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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丞许翰靖康元年二月 南宋 · 吴若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三朝北盟会编》卷四二
若闻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
爱人以姑息,必进偷安之言;
爱人以德,必进药石之论。
近世公卿挟穿窬售身者多矣。
既自售其身,遂以此望人。
故稍闻辩别是非者,惊为村鄙,况肯受人之尽言乎?
要非卓然特立,自拔于流俗之中者,未可与进药石之论也。
窃闻中丞丈昔在禁掖,以代言不诡随获罪;
复拜职青锁,以救孙傅被黜。
气节如此,必能受尽言矣。
若故愿效其区区。
夫主上新即位,强寇犯城,社稷震动。
赖祖宗天地之灵,仅免倾覆。
而承纪纲败坏之馀,人材彫丧之后,误国之党尚留庙堂,贼民之官犹充郡县。
国势委靡,风俗陵夷。
士民颙颙,独望一贤相出辅圣主,以直道定国是,以公论进人材,尽去凶邪。
大收威柄,慎惜名器,平用赏刑,因民之怨以饬兵,顺民之欲以施政,尝胆齧指,雪上皇逊位之辱。
吴敏乃首以奸进,附下罔上,有摹仿蔡京之志。
中丞知之而未言耶,抑不悟其心也?
崇宁以来,台谏皆熟视奸邪,蓄缩闭口。
及其败露,已正典刑,而弹章始至。
故虽有台职,无救于乱。
陈瓘蔡京于威权之先,至今天下称诵,以为知几。
中丞平昔自负,必不肯居陈瓘以下,其早察之。
吴敏建请上皇逊位,遂受门下侍郎之除,计其趋操,岂复能自振?
士论喧噪,因指为蔡攸死党,谓蔡氏父子探上皇旨意,令投隙为之,庶几在朝廷,庇其宗祸。
或果如此,特人役也,果可在具瞻之位乎?
然若旧钦吴敏学问,尚疑其徐有所处。
及其救李邦彦劄子,则始惊曰:「敏真谬用其心矣」。
吴敏先言军人伏阙,杀内侍,殴宰相,惧致高欢窥魏之事,此盖欲以利害动人主,而钳天下之口也。
次言李邦彦辅佐上皇,前岁罢易宰相,更革政事,定山东河北之寇,皆出其力,此非特曲救李邦彦,乃救蔡攸也。
又建言遣李邺辈使金人军中,终赖其力,此盖同主和议,自徼其功也。
卒言异时王黼奸恶,而不及蔡京,此又蔡京吴敏王黼逐之,蔡攸召之之私也。
事皆不虚,言庶可复。
昔胡后乱朝,魏政不竞,故卫士以私愤焚杀张彝之家,非为国也。
高欢畜马积财,本有异志,因此结士,无忌惮之心。
至如前日军民杀内侍,殴宰相,岂闻有私怨乎?
欣戴主上之德,欲除国贼,张朝威耳。
虽使高欢复生,知民之未忘宋也,而奸心自沮,何窥伺之敢哉?
吴敏以此劫群下志,必有所在矣。
初上皇之相蔡京也,首立上书朋党之法,窜逐义士,由此遂成壅蔽之风。
前日伏阙之士,乃二十馀年防民之甚,奔溃如此。
今人主即位之初,吴敏当陈人心可畏,使人主瞿然知覆舟驭马之戒,而首用高欢事动之,此语一入,言路塞矣。
杜牧赋秦阿房宫曰:「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
夫军民敢言如前日,乃中兴之祥。
万一壅之,使至于敢怒而已,则彼袒臂大呼者,岂复于阙下哉!
某尝闻上皇时,有争得失、执宪度者,辄批曰:「五代跋扈,君弱臣强之风」。
故虽有之勇者,莫敢犯雷霆之怒。
今有使臣下避高欢之祸,则朱云、王章复作,亦不肯诣阙献言矣。
吴敏此言,不知宰相之体也。
凡为宰相者,举措慰天下之望,百姓将以手加额,未闻、邴、魏、房、杜、姚、宋惧人殴击于阙庭之下也。
至于李邦彦,在王黼时,似有士誉。
然身居政府,知燕云之事必败,而持禄容身。
才执亲丧,遽闻起复,果以天下一日不可无李邦彦乎?
则当力谏穷兵自焚之灾,稍申弃亲事君之义,何乃深穴狡兔之窟,潜为鬼蜮之谋,结蔡攸,罢王黼,身取宰相
蔡京复出,蔡攸乱常,犹偃然不惭,略饰要君之辞,终无避责之实。
其为患失,与王黼何殊?
而欲以罢为功,是犹蔡京谏取燕云。
蔡攸身为统帅,父欲免谤于后,子欲邀功于前,人臣宁愚不识机,陷于王黼之党,罪则罪尔。
至于心知不可,意乃饕名,首鼠妖狐,愚弄天下,虽有刀锯,岂能尽刑!
若夫李邺使虏,儿童笑之,虚张敌势,震动朝野,使大臣胆落,兵将气消,坐视长驱,寸草不结。
且闻贪金邀地,虏人本谋,李邺粗有知识,自可折之以计,而乃卖国谋身,与敌为市。
李棁一出,丧魄失言。
郑望之辈又索高价于本朝,输忠款于异域。
吴敏既在枢府,谅无藉口于将来,遂指李邦彦为有援于事机,指李邺为有功于国,其与范蠡会稽之罪,舅犯数从亡之愆,识趣亦不等矣。
若夫王黼奸恶,难逭刑诛,然比蔡京十无四五。
童贯之能窃兵柄,蔡京实纵之。
童贯之惑上皇,图幽蓟,岂由王黼特欲分奇功,取宰相耳。
蔡京果忧国者,何不死争耶?
吴敏用刑不平,公论未允。
中丞丈如谓某言过当,则请以吴敏召用人材观之。
叶梦得弃于人伦,遽典名郡,又当过阙;
陆藻贪污有素,起守南门。
人主新即政之时,召用一人,四海拭目,而乃先此二人,何哉?
叶梦得深交,知其无罪夫?
百姓不可家至户晓,梦得之说,四海具闻,蔡绦召之,上皇且以为害风教矣,不知吴敏何以白之于天下?
如曰流俗谤议不足恤,违公议而用之,则梦得之私恩归于吴敏,百姓之谤嚣归于主上矣。
十馀年来,竭人膏血,破人骨肉,箕敛星奔,盗贼猬集,使民父食其子,夫卖其妻,四海岂复有愿戴之心哉?
独以主上之居春宫,仁俭清修,系天下望。
至仓卒之变,上皇知能传位,遂舍社稷。
吴敏不深念此,又欲令主上抑人心,违公论,弃人之望而不用,舍罪之魁而不诛,指高欢以动群臣,戒元魏而防民口。
万一使主上结怨于民,中兴之功,不亦难乎!
某尝论上皇大臣皆有主辱臣死之责,不当在廷,而吴敏之徒,不当作相,何则?
援立之功,如周公之于成王霍光之于昭帝,乃当秉政不辞。
至于今日,上皇还宫以就孝养,吴敏等自有进退顾避之嫌,群下易以生间。
房琯但一为肃宗送宝册尔,身当亲任,贺兰进明遂得疑之。
虽不长于兵,然陈陶斜之祸,未必不以上下疑阻而致败也。
昔周武用文王吕望,汉惠用高祖之,因民之心,遂成大业。
至于汉宣帝心疑霍光,而亟用魏相唐太宗欲诛裴寂,而亲信魏徵,用舍之宜,固自有理。
中丞丈其为国家审思之,亦所以忠于吴敏也。
某又闻中丞丈与吴敏厚,果尔,不罢,中丞不当居职。
盖闻蔡京王黼也,开封、台谏遍置腹心,说者曰欲逐则台谏为击之,欲罪则开封府为锻鍊之。
蔡京王黼所以权倾天下,而上皇不悟也。
吴敏不必能至此,但中丞丈善自为谋可也。
中丞丈如无歉于心,不避此职,亟言吴敏,乃可免谤于天下耳。
代人上杭州 南宋 · 陈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九五、《默堂集》卷一六
某不肖,往岁备员属吏,得以瞻望风采,日闻謦欬之音。
窃谓凡人之所能者,阁下皆能之。
至于阁下之所能者,人未必能也。
以是进而踧踖听命,则不敢阿谀以求附;
退而奔走服役,则不敢矫激以为高。
异同之论无以发其愚,可否之献无以贾其直,衮衮稠人广众之中,眇然若无见也。
盖尝默窥盛德之一二,私切志之,以谓他日幸而有所施设,以所尝闻推之于是,庶几有以乘时而御变。
又念流落蹇滞之迹,年将五十,顾亦何求于世,借使不能自已,其谁实与之?
去年秋求试漕台,偶为有司所录。
意造物者稍复见怜,俾更仕籍。
已而又为礼部所黜,自惟薄命,何敢怨尤。
而饥冻迫之,不免从宦。
今得官江西,将就食于穷僻寂寥之境,日远君子,恐遂为庸人之归,因循以老。
顾平生所以向风愿学之意,思欲一备扫除之役而不可得者,有如不言,终于委弃,阁下亦何从而察其心乎?
此某所以不避饰说之嫌,历陈仰慕之万一也。
某闻之,天下之事无甚难,非其人则难;
亦无甚易,得其人则易。
难易不在夫事,而在夫人之得失。
此为天下得人,古人所以汲汲而不敢后也。
阁下所临钱唐,为东南一都会,素号繁剧难治。
比年兵火之馀,比之他郡,其害为甚。
盖其他仍钱氏割据之旧,继以本朝钜公伟人之遗烈,民生其间,不见兵革战斗之苦者二百馀年。
异时堂皇之广可容千人,而门闱之制甲于淮、浙,与夫浮图仙圣之宫,富人大家之室,楼观倚空,金碧照映,与江山雄杰之气相称。
一旦燔燬,仅存州宅,继复被灾,曩所谓宏丽壮观之处,十失八九,此其害所以特甚,而治之所以益难也。
自众人观之,方财殚力屈之际,欲复其故,积以二十年之功,犹惧不完。
今阁下来此,曾未再秋,而荆榛瓦砾之墟化为重檐广厦之荫,丹漆雕绘,烂然溢目。
至于增城浚池,益侈其旧,而上下帖然,不以为病。
此其计果安出乎?
而阁下动容嬉笑,无以异于平居无事之日,所以游刃馀地,其必有道矣。
然则人之所难者,诚阁下所易也。
方阁下之司漕计也,公私之用,裕然有馀,人以为善于理财;
及其为中执法也,上不畏雷霆之威,下不顾权贵之势,人以为长于论事。
自兹出守建安,宽而不弛,猛而不残,以寡取为富民之要,以不扰为安民之本,惠泽甚博,既久而人益思之。
逮移钱唐,其事业章著暴白,卓荦环奇,盖又如此。
汲长孺在朝,淮南惮而寝谋。
虽以人主之尊,不冠不敢见也。
故其忠诚义气形于出使,则有发仓之仁,显于治郡,则有清静之政。
然积薪之论,或讥其褊,岂其学有所未至与?
今阁下有彊明英伟之资,爱民利物之志,而辅之以精深博辨之学,故随其所历,率能有济。
方古名世之士,犹将躐而先之,则其胸中所蕴,岂浅之为丈夫者所能测哉!
然某尝谓,古之所谓智者,审度以趋于是而已,而所谓才者,剸裁以适其宜而已。
乃若才、智过人,而气或不足,亦不能行。
则气也者,才、智之所待以有成者也。
盖天地之气,其禀之于人,与形俱生,与神同运,充乎四体而不见其畛。
而人之在天地一气之内,犹鱼之泳于水也。
夫能内外合一,同然无间,则体之充者,固已塞乎天地之间矣。
以是行乎万物之表,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仪、秦不能逞其辞,不能奋其勇,雷厉风飞而莫测其迹,山藏海纳而莫见其碍。
故语其刚大,无以尚之,此天下之士所以俯伏听从而莫能与之抗也。
故某论阁下之德所以独立不慑者,惟其气之刚大而已,才与智盖其细者尔。
则向之所谓能人之所不能者,其非有得于此乎?
某之仰慕,诚在于此。
夫以某之不肖,非敢自谓粗能识阁下之所存也。
然凡今出于阁下之门,而阁下借之齿牙之论,剪拂而成就之者,盖亦未必皆能识之。
而某也,独以奥泄尘冗,不获自跃于炉锤之末,则今日之言,其可已耶?
惟阁下留意而诲察之,岂胜幸甚。
干冒台严,伏增惴悚。
祭叔祖右司 南宋 · 陈渊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五、《默堂集》卷二一
维宣和四年十月丙戌朔二十日乙巳,侄孙渊谨以清酌家馔之奠,致祭于亡叔祖宫使右司之灵。
呜呼!
叔祖当代之杰,百世之师。
其道德之高,术智之深,议论之精,文章之妙,无与伦比,盖夫人而能言之。
至其忠贯金石,谋合鬼神,辩屈仪、秦,勇抗,横骛别驱,而卒反于正,则虽誉之善者有不能极其美,而嫉之深者有不能指其疵。
昔者绍圣之初,公卧江海之上,或得其贤,用之匪宜。
三年学省,困于盐齑。
而英伟之资,豪迈之气,高视缙绅之表,危言极论,盖莫知其官之卑。
朔方一出,令闻四驰。
逮真人之勃兴,任谏垣而补遗。
国尔忘家,众正所依。
故当雷霆之威而不慑,任万钧之重而不辞。
审厥是以独往,祸已及而弗移。
淮壖谪守,召不及期。
曾坐席之未温,复议政于都司
一斥不复,二纪于兹。
家乏宿储,无适不怡。
岂至诚之所存,置得丧于毫釐。
呜呼!
公之言曰:「金百死而不化,水万折以东流」。
言可为也,而志不可几;
志可似也,而其屡屈而不挠,久穷而不变,霜雪雨雹,众凌而并虐,独公凛然挺之姿。
触瘴雾以深入,视囹圄其犹归。
人不能堪,己甘如饴。
此天下苍生所以跂踵而有待,而有志之士所以隐伏不耀,珍其货以须时。
孰谓公厌斯世而去也?
彀必中之矢,而终不一发;
敛山岳之积,而微尘弗施。
盖庸人孺子,樵夫贩妇,闻公之亡,犹为之堕泪而不禁;
况于知旧亲戚,抱恨衔冤,则其情可推。
顾惟不肖,自为童稚,已被诲育,至于今三十馀年矣,抚而怜之,盖益久而不衰。
报德无所,公今已而。
将门户薄祐、困踬厄穷之所招耶?
生民何辜,哲人遽萎。
呜呼!
公于所亲,不责其所未至;
而于其贤,不穷其所不知。
其待我也,尤为不疑。
盖尝语同志之士于公,公信其人,谓远大之可期。
数年之间,先后公而逝矣,存者其谁?
平生坎𡒄,公知其微。
公去我留,欲以奚为。
北向长号,莫知我悲。
吴中丞 宋 · 王赏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八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三四
赏尝谓天下之事,宰相能行,台谏可言,言有用不用,不若行之易有功也。
古之君子欲行其道也,位不至宰相,必为台谏。
所谓台谏者,非谓区区论说利害得失,朝上章而夕奏疏也。
其要在于为天子辨大臣之贤否,使其所用者贤,天下之利害得失孰为可兴,孰为可废,将以渐行之,台谏退而俟其行。
何者?
行之者易,言之者难,吾将取其易者而为之。
及其成功,一也。
呜呼!
非有爱君忧国之诚心,而不为沽直以取名,暂言而塞责者,不足以与此。
韩文公作《谏臣论》以讥阳城不能极谏,其后庭论陆贽无罪,沮裴延龄不得宰相,卒以谏显,后世皆知城之贤而不识其意。
欧阳文忠公以谓城当德宗时,天下岂无一事可言?
及为谏官七年,适遇延龄陆贽事,一谏而罢。
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韩文公作论以为过。
赏窃以谓城为谏官时,已为相,天下之事且不能行,使城言之何益?
虽然,之道不得尽用,而犹在位,天下终有赖焉。
向使城以言而去,则其后德宗欲逐、相延龄,使谁争之?
城之不言,其意盖有待于此。
文忠之论亦过矣。
乃者大臣用事,方君臣握手胶漆之间,阁下首开其隙,虽以此去,而其君臣之际终亦不能合。
天下晓然皆知是非公议之所在,议者谓阁下之勇。
孟贲远矣。
其后更用大臣,复召阁下为台长,搢绅之议谓阁下论事必复如前。
而阁下所言似若不切于事者,议者莫不以为疑。
愚窃料阁下之不言,盖若阳城之有待也。
方今仁圣在上,乐善言如不闻,而天下犹以言为讳;
求贤如不及,而小人犹塞贤者之路;
恭俭节用,而四方犹有匮乏之忧;
恻怛爱人,而四方犹有愁苦之叹。
是四者,大臣不能宣上意,达下情,壅蔽之患也。
阁下忠信直道,简在上心久矣,台枢便坐可跂步至,赏将有望于阁下之行,而岂独区区之言哉?
往年阁下过郑,某获从僚吏之末,进见于下风,而碌碌进退,无以求知。
今者辄为书,妄论阁下之所为以献。
伏惟察而进之,幸甚。
与金国左副元帅宗维书建炎三年八月二十一日丁卯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四九、《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六
八月日,谨致书于国相元帅阁下:某昨遣洪皓输恳切之诚,惧道涂梗塞,或不时布闻,则又令崔纵进书御者。
既遣使者于庭,君臣相聚,泣而言曰:古之有国家而迫于危亡者,不过守与奔而已,今大国之征小邦,譬孟贲之搏僬侥耳。
以中原全大之时,犹不能抗,况方军兵挠败,盗贼交侵,财贿日脧,土疆日蹙。
偏师一来,则束手听命而已,守奚为哉!
自汴城而迁南京,自南京而迁扬州,自扬州而迁江宁建炎三年之閒,无虑三徙,今越在荆蛮之域矣。
所行益穷,所投日狭,天网恢恢,将安之耶?
是以守则无人,以奔则无地,一身彷徨,跼天蹐地,而无所容厝。
此所以朝夕諰諰然,惟冀阁下之见哀而赦已也!
恭维元帅阁下以宗英之重,行吊伐之师,谋略如神,威权不世,其用兵之妙,与黄帝争驱。
北平契丹,南取中国,极天所覆,混为一区,此岂载籍所有哉!
故前者连奉书,□□□□□□□愿削去旧号,自此一□□□者,盖知天命有归,而欲仰以成□□一尊之人也。
如此,则□□□□□□□□□□□□□金珠玉帛者,大金外府也;
学士大夫者,大金之陪隶也。
是天地之间,皆大金之国,而尊无二上矣,亦何必劳师远涉,然后为快哉!
昔秦并天下,可谓强矣,而不废卫角之祀;
汉高祖成帝业,可谓大矣,而不灭尉佗之国;
周武帝南北朝,可谓广矣,而许留萧察以为附庸。
故曰:竭山而畋者,非善畋者也;
竭泽而渔者,非善渔者也。
伏望元帅阁下恢宏远之图,念孤危之国,回师偃甲,赐以馀年。
□□□□□□□□□□□□□□□□傥异时奉事之诚不足以当保持之意,则移师问罪,□□□□□□何难之有,某亦将何辞?
呜呼!
中天而立,至威也;
相时而动,至明也;
存人之血祀,至信也;
全人之肝胆,至仁也。
兼是四者,在阁下之德为何如,在某之感为何如!
不宁惟是而已,大军一回,则数百万之生灵永保家室,数万里之山河永成井邑,亦大国之利也。
孰与夫皇皇称兵,而自残其一统之内哉?
今□□□□□□社稷存亡,在阁下一言,某之受赐有若登天之难,而阁下之垂恩不啻转圜之易,伏惟留神而特加矜察焉。
谨再遣使资政殿学士朝请大夫文安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杜时亮副使武功大夫开州刺史武功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宋汝为特诣行府,倘蒙许使参见,面受约束,幸甚。
素秋将杪,德履冀慎寝食,永绥寿祉。
边报劄子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五八、《方舟集》卷七
伏睹四川宣抚司西陲九月内连有捷音,此皆国家威灵远暨,将士久蓄之愤激,于一朝取胜为快,虽曰可喜,而有可虑者。
敌久怀诈心,隐伏二十年,其发必不遽,第时出以误我,此其计不难破也。
天下之患曰久曰近,而天下之兵曰奇曰正。
久者期之以岁月之外,近者谋之于旬朔之间,岁月之兵以其正,而旬朔之兵时出其奇可也。
今敌情尚远岁月,而我以旬朔之奇,恐彼未尽奋其隐伏之毒,而我之力先屈矣。
近者敌寨累累近边,以为果动则未有必胜于我之术,以为未动则屯聚鸣啸异于常时,此其心欲诱我以羸而困我以数,我后战则为其所制,我先战而致曲于我,必然之势也。
比者劫寨两胜之,又取秦州于一夕之战,皆我先战而彼之大军未动,兵法所谓出其不意故胜之。
胜则胜矣,不过旬朔之利,岁月之外,不可不深图而熟虑之也。
譬夫以一壮士而与百稚子斗,以壮士之力驱而喝逐之无难,乃求一搏而投之于顷刻之快,则之技至此亦竭矣。
今敌情悠悠,巢穴幽深,所驱者吾两河之赤子与契丹渤海之遗类,以尝我而致隙,而我悉力赴之无算。
使果攻得其地能守乎?
此不可不过为之虑也。
且此特西陲耳,其他并淮循江而上,我之所以备禦者不可不尽,至于敌为无穷而我亦为无穷,敌为不测而我亦为不测,量敌虑患,制胜于庙堂之上而授成算于将帅,槩此一方可以类推也。
今者西陲三帅皆以大兵出,有司帑藏随费随给,更一再举则累岁所储告竭,当一取于民,民且忧矣。
敌以多方误我,惟深图国家无疆之休,勿以目睫近效为可常,姑以为驯致尅复之渐可矣。
天下幸甚。
丁子近陕西宣谕幕序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七二
儒者贵仁贱权,率以战伐为愧。
一遇以仓卒之变,则曰我以仁义。
未效而覆军杀将,以血肉赤子、丘墟城郭者相望,岂仁义罪哉,不知权故也。
儒曰我孔氏徒也,去食与兵,而所存者信。
是圣人设为轻重之说,使人皆知以信为重。
信则重矣,饥者亦将以信而食乎?
兹又圣人深意而儒不知察也。
圣人以俎豆易军旅,世之拘儒者以为口实,独不知我战则克,亦孔子制胜堂上之奇也。
且世俗之情,三军万夫之情也;
升降酬酢,主客相敌之势也。
小者堂户,大者城闉,必有向背曲折之势,是亦设伏出奇所也。
手足之所便利者,必有执搏之物,是亦器械也。
语言答和,揣摩捭阖,以相周防,以相耸动,此正合奇胜之术也,兵岂远乎人情哉!
上者恨不得见伊尹周公、太公、孔子孟轲荀况,与言兵之道,下者又不得见张子房诸葛孔明荀文若,与言兵之权。
抱病卒岁,为几案间腐物。
往往登高望远,思欲浮巴江,下荆门,合吴会,出淮泗,从山东,带秦陇,以观古之扼吭拊背而未暇也。
友生丁子近儒而言兵,畴昔所得于六艺诸子百家,无巨细一槩于是。
尝作万言书以进,大率兵家利害,其学素所蓄也。
今欲衣冠寝庙之地,不烦一矢之遗而复。
侍郎周丈自禁从衔命远使,以慰陕右新集之氓,礼命豪杰以自辅,故尺檄千里,辟子近府从事
子近平日耿耿者,得非有可言之资乎?
抑亦摇弄文墨于翩翩之戏而止?
周丈一代磊落人,其有取于子近,岂徒然哉?
翊日出锦官城南,执一杯酹武侯,尽出区区之言与子近别:功名为亲,勿起秋风之思,虽之勇,何以过子功
朋党论下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四、《方舟集》卷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五
以治生乱,兆于无形以成有形者,朋党之论也。
方其治也,岂自意其必乱也哉?
其所谓无形者,君子小人之不辨也。
君子指小人为党,小人亦指君子为党。
其始也,好恶是非之名异,朋起而附和之,日寖月淫,因无形以兆有形,而天下受其患,而命之曰朋党者,好恶无别而是非得以相杂揉于无形之中,此治之所以生乱也。
逮其既乱也,天下后世有公议者出焉,曰此君子,此小人,君子无党,小人指君子为党,则亦已晚矣。
方其隐于无形也,离娄不能以目视,师旷不能以耳听,而孟贲不能以力夺,唯人主能操威福大柄而公其君子小人之辨,以明是非之涂。
、文、武之代,则未始有朋党立名者,威福大柄独揽之于上耳。
马与鹿有形之物,至易辨耳,赵高指鹿为马,取其疑似者以为之形,以收秦人之权而用之。
御史不敢诃,谏官不敢议者,其兆在于以横议杀处士,杜塞能言者之口,以至是也。
汉之田鼢窦婴,各用其党,有首鼠两秃翁而不敢正言其谁君子、谁小人者,此秦馀习气,汉党之萌蘖也。
弘恭石显萧望之刘向力言,以为君子必无党,而汉党根株矣。
杜乔李固引颈就戮,至使人甘心慕之,蹈死以取名,何也?
党名既出,命之曰李、杜之党,为《党锢传》,汉党成林矣。
且自其治以生乱,自其无形以兆于有形,萌蘖之根株以迄成林,寻斧之不及,天下皆得以藉口正名,曰朋党之论自汉始。
至唐世之一治一乱而朋党辄先之,以党出多门也。
女德容其奸,嬖幸诱其势,宦官怙其威。
奸则小人以污君子,势则小人以胁君子,君子袖手无术,然后流窜诛戮随之。
如曰牛僧孺李宗闵之党,唐人凡几牛、李耶?
张九龄曰:「小者苟得,一变而为阿私;
大者分义,再变而为朋党」。
文帝曰:「去河北贼易,去此朋党难」。
夫以党比之贼更有甚者,难易之别也。
呜呼!
汉以朋党兆成之祸,唐以朋党兆成藩镇之祸,皆以治生乱,自其无形以兆于有形者。
然则朋党之论大矣,如之何其去之?
窃以两汉、唐终其说,可使如汉不可使如唐,何也?
汉之正论胜,唐之正论不胜,二者又从而溷溷焉。
胜之,君子恃之以无恐,不胜,小人恃之以无恐,则归之曰天,待其天定者,然后为之谋。
不然,虽上之人亦无如之何。
魏相田文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七、《拙斋文集》卷一二
《书》曰:「如有一个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
人之彦圣,其心好之;
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
以保我子孙黎民」。
盖欲赖乎天下之英才以保我子孙黎民者,必其人之无他技,休休然如有容,而后可。
严助曰:「使黯任职居官,亡以瘉人;
至其辅少主守成,虽自谓,不能夺也」。
是知田文虽不如吴起之才,而主少国疑之时,则文足以办此,而则不足以当之。
观起之去魏事楚也,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云云,楚人之贵戚大臣多怨。
悼王薨,而不免于祸。
岂非主少国危之事,非起之所能当乎?
然则田文之言实验于此。
夫楚悼之,是犹秦以治兵而治国也。
诸葛亮应变将略非所长,而能辅少主,使人无间言。
长孙无忌不长于用兵,而能当武后易夺之际,毅然不可夺。
以是观之,则知为将者果不可以使之办国家之事也。
李和伯行状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二、《拙斋文集》卷一八
公讳和伯其字也。
其先居光州固始,唐末从王氏入,遂为福州侯官人
公幼迟重寡言笑,已如成人,稍长,自力学问。
两举于礼部,不中第,初无怼色,曰:「吾知治吾事尔,得失何预焉」?
益自刻学。
未几,与其弟三人俱擢乡荐,而公为举首。
有司阅其文,无翰墨畦径,诧曰:「非今世举子文也」。
已而复黜,乃谢绝世事,杜门读书,乡人子弟委束脩于其门者数百人。
以苦学,得重膇之疾,遂不起。
时绍兴十有七年九月十有八日也,享年三十有七。
公天资近道,复能从当世先生长者问为学本末,故其学专以古人为法。
尝曰:「不用私称,轻重自定;
不用私斛,多寡自足;
不用私心,是非自明」。
又谓:「梦者心之鉴。
人之善,或以矜持矫饰为之,至梦寐间,则毫发不可掩。
君子以梦为鉴,自知心之诚伪」。
盖所守之约如是。
故其读书,务求有益于吾心者,而不为空言,而每谓:「吾于《甫田》,得为学之道焉;
吾于《衡门》,得处世之方焉。
陈平燕居,深念陆贾在前,而不见吾欲,以是瘠吾思。
严颜曰:『斫头便斫头,何怒耶』?
吾欲以是惩吾忿」。
此足见其律身之严。
至于待人,则以谓:「道有并行而不相悖者,人之善则誉之,己不可以自誉;
人之过则恕之,己不可以自恕;
人之贫则矜之,己不可以自矜」。
凡议论之补于教者大率类此。
其于书无所不观,而尤邃于《春秋》,自三《传》及诸家之说,皆旁搜博取,以会其旨趣。
众说之所未安者,然后断以己意。
谓《春秋》之不可以凡例拘,犹《易》之不可泥于象数也,苟惟取必于例,与柱后惠文何异?
故著书未竟,而其说之一二,学者已传之。
与人交,柔声下气,出于至诚。
遇不可,即毅然正色,虽莫夺,或与之谈世事,口吃不能多言;
至剖析义理,娓娓不休,若驾轻帆、乘顺风,若决流水于千仞之山而赴东海也。
疾革,语人曰:「寿夭在天,无足言者,独念累吾父母耳」。
遂了然顺逝。
娶陈氏,有子一人,曰涣。
女四人,长适林如璋,馀未行。
某以外弟从公游,自丱角至于壮齿,如一日也。
每与公语,未尝不自失,其赖切磋之益为多。
往年陆教授死,继而公殁,里人相与痛吾州之再失贤士也。
某于二人,实兼师友之重,故哭之过期而哀。
葬有日,舅氏语某曰:「知吾子深者莫甥若,汝宜状其行,以请铭于立言君子」。
某承命流涕。
今公之所学,于古者虽百未一试,而其善言行诚足以贻世范,谨掇其大概而实书之,虽亲不嫌也矣。
谨状。
杨大谏 南宋 · 程敦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二、《宋四六选》卷一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五一
简自中宸,擢居正谏。
君善养老,天下之父归之;
臣能格非,大人之事备矣。
朝廷严惮,夷夏耸闻。
窃惟今日国家之忧,莫甚异时疆埸之患。
兹固常情之所畏,未若直言之不闻。
盖无拂士者,虽有国以常亡;
而有争臣者,虽无道而不失。
倘造辟之辞竭于下,则安边之策在其中。
非公之贤,其谁与此?
某官名高虎榜,望峻龙门
善刀而藏,不轻一割;
韫椟而待,卒酬千金。
启沃丹衷,断二十年不决之议;
建立国本,垂亿万世无疆之休。
父子之间而难言,之勇不是过。
以兹补衮,谅无括囊。
君子之道焉可诬,国人曰贤然后用。
主圣臣直,已契风云之期;
言听计从,伫观膏泽之下。
某出麾遐徼,适际追锋,投刺侯亭,遽蒙倾盖。
欣闻成命,益仰高风。
安太子之功,固无惭于四皓
扬雄之疏,尚奚俟于三年!
严助 宋 · 王腾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
上问严助曰:「汲黯何如人也」?
曰:「使任职居官,亡以愈人,然至其辅少主守成,虽自谓,弗能夺也」。
东溪先生曰:武帝富于春秋,方欲兴百度,攘四夷,非耄荒恤后事之时也。
严助诚知,当称善曰:「才无不可。
然于议论国是,闲邪守正,以谏诤置人主于无过之地,此尤其所长」。
乃曰:「居官无以愈人,辅少主弗能夺」。
常使河内,守东海,为使而使,为吏而吏,非居官亡以愈人者。
少主守成,似髣髴才,是岂可与强壮之主言耶?
之言非特不足以尽,亦非武帝之时也,故帝虽然言,然于无所升进,盖由缓其用也。
水调歌头 其一 题角人障 宋 · 程节斋
 押灰韵
养气兼养勇,岂不丈夫哉。
何人刚欲斗力,谩向此间来。
莫论施身文绣,看取兼人胆谅,胸次尽嵬嵬。
独步登坛后,诸子尽舆台。

笑渠侬,身,伎婴孩。
虚娇自恃,未识金德木鸡才。
始也旁观退听,少则直前交臂,智与力俱摧。
世有赏音者,为唱凯歌回。
王谏议 宋 · 任尽言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九六、《宋代蜀文辑存》卷四九
伏审简自中宸,擢居正谏。
君善养老,天下之父归之;
臣能格非,大人之事备矣。
朝廷严惮,夷夏耸闻,伏惟欢庆。
切惟国家今日之忧,莫甚异时疆埸之患。
兹固常情之所畏,未若真言之不闻。
盖无拂士者,虽有国以常亡;
而有争臣者,虽无道而不失。
傥造辟之辞竭于下,则安边之策在其中。
非公之贤,其谁与此?
某官名高虎榜,望峻龙门
善刀而藏,不轻一割;
韫椟而待,卒酬千金。
启沃丹衷,断二十年不决之议;
建立国本,垂亿万世无疆之休。
父子之间所难言,之勇不是过。
以兹补衮,谅无括囊。
君子之道焉可诬,国人曰贤然后用。
主圣臣直,已契风云之期;
言听计从,伫观膏泽之下。
把麾遐徼,适际追锋;
投刺候亭,遽蒙倾盖。
欣闻成命,益仰高风。
安太子之功,固无惭于四皓
阳城之疏,尚奚俟于三年?
慈宁殿赋 南宋 · 王廉清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七一、《挥麈馀话》卷二、《历代赋汇》卷七三、《古今图书集成》考工典卷二
臣闻乾天称父,坤地称母,天地至大,必言之以父母者,明其尊崇博厚无以加也。
是以圆首方足,皆仰之焘之,欲报欲奉,无不极尽。
繇古以来,圣人之盛,莫过,而孟子以谓之道孝悌而已矣。
恭惟皇帝陛下继大人之照,宜日中之丰,体尧迈舜,宪古明王,以治天下,发为号令、典诰,庙谟宸断,亲仁善邻,开物成务者,莫不以孝为首。
臣闻孔子曾参曰:「明王以孝治天下,故灾害不生,祸乱不作」。
仰惟陛下曩者以皇太后扈从未还,愿见之心,致轸宵旰。
四方兆民,延颈指日,以冀来音久矣。
斯焉天人交孚,邻邦修睦,櫜弓箙矢,息师偃革,寰宇之间,遂臻安堵。
恭奉騩驾,言归阙庭,凡在动植,孰不手舞足蹈,翼鼓膺奋?
遹观古初,夐无前比。
臣伏以老氏三宝,以慈为首;
乾元之道,万国咸宁
洪惟慈宁之殿,合为嘉名,超轶前世,致安之道,繇是以始。
形势制作,焕乎其有文章,仪刑万邦,风化际薄,无所不及。
若尧之光被四表,舜之丕冒海隅苍生者,行见于今日,甚盛烈也。
臣生长当世,薰陶渐摩德义之久,目睹心欣,不能自已。
思欲颂良图协恭,式化成规,诚开金石,感动远迩,以彰圣治莫大之庆,而昭述巨美者有日矣,辄因殿之名,以推原万一。
至于辞章浅陋,言语肤率,不能抉奇摘异以为伟,不惟不能,亦所不敢也。
臣谨昧死再拜而作赋焉:
臣恭惟皇帝之嗣位十六载也,海宇澄清,四方砥平。
受上天之眷命,绍洪基于大明。
迩安远至,措刑寝兵。
熙熙春台,物荡荡兮由庚。
六服承德,众心成城。
所以复炎德之辉,而迓周邦之衡。
先是,騩驾从狩邻国,克享天心。
咸有一德,式遄来归,欢动九域,乃命群工。
择基之隆,储祥之胜,坼建问安之上宫。
列辟肃然而赴职,百执鎗然而效忠。
爰即行阙,以成厥功。
于是上高拟天,下蟠法地。
削甘泉之繁缛,屏含元之侈丽。
揆太极之宸模,就坤灵之宝势。
乃诹龟筮,龟筮协从;
乃稽万物,万物无异。
帝曰钦哉,乃彰鸿名。
慈以覆育于天下,宁以镇服于寰瀛。
盖将昭徽音于太姒,而表思齐于周京者也。
有严有凭,或降或升。
揆之以日,筑之登登,经始勿亟,百堵皆兴。
伎者献其伎,能者精其能。
否往兮泰来
阃决兮垠开。
仓昊驰耀兮,黄祗助培。
硕之斤斧,攻杞梓之良材。
万杵散雨兮,千镵转雷。
离娄督绳兮而公输削墨,夏育治砾兮孟贲掇荄。
声隆隆兮伐乔枚,势轞轞兮豁层厓。
长林巨植兮,千年之产而万年之材。
辗如闯、直如矗兮,崔嵬于时。
山壤献灵,川流效祉。
陆架水浮,风屯云委。
辐凑鳞集,衡行栉比,以萃于殿之址也。
于是匠氏经营,百艺骈并。
砺焉而砺,硎焉而硎。
高下曲折,涂塈丹青。
此兴造之本意,而动作之形容也。
既而四周凌天而岌嶪,九门参空而伶俜。
阙百常兮屋十寻,皆𣓉爵兮建瓴。
儋儋千栭,闲闲旅楹。
岫绮对砌,窗霞翼棂。
彤墀洋洋,金碧煌煌。
神鸱展吻而𠯞呀,文犀厌牖而赫张。
宝排象拱,列星间梁。
橑桷栾楶,黼藻铅黄。
玫瑰玳瑁,翡翠明珰。
方疏圆井,琑连斗扛。
枅欀上承,柱石下当。
腾双猊兮盘础,刻怒兕兮伏相。
其蟠也类九渊之虬屈,其翥也若千仞之凤翔。
或倒文漆于卫社,或荐孤桐峄阳
乌㭕横截,缃檗交相。
第栲栵与椅槚,积楩楠兮豫章
盖天下之奇干,尽羽粲而国欀。
夫然未足以比其制,未足以形其雄。
轇轕巃嵷,飞云架空。
出入兮日月,吸呼兮雨风。
开重轩兮累玉,鳞万瓦兮游龙。
高下发直,左右翼从。
西八东九,金砾珉镕。
平写三山之景,坐移群玉之峰。
喜泄泄兮乐融融,入如遇兮出如逢。
映斗杓而曈昽,挹天汉兮舂容。
观其巨镇在南,长江在东,前拥后顾,盘错洼隆。
占皇图之奕奕,郁佳气之葱葱。
天海相际,造化溟濛。
雕题贯膂,大艑𦨴艨。
寻撞戴斗兮航浮索援,皆驰驱而致恭。
肃慎之楛矢,职夷黔之布賨。
上则天目于潜之山,凤凰南北之巅。
巉岩巀嶭,窈窕回旋。
状群羽之集麓,若万马之奔川。
海门之潮,沧溟之渊。
濠汹奔放,势如朝焉。
皆足以小崤函而吞泾渭,等河雒而隘陇岍。
夫以此而驻跸,实一制而万全。
然而不以为离宫,不以为别宇,而独以奉长乐之安,而为承颜之所。
故能远迈汉唐,夸历三五。
则虽兼天下之奉,极天下之贵,亦人所乐而天所与也。
凡臣所铺翼而陈之者,尚可名言之也。
非比三吴之盛丽,九旂之容卫,六宫之深严,万物之侈冶,不足以隆一人之孝于无穷。
于是俯而拜,仰而重,曰:当乎法驾言归,宗祏生辉,千丈万骑,如指如麾。
备一时之盛礼,庆万国之洪禧。
望阊阖兮瑞霏微,劐󲣚棱兮祥威蕤。
驭严严之玉辇,建𩙑𩙑之朱旗。
华盖效杠,天骥骖騑。
增日星之光明,阗老幼之提携。
千官之班兮鸳鹭,兆民之欣兮婴慕。
喜𢥠动于堪舆,泽周流于道路。
乐极者或至于抃跃,感深者争先于驰骛。
沈漻晏然兮屏翳收风,叆叇不兴兮丰隆霁怒。
双闳敞兮如升,万室昂兮如诉。
若乃万寿诞日之辰,一人会朝之际。
济济峨峨,群臣在位。
皆辅皋而弼夔,过房杜兮
奉玉卮兮琼甓,展采仪兮文陛。
皇帝躬蹈事亲之美,以独高于万世。
进退礼乐,抑崇下贵。
隆帝业兮亿载欢,祝圣人兮千万岁。
然后敷兹睿化,遍于中下。
尊卑模范兮盈里闾,膏泽渗漉兮盛王霸。
工在衢,士在朝,而农在野。
百度修明,万几閒暇。
无有遐遗,睦如姻娅。
海安若覆盂,九有基如太华。
于是有客相谓曰:「子闻今日之盛事欤」?
曰:「然。
嘻为,神人以和。
运绍五帝,狱讼讴歌。
但无为而已矣,于致养以云何。
岂若我皇躬勤俭之资,恢隆平之时。
约己以奉太母之训,致美以化群黎之为。
端壹心而应感,斥众异之盱睢。
焕烂方册,照溢书诗哉!
且客闻历代之制乎?
土阶之卑不免乎俭固,雕椽之饰不免乎骄奢。
鲁夸灵光而但述土木之巧,魏称景福而徒为制作之华。
俱游观之是云,奚文辞之足誇?
又岂若我皇绥定邦家,以成孝道,允邵羲娲哉!
且上栋下宇,圣人所取也;
至德要道,圣人之孝也。
作于楚室,能修泮宫,诸侯之功也。
与其论诸侯,曷若言圣道;
与其言雄壮,曷若言圣德?
明明我宋,得天下之统。
蒸哉祖宗,膺器之重,殆二百年,休声无壅。
下之所奉者惟君,上之所承者惟亲。
当君享九重之实,而亲安万乘之尊。
盖匹夫之孝,曾闵所难,不足以言。
惟据域中之大,飨天下之养,然后为重也。
已析而合,既失而得,然后为喜之至也。
旷古所无,一旦在己,汉唐所恨,自我而得。
凡是数者,兼而有之,不特为四方之贺,又将为万世之光宠也。
今是殿也,不奢不陋,不高不卑,合礼之界,与天下齐。
以是为固,巩于鼎龟,以是为宝,保若山溪。
虽广八荒而为城,开溟渤而为池,倚圆天而为盖,立栋梁于四维,亦奚有宜乎」?
于是再拜而歌曰:「苍苍高旻,覆下民兮。
与物为春,泽无垠兮。
一人孝至,通帝意兮。
金石可开,不可移兮。
上下合契,定大议兮。
法驾六騩,言还归兮。
敕以慈宁,为殿名兮。
厥功告成,百室盈兮。
居之克安,若石磐兮。
四方瞻观,化益宽兮。
天人合应,助其證兮。
光启中兴,祖武绳兮。
绍复大运,法兮。
旋泽曲轸,翕然顺兮。
孝道克全,鉴上天兮。
寿禄万年,其永延兮。
圣人孝兮,感人深。
责成贤辅兮,隽功克忱。
广殿轩轩兮,巨厦深沈。
晨昏之养兮,万乘亲临。
财丰俗阜兮,写于薰琴
百姓克爱兮,诸侯克钦。
亘万国兮,得其欢心。
宫殿之制巳陈之矣,天子之孝既备述矣,四方之心见于斯矣,口软字碎其言毕矣。
昭圣孝,永无极矣。
日月为字,天为卑矣。
经筵故事 其二 淳熙四年七月二十一日1177年7月21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汉书·贾山传》:「臣闻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
直之言明主所欲闻,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
故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
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
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
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势重非特万钧也。
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况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则虽有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
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失矣,弗闻则社稷危矣。
古者圣王之治,史在前书过失,工诵箴谏,瞽诵诗谏,公卿比谏,士传言谏过,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然后君得闻其过失也。
闻其过失而改之,见义而从之,所以永有天下也」。
臣闻汉之文帝最为贤君,故一时群臣谏诤者最多。
贾谊,如张释之,如冯唐,如袁盎,如晁错,莫不因事犯颜,竭尽底蕴,正所谓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也。
贾山于是时言治乱之道,借秦为喻,尚谓雷霆所击无不摧折,万钧所压无不糜灭,欲帝开道求谏、和颜而受者,盖以逊志则喜,逆心则怒,是乃人之常情。
又况九重之尊,万几之繁,思虑或有未周,施设或有未至,非假谏诤则事之过举何由知之?
是以古者进谏之路,其数有七:史书过失一也,工诵箴谏二也,瞽诵诗谏三也,公卿比谏四也,士传言谏过五也,庶人谤于道六也,商旅议于市七也。
后世固已废其六,其可谏者公卿而已。
若复谗谄面谀以容悦于事,则嘉言何由进,过失何由改?
所以自下劘上,而帝所以能广谏议之路也欤!
至唐则有李绛尝告宪宗曰:「人臣死生系人主喜怒,敢发言谏者有几?
就有谏者,皆昼度夜思,朝删暮减,比得上达,十无二三。
故人主孜孜求谏犹惧不至,况罪之乎」?
上善其言。
嗟乎!
之言即之言也,臣故表而出之。
虞彬甫枢密1167年春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一、《诚斋集》卷六三、《古文集成》卷一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闻之,天下之情必有忧,有忧必有所在,不在民则在君,不在君则在相。
天下有事,无一人出而任之者,当是之时,其忧在君与民。
虽然,天下之所甚忧,而君子以为不足忧,何者?
无一人任此事,安知果无一人任此事者?
至于有一人焉出而任之,任之而不堪,不堪而不能忧,此真可忧者也。
盖吾既相吾君而任此事,则吾君不复忧矣。
天下之民,举其忧以归之君,君举其忧以诿之相,至于相则复谁诿者?
故夫天下之忧至于相之身而止矣,不去矣。
忧不去于吾身,而吾乃趯然欲自宁于忧之外,嗟夫,殆哉!
昔者白公之役,楚子高之入也,楚之人或曰:「恐伤君,若之何不胄」?
或曰:「国人望君如望岁,若之何胄」?
子高之胄者,爱之者也;
子高之不胄者,亦爱之者也。
子高何修而得此于民哉!
子高者,楚之命也,无子高是无楚也,忧其不胄而至于伤。
虽然,斯言也,既见子高者之言也。
子高者一人,而未见子高者千万人。
千万人未见,则有千万人之忧。
国人欲解此忧而皇皇焉不知所付。
子高而胄也,国人何从而识也?
国人无从而识,则忧无从而解。
子高何修而得此于民哉!
无乃任之而能堪故欤,无乃堪之而能忧故欤?
任之而能堪,堪之而能忧,楚无事矣。
今之天下,其可为耶?
其不可为耶?
闻之曰:「孟贲之手无重负,仓公之乡无沉痼」。
何则?
天下之事自有能之者也,独患能者不得为,为者不能尔。
异时虏酋乘我积安不战之后,卒然而临长江,天下之忧何如也?
枢密紫岩张公、今副枢陈公起而麾之,天下之不忧何如也?
然则任之而能堪,堪之而能忧,不在枢密而谁耶?
枢密之归蜀也,国之人西其首者几何时矣!
至于屡召而未至也,不特天下之忧,吾君亦忧之矣。
三数日以来,窃怪国之人何其喜也,问之,则曰吾相虞公既至云耳。
非喜也,喜其忧之解也。
非喜其忧之解也,喜枢密之来,果足以付此忧也。
某也远方书生,未尝有足迹于王公贵人之门。
非敢倨也,重于从也。
有从则无改矣,可不重乎?
自至都下,独一见副枢陈公,天幸又逢枢密之至,私窃自喜,将得其从也。
且陈公曰:「吾将言子于虞公」。
某之所以来也,某有书三十篇,极陈天下之事,而不知时之所讳,欲有献于上而未能。
某贫故也。
敬纳其副于东閤
当今之世,不惟士宰相宰相实求士。
古者不相求而相值者有矣,两相求而不相值者有矣。
某之此来也,枢密不谓之去不敢去,不谓之留不敢留。
将惟枢密之所以命。
不宣。
国势(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九、《诚斋集》卷八七
臣闻圣人不幸而当天下分裂之际者,有所谓万世之业,有所谓数百年之业,国无两存无两亡,非有北无南,则有南无北尔。
有能举天下之二而一之,此万世之业也。
画地以相伺,据险以相拒,攻则不足,守则有馀,此数百年之业也。
今圣天子既惩于一举而折,则万世之业其成未有形而其发未有候也。
而数百年之业亦独扰扰而未求所定,岌岌而未见所立,则亦可谓不能也。
己非不能也,能而不为也。
非不为也,为而不果也。
果则为,为则能矣。
昔司马晋内有王敦苏峻之乱,外有刘、石之敌,晋宜不能乎晋也,而无病乎江左十叶之基。
刘宋之初,谯纵梗蜀,庐循逼都下,而姚氏、慕容氏、拓跋氏沸中原,宋宜不能乎宋也,而无害乎南朝数百年之祚。
晋、宋之君何人哉?
使朝廷当此时,将不为国乎?
虽然,此犹有天下之半也。
至于七十里而兴商,百里而造周,汤、文何人哉!
朝廷当此时,将不为国乎?
虽然,此犹有土也。
至于汉高帝一剑之外无馀物,光武一牛之外无馀资,而以创业以中兴,二君何人哉!
朝廷当此时,又将不为国乎?
嗟乎,以高、光为之,能以无国为有国也;
以汤、文为之,能以一国为天下也;
以晋、宋为之,能以危国为安国也。
然则天下岂有不可为之国哉,亦存乎其人如何尔。
今也内无、谯、卢之猖獗,外无刘、石之英雄,而独当一未亡之金虏,而又以全楚为家,吴越为宫,以楚庄、吴阖闾子胥之所以强霸用武之国也。
西控全蜀,南拥荆襄,北据长淮,此高帝、先主、孙仲谋杨行密之所以兴起之根本也。
钜海限其东,而三江五湖缭其南北,此古之六朝所恃以为不拔,而不可兼得者也。
引巴蜀之饶,漕江淮,市西戎之马,而号召荆楚奇才剑客之精锐,此汉唐之所仰以为资者也。
奄是数者而有之,而日夕惴焉不能以自存,常若敌人之制其命,是挟千金而忧贫,有孟贲之力而忧弱者也。
故曰非不能也,能而不为也,非不为也,为而不果也。
使天子一日断自一心,不惑群议,卓然挈吾国而大有所建立,则万世之业为之有馀也,而况数百年之业哉!
独患乎因循颓堕,忘其我之所可惜,而彻其敌之所可忌者而已矣。
盖吾之所可惜而吾不惜,则凡所可惜者无所往而惜;
无所往而惜者,亡之所从开也。
彼之有所忌而吾不示之以其所忌,则凡所可忌者无所往而忌;
无所往而忌者,寇之所从召也。
昔者秦之灭六国,非秦能灭六国也,六国实自灭也。
不思久长之计而苟一日之安,争先割地以求和于秦,地朝割而兵夕至。
盖六国之君臣其初以为尺寸之地不足惜也,不知夫国之亡乃自不惜尺寸始。
非尺寸之地能亡国也,尺寸之不惜则不至于亡国则不止。
顷者虏人求唐、邓则与唐、邓,求海、泗则与海、泗,此何为者耶?
人有禦寇而不禦之垣之外,乃毁垣以纳之,曰吾将拒之户,是得为善禦寇者乎?
夫室以户存,户以垣存也。
垣毁是无户也,室其得存乎?
蜀失汉中刘禅降,唐献淮南李景蹙,朝廷独不见之耶?
此臣所谓患乎忘其我之所可惜者也。
汉高帝之西入关也,兵之所至,迎刃而解,如此其锐也。
以仁义之师乘暴秦之亡,如此其易也,以高帝自将子房为之谋,如此其全也,而不敢越宛而击秦。
非宛之能重秦也,能病汉也。
盖宛者,汉之后顾之病也;
宛一下,则汉何病焉?
使秦人先得汉之所忌,遣一将固守而不下,则秦未易以岁月入也。
异时朝廷举长淮数千里而视之如隙地,不葺一垒,不置一卒,使寇之去来如入无人之境,此何为者耶?
议者犹曰是时虏之创痍未尽瘳,而势力未全盛也,而今者狠然有窥吾淮甸、南下牧马之意,朝廷傥复如前日置淮于度外,则天下之大祸至矣。
虎之所以不可捕者,穹崖深林,入者凛然,而又罴游乎其前,豹伏乎其左,此人之所以甚忌也。
使罴与豹皆去而虎立于途,人孰不操戈以制之哉?
臧质盱眙而佛理亟还,刘仁赡坚守寿春而周师未得志,朝廷独不见之耶?
此臣所谓患乎彻其敌之所可忌也。
大抵敌人之求,可以与,可以无与;
天下之地可以无守,可以守。
可以与者,货也;
可以无与者,地也。
可以无守者,已失之地也,可以守者,未失之地也。
可以无与而与焉,可以守而不守焉,今之大患不在此耶?
盖逆亮尝求汉淮之地矣,而光尧不与之地而与之战。
臣愿朝廷以光尧之塞逆亮而塞虏之贪。
如蜀,如荆、襄,如武昌,如沿江,朝廷固尝岩守备矣。
臣愿今日以待沿江之工而待淮,凡淮之要害之地,虏之所必攻者,巨镇如庐、寿、广陵者,则各择一大将,委以一面而付之重兵,至于其它州郡,则多其壁垒而葺其城池。
城池坚则可攻而不可下,壁垒多则寇有牵而不敢越,有大将重兵以居要,则沿淮之州有所恃而无所惧。
兵法所谓常山之蛇者,此也。
盖固国者以江而不以淮,固江者以淮而不以江。
而今之说者或曰淮不可守而江可恃,嗟乎,不恃江者,江可恃也;
恃江,则江不可恃矣。
昔者陈后主尽召江北之诸将以朝正,而韩擒虎贺若弼掩其虚以至江上。
陈之君臣犹曰天堑必无可济之理,且引周齐之兵五来皆败以待隋,言未既,隋师济矣。
甚矣夫,江之误南国也!
非江误人之国也,恃之者误之也。
宫之奇曰:「虢,虞之表也,唇亡齿寒」。
江者,淮之虢也;
淮者,江之虞也。
朝廷其勿恃江而恃淮,勿恃淮而备淮,则数百年之业可得而议矣。
不然,臣恐未可以一朝居也。
或者又曰:守淮善矣,其如淮地之空旷何?
若夫江者,纪涉所谓备之不过数处,直差易尔。
是不然。
有淮而后江者吾之江也,无淮则江者非独吾之江也,亦敌之江也。
全而有之,犹恐失之,而况分之哉!
且吾之有淮以为空旷也,使吾不有而虏有之,彼以为空旷耶?
彼将居而耕,耕而守,守而伺,则吾之一喘而彼闻,一动而彼见。
人惟有所不可测,而后不可图,引寇以自逼,而日夕与之相目于一水之间,则国尚何可为,而敌尚何可备哉!
故夫江者误人之国,而纪涉之论又误人之江者也。
且吴人者欲淮而不得也,非得淮而不欲也。
吾则有吴人之所无,而又可弃吾之所有耶?
臣是以流涕而极言至此。
宋故左丞相节度使雍国公太师忠肃虞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二
自昔立国者,不幸当强虎狼之敌,非得天下之大势,国未易立也。
大势一得,则万亿年之基可定于一日,不然百战万举,何益于成败之数?
是故吴以赤壁,晋以淝水,吾宋以牛渚,皆以一日之大势定基而立国者。
赤壁淝水之役乘其方锐之初,君子以为易,牛渚之役振于娄败之后,君子以为难。
客有问者曰:「事难而功反易,何也」?
曰:「我高宗皇帝知人如尧,善任使如汉高祖而已」。
其人受任使者为谁?
丞相虞公
公有勇力乎?
曰否,公儒者也。
公非,公焉得力?
公有机数乎?
曰否,公德人也。
公非孙吴,公焉得数?
然则曷济登兹?
曰忠诚而已。
方诸将皆遁,而我师大溃,公身先冒死以激怯懦,不以忠乎?
方虏酋遗吾元帅书,以行惎间,公昌言其诈,以安危疑,不以诚乎?
夫大忠可以贯日月,何人不感?
至诚可以动金石,何人不怀?
感一而万从,怀一而万顺,惟吾所向,何敌不克,何难不济,何功不成哉!
故曰公之成功忠诚而已。
客曰是矣,然君子以谓尧之知人,犹失之鲧;
汉祖之善任使,犹失之绾与濞。
今我高宗一举而得公,公一战而定国,故公之功难于周公瑾谢幼度,而高宗之圣贤于尧与汉祖远矣。
呜呼盛哉!
呜呼盛哉!
公讳允文字彬父隆州人也。
系出周虞仲,在六国曰卿,在唐曰世南
世南七世曰殷,守仁寿郡,即隆州也,因家焉。
曾祖昭白,祖轩,父祺,皆赠太师魏、秦国公。
秦公仕至左中奉大夫德阳县潼川府路转运判官
初,秦公未有子,祷于梓潼神,是夕梦入一官府,见一大官衮冕迎秦公,执客主礼甚敬。
主人忽指其侧一人介胄而立者,曰:「此为而子」。
秦国夫人娠,公将生,户外有异光云。
六岁暗诵六经,十岁赋诗,有惊人语,诸老知其远器。
未冠属文,有能名。
初不欲以门子进,秦公曰:「汝薄吾泽耶」?
公乃拜命。
锁厅试凡四荐名,至绍兴二十四年进士,竟如志。
初仕监成都府榷茶司卖引所,又监雅州名山县茶场,权四川都大提举茶马司干办公事四川总领所辟差干办,行在分差户部粮料院
既登第,转左奉议郎通判彭州
未赴,制置司檄权黎州,改知渠州
召除秘书丞,兼兵部员外郎,兼实录院检讨官,兼国史院编修官,除吏部员外郎,兼权枢密院检详,又兼检正,又兼右司员外郎,除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
工部尚书使虏,归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兼侍讲
江淮督视府参谋军事,拜兵部尚书,川陕宣谕使
孝宗即位,徙知夔州
未上,召除敷文阁学士知太平州,改兵部尚书湖北京西宣谕使
就升制置使,改显谟阁学士、知平江府
徙知潼川府,未上,再知平江府
召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改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
未几,以端明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召拜知枢密院事,又以知枢密院事四川宣抚使
召拜枢密使,进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兼制国用使济国公,迁左丞相兼枢密使华国公
少保武安军节度使四川宣抚使、雍国公,以少傅致仕
薨,赠少师,又赠太傅谥忠肃
今上庆元元年,赠太师
公在茶马司,使长贾思诚议增茗课,公力谏不从,谒告引去。
公在渠州,地埆民窭,而常赋之外又行加敛,流江一邑尤甚。
公亟除之,然后上闻。
岁减缗钱六万五千有奇,远民呼舞。
考试类省,所得多知名士。
宰臣沈该荐公于高宗,召见,公献言谓君道有三:曰畏天,曰安民,曰法祖宗,时论韪之。
显仁后崩,百官入临皆吉服,公独变服。
有非之者,公不改,俄诏百官易服。
公在西掖秦桧妻王赠希妙先生富民金鼐以奴事而累官至阁门宣赞舍人给使元君实以结宦官而超除枢密副承旨,公皆封还诏书。
吏部侍郎汪应辰出知衢州,公请留之。
时诸军帅皆以宦官承受,公奏罢之。
绍兴季年,和戎既久,虏情叵测,而朝廷玩愒,晏然无虞。
公因见上,力陈虏必渝盟。
寇来之道有三:曰川陕,曰荆襄,曰淮东
彼必不出于此,必以正兵出淮西,奇兵出海道,宜为之备。
时上方在显仁谅闇,太息,深以为然。
未几公使虏,馆公者与公实射,公一发破的,君臣惊异。
公见虏中倅倅挽刍粟,肄舟师,归见上,再申前言,请备之。
上继使徐度使虏,还言虏无变意。
三十一年五月,虏使来贺天申圣节,因索将相大臣,割两淮地
上始悟公前言,乃以刘锜淮东制置使京畿河北路招讨使,军于建康王权侄汜副之。
九月,虏以重兵出淮东刘锜禦之。
完颜亮自将大军自寿春渡淮入寇,众号百万,王权禦之。
既而二将望风遁还,而以伪退诱虏为辞。
公料必渡江南奔,白执政未信。
十月丁巳,谋报果渡江,中外大震。
上避殿减膳,面谕宰臣,议散百官浮海避狄,宰臣陈康伯曰不可。
于是上始闻公料必败语,谓公知兵,心倚重焉。
急召李显忠淮西大将,命知枢密院叶义问督视江淮诸军事,以公为参谋洪迈冯方俱入幕府
庚申,公辞行,上曰:「卿词臣,不当遣。
以卿洞达军事,姑为朕行」。
公泣谢曰:「主忧臣辱,臣愿尽死力」。
辛酉,公出脩门,闻王权尽失淮西刘锜尽失淮东亦托疾过江。
戊辰,公至京口,问兵败状,抵谰曰:「兵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
公曰:「虏席卷两淮,直窥江表,今日用兵为得已乎」?
建康告急,公与义问倍道而进。
十一月壬申,刘汜又大败于瓜洲。
以兵向来石,即牛渚也。
甲戌,公与义问建康
是夜有诏,罢刘锜,以成闵代;
王权,以李显忠代。
于是义问檄公如池州,招显忠领西师,且犒师来石。
乙亥,公行。
是日逆已次来石,刑白黑马祭天,期以诘朝渡江。
丙子,公未至来石十五里所,已闻江北鼓声震天。
公见官军十十五五坐道旁,盖王权败军也。
公念已去,显忠未来,若坐待显忠,国事去矣。
呼而问之曰:「逆在江北,汝等何乃在此」?
从者皆劝公还建康,曰:「事势至此,皆他人坏之。
督府直委公犒师耳,非委督战也。
彼自有将帅,公奈何代人任责以速辜」?
公曰:「吾位从臣,使虏济江则国危,吾亦安避?
今日之事,有进无退,不敌则死之。
等死耳,退而死不若进而死,死吾节也」。
策马至来石,趋水滨,望见江北虏兵连营三十馀里,不见其后,号七十万,马倍之,而王权溃兵止一万八千人,马数百而已,诸将已为遁计。
公召其将时俊、张振、戴皋、盛新、王琪劳问之,曰:「虏万一过江,汝辈走亦何之?
今前控大江,地利在我,孰若死中求生乎?
且朝廷养汝辈三十年,乃不得一战报国乎」?
众皆曰:「岂不欲战,谁主张者」?
公觉其可以义动,因诵言曰:「汝辈止坐王权之谬至此,今朝廷巳别选将将此军矣」。
众愕立曰:「谁也」?
曰:「李显忠」。
众皆曰:「得人矣」。
公曰:「今显忠未至,而虏以来日过江,我当身先进死,与诸公勠力决一战,何如?
且天子出内帑金帛九百万,给节度承宣、观察使告身,今皆在此,有功即发帑赏之,书告授之。
若有遁者,我亦归报某用命,某不用命」。
众皆曰:「如此则我辈效命有所付矣,请为舍人一战」。
公即与时俊等谋,整步骑为阵,分戈船为五,其二上下东西两涯为游军,其一载精兵于中流以待战,其二伏内港以备不测。
号令甫毕,公复上马至水滨,见北岸有一高台,其上立大朱绣旗,左右各二,环立侍者
中张一大黄盖,有一人被黄金铠,据胡床坐其下者,逆亮也。
忽虏众大呼,声动天地,亮亲秉一小朱旗,麾舟数百艘绝江而来。
一瞬间七十馀舟已达南岸,其登岸者与官军战,我师小却。
公乘马往来阵间,顾见时俊,抚其背曰:「汝胆略闻四方,今可作气否?
若立阵后,则儿女子耳」。
俊回顾曰:「舍人在此耶」?
即手挥双长刀,出阵奋击,士皆殊死战,无不一当百,俘斩略尽。
其中流者,船小而卒众,又自争舟,兵刃隔塞,运掉不俊,而我之蒙冲往来如飞,横突乱刺,虏舟破,溺死者数万,顷刻江水为丹。
虏引馀舟遁去,公命强弓劲弩追射之,虏兵多伤。
至夜师还,数尸四千有七百,杀万户二人,生得千户五人,女真五百人。
是夕公具捷奏以闻,椎牛酾酒,大飨将士。
公谓虏明日必复来,乃与诸将再往水滨,整列步骑戈船,出海䲡船五之二,以其半直北岸上流杨林河口,以遏虏舟之所自出。
丁丑,虏众如墙而进,我师射之,应弦而倒,死者万计。
舟来未已,海䲡逆击,虏舟大败。
顾见我师扼其归路,即纵火自焚。
我师举火尽焚其馀二百艘,逆亮遁去。
扬州,留遣一骑移书招王权,其辞若与权有宿约者。
公观其书,将佐变色。
公虑生变,即顾诸将曰:「此反间也,欲以携我众耳」。
诸将拜曰:「赖公之明,当效死以报」。
是日李显忠至,公谕之曰:「京口无备,我今欲往,公能分兵见助否」?
显忠曰:「惟命」。
即分李捧军一万六千人及戈船百艘会京口
庚辰,公至京口,谒刘锜问疾。
执公手曰:「疾何必问?
朝廷养兵三十年,我辈一技不施,今日大功乃出于一儒者,我辈愧死矣」。
京口止有战舰二十四艘,会李显忠戈船亦至。
公与杨存中成闵谋曰:「虏弃来石来此,欲出我不意,我宜反出其不意」。
庚寅,大阅舟师,大而蒙冲,小而海䲡,皆外垩板城,中运机轮,但见舟行,不见有人。
三周金山,沂洄往来,矫如白龙,怒飞水上,风涛掀天,江水尽沸。
北岸诸酋凭垒纵观骇愕,皆以为神。
亟遣人报亮,亮至见之,笑曰:「此纸船也,欺我哉」!
因列坐,诸酋前跪曰:「南军有备,未可轻进」。
亮震怒,拔剑数其罪,命斩之。
哀谢久之,亮曰:「姑赦汝,宜率诸将,五日必绝江,违命先斩」。
诸酋退曰:「南涯必不可往,往即死。
亮不可谏,谏亦死。
盍先诸」?
亮居龟山寺乙未夜,诸酋伪效南军劫砦,直至亮幄前,阍曰:「何为者」?
曰:「欲奏事」。
既入,即乱射幄中,亮被箭呼曰:「汝南人乎?
吾人乎」?
皆应曰:「吾人」。
遂连射殪亮。
十二月己亥,公与杨存中等具奏以闻,公寻诣阙奏事。
甲辰,公至,上见公,慰籍甚渥。
公谢曰:「此庙社之灵,陛下之英断,臣何力之有」?
公因奏曰:「来石之役,张振等以偏裨胜逆亮,今止赏以三官,臣愿貤臣官以赏扼等」。
上曰:「曩者江上事势,此何等危事?
如此宣力,功其可忘」?
即除扼等正任承宣观察等使,于是刘锜致仕,王权、刘汜削籍流岭表。
上命公往经理两淮,公请以兵断虏归路,徐发京口之师袭之,为进取计。
比至淮上,诸军先已过江,尽复两淮矣。
戊申,东驾幸建康,于是有宣谕川陕之命。
三十二年春,公自襄汉而西,开幕府兴元
初与大将吴拱、李道会于襄阳,既又与吴璘会于河池,又与会于秦州,前后博议经略中原之策。
董庠淮东,郭扼守淮西赵撙信阳,李道进新野吴拱王彦合军于商州吴璘姚仲以大军出关辅,因长安之粮以取河南,因河南之粮而会诸军以取汴,则兵力全而饟道省,至如两河,可传檄而定。
初以此策闻于高宗,又以闻于孝宗
经理有绪,关河响应,旌旃所指,军民归附日以万计,且争出刍粟牛酒以迎王师。
遂复泾、原、熙、巩等十六州。
而蜀士杨民望者媢公,沮挠于中,谓宜弃新复州郡,而退守蜀之故封。
言者信之,大臣史浩主之。
公娄争不能得,乃请入见而陈便宜,诏许焉。
既见,孝宗问弃地得失何如,公以笏画地,具陈形势险要,如是而固吾蜀,如是而基进取。
上慨然曰:「史浩误朕」。
公既忤时宰,于是有当涂之命,时隆兴元年春也。
明年春襄阳有警,召归,于是有宣谕湖北京西之命。
未几,进制置使
公开幕府襄阳,与大将王宣赵撙等会议攻守之策,以为荆襄藩篱实在唐、邓,然胜势在唐州、方城,其次樊城,其次光化军,而唐、邓无城,难以据守,乃先城新野,次城邓州,次城唐州,又开泌河以通漕运。
藩篱既固,则襄汉久安,此守策也。
王师进取之路,出蔡以睨陈,出襄郏以袭许,出汝以逼洛,出嵩、虢以震河东,出商以图陕西,此攻策也。
部分已定,累奏以闻,而宰臣汤思退欲速和戎,议弃唐、邓。
既而二州之民虏皆孥戮,上亦悔之,召公诣阙。
未至而有姑苏潼川之命,旋又有召归之命,公参辞不获。
参知政事王之望忌公,请少须政成,召用未晚,上可之而召公益急。
既至见上,即除签书枢密院事,而之望未之知也。
命下,之望失色。
初,虏议和,其约曰:「俘虏两还,叛亡则否」。
至是并求所否,公执不与。
未几,有参知同知之命。
适议母后戚畹恩泽,公请视旧差增,视今损半。
蜀军请谋帅,或荐王权,公执不可。
虏使来聘,故事,大臣躬与除馆,公独不行;
虎贲给其厮役,公请易以材官;
使者骄惰,公请斩之,不果。
识者韪之。
湖寇李金颇炽,潭帅珙请济师,公曰鄂将可用而与某州将不相下,即遣鄂将,而以某州将继之。
鄂将闻之,力战禽贼。
时久不置相,有两参预,会蜀人李宏中书除官,同列欲与之。
公曰:「是富者子,吾曹可不避谤」?
同列不悦,言于上曰:「虞某李宏玉带,将除以职」。
御史章服附其说以弹公,请付廷尉
丐罢政,于是有太平兴国宫之命。
狱成,有司怀二奏以候伺上意。
上迎问曰:「带自虞某家出否」?
对曰:「否」。
于是同列亦罢政,李宏新州章服贬秩绌,中外詟服。
召公,于是有知枢密院之命。
未几,吴璘卒,于是有四川宣抚之命,上辍所御履及黄金甲胄赐焉。
公开幕府利州,时军政久蠹,民力愈凋,公曰敝之攸兴,兴于大将之贪与私也,于是首劾大将任天锡剥其下以为苞苴,又劾幕掾王槐孙以战功官其亲族,又劾守令刘洪、宋琛等十一人之病民瘝官者。
首荐员琦为西帅,吴珙为东帅,又荐可将材者三人,又荐其次者五人,又进退偏裨二百馀人。
大将得人,后进获伸,诸军驩呼,四蜀交贺。
于是开公正,绝请谒,缮营垒,修器械,明劝沮,甄窳良,拔智勇,绌奸贪,戢裒克,禁子本,杜私役,训技击,汰老癃,刊窾籍,核赝名,一日罢浮食者一万有七千馀人。
乃辟蒐庭,乃试射侯,今之挽弓一石有五者,昔之减于一石者也。
今之蹙弩五石有五者,昔之三石者也。
至是军政修矣。
请择使者,厚贾胡,简权奇,却罢驽,设监牧,广騋牝,至是马政修矣。
又请捐公钱一百万缗,代民补输,自是一岁军须减钱谷九百万有奇,四路郡县除逋负缗钱三百四十三万有奇。
又禁两税之豫索者,又禁鹾酒之豫输者,又减常赋之虚额者。
适邛蜀等十四郡告饥,则发帑廪,除年租,活流民数十万口,至是民力裕矣。
法行之初,谤讟盈路,或谓召变,公不为动。
既而下无异论,蜀民顿苏,军政一新,实自公始。
公引疾丐祠,一再愈力,上优诏召公,降诏者一,锡宸翰者二,遣中使迎劳趣行者五,公固辞者八。
特命北门草麻,除枢密使
未几,有右辅辨章兼官枢廷、国用之命,时乾道五年八月戊子也。
右相陈公俊卿龚茂良宜在本朝,有诏补外,陈公见上,上愠。
见上震怒,陈公退,丐罢政。
上不留行,恩礼顿衰。
公泣入见上,为陈公摧谢,且言愿全所以进退大臣之礼。
上怒未怠,公百拜于前,始授陈公观文殿学士、知福州
汪应辰曰:「虞公所谓范尧夫佛地位中人也」。
闻者一辞。
上自即位,再郊见上帝,皆以两望祀于斋居之宫。
六年卜郊,及期又雨。
公忧形于色。
是夕公雨立沾衣,焫芗吁天,引咎责己。
丙辰开霁,上登坛成礼。
公感上不世之遇,深思所报,每曰:「宰相无职事,旁招俊乂列于席位而已」。
怀袖有一小方策,自曰《材馆录》,闻人一善必书。
一再谕蜀,首荐汪应辰赵雄黄钧梁介、范仲芭、章森
前后居中及为相,首用胡铨张震洪适梁克家、留正、郑闻周执羔王希吕韩元吉林光朝林枅丘崇晁公武吕祖谦、张珗、杨甲王质辛弃疾汤邦彦王之奇尤袤王佐王公衮
又用吕原明司马康故事,荐张栻经筵,又荐布衣李垕制科,一时得人之盛,廪廪有庆历元祐之风。
先是,浙民岁输身丁钱绢,细民生子即弃之,稍长即杀之,公闻之恻然。
访知江渚有场,其利甚厚。
而为势家及浮屠所私。
公令有司籍其数以,请以代输民之身丁钱绢,以缗计者至一十三万七千有奇,绢以疋计者一十六万三千有奇。
免符下,九州之民呼舞,始知有父子生聚之乐。
会庆圣节,燕群臣及虏使。
酒半,上起更衣,使者密诹傧曰:「侍坐孰为虞丞相」?
观者以,上命傧与之见公于幕次,叹曰:「真汉相也」。
上大喜,召公见曰:「卿能重中国如此」!
七年,建储,公言于上曰:「皇太子宜日闻正言,日见正行,以养成其德,必与正人处」。
乃荐王十朋陈良翰詹事刘焞李彦领为侍讲侍读
会庆节,虏使乌林天锡来贺,见紫宸殿,既跪进其主遗上书,因跪不起,要我以故事所无之礼,左右失色。
公请驾兴,上入内,天锡色沮。
公遣閤门官传宰相之令,云:「使人好礼,有诏放仗」。
使介还馆,更相谯责,乃因傧者恳祈,诘朝朝见上寿,遂极恭顺,朝论称快。
公下其事于边郡,令檄虏中。
天锡归,果获罪。
上遣使使虏请陵寝地,虏不可,而荆襄羽书报云,虏以三十万骑奉迁陵寝以来,中外恟恟。
于是荆、襄大将韩彦直帅臣张栋请发兵禦寇。
公料虏决不敢动,戒边臣勿妄动,已而寂然,中外大服。
其后书赞称公「镇物如嵩岱,决事如蓍龟」者以此。
一日,有报国门外海舶数百艘,将及岸者,中外恍骇。
上召问公,公对当是外夷贾舟风飘至此,果高丽贾胡也。
上志克复,尝手笔付公曰:「朕必欲用武臣为枢密曹勋如何」?
公执奏不可,上勉从之。
未几,复用张说签书枢密院,廷臣极谏,上怒甚。
公力救解,皆授以郡。
上蒐讲官制,欲正左右丞相之名,于是有左丞相之命。
八年,公引疾求去,不许。
御史萧之敏弹公移帝城骑兵一军于建康,非是。
上曰:「丞相有大功,勿移弹文之副」。
公伸前请,祈致其仕。
三请不许,强起视事。
之敏外补,公上疏留之,不报,朝论归重。
寻力祈解政纳禄,其词危苦。
上察公意不可夺,于是有少保节度使宣抚四川之命。
锡宴禁中,上赋诗饯行,有云:「归来尚想终霖雨,未许乡人衣锦看」。
又诏奉常赐公家庙五室祭器,其后大臣不复有此矣。
公开幕府汉中,建请蜀军口众者微增其廪,于是诸军大悦。
又请关外四州之民,凡养马者复其赋役,于是马数岁滋。
大将秦琪以边头六军兵将散漫,地势回远,公请随地易置左右前后中军之部分,以便缓急。
于是军势首尾相应。
商、虢之间有寇邻者拥众数万,尝输款于我,公不轻纳。
虏中捕之,或请增兵,公不为增,虏卒自退。
契丹之使曰六彪者,潜请合力于我,俟命于西和州上,久不遣。
会其属疾,公请遣还,无致后悔。
青羌犯边,制司请发兵,公止调绵州兵三百留屯成都,声言击羌而实不进,羌自散。
上锐意大举,密诏趣迫,公不奉诏,复于上曰:「机不可为,但令机至勿失耳。
植根本,图富强,待时而动可也,安敢趣师,期为乱阶乎」?
公注意将才,偏裨行伍寸长必录,延见慰荐,人人得其驩心。
幕府再招人士如韩晓、王元、李昌图韩炳陈季习陈损之李舜臣,后朝廷皆赖其用云。
公念属任至重,益务修军政,裕民力,储财用,戴星秉马,冰满鬓髯,人不堪其劳,公不顾也。
竟以此得疾而薨,实淳熙元年二月癸酉也。
享年六十有五。
是日大风扬沙,前两夕大星霣于军前,太史奏将星坠云。
讣闻,上大恸,辍视朝,于是有赠少师太傅之命。
公娶王氏,成都甲族,累封蜀国夫人
三子:公亮奉议郎直秘阁,前四川制置司参议官
公著,朝散郎、知开州
杭孙,奉议郎馀杭县
女枢娘,适从事郎、黎州军事推官张熠
孙八人:易简,承议郎,前枣阳军使;
刚简通直郎知成都府华阳县
方简宣教郎、知泸州江安县
宣教郎、知眉州青神县,夷简,宣教郎知成都府郫县
普,承奉郎
曾、泰,未奏官。
公事秦公、秦国夫人至孝,宅夫人忧,哀毁柴立。
既葬,伏哭墓前,僵仆不能起。
阡中有枯桑,是夕两乌巢焉,里人赋诗颂其孝感
秦公尝疾笃,公惊惧,书章默祷于天云:「愿移父之疾加臣之身,减臣之年,为父之寿」。
秦公即瘳。
后一星终,乃薨。
公在绍兴隆兴间以忠孝文武勋名德望与魏国张公浚相颉颃,孝宗尝称公曰:「今阃外能类魏公者,独有卿耳」。
然二公以身徇国,皆不免于谗口。
赖上圣明,其言不行。
魏公尝遗公书曰:「自昔任事于外,鲜获安全;
优游不为,率有后福」。
公尝以闻,且言于上曰:「一天下舆图易,一朝廷议论难」。
然公天资宽厚,每以德报怨。
王之望公所荐,冯方公所厚,而每排公,章服与公无怨而附他执政弹公。
及公为相,念之望以罪废,请授以资政殿学士
以水死而禄不及嗣,请官其一子;
服久远窜,请贴职授郡。
或问公曰:「圣人谓『何以报德』,何如」?
公曰:「圣人不曰『以德报怨,宽身之仁』乎」?
有以明哲保身规公者,公曰:「仲山甫之明哲,不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乎」?
公之经学绝人如此。
公性廉介,虽君赐亦固辞。
初除签书枢密,赐白金及缣疋两各一千,力辞得请乃已。
最后谕蜀辞行,赐钱一万缗,至蜀以市国马。
大将有献附子,发之金也。
有献家酿,珠也。
公笑曰:「是宜一劾,劾之近名」。
却之而已。
公颀而长,山立玉色,望之如神仙中人
其音如钟,杰魁俊伟,慷慨磊落,内无城府,外无边幅,好士如好色,视军士如视其子,待内外族亲如待其家人。
家居雍容,无疾言厉色,不訾饮食,不詈臧获。
乡郡太守,出入不由戟门。
自秉政至谕蜀,退食必观书。
为文立成,不雕而工。
尝注《唐书》、《五代史》,有诗文、奏议若干卷。
诸孤以某年月日葬公于某所,后二十八年,不远八千里,遣一个行李来庐陵请铭。
万里尝待罪太史,于职宜书。
铭曰:
维古南国,以江为壁。
维宋中兴,以人为城。
孰为其人?
虞姓雍公。
玉立长身,岩岩岱嵩。
谅我高宗,殪彼羯戎。
匪公则贤,高宗睿聪。
揠而将之,万英之中。
绍兴辛巳,彼羯暴至。
其来冲风,其速如鬼。
我师既溃,彼锋益锐。
公奋孤忠,转败为功。
羯酋射天,岱嵩压之。
羯駓饮江,岱嵩跲之。
跲之则毙,压之则殪。
赫吾天声,濯吾王灵。
风鹤弗鸣,彼自震惊。
草木弗兵,彼自割烹。
在昔典午,有导有安。
曷尝帅师,与敌周旋。
武哉雍公,儒衣据鞍。
矢石纷前,对之夷然。
弗色弗声,弗麾弗旃。
笑谈之间,一清腥膻。
乾坤再安,神人重驩。
赤子晏眠,今四十年。
公事高宗,尽节尽瘁。
万事不理,维理一事。
公相孝宗,端委庙堂。
旁招俊乂,寘彼周行。
维宋中兴,两社稷臣
前张后虞,皆蜀之人。
相望有伟,与宋靡已。
作颂以纪,太史万里(《诚斋集》卷一二○。)
呜呼盛哉:原脱,据四库本补。
议狄论(下) 宋 · 张行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
古者夷狄之患在手足,今者夷狄之患在腹心;
古者夷狄之患为疥癣,今者夷狄之患为痈疽。
古之夷狄,寻干戈,事战斗,小入则掠,大入则侵,远则扰边陲,近则陷郡县。
吾中国于是命将帅以讨之,屯兵以拒之,不得已则捐子女玉帛以赂之。
彼不畏威而遁,则将怀德而和。
虽猃狁之于周,匈奴之于汉,突厥吐蕃之于唐,最称雄强西北者,然其为患于中原,不过如是而止耳。
今之夷狄则不然。
狙诈桀黠,百倍前古;
战胜攻取,莫敢谁何。
既覆没两河,播迁二帝,而狼贪虎噬,恬不知我,戎马骎骎,直犯江浙,长驱远涉,绵亘万里。
呜呼!
自开辟以来,夷狄之患未有甚于今日者也。
历考汉唐之世,名卿才大夫遭时艰虞,慷慨发愤,陈禦戎之策者,亡虑十数家。
商榷评议,各售所长。
知屯戍之劳者,以徙民实边为便;
明耕战之术者,以屯田积谷为利。
或以塞防为不可罢,或以虏地为难深入,或以招降为先,或以自保为务。
达军戎之利病者,以险阻为可守;
计赀粮之匮乏者,以河渠为可复。
有以五败为言者,有以六失为言者。
有言兵守不敌难以成功者,有言兵宜土著乃守者。
晁错赵充国侯应严尤、梁商、蔡邕刘贶杜佑杜牧陆贽郭子仪孙樵诸公长谋远虑,力纾国难,而收功效于当时。
然今日视之,略无足用,是何耶?
盖以金人盛强,为祸滋大,非异时夷狄之比故也。
愚亦不能为今日禦戎之策,而能为今日平戎之计。
非为平戎易于禦戎也,事势有如此者耳。
独不见夫捕虎者乎?
虎之为物,猛厉而趫捷。
方其磨牙摇吻、咆哮跳跃而前,虽使与之角,恐其所不免。
及其投机阱、置网罟以误之,使彼陷没而不得出,则虽三尺童子,能制其命。
此愚平戎之计也。
请先论大概,而后陈之。
自古好战之士,不有篡弑之祸,则有叛逆之变。
是二者,势之必然也。
何则?
兵用而不戢,则将帅擅权于上,而起跋扈之心,士卒服劳于下,而怀怨怒之志。
将帅跋扈而篡弑之祸作矣,士卒怨怒而叛逆之变生矣。
近者数年,远者十数年,祸变之来无所逃也。
苻坚虎视中原,仗其雄武,吞强燕,举西河,兼邑蜀,跨汉沔,奄有天下十分之九,亦可少休矣。
而穷兵不已,欲逞志于晋室,淮淝之战,一败不振,向之俘囚降虏,皆起而为勍敌。
慕容垂姚苌之徒,乘弊争奋,以蹙其国,至于身死人手,子孙殄灭。
《传》曰:「兵犹火也,弗戢将自焚」。
其坚之谓欤。
厥今金人如何哉?
强阋震扑,凌悖四海,连年入寇,杀人以逞,鱼肉生灵钜亿万计,天道恶盈,必至颠覆。
顾彼变祸之衅有二,中国特未知乘其衅以破之耳。
且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故盛名之下,莫难于久居
粘罕之徒,以桀黠之资,处僭逼之地,拥众数万,军声赫奕,专权跋扈,威振其上。
必疑其臣,臣必疑其君,君臣相疑,鲜不为乱。
汉以五单于争立而破匈奴,唐以突利内附而平突厥
邻国有隙,然后加兵,百胜之术也。
为今计者,莫若用吾阴谋,以激其乱。
高丽西夏诸国,卑辞厚币推尊粘罕,盛陈夷夏畏服、天命有归之意,以从其篡弑之事。
虽未能使其必然,而虏主闻之,亦已猜忌矣,虏众闻之,亦已荧惑矣。
犬羊之群自相攻击,则其国可丘墟矣。
信陵为魏将,常率五国兵追破秦军于函谷,威振天下。
秦王乃行万金于魏,求晋鄙客,令毁于王曰:「公子亡在外十九年矣,今为将,诸侯徒闻魏公子,不闻魏王
公子亦欲因此时南面而自立,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
又数使人间,伪贺得立为王矣。
于是军使人代将,而夺其兵。
今欲用此术以菹醢粘罕可乎?
庶几其或可也。
忠臣义士,古有破家为国、杀身成仁而不避难者。
豫让感智伯国士之遇,漆身为癞,吞炭成哑,欲刺襄子,以报王雠。
事虽不就,身死而志不夺。
张良以五世相韩,倾家财,结死士,击始皇于博浪沙中,欲为复雠,卒辅高帝,灭秦社稷。
此皆慷慨磊落之人,激于忠义,奋不顾身,轻用七尺之躯,欲报刻骨之怨,而有国者所当招徕,以备非常者也。
金人自入寇以来,贼人父兄,掠人子女多矣。
又且劫夺两宫,远征沙漠,吾人怨之,深入骨髓。
其间岂无抱忠秉义、志雪国耻如豫让张良者,而金人恬然未之知也。
虏部之中,戎庭之内,华夷错杂群处,略无彼我之间,因权制敌,最为良策。
朝廷莫若复汉武奋击匈奴之科,以募天下死义之士,激以忠孝,结以至诚,厚其族属,优其田里,临轩泣涕而遣之。
勿使之出奔,俾自为图,每豫吾事,窥伺虏将之不戒,窃发于坐,刺而杀之一人,而百万之众可俘馘矣。
虽然,古者破人之国,有以力取之者,有以计取之者。
吾将良兵精,土地广,财用足,有万举万全之势,则术不必奇,谋不必诈,传檄鼓行,坐收其毙可矣。
傥惟将非其,兵非其精,土地非广,财用非足,而敌人强盛,力不能支,则投间乘隙、以计取胜,所不可缓也。
方今中国与金人盛衰之形,强弱之势,不待较而知矣。
用前二者之谋以为平戎之计,诚今日之急务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