊愦愦也。
见谋于屋后园中作精舍,规摹甚广,他时归来,便可请直卿挂牌秉拂也。
作此之后,并为直卿作小屋,亦不难矣。
道间看得格物意思稍觉通透,日前元未曾说着紧要处也。
讲学不可不熟如此,可惧可惧!
目疾不观书,缘此看得道理亦渐省约。
不成不读书后,便都无道理也。
所论气禀之病固然,然亦大段着力,乃能去之。
近日为朋友说《滕文公》首章,有些意思,他日相见面论之也。
肤仲寄此来云,陈是陆学,王是吕学。
以今观之,王是矮子。
渠乃疑为直卿之文,不知前日所试果如何?
岁晚矣,何时定可来?
前日因书,亦以直卿昆仲告郑帅。
此公厚德,能一见之否?
来时恐亦须人,便中报及,当为作诸公书去也。
书会此中无有,已嘱子约,但殊未可必。
旦夕更嘱祝汝玉,若得在衢,尤便也。
此中已为图得一小屋基,但未有钱物造得耳。
示喻读书次第甚善。
但所论先天太极之义,觉得大段局促。
日用之间只教此心常明,而随事观理以培养之,自当有进,才觉如此狭隘拘迫,却恐不能得展拓也。
闻有奏事之命,前月廿五日,方被省劄。
见已写书,只一两日,须可遣人。
得请固幸,万一不得,即不免再入文字,而往前路衢信以来听命,又看如何。
似闻上意颇相念,而士大夫亦多有以为言者。
此亦似一几会,但觉得事有难得尽如人意者,脚甚涩,懒向前。
道之兴废,只此一念间亦可卜得八九分,不必劳蓍龟也。
所遣去辞免人病久未还,昨日便中方被告劄,但又忽有召命,云是谢坡所荐。
旦夕申省辞免,万一未允,即欲再辞,而以封事并进。
前日者太草草,已别草定甚详。
到彼亦不过是许多说话,况口说未必得如此之详,又免再出头面一番。
若其可取,徐出未晚。
不然,则魏主奚少于一夫耶(省状稿录去,只呈二公,勿示他人。)
试为思之,并与仁卿景思商量,度亦无以易此也。
闻欲迁居此来,甚慰,不知定在何日也。
但授徒之计复何如?
此中甚欲直卿来相聚,然恐此一事未便,不知曾入计度否耶?
觉得岁月晚,病痛深,恐不了此一事,梦寐为之不宁也。
近又得正父书目,亦有好处。
其长处是词语严简近古,其短处是粗率不精致,无分别也。
辞免人度今已到,不知所请如何。
头势如此,又非前日之比,只得力辞。
鄙意更欲乘此一有所言,亦为喂鹰饲虎之计,又度得无益于事,亦未必中于语默之宜,且更筹之。
若其不可,但只力辞,亦无害于义也。
若已得请,便不须说,只恐未允,故有此念。
盖犹是从官,不应默默也。
泰儿挈其妇归,粗慰老怀。
衰迟至此,无复他念。
但更得数年整顿,了却诸书。
此儿粗知向学,它时稍堪直卿诸人提挈足矣。
此间番阳近有一二朋友来,颇佳。
直卿不在此,无人与商量文字耳。
湖南初且以私计不便,未可往。
今缘经界住罢,遂不可往矣。
已草自劾之章,旦夕遣人。
若且得祠禄,亦已幸矣。
生计逼迫非常,但义命如此,只得坚忍耳。
闻欲相访,千万速来,所欲言者非一。
知彼中学徒甚盛,学业外,亦须说令知有端的合用心处及功夫次第乃佳。
徐叶至此已久,终是脱去旧习未得。
近日看得后生且是教他依本子认得训诂文义分明为急。
自此反复不厌,日久月深,自然心与理熟,有得力处。
今人多是躐等妄作,诳误后生,辗转相欺,其实都晓不得也(此风永嘉为甚。)
书来,知甚长进,可喜。
近得漳州陈淳书,亦甚进也。
今老病无它念,只得朋友多见得此道理,即异时必须有立得住者,万一其庶几耳。
闻今岁便欲不应科举,何其勇也。
然亲闱责望,此事恐未得自专。
更入思虑,如何?
通老过此,留三日,已过去矣。
诚实可敬,但业未甚修耳,亦非细事。
李继善孝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七
熹顿首:便中辱书,为慰。
信后初寒,侍奉佳庆。
所示疑义,各以所见附于左方矣。
来喻甚精到,但思之过苦,恐心劳而生疾,折之太繁,恐气薄而少味,皆有害乎涵养践行之功耳。
其馀曲折,敬子元思必能言。
今日疾作,执笔甚难,不容尽布,惟冀以时自重。
不宣。
熹再拜。
冯奇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八、同治《都昌县志》卷一一
某衰晚疾病,待尽朝夕,无足言者。
细读来示,备详别后进学不倦之意。
世间万事须臾变灭,不足置胸中。
惟有致知力行、修身俟死为究竟法耳。
正父博学强志,亦不易得。
礼书中间商量多未合处,近方见其成编,比旧无甚改易。
所谓独立无助者诚然,然渠亦岂容它人之助也?
此间所集诸家杂说,未能如彼之好,然《仪礼》正经段落注疏却差明白。
但功力颇多而衰病耗昏,朋友星散,不能得了耳。
伯时时得书,讲论精密,诚可嘉尚
李敬子坚苦有志,尤不易得。
近与诸人皆已归,只有建昌二吕在此,蚤晚讲论,粗有条理,足慰岑寂也。
杨伯起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六、《古今游名山记》卷一一、《庐山纪事》卷八、《白鹿书院志》卷二
新年几岁?
精神筋力想未至衰惫如某也。
白鹿旧游恍然梦寐,但闻五老峰新泉三叠,颇为奇胜。
计此生无由得至其下,尝托黄商伯、陈和成摹画以来,摩莎素墨,徒以慨叹也。
江德之甚好说《易》,尝与讲论否?
且看程先生传亦佳。
某谬说不足观,然欲观之,须破开肚肠,洗却五辛查滓,乃能信得及耳。
又印本多错误,恐难会了。
无由面谈,聊发一笑。
将来官满,复归庐阜耶?
刘婿得依馀芘,幸甚,时有以警诲之乃佳。
外孙闻尚附学,想蒙怜抚。
某衰朽益甚,已上告老之章,它盖无足言者。
刘婿幸得托芘,今将满矣,不知已离彼未耶?
李敬子襄阳教官,见在此相聚。
或传其阙已到,未知然否?
幸因便报及也。
读《易》想亦有味,此经自有规模格局,若看得破,则精粗巨细无处不可受用。
如其未然,即且将其间旨意分明处反覆玩味,亦自可乐。
不必深求幽远,枉费心力也。
某之谬说本未成书,往时为人窃出印卖,更加错误,殊不可读。
不谓流传已到几间,更自不足观也。
刘婿相见未豁然,亦差觉老成,此皆教诲之力也。
某年来衰惫殊甚,两足拘挛,不能移步犹是小故,而心腹之疾犹为可虑,服药无效,拱手俟命而已。
冯仪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六、《考亭渊源录》卷七
细读来示,备详别后进学不倦之意。
世间万事须臾变灭,不足置胸中。
惟有致知力行,修身俟死为究竟法耳。
正父博学强志,亦不易得。
礼书中间商量多未合处,近方见其成编,比旧无甚改易。
所论独志无助者诚然,然渠亦岂容他人之助也?
此间所集诸家杂说未能如彼之富,然《仪礼》正经段落注疏却差明白。
但功力颇多,而衰病耗昏,朋友星散,不能得了耳。
伯时时得书,讲论精密,诚可嘉尚
李敬子坚苦有志,尤不易得。
近与诸人皆已归,只有建昌二吕在此,早晚讲论,粗有条理,足慰岑寂也。
少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赠太保张公行状下之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五、《黄氏日钞》卷三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三七、七四、《名臣碑传琬琰集》卷五五、《秘笈新书》卷七、八、《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一六、雍正《陕西通志》卷八一、雍正《湖广通志》卷八一、嘉庆《湖南通志》卷一八二、嘉庆《汉州志》卷三八、道光《绵竹县志》卷三九、道光《永州府志》卷九上、同治《绵州志》卷四○、四七、光绪《湖南通志》卷三七
上自藩邸熟闻公德望,临朝之初,顾问大臣,咨嗟叹息。
召公赴行在,赐公手书曰:「朕初膺付托,以眇然一身,当万几之繁,夙夜祗惧,未知攸济。
为元老,被遇太上皇帝礼遇之久,群臣莫及。
宜有嘉谋至计,辅朕初政。
方今边疆未靖,备禦之道实难遥度。
思一见公,面议其当,使了然如在目中。
繄公是望,公其疾驱,副朕至意」。
公奏曰:「臣敢不以前日恪事太上皇帝之心事陛下。
惟一其志,有陨无二」。
遂就道。
未至国门,敦促再四,至即引见。
上见公,改容体貌曰:「久闻公名,今朝廷所恃惟公」。
内侍赐公坐,降问再四。
公奏:「人主以务学为先。
人主之学本于一心,一心合天,何事不济?
所谓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
人主惟嗜欲私溺有以乱之,失其公理
故必须兢兢业业,朝夕自持,使清明在躬,惟是之从,则赏罚举措无有不当,人心自归,丑虏自服」。
上竦然曰:「当不忘相公之言」。
公又奏:「今日便当如创业之初,宜每事以艺祖为法,自一身一家始,以率天下」。
公见上天锡英武,每言及两朝北狩、八陵废隔、兆民涂炭,雠耻之大,感痛形于词色,因力陈和议之非,劝上坚志以图事。
制除公少傅、江淮东、西路宣抚使,节制建康镇江府、江、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进封魏国公
太上皇退处德寿宫,群臣希得进见,独再引公,见辄移时。
以秋防复往江上,留临安旬日,中使问赐饮食等不绝,礼遇冠一时。
公舟行出国门,见蝗自北来,飞长数里,即具奏曰:「灾异之起,必有所因。
陛下即位之初,忧劳庶政,岂容有此?
伏愿益修钦畏,以答天心。
抑天之爱陛下,殆将有以警勉于初,助成圣德也。
更乞延见近臣,咨问时政,必使惠泽实及军民」。
先是,公谓新政以人才为急,人才以刚正为先,因疏当今小大之臣有经挫折而不挠,论事切直者凡十数人荐于上,且乞以间暇时数引贤者自近,赐以从容,庶几启沃之间有所广益。
复荐陈俊卿汪应辰可为宣抚判官,有旨差俊卿
又奏前国子司业王大宝可备劝讲论思,上遂命召大宝
至江上,复奏曰:「直言不闻,非国之福。
秦桧用事,二十年间,诬以它罪,贼杀忠良,不知几何人。
愿下明诏,以太上之意条具往以直言获罪之人,各加恩施。
其诬之以事而身已沦没,许本家开析事因,经朝廷雪诉,庶几冤愤之气得申今日」。
又奏乞尽天下之公议以用天下之才。
洪迈张抡使虏回,见公于镇江,具言初到虏中,锁之寓馆,不与饮食,令于表中换「陪臣」字。
公奏:「虏主恃彊,弹压诸国。
今日之事,惟修德立政,寝食之间无忘此雠,上慰天心,下从人欲,不当复遣使以重前失」。
翰林学士史浩建议,欲筑瓜洲采石城,上下公议。
公谓:「今临淮要地俱未措置,高邮巢县家计亦复未立,而乃欲驱兵卒但于江干建筑城堡,岂不示虏削弱,失两淮之心,堕将士之气?
或有缓急,谁肯守两淮者?
不若先城泗州便」。
上以公言为然。
已为参知政事,力主初议,其馀公所措置,辄不以为是。
公以张子盖可任,使镇淮上,图山东,而子盖所陈,辄沮抑百端,至下堂劄诘责,又深遏海州之赏。
公方招来山东之人,至者云集,而不肯应副钱粮,且谓不当接纳以自困。
公奏乞上幸建康,而专欲为怀安计。
公治舟楫于东海,所图甚远,而辄令散遣。
凡公所为,动皆乖异,党与唱和,实繁有徒。
子盖西人,负气竟以成疾。
公遣官属劳问不绝,且乞上亲喻之。
上赐手书抚存备至,而子盖卒不起,山东前所结约者皆失望。
遣其腹心司农寺丞史正志建康,专欲沮招纳事。
公论奏曰:「窃惟国家自南渡以来,兵势单弱,赖陕西及东北之人不忘本朝,率众归附,以数万计。
臣自为御营参赞,目所亲见,后之良将精兵,往往皆当时归正人也。
三十馀年,捍禦力战,国势以安。
今一旦遽欲绝之,事有大不可者。
此令一下,中原之人以吾有弃绝之意,必尽失其心,一也。
人心既失,变为寇雠,内则为虏用,外则为我寇,二也。
今日处分既出圣意,将见淮北之人无复渡淮归我者。
人迹既绝,彼之动息无自而知,间探之类,孰为而遣?
三也。
中原之人本吾赤子,今陷于虏者三十馀年,日夜望归,如赤子之仰父母。
今有脱身而来者,父母拒户弃绝之,不得衣食,于天理人情皆所未顺,四也。
自往岁用兵,大军以奔疲疾疫死亡十之四五。
陛下慨念及此,命诸将再行招募。
淮北之人不复再渡,所募之卒何自而充?
五也。
寻常诸军招江浙一卒之费不下百缗,而其人柔脆,多不堪用。
若非取军淮北,则军旅之势日以削弱,六也。
若果绝之,人心一失,大事去矣。
国家所系,人心为本。
惟陛下恢廓圣度,同符天地,信顺获佑,其理必然」。
上见之感悟,事得不罢。
正志又受旨,聚两路监司守臣往瓜洲相度筑垒事。
及见公,恃其口辩,欲为游说。
公折大义,正志乃愧恐不敢言。
将行,复谓之曰:「归致意史参政秦桧主和,终致误国。
参政得君,无蹈覆辙」。
闻之悚然。
已遣使使虏,报登宝位。
公奏:「陛下初立,方欲图回恢复,而遽闻遣使,惧天下解体。
前日洪迈虏中供伏事状,寻闻虏酋备坐告喻岭北诸国。
虏借我和议之名以迫胁诸国类如此,愿毋遣」。
竟遣之,然虏计已行,亦竟责旧礼不纳也。
十一月,有旨召宣抚判官陈俊卿及公子栻赴行在。
公附俊卿等奏曰:「今日之事,非大驾亲临建康,则决不能尽革宿弊,一新令图,鼓军民之气,动中原之心。
臣自太上时,已为此谋。
江南形势实在于此,舍而不为,未见其策」。
又奏曰:「汉文帝初立,有司请早建太子,以尊宗庙,其为天下国家计甚远。
愿陛下留意焉」。
公于九月中尝具奏,以谓:「近闻吴璘之兵在德顺曾未几月,与虏大战,不可不为之深思也。
使此虏得志于西,则气焰必炽,胁制蕃汉,聚兵边陲,迫我臣属,事固难处。
今持久不决,有大利害存焉。
傥坐视不问,贻忧异时,非计之得也。
当令两淮之师虎视淮壖,用观其变,而遣舟师自海道山东,及多遣忠义结约中原,疑惑此虏,使有左顾右眄之虑。
而德顺之师知我有奉制之势,将士当亦贾勇自奋」。
至是俊卿等力言之。
已发诏,命德顺
志专欲亟和,以自为功,谓德顺既弃,则非徒无能为,亦固挠公之谋矣。
上见俊卿等,问公动静饮食颜貌曰:「朕倚公如长城,不容浮言摇夺」。
时上已有欲幸建康之意矣,而殊不以为然。
上遣内侍黄保躬赐公鞍马手书曰:「卿以元勋,特为重望,慨风尘之未静,仗忠义以亲行。
首固边防,徐谋开拓,俾朕居尊,无复轸虑。
缅思忠赤,益用叹嘉」。
俊卿等归,公知车驾来建康之期尚缓,深虑有失机会,复具奏曰:「人心向背,兴亡以分。
建康之行,一日有一日之功。
愿仰稽天道,俯徇众情,亟定行期,以慰中外之望」。
契丹酋窝斡亦起兵攻虏,为虏所灭,其党奔溃。
骁将萧鹧巴、耶律适里自海道来降。
公以为女真一国之兵,其数有限,向来独以彊力迫胁中国之民及诸国之人为用,是以兵盛莫敌。
今当招纳吾民,厚抚诸国,则女真之心自生疑惑,中原诸国莫为其用,虏可亡也。
奏乞厚抚鹧巴等。
上从之,诏公拟官赏施行,仍赐手书劳曰:「卿以文武全才,副朕倚毗,宣威塞垣,厥功益茂。
夷虏来归,中外帖然。
今赐卿貂帽等」。
时虏以十万众屯河南,多张声势,欲窥两淮
公以大兵屯盱、泗、濠、庐,虏不敢动,但移牒三省、密院及移书宣抚司,虚为大言,欲索海、泗、唐、邓、商州及岁币等。
公奏此皆诡诈,不当为之动,卒以无事。
隆兴元年正月九日,制除公枢密使都督建康镇江府、江、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且命即日开府视事。
始,公命诸将筑泗州两城,至是而毕,隐然为边塞重镇。
时虏将万户蒲察徒穆及伪知泗州周仁以兵五千屯虹县都统萧琦以万馀人屯灵壁,积粮修城,遣间不绝。
公谓至必为边患,当及时扫荡。
若破两城,则淮泗可奠枕也。
且萧琦素有归我之意,累遣亲信至宣抚司
主管殿前司李显忠、建康都统制邵宏渊亦献捣二邑之策,公具以奏上。
上手书报可。
三月召公赴行在。
公中道具奏曰:「今之议者,孰不持战守之说?
其下则欲复遵旧辙,重讲前好。
以臣观之,战守之说是也。
然而战守之道,本于庙胜。
君天下者,诚能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用之战则克,用之守则固,理有决然者矣。
今德政未洽于人心,宿弊未革于天下,揆之庙算,深有可疑。
臣愿陛下发乾刚、奋独断,于旬月之间,大布德章,一新内外,尽循太祖太宗之法,使南北之人知有大治于后。
人心既孚,士气必振,于以战守,何往不济」?
既至,复伸前说。
上再三叹美,谓公当先图两城,边患既纾,弊以次革。
乃命李显忠濠州灵壁邵宏渊泗州虹县,而令参议冯方随往犒劳。
公亦自往临之。
将行,念军事利钝难必,恐或小跌,伤上有为之心,谓诸葛亮建兴六年所上奏其言明切,曲尽事机,乞上置之坐右,常观览焉。
又出旗榜军前曰:「面奉圣旨,大军所至,务要秋毫不扰,专以慰安百姓为事。
敢有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达于听闻,朕所不赦」。
渡江,闻李显忠灵壁,而萧琦中悔,以众来拒。
显忠大破之,琦所将万五千人降杀殆尽。
邵宏渊亦进围虹县显忠会之,徒穆、周仁穷蹙,率其众降,亦以万数。
公又遣戚方将舟师趋淮阳,虑显忠轻敌深进,则亲帅官属前驻盱眙,几便近得以指呼。
显忠追萧琦至宿州近城,琦与家属及千户头领等百馀人降,遂直抵城下。
虏伪元帅者遣二万馀人来战,大破之。
进攻城,将士蚁附而上,遂克之,中原震动,归附日至。
上手书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
数十年来,无此克捷」。
公以盛夏人疲,急召显忠等还师,而上亦戒诸将以持重。
皆未达,伪副元帅纥石烈志宁率大兵至,显忠等恃胜不复入城,但于城外列阵以待,士卒颇疲矣。
伪帅令于阵前打话,谓「尔若破我,当尽归河南之地」。
既战,虏兵引却。
明日复来战,我师小不利,统制官有遁归者,军心颇摇。
显忠等率兵入城,虏众进攻城,复杀伤而退。
居数日,得谍者报,虏大兵将至,显忠等信之,夜引归,虏亦不能追也。
时虏名酋勇将降执系道,精甲破亡不翅三倍,是后不复能为灵壁虹县之屯矣。
退师,盱眙,去宿不四百里,浮言汹动,传虏且至。
官属中有怀檄以归者,亦有请公亟南辕者。
公不答,遂北渡淮,入泗州城
军士归者劳而抚之,视疮痍、拯疾病,存录死事,旌有功,人情胥悦。
凡数日,上下始知虏初无一骑过宿者,人心始定。
时公独与子栻留盱眙几月,俾将士悉归憩而后还维扬,具奏待罪。
上手书抚劳,复奏曰:「今日之事,明罚为本。
而罚之所行,当自臣始」。
上手书报曰:「卿屡待罪,欲罚自卿始。
卿此言至公,岂不感格?
朕委任卿,未尝少变,卿不可以此介意。
正赖卿经画,他人岂能副卿」?
有旨降授特进,更为江淮宣抚使
宿师之还,士大夫素主和议者乘时抵巇,非议百出。
上又赐手书曰:「今日边事尤倚卿为重,卿不可以畏人言而怀犹豫。
前日举事之,朕与卿独任此事。
今日亦须朕与卿终任此事,切不可先启欲和之言」。
又荐遣内侍劳公,于是公又第都统制统制官以下,乞以次行罚。
时朝廷建遣杨存中御营使行江上守备,首途有日。
公谓命令不一,将士观望,或败国事,身死无益,遂论奏之。
上即日诏存中毋行。
留真扬,大饬两淮守备,命魏胜海州陈敏泗州戚方濠州郭振六合,治高邮巢县两城为大兵家计,修滁州关山以扼虏冲,聚水军淮阴马军寿春庐州
大抵虏人来攻泗州,则粮道回远,城中兵二万馀足以守,乘其弊足以
如其出奇自淮西来,则清野坚壁,使无所掠。
既不得进,合兵攻之,可大破也。
然是时师退未几,人不自保,公命栻往建康挈家属来维扬,众情大安。
两淮郡县悉增葺屋宇,人物熙熙,以至乡落亦皆成聚。
上复召栻奏事,公附奏曰:「自古大有为之君,必有心腹之臣相与协谋同志,以成治功,不容秋毫之间,然后上下响应影从,事克有济。
伊尹之于汤,太公之于周,其次管夷吾之于齐,诸葛亮之于蜀,书传所载,始终可考。
不然,作舍道边,何自而成?
而况安危祸福之几,其应不远,可不畏哉!
今边隅粗定,军旅粗整,虏以伤败之故,其势未能为竭国之举。
而臣以孤踪,跋前疐后,动辄掣肘,陛下将安所用之?
愿深惟国计,精选天下岩穴之贤,付以中外大柄,任之专,信之笃,如前数君所为,谋出于一,不使小臣得以阴间,不使异议得以轻摇,先内后外,以图恢复,庶几日积月著,太平可期。
载惟陛下当至艰至难之时,遇自古未尝有之彊敌,若非君臣相与为一,朝夕图回,不较利钝,终期有成,诚恐岁月易流,后悔难追,甚可痛惜也。
臣老且病,望陛下矜怜,赐以骸骨,使之待罪山林,无令出处狼狈,取笑天下后世」。
上览奏,谓栻曰:「虽乞去之日至,朕决不许。
朕待魏公有加,终不为浮议所惑」。
公闻之,不敢复有请。
时上对近臣未尝名「公」,独曰魏公,每遣使来,必令视公饮食多寡,肥瘠何如,其眷礼如此。
八月,有旨复公都督之号。
都元帅仆散忠义与志宁并贻书三省、密院,索四郡及岁币等。
且云:「今兹治兵,决在农隙」,以恐胁我。
公奏:「虏力彊则来,力弱则止,不在夫和与不和之间。
使其有隙可乘,有机可投,虽使人接踵于道,卑辞厚礼无所不至,亦莫足以遏其锋也。
今伪帅书盖知江南之士欲和者众,离间吾心腹,挠乱吾成谋,坐收全功,以肆其忿毒于后。
惟陛下深察之。
臣诚过虑,窃恐腐儒之论不知大计,遂为真和。
曾不知三数年之后,虏马日蕃,人心益定,我之将士解体怠惰,是时,何以枝梧?
然今日内治未立,人多怀私,只贵谋身,不思为国,军民之弊,漠不加意。
不求之此而区区于末,恐无益也」。
时朝廷欲谢却归正人,已至者悉加禁切,且不欲公多遣间谍,恐生边衅。
公奏曰:「自昔创业中兴之君图回天下,非有夙任之将、素养之兵、旧抚之民为之用也。
考其施设,事非一端。
或取之群盗,或得之降虏,或以夷狄攻夷狄,莫不虚怀大度,仰凭天道,俯顺人心,以成大功。
后世仁德之不孚,措置之失宜,驯致降人多有背叛。
此非徒人事之谬,盖亦天命之不归也。
今陛下绍隆祖宗,务恢复,乃于降者而首疑之,则左右前后与夫今日军旅之众,孰不可疑?
而况它日进抚中原,必先招徕,事乃可济。
若处之失当,反激其怒,它日人自为敌。
计之出此,岂不误哉?
陛下将有经营四海之心,推诚待人,如天如日,岂比固陋之士,姑为保身之谋,独无天命之可信哉」?
又奏:「虏之于我,有不戴天之雠,挟诈肆欺,不遗馀力。
宣和靖康以来,专以和议挠乱国家,反覆诡秘,略无一实。
今败盟如此,而朝廷尚蹈覆辙号为信义,恐生兵隙,臣所未喻也。
宋襄公谓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而卒败于楚,得无类是乎」!
汤思退右相思退死党,尤急于求和,遂遣卢仲贤、李栻持书报虏,并借职事官以往。
公又奏:「仲贤小人多妄,不可委信」。
上因其辞,戒勿许四郡,而宰执则令仲贤等许之无伤。
栻至境,托故不行,独仲贤往。
仆散忠义惧之以威,仲贤遂鼠伏拱手,状称归当禀命许四郡,愿持书复来。
仲贤见公,谬称虏有数十万之众近边,若不速许四郡,今冬必入寇,我无以当其锋。
且公重臣,不宜在江外,当亟渡江。
公知仲贤为虏所胁,即谓之曰:「某在此边备已饬,借使虏来,当力破之。
况探报日至,虏之屯河南者不过十万,计议得无为虏游说耶」?
栻复被旨,令入奏。
公命栻奏仲贤辱国无状,但所谋事,未知有无出朝廷之意,臣实不预此议。
栻至,上即召见,首问仲贤事。
栻具奏其状,且曰:「仲贤不可不明正其罚,朝廷与为表里,不可不察」。
上怒,下仲贤大理寺
思退等惶惧,反谓仲贤能说虏削去君臣之礼,止以叔侄相往来为有功,百端救之,至与左相陈康伯等叩头殿上乞去。
上不悦,犹镌仲贤官。
思退及其党惧,益大唱和议,建遣王之望龙大渊为通问使副。
在远,争不能得。
见诸军惶惑,归正人尤不自安,即出榜诸军,谓虏人妄有邀索,如辄敢渡淮,当约日决战。
朝廷闻公出此榜,皆大恐,独上以为然。
公又奏曰:「伏闻朝廷遣使甚亟,思虑反复,实不遑宁。
伏念臣顷居谪籍几二十年,流离困苦,加以忧患,狼狈万状。
所以养爱此身,不敢即死,亦以臣子大义,负不戴天之深雠,终幸一朝得伸素志,瞑目无憾。
幸遇陛下龙飞之始,英武奋发,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
臣是敢受任而不辞。
今将士人情日以振作,而虏寇作于内,师老于外,少稽时月,形势毕见。
载惟此虏若势力有馀,内无掣肘,则秋冬之交必引兵长驱,要我以和,何求不成?
而乃遣书约期,势实畏怯,其状甚露。
纵令敢以偏师深入,自淮西来,为我则利,为彼非福。
盖三百里之内,野无刍粟,扼以不战,又何能为而直为此急急也?
重念臣衰老多病,所见所为迂阔寡合。
自度赋分单薄,无以胜任国事,欲俟岁晚力求休退。
惟臣所爱者,陛下之圣德闻于天下,有有为之时。
惟臣所忧者,夷狄之奸计得以肆行,而后悔何及?
不然,臣年馀几何?
岂不欲姑就安逸以毕此身,而固为异同于今日也」?
又奏:「今岁守备甚严,自秋涉,初无一事。
向若虏不贻我以书,固自若也。
不幸因虏以一介持书慢我,而朝廷匆遽遣人,自招纷纷。
缘此内外之情各不怀安,于国体所系甚大。
今兹使行,事体尤重,岂宜更复草草?
惟此虏若必欲侵凌我,虽恳请百拜,有不可遏。
如其不能,亦何由而动?
况专幸寇雠之不我侵,急急然徒为恳免苟安之计,臣之所未谕也」。
上赐手书谕意,将以首相待公。
公奏力辞。
未几,遂召公赴行在奏事。
议答虏书事,以为但当轻遣一介往观其情伪而为之所。
至是,乃闻朝廷遣之望等。
十一月二十五日,行至镇江,上奏曰:「近者窃承朝廷已定遣使之议,臣身在外,不预闻。
窃惟徽宗钦宗不幸不反,亘古非常之巨变,凡在臣庶,不如无生。
而八陵久隔,赤子涂炭,国家于虏,大义若何?
况逆凭陵,移书侮嫚,邀求大臣,坐索壤地,其事近在前岁。
今议者不务力为自彊之计,而因虏帅一贻书,遽遣朝士奔走麾下;
再贻书,欲遣侍从近臣趋风听命,复将裒吾民之膏血以奉雠人,用犹子之礼以事雠人,欺陛下以款之之名,而为和之之实。
其说固曰吾将款之而修吾兵,政不知使命一遣,岁币一出,国书一正,将士褫气,忠义解体,人心愤怨,何兵政之可修?
又不过曰吾将款之而理吾财用,不知今虽遣使而兵不可省,备不可撤,重以岁币之费,虏使之来,复有它须,何财用之可理?
此可见欺陛下以款之之名,实欲行其宿志也。
惟党与之是立,惟家室之是顾,惟富贵之是贪,岂复以国事为心哉?
况两朝銮舆之望已绝,宗室近亲流落虏廷,戕贼殆尽,犹欲与之结和,不知于天理安否?
臣实痛之。
臣年老多病,所论与朝廷略不相合,岂可蒙耻更造班列,以重败其素节?
且陛下庙堂之上,岂容狂妄不合之臣滥厕其间?
臣虽至,亦诚不忍与今日力主和议之臣并立于朝。
伏乞早降指挥,罢臣机政。
臣见力疾至前路秀州,听候指挥」。
上赐手书曰:「览卿奏,欲在秀州指挥,甚非朕所望也。
卿忠诚为国,天下共知,和议事专俟卿到,面尽曲折。
卿宜速来」。
继遣内侍甘泽赐公手书曰:「卿赴召入觐,何为中道遽欲引嫌自陈?
军国大事,正要卿同心叶济。
已差甘泽宣卿,宜体朕意,疾速前来」。
公以上意厚甚,不敢固辞,复上奏曰:「臣窃闻道路之言,谓今兹议和非陛下本心,事有不得已者。
询之士大夫,多以为然。
惟臣昔尝力陈和之不可,为秦桧所挤,濒死者屡。
赖太上皇帝保全覆护,获有馀生。
今日之议,臣以国事至大,不敢爱身,力为陛下敷陈,不知陛下终能主张之否?
又有事之大者,人才混殽,风俗陵夷,纲纪久弛,上下偷安,巨细积弊,内治自彊未见端绪。
若力图所以革之,一绳以公,不恤浮议,则怨谤之言投隙伺间,巧为伤中,事必无成。
若因循不革,日复一日,何以为国?
国政不立,何以禦寇?
不知陛下能力断于中,果行于外,君臣一心,无间可乘,以济此艰难之业否?
臣是以食不遑味,寝不遑处,拳拳忧心,有如皦日。
思所以为陛下计、为社稷计,须臾不敢忽也。
不然,臣年老数奇,粗知学道,岂敢叨踰荣宠,窃位于朝,以负陛下社稷哉?
臣到阙日,愿赐清间之燕,俾尽区区。
度其是否,使之进退有据,不违其道。
不胜幸甚」!
既至入见,上首谕公以欲专委任之意,复力陈和议之失。
上为止誓书、留使人,而令通书官胡昉杨由义先往谕虏帅以四郡不可割之意。
于是之望、大渊待命境上,而上与公密谋,若虏帅必欲得四郡,当遂追还使人,罢和议事。
十二月二十二日,制拜公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都督如故。
思退亦转左仆射
上谕当直学士钱周才以注意在公,故思退虽为左相,而公恩遇独隆。
每奏事,上辄留公与语,又时召栻入对,赐公御书《圣主得贤臣颂》。
思退等素忌公,至是益甚。
公既入辅,首奏当旁招仁贤,共济国事。
上令条具,公奏虞允文陈俊卿汪应辰王十朋张阐可备执政刘珙王大宝杜莘老宜即召还,胡铨可备风宪张孝祥可付事任,马时行、任尽言冯方皆可备近臣,朝士中林王秬莫冲张宋卿议论据正,可任台谏,皆一时选也。
公自太上时,即建议当驻跸建康,以图恢复。
即位,公入对,又首言之。
及总师江淮,每申前说。
至是复力言于上曰:「今不幸建康,则宿弊不可革,人心不可回,王业不可成。
秦桧二十年在临安,为燕安酖毒之计,岂可不舍去之而新是图?
大抵今日凡事皆当如艺祖创业时,务从省约,而专以治军恤民为务,庶国有瘳。
不然,日复一日,未见其可」。
上深感悟。
通书官胡昉等至宿州仆散忠义以不许四郡之故,械系迫胁。
等不屈,忠义计穷,更礼而归之。
上闻之,亟召栻语之故,令谕曰:「和议之不成,天也,事当归一也」。
始议以四月进幸建康
公又奏当诏之望等还,上批出曰:「王之望龙大渊并一行礼物并回」。
思退等大骇,更约翌日面奏。
及至漏舍,思退等竞执前说。
公折以正论,辄屈。
是日三月朔旦,上当诣德寿宫
未登辇,召宰执议事。
思退参知政事周葵同知枢密院洪遵叩头力争,上怒,声色颇厉。
及自德寿宫回,复批出曰:「追回之望等劄子宜速进入」。
德寿宫太上皇帝亦深怒:「此虏无礼,卿等不可专主和议,恐取议于天下」。
思退等惧,遂以劄子进入,发金字递行
公奏胡昉等能不为虏屈,当加赏
而向者卢仲贤擅以国家境土许寇与雠,宜有重罚。
有旨仲贤除名勒停,编管郴州
又奏:「宜榜示诸军,谕以仆散忠义械系使人,加以无礼,使各奋忠义,勉励待敌,趋赴功名,庶几诸军知曲在虏,且知和议不成,激昂增气」。
上令都督以此旨降榜两淮、荆、襄、川、陕,数日之间,号令一新,中外军民皆仰上英断。
思退计穷,复奏力主和议,且请上以宗社大计奏禀太上皇帝而后从事
上亲批其后,降付三省曰:「虏无礼如此,卿犹欲言和,今日虏势非秦桧时比,卿之议论,秦桧之不若」。
故事,宰相日一人启御封。
是日适公当启,启毕,即转示思退
思退大骇,藏去。
先是,上既决幸建康之议,思退不与闻。
后奏事上前,语屡屈,因请曰:「和议不成,虏至何以待之」?
上曰:「朕已决幸建康」。
思退等失色。
及又见批语,乃阳为皇恐乞祠状,而阴与其党谋为倾陷之计,反覆诡秘,人不得尽知也。
居数日,俄有旨命公按视江淮
公知一日出外,奸人必得肆意,然趣行之旨屡下,而事之成败则又有非人力所能为者,乃行。
既出国门,思退遂与右正言尹穑通谋,日夜汲汲益求所以间公者。
公未抵镇江,道遇王之望等还,见之望力主和议,因密奏之。
思退等亦相与阴谋,谓不毁守备则公不可去,和不可成,乃令之望等盛毁守备一无以恃者。
又阴以官爵讽诸将,令入文字,称虏盛彊,为畏怯语。
专主其议,百计毁公。
盖公受任江淮,两年有半,念国家多虞,丑虏未靖,忧恐计度,寝不遑安,食不遑味。
祁寒盛暑,劳抚将士,接纳降人,讲论军务,未尝少倦,少年精力有不能及。
而公忠义奋激,曾不以为劳。
诸军感悦,有不待号令而从者。
计所招来山东淮北忠义之士,实建康镇江两军凡万二千馀人,万弩营所招淮南彊壮及江西群盗又万馀人,陈敏统之,以守泗州
淮南军士知泗为两淮要塞,皆愿以死守,至挈父母妻子往焉。
要地如海、泗、高邮、巢、和、六合等皆已成筑,其可因水为险处,皆积水为匮,增置江淮战舰,诸军弓矢器械悉备。
两年,虏屯重兵十万于河南,为虚声,胁和至再至三,皆有约日决战之语。
泗州将士日望虏至成大功,而虏亦知吾备禦甚设,卒不敢动,反为防我计。
及是,公又以宰相来抚诸军,将士无不踊跃思奋,军声大振。
虏闻公来,亦檄宿州之兵归南京,沿边清野以俟。
淮北归正者日来不绝,山东豪杰悉遣人来受节度
晓之曰:「淮北山东之人慕恋国恩,厌苦虐政,保据山险,抗拒贼兵,于今累年。
首领冒难远来,备述尔等忠勤,为之恻痛。
已具奏皇帝,记录汝等姓名,将来大兵进讨,则掎角为援,昼惊夜劫,抄绝粮道
如是贼兵深入,便当连跨城邑,痛剿贼徒。
勋绩傥成,节钺分茅,皆所不吝。
但当观时量力,无或轻动,反墯贼计。
今本朝厉兵秣马,以俟天时,汝等亦宜训习,以待王师之至」。
公又以萧琦乃契丹四军大王之孙,沉勇有谋,欲令琦尽统契丹降众,且以檄喻契丹,大意谓本朝与契丹有兄弟之好,不幸奸臣误两国,皆被女真之祸。
契丹不祀,皇帝无日不念此。
尔能结约相应,本朝当敦存亡继绝之义。
虏人益惧,遂为间书,镂板摹印,散之境上,类后周所以间斛律明月之意。
督府参议官冯方立朝有直声,临事不避难,遍行两淮,筑治城垒,最为劳勚。
思退等以其效力尤多,尤恶之,使不当筑城费财,凡再罢。
又论公所费国用不赀,公奏:「计督府遣间探、给官吏等,二年半之费,实不及三十万缗。
其馀为修城造舟、除器招军等用」。
上出公奏,思退议屈,于是始谋更造它事撼公。
殿前后军统制张深守泗有劳,军士安之。
俄有旨放罢,而以赵密之子廓代之。
淮东,询问知状,奏留,而指公此事为拒命跋扈。
思退等又相与谋,上眷公厚,必未肯遽罢公,但先罢都督,则公自当引去。
奏论如思退计,而公自闻冯方罢,已上奏乞罢督府
诏从公请,而公亦封章力求还政矣。
连疏诋公愈力。
左司谏陈良翰奏,如公忠勤,人望所属,不当使去国。
上谓良翰:「本无此事,且当今人材孰有踰魏公者?
卿宜遍喻侍从台谏,使知朕此意」。
侍御史周操良翰议,至是争论甚力。
然是时公留平江虎丘,致仕之已八上矣。
上察公恳诚,欲全其去。
四月二十有二日,制除公少师保信军节度使、判福州,而思退等遂决弃地求和之议。
且命宣谕司统领司磨治督府文书钱物,吹毛求疵,卒不可得,乃已。
公力辞恩命,上不许,至五六,除醴泉观使
公虽去国,不敢以嫌故有隐,奏尹穑奸邪,必误国事,又奏劝上务学亲贤。
故旧门生或劝公当勿复问时事,后虽有召命,亦无庸起。
公慨然语之曰:「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况吾两朝厚恩,久尸重任,今虽去国,犹日望上心感悟。
苟有所见,安忍不言?
上复欲用某,某当即日就道,敢以老病为辞?
如公等言,复何心哉」!
闻者耸然。
公以连年疲劳,比得退休,已觉衰薾。
且畏暑,未能遂还长沙
行次馀干,假宗室赵公頙之居而寓止焉。
居之南有书室,公名之曰「养正」,而为之铭曰:「天下之动,以正而一。
正本我有,养之斯吉。
道通天地,万化流出。
精思力行,无忘朝夕」。
日读《易》,更定前说,且曰:「庶几未死,于学有进也」。
又取《易》象题坐右曰:「谨言语,节饮食,致命遂志,反身修德」。
亲旧来访者,辄与讲论古道,终日不倦。
盖其心纯一,无出处动静之间如此。
孟秋既望,公荐享祖考,既奠而跌。
起叹曰:「吾大命不远矣」。
手书家事付两子,且定祭祀昏丧之礼,俾遵守,曰:「丧礼不必用浮屠氏」。
且曰:「吾尝相国家,不能恢复中原,尽雪祖宗之耻,不欲归葬先人墓左。
即死,葬我衡山足矣」。
仲秋二十日,犹为饶守王十朋作《不欺室铭》,有曰:「泛观万物,心则惟一。
如何须臾,有欺暗室?
子敬义,不忘栗栗」。
至二十有二日,始寝疾。
二十八日,疾病。
晡时,命子栻等坐于前,问国家得无弃四郡乎,且命作奏乞致仕。
日暮,命妇女悉去,夜分而薨。
先是,六月末有大星陨于赵氏居养正堂之北,光芒若昼,赵氏一家尽惊。
翌日,得公书欲来寓居云。
讣闻,上震悼,辍视朝两日。
有旨赠公太保
栻等不敢违公志,扶护还潭州
以是岁十一月辛亥葬于衡山县南岳之阴丰林龙塘之原。
公自幼即有济时之志,未尝观无益之书,未尝为无益之,孜孜然求士尚友,讲论当世之故。
闻四方利病休戚,辄书之册,至一介之贱,亦曲加询访。
京城中,亲见二帝北狩,皇族系虏生民涂炭,誓不与虏俱存。
委质艰难之际,事有危疑,它人畏避退缩,则挺然以身任之,不以死生动其心。
南渡以来,士大夫往往唱为和说,其贤者则不过为保守江南之计,夷狄制命,率兽逼人,莫知其为大变。
公独毅然以虏未灭为己责,必欲正人心、雪雠耻、复守宇、遗黎,颠沛百罹,志踰金石。
晚复际遇,主义益坚,虽天啬其功,使公困于谗慝之口,不得卒就其志,然而表著天心,扶持人纪,使天下之人晓然复知中国之所以异于夷狄,人类之所以异于禽兽者,而得其秉彝之正,则其功烈之盛,亦岂可言哉!
公论事上前,务尽道理,期于听从,不为苟激。
其在官守,事无细大,必以身亲,视国事如家事,视民疾苦如在己身,至诚恳恻,贯彻上下。
平生四被谪命,处炎方几二纪,拳拳念君之心远而弥笃。
见朝廷一举措之善,则喜溢词色;
一事不厌,则忧思终夕不寐。
尝曰事君者必此心纯一而后能有感格,盖其忠义自壮至老,或用或舍,未尝有斯须之间也。
事太夫人先意承志,婉愉顺适,曲尽其心,奉养恭恪,寒暑不渝。
家人妇子见公身率,莫敢不敬。
或时远去侍侧,每觉意绪不佳,则曰:「太夫人得无有疾乎」?
遣人候问,则其日果太夫人服药也。
太夫人方严,或颜色不和,则公拱立左右,踧踖若无所容。
俟太夫人意舒,乃敢安。
盖自膝下至白首如一日。
太夫人既没,见素所服用之物,未尝不泣下,起敬孝,孝诚笃至,上自宫禁,下至闾阎,无不咨嗟叹息。
缙绅军民闻风而兴慕用,与夫愧悔改行者,不可胜计也。
于兄徽猷公友弟笃至,教养其子与己子不少异。
置义庄以赡宗族之贫者,以至母族丧葬婚嫁,亦皆取给焉。
岁时祭祀,必预戒小大,使各严恪。
涤牲治具,必亲涖焉。
及祭,肃乎如祖考临之。
时节尝新,必先荐于庙而后敢食。
器皿择精洁者备荐享,不以它用。
素能饮酒,至斗馀。
及贬连山,太夫人曰:「南方地热,宜省酒」。
即不敢饮。
及再见太夫人,命之饮乃饮,遂终身不踰三酌。
于器用取具,不问美恶,平生无玩好,视天下之物泊然,无足以动其心者。
燕处饮食,皆有常度,虽在闺门,无戏语,无所容。
未尝偏倚而坐,未尝疾呼遽行,言必有教,动必有法。
盛德日新,至老无息。
及在馀干,未寝疾间,温恭朝夕,无丝毫倦怠意。
绝笔二铭,于今读之犹能使人悚然起敬。
则公之心虽未易以言语形容,然于此亦可以少见其几矣。
盖其天资粹美,涵养深厚,以至于德成而行尊,非强勉所能及也。
公之学一本天理,尤于《易》、《春秋》、《论》、《孟》。
尝论《易》数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
太极一也,两仪三之也。
分为二,而七、八、九、六之数五十有五,此天地之中数也。
何以知其然?
盖一、三、五、七、九合为天数,而天数不过五;
二、四、六、八、十合为地数,而地数不过五。
天地奇耦,合之为十,总之为五十有五。
自然之数,皆不离乎中,中故变,变故其道不穷。
圣人神而明之,用数之中,故消息盈虚之妙、阖辟变化之几皆在于我而动静莫违焉,中其至矣」。
又尝论刚柔之义示子侄曰:「君道主刚,而其动也用柔,故乾动则为坤矣。
臣道主柔,而其动也用刚,故坤动则为乾矣。
故夫必欲远声色,必欲去小人,必欲配帝王,必欲定社稷,必欲安民人,必欲服四夷,乾之刚也,君则之于内而主断也。
至于礼臣下、下贤才、抚四邻、爱百姓、恤孤寡,虚心取善,舍己从人,其动莫非柔矣。
不敢唱始,不敢先事,谨礼法,循分守,安进退,守职业,坤之柔也,臣得之于内而有承者也。
至于犯颜敢争,捐躯尽节,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千里之命,可杀不可辱,可困而不可使为不义,守忠义之大训,弭患难于当年,断大计、定大疑,正色立朝,华夷詟服,其动莫非矣。
故夫善观《易》者,必观夫刚柔之中而究其所以用,则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或得或失,或悔或吝,或吉或凶可以类推矣。
不知刚柔之用,不可言《易》也」。
胡铨公序其所著《春秋传》者,公告之曰:「《春秋》所书,莫非人事者。
作之于心,见之于事,应之于天,毫釐不差。
夫子叙四时,称天王,以谓顺天则治,生物之功于是兴;
天则乱,生物之功于是息,为千万世训至明也。
故一言以断《春秋》之曰天理而已矣。
呜呼!
使王知有天,则诸侯知有王,大夫知有诸侯,陪臣知有大夫,驯致之理,得之自然,祸难孰为而作哉?
盖王者知有天而畏之,言行必信,政教必立,喜怒必公,用舍必当,黜陟必明,赏罚必行。
彼列国诸侯虽曰彊大,敢违天不恭,以重拂天下之心而自取诛灭耶?
周道既衰,王之不王,不能正身行礼,奉承天心,以大明赏罚于天下。
《春秋》为是作,以我褒贬,代天赏罚,庶几善者劝、恶者惧,乱臣贼子易虑变志,不复接踵于后,天地之大德,始获均被万物。
圣人先天心法之要,蔑有著于此书者矣」。
公于本朝大臣最重李文靖公,谓近三代气象。
又以寇忠悯富文忠范文正之事为可法,尝曰:「莱公澶渊还,耻于城下之盟,益劝上修德立政。
既不获用,乃有东封西祀之说。
郑公使虏还,以和议为耻,以自治为急务,而不受枢庭之赏。
文正自西鄙入参大政,劝仁祖天章阁,俾大臣条时务,大修政事。
文正所具二十条,无非要切,然亦不克施。
使三公获尽其猷为,则王业必不至二百年而中微也。
异时归老山林,当作三贤堂于弊庐之侧,庶几朝夕想像,如见其人」。
三公所为有契于公心也与!
每训诸子及门人曰:「学以礼为本,礼以敬为先」。
又曰:「学者当清明其心,默存圣贤气象,久久自有见处」。
见人有一善,为之喜见辞色。
子侄辈言动小不中理,则对之愀然不乐,人自感动。
杨国夫人乐氏,旬日被命召,即造朝。
及为侍从,或以公盛年,劝买妾。
曰:「国事如此,太夫人在远,吾何心及此」?
遂终身不置妾。
再娶蜀国夫人宇文氏,贤明淑顺,与公同志。
事太夫人尽礼,鸡鸣,已冠帔立寝前,俟太夫人寐觉。
夜则俟太夫人寝,至息匀寐安乃去。
食饮汤药,一一亲之。
太夫人常曰:「吾儿孝,天赐贤妇,以成其心」。
内外宗族敬仰无间言,起居饮食亦皆如公有常度不渝,相对如宾。
公方贵,未尝言及宇文氏私门,每训诸子曰:「吾朝夕兢兢履地如履冰,惟恐一言之失,一事之差」。
盖其德诚足以配公焉。
先公五年薨,葬衡山,与公同兆异穴。
生子男二人,长栻,右承务郎、直秘阁
次枃,右承奉郎
公奏议务坦明,不为虚辞,率口诵,令子侄书之,皆根于心,不易一字。
有《绍兴奏议》、《隆兴奏议》各十卷,《论语解》四卷,《易解》并《杂记》共十卷,《春秋解》六卷,《中庸解》一卷,《诗书礼解》三卷,文集十卷。
惟公忠贯日月,孝通神明,盛德邻于生禀,奥学妙于心通。
勋存王室,泽在生民,威震四夷,名垂永世
平生言行,非编录可纪。
谨掇其大略,以备献于君父,下之史官传之无穷,且将以求当世立言之君子述焉。
谨状。
乾道三年十月日,左迪功郎、特差监潭州南岳庙朱熹状。
吕伯恭 其四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六、《南轩集》卷二五
某前月半间积寒成疾,势极危,诸事亦已处置,顺听之耳。
一夕气复,诸證尽退,盖服热剂灼艾之力,今幸已复常。
病中念平日颇恃差壮,嗜欲少,故饮食起居多不戒生冷,不避风寒,此亦是自轻。
观《乡党》中圣人卫生之严,岂是自私?
盖理合如是耳。
寻常忽略,亦是豪气中病痛也。
每得来书,未尝无所开警,所谓威仪辞气间,岂特兄所当勉,某日从事于此,而每恐其不逮也。
曾子所以告孟敬子者最为亲切,每觉上蔡所解(《语录》中所说。),犹似未精稳,此要须自家子细下工夫耳。
某自觉向来于沉潜处少工夫,故本领尚未完。
一二年来,颇专于敬字上勉力,愈觉周子主静之意为有味。
程子谓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更怎生求,只平日涵养,便是此意,须深体之也。
气质居处之说甚善,当深察之,不敢虚来意。
此间士子目今亦有向方者,但看长远如何。
文字小小开解,诚不济事,着实肯做工夫者,乃有可望耳。
去年闻从学者甚众,某殊谓未然。
若是为举业而来,先怀利心,岂有就利上诱得就义之理!
今已谢遣,甚幸。
但旧已尝谢遣,后来何为复集?
今次须是执得定、断得分明,不然,犹有丝毫牵滞,恐复因循于它日也。
亦非特此事,大抵觉得老兄平日似于果断有所未足,时有牵滞,流于姑息之弊,虽是过于厚、伤于慈,为君子之过,然在它人视我,则观过可以知仁,在我自检点,则终是偏处。
仁义之道常相须,若于义不足,则所谓仁者亦失其正矣。
又如论朱元晦出处,亦似未安。
周之则可受,谓不使饥饿于土地,只是来相周,故可受。
今乃是受加之官宠,岂有安坐于家而坐享之理?
元晦辞不敢当为合义。
但当时托一二不同志者,使之宛转求遂己之请,却似不消得如此添加耳,更幸思之。
某旧在临安,已觉兄之病有此,今复因此二事详及,推此可以概见也,如何如何?
吴晦叔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南轩集》卷二九
《遗书》云:「自性之有形者谓之心,自性之有动者谓之情」。
又曰:「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不善。
若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
夫性也,心也,情也,其实一也,今由前而观之,则是心与情各自根于性矣;
由后而观之,则是情乃发于心矣。
窃谓人之情发,莫非心为之主,而心根于性,是情亦同本于性也。
今曰「若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然则既发之后,安可谓之无心哉?
岂非情言其动,而心自隐然为主于中乎?
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
若发得是善,固可为善,脱有不善,如何为善哉?
是皆可疑也。
此精微处望明赐剖析。
又曰:「人须知自慊之道」。
自慊者无不足也。
若有不足,则张子所谓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也。
此「有外之心」,与《礼经》「以其外心也」,与文定《春秋传》云「心不外者,乃能统夫众理」皆不同,岂非本心未莹,犹有人心者乎?
抑怀不足之意乎?
自性之有动谓之情,而心则贯乎动静而主乎性情者也。
程子谓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者,盖就发上说,只当谓之情,而心之所以为之主者固无乎不在矣。
孟子谓「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者,若训顺(弗克若天之若。)
人性本善,由是而发,无人欲之私焉,莫非善也,此所谓顺也。
情有不善者,非若其情故也。
无不足者,天理之安也,本心也。
若有不足,则是有所为而然,杜撰出来,此人欲也,有外之心也。
规正韦斋意思有偏,诚为确论。
山间同志亦颇有此叹者。
孟子云凡有四端于我者,皆知扩而充之,岂可欲救一时之偏胜而自堕于一偏?
并令人不知有仁字而为学乎?
岂非略于省察之过乎?
若使人敬以致知,不妨其为是也。
若不令省察苗裔,便令培壅根本,夫苗裔之萌且未能知,而遽将孰为根本而培壅哉?
此亦何异闭目坐禅,未见良心之发,便敢自谓我已见性者?
胡文定公晓得敬字便不差也。
明道说曾子告孟敬子之语诚是坦明,所谓于公字上研究仁字为最近,信然,公则能爱矣。
不知苗裔,固未易培壅根本,然根本不培,则苗裔恐愈濯濯也。
此话须兼看。
大抵涵养之厚,则发见必多;
体察之精,则本根益固。
未知大体者,且据所见自持(如知有整衣冠、一思虑,便整衣冠、一思虑,此虽未知大体,然涵养之意已在其中。),而于发处加察,自然渐觉有功。
不然,都不培壅,但欲省察,恐胶胶扰扰,而知见无由得发也。
「敬以致知」之语,「以」字有病(前书中已见此语,未及奉报。),不若云「居敬致知」。
公字只为学者不曾去源头体究,故看得不是。
元晦亦不是略于省察,令人不知有仁字,正欲发明仁字。
如说爱字,亦是要人去所以爱上体究,但其语不容无偏,却非闭目坐禅之病也,更幸思也。
程子语录》云:「复非天地之心,复则见天地之心」。
兹乃道非阴阳,所以阴阳者道也,理明辞莹,无可疑者。
而于其后又云:「复其见天地之心。
一言以蔽之,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
而于《易传》亦云:「一阳复于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
如此,则是以一阳为天地之心,大于前言相戾,甚非「反复其道,七日来复」之旨也。
望为精剖,以祛所疑。
《易传》所谓「一阳复于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此语言近而指远,甚为完全,盖非指一阳而言也,言「一阳复于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细味之可见。
「一言以蔽之,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不知在《遗书》中甚处,检未见,但见《微言》中载此句,而文亦不备,便中幸详示谕,当更思之耳(毕竟觉得此语未安。)
「反复其道,七日来复」,不知晦叔如何说?
明道云:「道即性也,若道外寻性,性外寻道,便不是」。
又尝曰:「扬雄规模窄狭」。
道即性也,言性已错,更何所得?
夫二人之品固不可同日而语,然其说则一,而其义所以不同者何也?
「道即性也」,此明道先生语,扬雄初无此语也。
后段文意乃是谓道即性也,扬雄既不知性,则于道更何所得耳。
子文文子之事,圣人以清、忠目之,就此事言,只可谓之清、忠,此《洙泗言仁》之所极是也。
然《遗书》有谓圣人为之亦只是清、忠,兹又不能无疑。
夫圣人无一事之非仁,而乃云尔,何也?
又况程子于博施济众之下,乃云今人或一事是仁,亦可谓之仁,至于尽仁道亦谓之仁,此通上下言之也,则又与忠、清之说不同,请为明之。
《遗书》中之意,大要以为此事只得谓之清、忠,然在二子为之,曰忠曰清而止矣,仁则未知也。
在圣人事或有类此者。
以其事言,亦只得谓之清、忠,然而所以然者,则亦不妨其为仁也。
伯夷之事,虽以清目之,亦何害其为仁乎?
看先觉说话,切忌执杀,不知如何?
程子云:「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但其中要识得真与妄耳」。
伯逢疑云:「既是天,安得妄」?
某以为此六者,人生皆备,故知均禀于天,但顺其理则是真,违其理则是妄,即人为之私耳。
如此言之,知不谬否?
有物必有则,此天也,若非其则,则是人为乱之,妄而已矣。
只如释氏扬眉瞬目,自以为得运用之妙,而不知其为妄而非真也。
此毫釐之间,正要辨别得。
伯逢病正在此耳,所答之语,大意已得之。
《西铭》:「天地之帅吾其性」。
帅有主宰之义,不曰心而曰性,何也?
帅是统率之意,原本而言之,谓之性则可耳。
叶适1169年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七、《浪语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某闻之:务博学者必自约,乐教人者必自修。
执事通百氏诸子之书,可以为博矣;
为人师而学不厌,又知所谓约矣。
听于涂说,不以某之不肖,惠然肯顾,投以尺书,望我以急难,扣我以学问,以诸葛武乡之英特,谓我闻风而慕之;
王梅溪郑著作一乡之善士,许以雁行而肩随。
某虽至愚,自知甚悉,未能为己,何以为人,未克自明,于何明物?
武乡则吾岂敢,王梅溪之方正,郑著作之冲养,是皆吾党之望,愿学焉而未能者,其又何可拟邪!
读诵腼颜,不知何自而得此也。
范文正公镇陕右,孙泰山张横渠初以游客干之,公能资以读书,告之名教之乐,二先生赖以有立,卒为天下大儒。
范公得位时任大,非吾事也,名教之乐,愿与执事同之。
执事秀发妙龄,多闻多识,通于古,明于文,行不自贤,不耻下问,一日千里,吾知方发轫焉。
及于八陈为邦,将无著鞭之太蚤,而某庸敢当也。
约文以礼,颜氏所以立于仲尼之门,执事方以教人,敢请从事于此。
若夫夏时、商辂、周冕、韶乐,四代损益,孔子非亚圣弗之告。
王寓兵丘井,建之邦国,舞之行缀,教民后战,不以军容入国,有本有末,躐等之学难矣乎!
言志而贤舞雩,问陈而称俎豆,为学自有次第,仲尼岂欺我哉!
故欲执事先之。
军旅为邦,愿执事之姑舍是也。
抑某又尝闻之,子夏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士患敬恭之不立,夫不容奚病焉?
修道教人,执事其从容于是矣。
执事有亲之奉,日虞甘旨之弗给,不抵人而抵我,其所望于我者甚厚且深,某方空腹而游,独行踽踽,不足相为轩轾,以孤从来之意。
甚恐,姑诵所闻于博约之说者,复之将命,执事之不我弃,庶几能谅之乎?
中庸解1164年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二、《浪语集》卷二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天命,上天之载也。
性,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者也。
道,日用也;
教,成物者也。
天命即性也,率性即道也,修道即教也。
性、命、道、教,皆非自外作者,在乎不失其正而已。
于所不见不闻之地,有毫釐之差,则失性命之正;
失性命之正,则去道远矣。
隐见微显,本一道也,未有动乎中而不形于外者。
戒慎恐惧,所以贞夫一也。
人之于道也,造次颠沛而不可违者也。
无入而不自得,观感之教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
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物生而静,天之性也;
感物而动,性之欲也。
喜怒哀乐,皆性中之物也。
方其未发,不可谓之有;
及其既发,不可谓之无。
喜怒哀乐正于未发,可不谓中乎?
发而不失其所谓中,可不谓和乎?
中者道之所自出,故谓之大本;
和者物之所同归,故谓之达道
天地之大,万物之夥,未有离乎道者也。
泯中和而不离,开物成务之道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
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君子之中庸,中庸也;
小人之中庸,反中庸也。
时中,时措之宜也,中节者也。
反中庸则安于不善,此小人之中庸也。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
民鲜能久矣。
中,正性也;
庸,常道也。
居正有常,所谓至德。
安之为贵,安之悠久之道也。
择中庸而不能守,非所谓安之者也。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
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所贵于知者,为其能有择也;
所贵于贤者,为其能有见也。
人之望也,所赖以先民也,愚者固不及矣,知者又过中道,道何从而行乎?
不肖固不及矣,贤者又过中道,道何从而明乎?
孔子兴「道不行」之叹,盖叹贤而知者过犹不及。
君子小人之间,不能以寸。
饮食而知其味之正,斯无嗜好之僻也,毋偏毋颇,则近道矣。
过物之累,所恶其凿者也。
子曰:舜其大知也与!
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
所恶于知者,为其凿也。
舜好问而好察迩言,盖未始自用,而亦不轻信之也。
迩言犹察,况其远者乎!
天下之理,未有无二端者,好问而察迩言,遏恶而扬善,此执两端而用其中之道也。
欲求中而二端之弃,吾见其执一而非中也。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子曰:「君子可以大受,而不可小知也。
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二者适反,君子小人之辨。
众人之知,所谓小知也;
惟知之小,陷乎大患而不自觉,虽知中庸之择,固无安之之理。
夫小知而大知自见,惟不役于小尔。
久于中庸之德,其惟大受者乎!
颜子择中庸而得一善,所谓识道也;
拳拳服膺则心服而身守之矣,未尝须臾离也,何从而失之乎!
舜之为舜,不过执两端而用其中;
颜之为颜,不过择中庸而得一善,君子之道,焉可诬也,在乎知本而已。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天下之事可以强为者,是皆可能者也。
中庸,天道也,不可以能之也,能之非道也,执中而无方者也,故曰:神而明之,存乎德行。
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
北方之强与?
抑而强与?
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
君子居之。
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
而强者居之。
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
中立而不倚,强哉矫;
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
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子路之问,盖强弱之强也。
孔子分君子、小人之辨,托南方、北方之强应之。
南方之强,君子居之,所谓养其大者,犯而不校之类;
此伯夷、叔齐所以廉顽立懦,求仁得仁也。
北方之强,盖子路所谓强者,此匹夫之勇尔。
和而不流,中立不倚,国有道不废,不为无道改节,自强矫矫,惟有道者能之,而汝也矫。
矫,特立貌。
子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
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
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素隐行怪,掩其素行,行其僻左,以欺世盗名者,半途而废,自暴自弃者,若之人也,皆为人者也。
圣人有所不能为,为之不能已也。
君子之道,乾乾而不息者也。
遁世不见知而不闷,非惟人之知也,依乎中庸,徒以成身而已,非圣人而能与于此乎!
君子之道,费而隐;
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
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
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
语小,天下莫能破焉。
《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道不远人,故虽匹夫匹妇,可以与知之。
至大至神,虽圣人不可以意知,不可以己能,所谓费而隐者,其中庸之至乎!
天地之大,而人有所憾,不能成其大尔。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言必有物,安得举而破之乎!
造端乎夫妇,可以与知也。
察乎天地,所谓上下察也。
鸢飞鱼跃,各正性命者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豚鱼鸟兽,夫岂外此哉!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
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
伐柯执柯以为远,此近于天地之大,犹有所恨者。
日用饮食,此民之不可须臾离者也,道不可离,又何远焉!
知修道之在人,可以语率性之道矣。
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以人治人,非求诸远者;
过而能改,为善莫加焉。
夫子一以贯之,盖无所谓忠恕。
忠恕之道,譬诸己而已矣
立己与物,则其去道逾远,无人我之辨,所谓一以贯之也。
不欲人之加诸我者,吾亦欲无加诸人,善推所为,能忠于恕,则近之矣。
违道不远,犹非道也;
一贯之也,无所俟于推矣。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
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
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
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
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
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馀,不敢尽。
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
君子之道四:君臣也,父子也,兄弟也,朋友之交也。
是皆不可能也,在修其在我者也。
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所谓修道也。
不足,不敢不勉,有馀,不敢尽,聿求厥中者也。
言行相应,则所谓君子之道者,丘未能一,所以能一之也。
慥慥谨也,言不可不慥慥然也。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
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素其位,所谓居易也。
不愿乎外,不易乎世者也。
不易乎世而行其素,无适而不中矣。
上之陵下,下之援上,皆徇物而外驰者,故怨尤生焉。
内求于己,又谁怨乎?
行险徼幸,盖不知命者也。
得之不得,曰有命,所以穷通而长乐也。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
《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兄弟既翕,和乐且耽。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
子曰:父母其顺矣乎!
道不远人,在我而已。
大学之道,自正心诚意以至化家刑国,未有本乱而末治者也。
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故君子必自反也。
仁之实,事亲是也。
孝悌为仁之本,岂有它哉!
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
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
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
矧可射思,夫微之显」。
诚之不可掩如此夫。
鬼神,至幽者也,而人莫敢不敬,以其体物之著也。
诚之不息则著,岂外是哉!
譬射以有反身之仁,穷神以见至诚之德,知微之显,知远之近,则可以言中矣。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
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
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
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
《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
宜民宜人,受禄于天。
保佑命之,自天申之」。
大德者必受命。
舜之受命,所谓天地合其德者,原其宗本,不过充事亲之孝,因天材而笃之尔。
栽培倾覆,皆天道之当然者,舜何与焉!
达天之德,而不能得天者,未之有也,而况于迩者乎!
子曰:无忧者,其唯文王乎?
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
武王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
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
斯礼也,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
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
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
期之丧,达乎大夫
三年之丧,达乎天子;
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
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
春秋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裳衣,荐其时食,宗庙之礼,所以序昭穆也。
序爵,所以辨贵贱也。
序事,所以辨贤也。
旅酬下为上,所以逮贱也。
燕毛,所以序齿也。
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
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
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无忧,得天者也。
达孝,仁亲者也。
文王上有以得其亲,下有以施乎子,全其天乐,又何忧乎!
武王、周公所以上继文王,善推其所为而已。
近而事亲,大而事天,治人神,和上下,未始不本文王之道,无或不当理者,则文王之无忧,武王、周公之达孝,其至矣乎!
郊社禘尝,所以交神有道,指掌之示,夫何远之有哉!
哀公问政
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
其人存,则其政举;
其人亡,则其政息。
人道敏政,地道敏树。
夫政也者,蒲卢也。
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
义者,宜也,尊贤为大。
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知天,知命也。
知人,知道也。
为政在人,所谓人存政举人亡政息者也。
地道之可察者,莫敏于树,人道之可通者,莫敏于政。
文武之政具在,而人莫之行也。
得人行之,则其化物,何异于蒲卢之变?
然待其人而后行尔。
为政之道,得人为本。
身不明道,无以知人
不先体仁,无以入道。
君子之道无他,仁义而已矣
知事亲为人事之本,尊贤为适道之宜,由是而之焉,则礼可以义起矣。
是故为政莫善于知天,知天莫尚于知人知人莫大于尊亲,尊亲莫过于修身。
知修身,则可以仁民矣。
凡为政而不及于修身知化,皆非所谓正也。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
五者天下之达道也。
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
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达德所以行达道,一所以行三也。
仁以本之,知以通之,勇以成之。
知、仁、勇三者相须为用,而不可偏废,所以行之不过曰一而已。
一者何也?
所谓知天者也。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则知、仁、勇之三,未始离乎一也。
天下达道亦大矣。
交亲之际尽而足,通乎达德,则未见其五也。
斯道也在人而已。
人之资质有限,能强而至于道,则与生而知之,安而行之者等尔。
明于蒲卢之喻,则可以言政矣。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
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
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
而好学、力行、知耻者近之。
三者之心,人皆有之,充其所为,则达德可致,身修而可以为政矣。
修道之谓教,而于天下国家何有!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
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
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
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
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
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
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
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九经之治,自修身始,所谓行之者一,皆行其所无事也。
尊贤先于亲亲,所以立道也。
大臣之敬,不敢亵也。
小臣之体,恐疏之也。
子庶民,来百工,内之所以安治;
柔远人,怀诸侯,外之所以信服。
皆行其所无事,而以修身为本。
君子之于天下也,将以安全之也,非徒有之而已。
修身以教,各因其材而笃,使人得之观感,咸事其事,不敢不勉。
以尊乎治者,先王修道之教也,皆自我出也,所以行之者广,求诸己者,岂不约乎!
凡事豫则,不豫则废。
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
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
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
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治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曰豫而已。
事不可以意知,不可以已能,皆以修身为本。
诚明乎善,所以立事也。
道也,行也,事也,言也,豫皆前定之矣。
见之事业,宁有穷乎!
所贵乎坐进此道。
诚者,所以立豫也。
至诚与天地同流,不诚无物矣。
不诚无物,则不明于善。
交人之际,将何以有行乎!
道之不行,不诚故尔。
《易》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
率此而行,则无往而不济矣。
诚者,天之道也;
诚之者,人之道也。
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
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
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
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
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天道,本然者也。
人道,当然者也。
至诚,则无它事矣。
此舜所以从欲而治,孔子纵心所欲而不踰矩也。
学、问、思、辨、行,所以诚之者也。
学之贵博,问之贵审,思之贵慎,辨之贵明,行之贵笃,知此五者,可以无失矣。
审于问,笃于行,其功常十倍于人,未有不至者。
致曲能有诚也,学者所贵以诚身也。
不诚乎身,则何贵于学!
诚者,天之道也。
至明至强,固有之也。
柔愚逐物,害之也。
至诚则本然者见矣。
故学而未至于启蒙发蔀,如蒲卢之变,皆不足以言学也。
自诚明,谓之性;
自明诚,谓之教。
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
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
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
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
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
唯天下至诚为能化。
性,本然者也;
教,当然者也。
本然者未尝不著,由当然以即本然,则本然之性见矣。
故虽圣人,未有不由学而至者。
所谓致曲也,知所谓教,自愚而圣,无难者,诚明盖一道尔。
诚,天道也,地道也,人道也。
明者,诚之著也。
至诚复性,则上下咸察,吾性中之本然者,而焉有不尽哉!
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言命矣。
立命之道,自反身始也。
参乎天地,非尽性者能之乎!
致曲无所不用其至者,每用其至,至则诚矣。
至诚不息,则形而发见。
故变化自我出也。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
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见乎蓍龟,动乎四体。
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
至诚如神。
天道之神,所以能体物者。
诚一之至,未始离于物也。
至诚与天道相似,故神神而明之,所谓格物也。
格物而不明,则善不善之将然者,无所潜于隐伏矣。
诚者,自成也;
而道,自道也。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
是故君子诚之为贵。
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
成己,仁也;
成物,知也。
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
诚自成,道自道,夫岂外物邪?
物则之尽,在诚而已,不诚无物,故以诚为物之终始也。
诚者物之终始,岂徒诚身而已哉!
尽己尽物,则中和致而天地位,万物育。
无物不一,无适非中,皆吾性之成德,安有内外之分乎!
仁也知也,由成己、成物辨也。
仁知之辨,惟其时而已。
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徵,徵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
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
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壹言而尽也。
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
不贰,诚也;
不测,神也。
天地之神,亦诚而已矣
至诚斯不贰矣,不贰则自然不息,以至于尽神。
天之高,地之厚,道之悠久,神之不测,惟至诚可以与于此。
诚之为道,顾不大邪!
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兹天道之变化。
一言可尽,曰诚而已。
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
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
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
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
高明、博厚、悠久者,天地之道,此其可知者也。
天昭昭之多,地一撮土之多,山一卷石之多,水一勺之多,皆近而小者,及其至也,盖不可知之也。
其所以为天地山川而不可知者,曰诚而已。
《诗》曰「惟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
「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
大哉圣人之道!
洋洋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
「于穆不已」,天之命也。
不显之德,文王所以受命也。
洋洋发育万物,峻极于天」,礼仪、威仪,待其人而后行者,此于乎不显,纯亦不已之德也。
全乎天德,至道之归也,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
天之为天,文王之为文王,其道非它,诚之不息而已。
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
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
无道,其默足以容。
《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其此之谓与?
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
君子之道,行其所无事也。
德性,天性之本然者。
问学,本然者。
广大,措之四方上下而准者。
精微,至约之在人者。
高明,所以覆物者。
中庸,所以成物者。
温故,反本者;
知新,知来者。
敦厚,自广者;
崇礼,接物者。
皆以修身为本,廓而充之,则与天地准矣。
为上处下,兴邦免祸,未有不自此途出,此明哲之所以保其身也。
学不由此,所谓反古之道也。
自用之愚,自专之贱,灾其自取之也。
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
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
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
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徵也;
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礼乐,圣人之事也。
制礼作乐,天子之事也。
今天下有其时者也。
不以圣人居天子之位,礼乐不可作也。
此天之道也,作之者妄也。
不足徵矣,殷礼可学而不可从也;
从时,孔子之所以从周也。
孔子之不能制礼作乐,无其时,且无其位也。
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
上焉者,虽善无徵,无徵不信,不信民弗从。
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
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徵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
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
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
《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
庶几夙夜,以永终誉」。
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
三重,三节也,上焉不可使知之者也,下焉日用而不知者也。
故君子用其中,必本于修身。
本诸身,徵诸庶民,匹夫匹妇皆可与知之,上无太高,下无太渎,百姓心悦诚服,知所徵信,则敬而从之,所以适道也。
天地鬼神,先圣后圣,其道一而已矣,莫不以人为本。
知天知人,不过内外之合而已。
民有所徵而能信,无思不服,不可得而远近,吾修道之教也。
见誉有由矣,外是而求誉,非永终誉者也。
仲尼祖述,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
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
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
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天地之大,诚而不已者也。
仲尼远继前圣,合德二仪,博厚高明,应物无迹,大小咸德,体合万殊。
小者如水之流通,异行而俱入于海;
大者如物之自化,不可见而未始踰闲。
天德之至,所以为夫子哉!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
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
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
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
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
溥博渊泉,而时出之。
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
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
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
《书》曰:「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
所见不同,一于广运之德尔。
成配天之德,则其处身接物,皆顺而不妄,动而愈出,惟有本者能之尔。
天地之大,何所不容,何所不逮。
苟能此道,则有不言之信,无为之教,声容言动,其有不格者乎?
此为天道之当然,所谓无思不服者也。
此道也,可以见天地,可以贯金石,有血气者而能外于是乎!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
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
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天下之大经,正也;
天下之大本,中也。
经纶大经而立大本,非全于天者不能也。
求全于天,诚之而已。
诚者,天地万物所受以生也,人之所以自成也,夫焉有所倚。
然亦不可诬也。
望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卓然如有立,参然如倚衡。
有所倚者,其何能然!
此道之本,可得而知者。
聪明圣知,性中之本然者,固有之也,唯全于天者尔。
天全而后诚至,而中正立矣。
《诗》曰「衣锦尚絅」,恶其文之著也。
故君子之道,闇然日章
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
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
君子之道,其可知者,非其至也。
至不可以意知,而可与有行也。
小道的然,则的然已矣,其将何以为远?
知行远之自迩,登高之自卑,则可以适君子之道。
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所谓不显之德也。
知德之不显,则知的然之恶矣。
子夏以谓小道可观,而泥于致远;
非可观,则何以为小道欤!
《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
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
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
《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
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君子所以戒慎恐惧也。
自反而缩,吾何慊乎哉!
故君子敬其独尔。
内不自欺,曾何人所不见之有。
人所不见,而谓之难也,况己所不见乎!
此君子所以大过人也。
「相在尔室」,室非身之外也,况室以为喻也。
内且不愧于屋漏,敬信其日用尔。
不动之敬,不言之信,何有哉!
《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
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民威于鈇钺。
《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
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君子之道本诸身,加乎天下,莫不以修身为本也。
修身本乎诚敬,所谓笃恭也。
笃恭而天下平,修道之教也。
「奏假无言」,「不显惟德」,至于「时靡有争」、「百辟刑之」,惟至诚之格物,如此民心悦而诚服,天下有不平乎?
庆赏刑威,劝赏之道也,不用而民不倍,诚之至也。
《诗》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
子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
《诗》曰「德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
声色之感,岂所以化服人心乎!
圣人不以感人,知德而已。
故夫子言本末之辨。
毛,轻微之至也;
道,微乎微者也。
知道之妙,则知非毛之所可伦拟也,尚不可得而伦拟,矧可射乎!
无声无臭,天道之始也。
中庸之学,所以研求性命之正,和同天人之理,不知天道之始,其何以为至哉!
大学1164年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三、《浪语集》卷二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
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
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能明是德,则近人矣。
能明是德,则知止矣。
有止故不妄,不妄故能安,能安故能动。
明德,本也;
应物,未也。
故学道贵知本,知本则知缓急后先之序,而无过举之患矣。
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能安而静,物莫之挠,动而应物者,盖无难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有良知,有小知。
良知,知德者也;
小知,小小知见也。
域于小知,良知无自发也。
能致其知,则知之至者见矣。
物物则之,在人者不明明德,则物无以尽;
不能尽物,则知之至者无自而发。
格,至也。
物至则良知见也。
良知发见,则所知必至,意无有不诚,心无有不正,家国天下无不自正。
所施者寡,所被者博矣。
《洪范》曰:「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所谓格物也。
「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
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以知德修身为本也。
「凡厥庶民,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天子、庶人之一是也。
尧自「克明俊德」至于「黎民于变」,仲尼由「三十而立」至于「所欲不踰矩」,大学之道无它,在乎格物而已。
不知尽己而欲尽人之道,难矣哉!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
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小人閒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
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大学之道,自知德始,意诚而下,皆其序也,不可躐而至也。
慎独,致一之道也。
致一之至,不戒而严矣。
《易》曰「无有师保,如临父母」,严之至也。
不欺其内,好之如色,恶于欺也。
如恶恶臭,自牧如此,非出勉强而后可以为。
谦谦,慎独之始也。
不诚无物,君子其可欺乎!
小人为欺,徒以自欺而已。
十目十指,其将谁欺!
德之润身,由其意之诚也。
心广体胖,至诚之道,将与天地参矣。
《诗》云:「瞻彼淇澳,猗猗
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喧兮。
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
「如切如磋」者,道学也;
「如琢如磨」者,自修也;
「瑟兮僩兮」者,恂慄也;
「赫兮喧兮」者,威仪也;
「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诗》云:「于戏,前王不忘」!
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淇澳》之诗,美武公之德者,「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所以形容之也,为天造而人功之似也,由其知学而自修者至也。
恂慄,和敬也。
威仪,度数也。
修道在己,而民之不能忘者,各以其所求得也。
君子乐得其志,小人乐得其事,凡以身修而应之有道也,故必诚其意。
《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汤之《盘铭》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明德,俊德也。
日新,德新也。
惟天阴骘下民,民之受中以生者,明于是也。
圣人所以达天德也,由其固有之也。
克明类矣。
王纯亦不已,日新之盛德也。
尽斯尔也,用其极之谓也。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
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止,极也。
仁之至,义之尽也。
知止而后能定,能定则不它矣。
此谓知本。
古人之所以大过人者,无所不用其极也。
能知所止,无所往而不建其极也。
黄鸟尚知安身之所,人而不求所止,可乎?
讼之起也,中无所定也。
知止,自不欺矣。
犯而不校,夫何讼之有乎!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
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
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
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
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中庸之学,以率性为道。
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
有所忿懥恐惧,则非所谓中,而本性昏矣。
心者神明之舍,居中虚以治五官者也。
心为事夺,五官皆失其正,非所以安神明也。
一正心而本性正矣。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
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
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
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君子之道无他,善推其所为而已。
譬所亲爱,譬所畏敬,譬所哀矜,譬所敖惰。
取譬反覆,视我心之轻重,则失其正者见矣。
好而不知其恶,恶而不知其善,皆有所偏也。
心有所偏,则吾之是非错谬失伦;
轻重无准,失其所以成已。
近而无以齐家,犹爱而不知其子,贪而不知其苗也。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则会归于极矣。
是故修身以正心为本,心正而天下平矣。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
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
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康诰》曰:「如保赤子」。
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
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孝经》曰:闺门之内,具礼矣乎!
严父严兄,妻子臣妾,犹百姓徒役也。
为国以礼,能踰上下之交乎!
君子之为天下国家,皆以修身为本。
事亲者可以事君,临下者可以临民。
此皆不学而能者也。
若保赤子,敬之至也。
知敬恭之道,斯无失之者矣。
君亲之辨,则惟其时物焉。
故曰「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克明俊德,黎民于变」,「文王以刑寡妻」者,御家邦,善推所为者乎!
一家仁,一国兴仁;
一家让,一国兴让;
一人贪戾,一国作乱。
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
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
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
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
无诸己,而后非诸人。
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
故治国在齐其家。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
《诗》云:「宜兄宜弟」。
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
《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
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
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孔子曰:「声色之于化民也,末矣」。
修道之谓教。
凡有血气,未有不缘观感而得也,此化俗之机也,皆自身修始也。
之民,灏灏如也;
之民,比屋可诛,是岂声色化之也!
皆观感然也,非勉强而从之也。
故君子必自反也。
内外之合,所谓恕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笃恭而天下平,用此道也。
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
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故君子先正其身,不愿乎其外。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
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
所恶于下,毋以事上;
所恶于前,毋以先后;
所恶于后,毋以从前;
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
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
此之谓絜矩之道。
古之善为天下国家者,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无它焉,一以贯之而已。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出者正,则所从者顺。
此之谓絜矩之道,矩絜而民取制矣。
是故动而为天下道,使民无不知爱其亲,知敬其长。
风俗惇厚,盖所以率之者,顺矣。
修道之教,不言之令,所谓絜矩之道,皆以身修为本耳。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
赫赫师尹,民具尔瞻」。
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
国以民为本,民以心为本,君子之得其民,得其心也。
民之好恶,其心未尝不公;
君子以民为心,公其好恶,则民爱之戴之,将父母若矣。
为人上者,下人之所瞻望也,唯中立而不倚,则服而从之。
十手十目,其严乎!
故君子在正其身。
《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
仪监于殷,峻命不易」。
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
德者本也,财者末也。
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
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
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
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皇天无亲,惟德是予,人之所欲,天必从之。
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是故在得民也,得民在得心也。
惟有德者有以得民之心,故君子敬其独也。
政有本末,修身为本。
身修德建,民可得而用矣,何财非我之有!
不务建德而急于财用,民不知德,则惟财之靳,是施夺之道也。
是故有德斯有民,有民斯得天。
利先义,王所以受命也。
《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
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
人之彦圣,其心好之;
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
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
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
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为国之道,在知善恶;
择善之道,仁身为本。
仁身而后能择,能择然后知人,知人嘉善则可以保民矣。
善人之道无它,贤贤而已。
媢疾之心胜,则不能与人为善,而何以保身乎!
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修身而已。
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
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进贤之法,莫崇礼貌;
去恶之要,莫先克己。
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吾命之出者未至尔。
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是谁之过欤?
惟能公其心者,可与论进贤退不肖之实。
以百姓之心为心,忠信君子所以仁。
菑必逮夫身者,骄泰害之者也。
得失之要,在我而已。
果能忠信,则身修而能公其好恶。
贤不肖之进退,在此而不在彼也。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
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
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
伐冰之家,不畜牛羊;
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
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
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
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易》称何以聚人?
曰财。
财者,国用所出,其可缓乎!
虽然,为国务民之义而已。
财者利之所在,人之所必争也。
人必争而我夺之,则利心生而礼义消矣。
务民之义,则天下一家,而财不可胜用,藏之于下,犹在君也。
以财发身,用之者也;
不知所以用之,身为财之役矣。
故君子先正其本。
为上有节,为下敦本,财用之出,庸有穷乎!
是故务民之义,在乎修身以仁民;
民化于仁,则爱之如父母,畏之如雷霆,上下情通,财皆可得而用,率斯道也,其有不终于义者乎!
一家仁而一国兴仁,非他道也,务民之义,不以利为先尔。
货悖而入,亦悖而出,此事势之必然者也。
谋大者尚皆不暇谋小,况君子而可争利于民乎?
聚敛之臣,不知义之所在,害加于盗,以争利之民也。
民争利而至于乱,则不可救药矣。
言利而析秋毫,必非养其大者之人也。
所见之小,恶知利义之和哉!
惟知利者为义之和,而后可与共论生财之道。
朱侍讲元晦 其十二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一、《东莱吕太史别集》卷七
某官次觕遣,为学固不敢荒废,第微言渊奥,世故峥嵘,益知进步之难。
倘蒙时赐方药,不胜幸愿。
曾子答孟敬子一章,窃谓上蔡所解与二先生之意不异。
其曰「人之应事不过颜色、容貌、辞气三事,特系所养如何耳」,此可见其平日涵养之功矣。
其曰「动也,正也,出也,君子自牧处」,此可见其临事持守之力矣。
语意颇似完备,恐难以临事作主张断之。
惟是「远自远也」一语,不若二先生之言工夫细密耳。
知言疑义,比与张丈订正者,既已附去,今复有欲商榷者,谨疏于后:来喻以「道生一为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阳恐不可指为一,既曰阳,则有对矣,安得谓之一乎?
「好恶性也」一章,诚如来谕所云,若前章天理人欲同体而异用者,却似未失。
盖降衷秉彝,固纯乎天理也。
及为物所诱,人欲滋炽,天理若泯灭而实未尝相离也。
同体异用,同行异情,在人识之尔。
首章成性固可疑,然今所改定,乃兼性情而言,则与本文设问不相应。
来谕以尽心为集大成者之始,条理则非不可以为圣人事,但胡子下「者也」两字,却似断定耳。
若云六君子由尽其心而能立天下之大本,如何释氏直曰「吾见是性」?
此述释氏之辞耳,非许释氏为见性也。
若后章「释氏见性而不尽性」之类,则诚有病。
「夫妇之道」一章,虽指释氏之病,然读者或不察,当删。
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盖世之病在彼不在此。
「气感于物」一章,来谕谓不见平日涵养之意。
窃谓涵养致知,为学者固当并进,然昔人立言,亦各有所指。
如《中庸》「不明乎善」一章,不可谓不见涵养之意也。
孟子》「拱把桐梓」一章,不可谓不见致知之意也。
若此类不可概举。
「知言」,本文却似无病。
「大哉性乎」一章,所谓类指一理,而言者犹曰一端云耳,非「理一而已」之「一」也,但「理」字下得未稳。
若谓一理之外,别求天命之全,却恐此章无此意也。
欲为仁,必先识仁之体,仁体诚不可遽语,至于答「放心求心」之问,却自是一说。
盖所谓心操存舍亡,间不容息,知其放而求之,则心在是矣,平居持养之功也。
所谓良心之苗裔,利欲之间而一见焉,操而存之者,随事体察之功也。
二者要不可偏废。
苟以此章欠说涵养一段,未见之间,此心遂成间断,无复用功处是矣。
若曰于已放之心置不复问,乃俟其发于它处而后从而操之语,却是太过。
盖见牛而不忍杀,乃此心之发见,非发见于它处也。
又谓所操者,亦发用之一端。
胡子固曰:「此良心之苗裔,固欲人因苗裔而识本根,非徒认此发用之一端而已」。
「汉文顾命」章,说得太重,恐须删改。
凡此未知中否,望一一指教。
又窃观所讲诸章,有云「浅迫不安,汗漫无守」,有云「一何轻诋世儒之过,而不自知其非」,有云「盖不由涵养,先要知识,故须至如此强探力取,方始窥见彷佛」。
若此类恐气未和而语伤易。
孟子说杨、墨、许行陈相辈,皆直截道断。
至于论孟施舍、北宫黝,则曰:「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
然而孟施舍守约也,所以委曲如此者,以其似曾子、子夏而已。
若使正言圣门先达,其敢正剖判乎?
析理当极精微,虽毫釐不可放过,至于尊让前辈之意,亦似不可不存也。
近事颇似有阳复之渐,但「出入无疾,朋来无咎」两句,大索致意耳。
大理正袁州罗公墓志铭1212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二、《水心文集》卷二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罗公名克开字达父,家吉州龙泉县。
乾道八年进士赣县西尉,父丧免。
肇庆府司法,浙西提刑司检法官,知广昌县监进奏院国子监主簿军器监丞大理正,知郴州袁州
嘉定二年七月晦卒,年六十九。
五年四月丁酉,葬万安县屯山。
宜人梁氏。
子曰晟,郴州司理
婿曰钟如阜、孙铚、李燔、胡焞、周约礼。
未嫁者一女。
孙曰似,将士郎
曰仍。
初,公五世祖而下,及其群祖,官相接至州倅县宰,旁房比院,策名数十,号一州闻姓
而曾祖衡、祖革、父袭,虽有文学,不预于仕,公每痛慨,任为己责。
他日,主司标其文壁间,夸同列曰:「此当一经首,必如是者乃为次」,则公之兄浚也。
既上省,复当一经首,士由此屈罗氏。
岭外荒貊,吏用法忽恣,有私假他印文得赇者,守欲以伪造符印坐之,公争曰:「此于法欺骗尔,入重奈何」?
守大怒,戒通引官:「即司法至,谒勿入」。
公径抵案前,执愈坚。
守气夺,竟从公议。
广昌,察而有恩,民空县遮监司乞留。
问:「知县何所长」?
民杂应曰:「不要钱,不信公人,不苦百姓,此知县三长也」。
监司爱其语朴,叹息而去。
公详重孤耿,立朝不倚援力。
论事笃而坚,多人广席,疑难所聚,声怡色温,必伸其说而后止。
执政惮其楚楚,不敢狎,而亦不能亲也。
然公常无久住意。
会巨豪竞沙田数百顷计,累讼至大理
丞评将没入之为贵人德,公持不可,遂迁于郴。
入辞,劝上事亲匪懈而已。
郴山阻水涸,㪷米尺绢,皆自赍诣郡,公怜之,为代输直数万。
永丰银坑,还社仓于民。
其在袁州禧兵役猝起,方取常平啖边军,广和籴以续馈挽。
公出郡钱移于邻境,常平独完。
又上言「袁无藏,俵户停炊,汹汹无告」,和籴亦免。
约岁用赢缩,立准备库,军之百须具焉,袁人不知也。
两州善政,为一时冠。
民绘事以祠,公止之曰:「口成碑足矣,龛贮像奚为」!
又尝自咏曰:「抚摩二字圭三复,公直一心衡不欺」。
呜呼!
若斯言者,可以验其志矣。
始余游吴,为宪属,检法偶无官,诸生息荫空廨中。
街卒俄报「新检法官乌鹊桥矣」,亟起迎之。
舟才胜二十斛,青衫手板外无馀装,余固叹其质易不作官人体。
然余旦旦挟书坐曹,帖牒漫不省,胥史顾失笑;
而公齐比款證,覆虑明审,无不畏服也。
暇则从余评论往反,余摘其文句尤惊丽者。
吴士交诵,公日益有名。
后八九年,公掌国子,余适来为僚。
又五六年,奉使湖外,值公居郴。
二十年出处大略,必相与佐佑其间,有隆无降也。
今老至而休,四方友朋,零落几尽,而公之逝久矣。
嗟夫!
振三世之幽绪,跨一宗之显爵,好仁恶佞,善士倾与,而余又特厚之,不幸前死,铭余职也,况晟请之勤耶!
铭曰:
以身为旌,以宗为成;
以法为平,以民为生。
进非所重,退非所轻;
要其终归,有伦有经。
念昔吴下,暮春坚冰;
姑苏之高,天池之清。
旧游雨散,新垄云横。
孰怜我衰,尚力斯铭。
李敬子司直 其一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三七、《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
干只得仆仆入京,为调官计,漕幕之请全无来历,大抵皆出于丰公之意。
临别犹有不忍相舍之状,其拳拳于胡公之意厚矣,非所以相为谋也。
承见教《明德章》,更平心将诸处说明德参考,如「克明俊德」以至于「光被四表」、「懋昭大德」、「自昭明德」、「辉光日新其德」、「予怀明德」之类,看两个「明」字作如何说,与今《大学》是同是别,又看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用功处如何能明其明德,或问所谓明之端、明之实是如何。
读书只据见成文义看过,都无所疑,恐亦不是小小病痛,更望与诸兄审之。
今有疑义,更无扣问处,只得依见本看,但恐终无味也。
此事未易言,相聚时只说闲话,过了都不曾得攻击也。
《西铭》今看了三十年来,血脉文理终不能得通贯,近因道间与黄伯新商量,方觉有归着,异日须作一段说破,录以请教也。
所疑虚灵洞彻非所以言理,朱先生亦将虚灵不昧言德,德即理也。
余、胡诸兄皆有此疑,更须见得不相悖处乃佳。
差遣定后更相度寻一相聚,非纸笔所能尽述也。
李敬子司直 其二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三七、《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
干自南昌行至上饶,忽动家山之兴,慨然南辕,意欲且留家,间遣人求一差遣
及抵家,米价大贵,家间典质已竭,只得且解囊中以济其乏,而急走中都,求见次以济之。
方思贤者山居之乐,苦节而无求于人,真长策也。
大学》首章,旧说以德之发于外者昭著而不可掩为明德,今解以德之存于中者昭彻而无所蔽为言,故鄙意欲合内外而言之,亦似有理。
今既无所考正,姑守今说为得其本,异日出见更商量也。
干求静处而未可得,秋凉或走见,不知可遂此愿否。
李敬子司直 其三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三七、《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
干以是月三日交贱事,县道败坏之甚,其劳又倍于临川
狱讼更不堪。
开眼财赋赤立,亦只得判身判命,硬着脊梁担负前去,更两三月后当亦少定。
所可喜者,无临川奔走台府之劳,可以终日坐曹耳。
得徐兄肯来,甚济事,亦更少得一两人同理会事,不知东湖有可那得一人否。
要得仙乡,或九江、或西□人乃佳。
盖质实耐辛苦,且是甘吉父职事,要一人主之也。
此最急者,望留意,旬日内得之为佳。
茂钦运干烦致意,未及拜状。
赵簿为此间谢公所持官会事,计使似亦疑之,更望同茂钦力为言其决无此事也。
李敬子司直 其四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三七、《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
赵簿竟不免,小小得丧亦何足道,然世事可叹者,未易言也。
干交事已半月矣,又以其衰老之身日与顽民为斗,何益于事,而徒费心力,深可叹也。
黄兄且留在书院,一两月后试之以事,自有以处之也。
胡伯量得近讯否?
余国秀得书未及报,且为致意。
本县县丞王其姓者,特一畏懦之人耳,昨以宪使差虑囚,遂以权县为词,乃蒙宪使对移丰城簿,欲烦一言,得其复职,幸甚。
丞乃乡人,亦无一日之雅,特以同官之谊,不忍其至此,又不敢为白之宪使,望为宛转,幸甚。
宪使未欲便改,则姑迟旬日亦不妨也。
望与茂钦兄同为致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