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诸公赠针医李立之十全堂诗文后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平斋集》卷一○
真西山病革,吴义夫自江西津致立之视之,曰针有起死功。未至之数日,西山隤。呜呼,天胡夺斯人之亟耶!岂二竖畏立之之至,迫之殆耶?抑立之有天幸,针不及施于决不可起之疾,得以全其术耶?余得奇疾于上腭逾年,累更医不效,立之视之,曰:「针艾所不及也」。知其不可治而不治,是亦全已。江湖间恐有异人奇士,能以奇方治奇疾,试为访之。幸得其方以寄,是又不自居其全而能进于全欤!古潜洪某舜俞。
书天竺杲古镜住持箴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平斋集》卷一○
此古镜磨镜法也,久后光明透彻,自无待磨。诸禅莫被老行者热瞒,道不须拂拭。古潜洪舜俞。
两汉诏令总论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平斋集》卷一一、《两汉诏令》卷首
自典谟、训诰、誓命之书不作,两汉之制最为近古。一曰策书,其文曰「维某年月日」;二曰制书,其文曰「制诏三公」;三曰诏书,其文曰「告某官」「如故事」;四曰诫敕,其文曰「有诏敕某官」。此其凡也。策有制策、诏策、亲策,敕有诏敕、玺敕、密敕,书有策书、玺书、手书、权书、赫蹄书,诏有制诏、亲诏、密诏、特诏、优诏、中诏、清诏、手笔、下诏、遗诏,令有下令、著令、挈令及令甲、令乙、令丙,谕有口谕、风谕、谯谕。宥罪有赦,训诸王有诰,召天下兵有羽檄,要诘有誓约,延拜有赞,以致有报有赐,有问有诘,又有手迹、手记、诏记。其曰恩泽诏书、宽大诏书、一切诏书及哀痛之诏,随事名之。此其目也。策命简长二尺,短者半之,以篆书。罢免用尺一木两行,以隶书。遗单于书牍以尺一寸,选举、召拜亦书之尺一板。古今篆隶文体曰鹤头书,与偃波书俱诏板所用,在汉则谓之尺一简。诏书有真草,又有案。案者,写诏之文,一扎十行,细书,以赐方国。扎,牒也。孟康曰:「汉初有三玺」。蔡邕《独断》曰:「天子六玺,皆白玉螭虎纽」。《舆地志》曰:「汉封诏玺用武都紫泥」。故制诏皆玺封,尚书令印重封,唯赦赎令司徒印。露布州郡诏记,绿绨方底,用御史中丞印。通官文书不著姓,司隶诣尚书封胡降檄著姓非故事。诏书皂囊,施检报书绿囊,密诏或衣带间。丹书藏之石室,策书藏之金匮。此其制也。汉世代言未设官,王言作命,厥意犹古。而讨论润色,亦间有其人。高后令大谒者张泽报单于嫚书;淮南王安善文辞;武帝每为报书及赐,常召司马相如视草;光武答北匈奴藁草,司徒掾班彪所上。至永宁中,陈忠谓尚书出纳帝命,为王喉舌,诸郎鲜有雅材,每为诏文,转相求访,且辞多鄙固,遂荐周兴为尚书郎。秦少府吏四人,在殿中主发书,谓之尚书。汉因之,武、昭以后稍重。张安世以善书给事尚书,囊簪笔事武帝数十年。后汉始置尚书郎三十六人,主作文书起草,月赐赤管大笔隃麋墨。此其造命之原也。诏御史大夫下相国,相国下诸侯王,御史中执法下郡守。制下御史,御史大夫下丞相,丞相下中二千石,二千石下郡太守、诸侯丞相,从事下当用者如律令。郡国长史上计丞相、御史,记室大音读敕毕,遣以诏书。部刺史奉诏条察州,所察毋过六条,守令则承流宣化,使田里咸知上意。此其奉行之序也。君能制命为义,臣能承命为信;君不能以义制命,则无以使人心丕应,惟命之承。故夫夜下诏书,决之亟也;甲寅书报,应之疾也;毋下所赐书,几事密也;封还诏书,涣号不容于轻出也;更报单于书,辞令不嫌于修饰也。六月甲子诏书非赦令,皆蠲除之。虽反汗,犹愈于遂非而稔惑也。有司毋得言赦前事,所以示民信也。策书泰深痛切,君子作文为贤者讳,所贵乎体之识也。昧死奏故事诏书二十三事,所重乎祖宗良法美意之得也。玺书封小,诏书独下,抑不可不虑其贾疑而召激也。案《尚书》大行无遗诏、诏书,独臧婴家及安得诏书封三子事,奸隐于仓卒诈售于危疑,尤有国者所当谨察而不可忽也。知此则知所以造命,知所以造命则知所以奉行矣。然有不敢奉诏者,有期期不奉诏者,有以死争不奉诏者,有诏数彊予然后奉诏者,犹或许之,盖所以养士气也。若其奉行不虔,则有常刑,故廉问不如吾诏者以重论。敢有议诏不如诏者皆腰斩,诈诏者当弃市。格诏者亦当弃市。矫制者腰斩,误宣诏者应罚金。令下腹诽者论死,诽谤圣制者当族。谓诏书不可用者,丞相、御史劾之,无承用诏书意者,御史奏之,而奉诏不谨者皆坐以不敬。丞相被策书则步出,司农发诏书则鸣鼓。其严如此,当时犹不能尽然。始而奉诏不勤,终而遏绝诏命;始而挢虔,终而擅诏。以至诈下诏书,诈作诏板,伪作玺书,假为策,自书诏以授。廉级陵夷,纪纲板荡,而国命之柄移。大抵外戚宦官之祸,阖闼称制实胚胎之,有天下者可不鉴哉?按《艺文志》儒家:《高祖传》十三篇,高帝与大臣述古谕及诏策;《文帝传》十一篇,文帝所称及诏策。当时会粹,盖有其书,迁、固必采取诸此。先汉诏,迁多以「上曰」书,固间因之。一诏或二三出,详略及用字亦有不同,疑不能无删润。高帝未即位,迁不书诏,惟重祠敬祭诏见《封禅书》。《景帝纪》迁不书诏,其议太宗庙乐舞制诏附见《文帝纪》。文帝于陈武等议,谓「且无议军」,见于《律书》,当亦是诏,固不书。后汉诏有以《东观汉记》、《汉名臣奏》等书见于注,其改诏为制为诰,或谓避武后讳。世祖官王闳子诏附见《董贤传》,晔书逸之。大氐史迁所笔皆有深意,固文赡而意不逮,晔则文亦不逮乎固矣。某假守龙阳,俗古事简,因得纵观三史,裒其所谓诏、制、书、策、令、敕、谕、报、誓约之成章者,凡若干通。事著其略,每帝以臆见系之,釐为若干卷,总曰《两汉诏令》,以补续书之亡。欲观汉治者,当有考于斯文。
八阵图说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平斋集》卷一一
庚辰秋,余以太少赘丞入蜀,天台许才甫偕行。小至后维舟鱼复滩下,散策同访武侯之遗迹。霜风凛晴,寒浦缩潦,平沙垒石,历历可数,知其原信出于《易》。八阵魁六十有四,重《易》之卦也;却月魁二十有四,作《易》之画也。画起于圆而神,故却月之形圆;卦定于方以知,故八阵之体方。方居前而圆居后,卦自画始,方自圆生也。壁门直袤曲折,翼其旁则阴阳二物,握奇则有虚一之象焉。世之言《风后握奇经》者,徒知四为正,四为奇,馀奇为握奇;又徒知数有九,中心零者,大将握之,而不知握之在何地。余记步入八阵深处,细视魁间平沙之上,沙隐起如两大带,直袤曲折,具壁门之体而微。伫立环睨,正居众魁之心而虚其中,馀奇所握,其在兹乎。况壁门东向归峡,此则其门西向涪、万,出机入机又有不可测识之妙。江流汤汤,岁月浩渺,彼石所垒不为冲波怒涛转移,已非人力所及。此特微沙相属,亦尔俨然如新,抑异矣。武侯之忠,上贯三极,下洞万古。山灵川祇所以护存至此,正欲后世即其虚实向背,推见至隐,而知侯之用心。谈古者按图而不及睹,访古者抚境而不及察,往往能言八阵之异同,而大将中握,游军外布,曾莫得其指要,余每为之太息。才甫出蜀今十年,考订图说,用力久而功深,天机地轴,搜抉呈露,莫不精确而有据依。其于壁门之设,先出游军定两端,尤得诸贤未发之蕴。展卷熟览,恍然如对盐甲。因发握奇居中之义以表里之,且诩吾宾主西征之不为徒行也。
汉砖考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平斋集》卷一一
三代墓中款识用铜,偃师比干墓铜槃是也。汉铜禁严,始易以砖。至晋、唐,亦间用砖。潜人耕凿,多获晋砖。绍定己丑秋,校长谢济叔源治墓东坞,得汉砖七十六面,模脱螭虎,文隐起上下,为字十有四,曰「元康元年太岁在丙辰,何遒贞立墓」,去今千二百九十四年矣。案《史记·历书》用太初历,太初元年岁在焉逢摄提格,甲寅也。元康元年尚章大荒落,则癸巳。汉《律历志》用三统历,太初元年岁在星纪、婺女,名困敦,乃丙子也,推至元康元年则丁巳。惟《通监举要》历与砖合。砖其年造,《志》后来追书,以砖證《志》,当是元封六年冬改元,用夏正,建亥以后犹丙子,建寅即丁丑,越四十年至元康初元,为丙辰也。或疑「遒」为「」,「贞」为「正」,谓汉仍周官置酒正(《周礼》)。
进高宗投珠汴水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平斋集》卷二九
高宗皇帝建炎元年冬十月,内侍自京赍内府珠玉二囊来上,上投之汴水。翌日以谕辅臣,黄潜善曰:「可惜。有之不必弃,无之不必求」。上曰:「太古之世,擿玉毁珠,小盗不起,朕甚慕之,庶几求所以息盗耳」。
臣闻人主一念之动,左右承之,百辟趍之,天下向之,故好恶之念当谨其微。盖此心不能两用,有所重则有所轻。爱易流之,阴者视尺璧如瓦砾;宝难得之,贤者视远物如粪壤。径寸之珠不易齐之四臣,连城之璧不夺赵之一士,审轻重之义也。鲁公伐卫,齐人来归卫宝,而意不啻足;齐伐北燕,赂以宝瓮玉椟,遂不克而还。此念一为外物所移,志消气沮矣。我高宗皇帝绍开中兴,急欲信大义于天下,以内侍所献投之汴水,使左右诸大夫、国人皆知志不在小而在大,与光武手不执珠玉同意。用能收拾人心于涣散之馀,振起国势于颓坏之后,后圣所当法也。乃者经略山东,九重之上初未尝有嗜好见于外,而当国惟宝玉是徇,诸将旁搜巧索,争投所好,奇珍异玩,坌集私第,归附者得以窥其无志于中原而动于恶。臣愿陛下一惩宿弊而反之,凡以珠玉服玩来献,皆碎之通衢,以示圣意之所向。边臣闻风,亦将以功名自励,务为廉白,以服豪杰、盗贼之心,事功可集矣。至若中原铜镪,亦不必以辇入内郡为功。昔张林告淮阃有云:「土地归本朝,铜钱安往」!识者谓为至论。谋国者所当察也。
进谢安用三桓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平斋集》卷二九
晋谢安以荆、江二州并缺,桓石虔有沔阳之功,虑其骁猛,在形胜之地,终或难制,乃以桓石民为荆州,桓伊为中流,石虔为豫州。既以三桓据三州,彼此无怨,各得所任。其经远无竞类皆如此。
臣闻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御之为言,以马喻也。诡衔泛驾之马,跅弛而难制,使王良、造父御之,则鸣和鸾,逐水曲,进退伸缩,无不如意,否则駻不受羁矣。谢安之用三桓,人徒知其经远无竞,而不知驾御之术默寓乎其间。盖石虔趫捷绝伦,既夺之上流,而石民与伊非所患。兼是时荆、江、豫三州军事皆在安都督之下,而兵权实操于内,此首重则彼尾轻也。苟朝廷无以操其权而制其命,王彪之所谓兵权萃于一门,非深根固蒂之宜,安乌得不为之深虑哉!知此则知八柄驭臣,虽王者有所不敢忽。
进汉高祖省赋及武帝赡兵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平斋集》卷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
高帝诏曰:「欲省赋甚。今献未有程,吏或多赋以为献,而诸侯王尤多,民疾之」。令诸侯王、通侯常以十月朝献,及郡各以其口数率人岁六十三钱以给献费。
武帝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赋税。南阳、汉中以往,各以其地比给初郡。而初郡时时杀吏,汉发南方吏卒往诛之,费皆仰给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然兵所过县,为以赀给毋乏而已,不敢言擅赋法矣。
臣闻人君有爱民之实意,而后有及民之实惠。汉世诏书出于人主之笔,精神心术之微,悉于诏见之。观高帝「欲省赋甚」之语,简严明白。继之文帝振贷减租之诏,勤勤恳恳。其爱民实意,皆可以对越天地,安有不被其泽者?汉赋有三,口赋以食天子,算赋以治库兵车马,更赋以给戍边。此诏所欲省,当是斯时又有献赋。郡国假献为名,重赋以为民害,故亟欲省之。方楚汉之争未决,则初为算赋,及天下既定,则欲省献赋,以此见伤财害民无如兵费之重。兵费百出,而欲行爱民之政盖难,然爱民之意不可以兵而间断也。武帝元狩之诏,谓君者心也,民犹支体,支体伤则心憯怛,非无爱民之意而好大喜功移之。臣尝考司马迁《平准书》,其论帝取财赡兵本末凡十馀节,一节害深于一节:曰江淮之间萧然矣;曰废格沮诽穷治之狱用矣;曰三人言利析秋毫矣;曰吏道益杂而多贾人矣;曰稍稍置均输通货物矣;曰无虑皆铸金钱矣;曰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曰杨可告缗令纵矣;曰县官有盐铁缗钱之故,用益饶矣;曰株送徒入财得补郎,郎选衰矣,而终至于曰不敢言擅赋法矣而极。高帝欲为民省赋,帝乃听吏擅取非经常之赋,夫岂不知有民哉!置郡方新,颙颙待哺,恐废前功,惟求趣办,虽欲禁吏之不擅赋不可得也。益口赋三十,轮台悔之,犹幸此意不绝如线,而仁义之泽未至于遽斩,此所以寿四百年之脉欤!
进高宗选宗子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平斋集》卷二九
绍兴元年六月辛巳,上虞县丞娄寅亮上书言宗社大计,欲望于伯字行下遴选太祖诸孙有贤德者,视秩亲王,使牧九州,以待皇嗣之生,退处藩服。上大叹寤。戊子,上谕大臣曰:「昨令广选艺祖之后宗子,二三岁者得四五人,资相皆非歧嶷。且令归家,俟其至泉南选之」。
臣恭考高宗皇帝诞圣于大观丁亥,即位于建炎丁未,至娄寅亮上书之岁,圣寿方二十有五,万世无疆之计大矣哉!
进蜀先主唐太宗东征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平斋集》卷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
蜀先主将东征孙权,群臣多谏,不从。大军败绩,诸葛亮叹曰:「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东行。就复东行,必不倾危矣」。
唐太宗欲自征高丽,群臣多谏,不听,凡拔十城。上以不能成功,深悔之,叹曰:「魏徵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
臣闻孟子曰:「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常亡」。盖自尧舜不作,人主孰能无举动之过?所赖以拂正其非而反诸是,惟左右前后之臣尔。而便佞者逢之,轻黠者长之,具位者拱视而不暇问,畏事者窃叹而不敢言。幸而敢言,亦惟一言以塞责而终归于首鼠,人主过举于是莫之能救。使当举动少差之初,力尽面折廷诤之谊,引裾不从,继以折槛,自非讳过愎谏之主,安能不矍然悟,幡然改?惟其若宫之奇懦而不能强谏,故虽谏无益也。先主复关羽之耻而兴忿兵,太宗讨高丽之罪而兴贪兵,非无黄权、褚遂良等之谏,而所谏不力,无救于行。法、魏二臣犹在,必将激烈恳到,极其骨鲠,不从不止也。夷陵、鸭绿之悔,当时诸臣安得辞其责哉?虽然,亮知惜孝直,而考其推择之素,特蒋琬、费祎之纯良,向宠之淑均,何望其复有孝直之方劲!太宗知惜魏徵,而田舍翁之怒见于生前,仆碑停昏之恨形于身后,敢言之气,沮丧殆尽,末节欲望廷臣如徵之剀切难矣。是则人君平时能养法家拂士之气,临事乃获法家拂士之力。
进两汉求贤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平斋集》卷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三
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轮迎枚生,见主父偃而叹息。群士慕向,异人并出。卜式拔于刍牧,洪羊擢于贾孺,卫青奋于奴仆,日磾出于降虏,斯亦曩时版筑饭牛之朋已。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儒雅则公孙弘、董仲舒、儿宽,笃行则石建、石庆,质直则汲黯、卜式,推贤则韩安国、郑当时,定令则赵禹、张汤,文章则司马迁、相如,滑稽则东方朔、枚皋,应对则严助、朱买臣,历数则唐都、洛下闳,协律则李延年,运筹则桑弘羊,奉使则张骞、苏武,将率则卫青、霍去病,受遗则霍光、金日磾,其馀不可胜纪。是以兴造功业,制度遗文,后世莫及。
顺帝知能任使,故士得用情,天下喁喁,仰其风采。遂乃备元纁玉帛,以聘南阳樊英。天子降寝殿,设坛席,尚书奉引,延问失得。急登贤之举,虚降己之礼,于是处士鄙生,忘其拘儒,拂巾衽褐,以企旌车之招矣。至乃英能承风,俊乂咸事,若李固、周举之渊谟弘深,左雄、黄琼之政事贞固,桓焉、杨厚以儒学进,崔爰、马融以文章显,吴祐、苏章、种皓、栾巴牧民之良干,庞参、虞诩将帅之宏规,王龚、张皓虚心以推士,张纲、杜乔直道以纠违,郎顗阴阳详密,张衡机术特妙,东京之士,于兹盛焉。向使庙堂纳其高谋,疆埸宣其智力,帷幄容其謇辞,举措禀其成式,则武宣之轨,岂其远而?
臣闻求贤而不用吉士与不求同,知人而不善任使与不知同。人主有志于治,孰不知非贤罔乂而急于求贤者?有行可际,可公养之,仕亦莫不起而应其求。海滨之大老至,洛阳之年少至,东山之高卧者至,周南之滞留者至。明庭立鹄,华阶振鹭,非不极一时之盛,而知不尽所抱,用不尽所知,如医者聚参、苓、术、桂、玉札、丹砂于一橐,品虽至珍,用与病违,虽聚无益也。武帝蒲轮之招一下而异人并出,顺帝元纁之聘一驰而俊乂咸事,好贤急士之意,前后无间。然武帝有儒雅、笃行、质直、推贤、定令、文章、滑稽、应对、历数、协律、运筹、奉使、将率、受遗,所聚凡二十七人,而汉以之盛;顺帝有渊谟、政事、儒学、文章、牧民、将帅、推士、纠违、阴阳、机术,所聚凡二十人,而汉以之衰。盖武帝于人才之长短小大,洞察底蕴,随所用而各当;顺帝第知来之,而高谋不见纳,謇辞不见容,智力不得宣,贤虽满朝廷,足以美观听而已。诸葛亮尝言:「亲贤人,远小人,先汉所以兴隆;亲小人,远贤士,后汉所以倾颓」。一亲一远之间,盛衰判矣。《易》之《损》《益》皆以「十朋之龟弗克违」明众贤之助。在《损》之六五,虚中自损以从在下之贤,则为元吉;在《益》之六二,贤者欲致益于君,而君之乐受其益,未可尽必也,则惟常守贞固以待之。至王用之,以享于帝,然后吉。有志于治者,其可以徒聚天下之贤哉?贤者之聚,亦岂可徒乐簪盍之盛,而不思相与共慰天下之望哉!
进晋元帝兴不急之务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九八
晋元帝建武元年,置史官,立太学。太兴元年,帝亲雩,初置谏鼓、谤木,新作听讼观。二年,置博士员。四年,置《周易》、《仪礼》、《公羊》博士,帝亲览庶狱。
臣闻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先者事之所当急,后者事之所当缓。缓急先后,不舛其序,治道何患于不举?元帝承皇纲解纽之馀,宜思兴起国势,如拯溺救焚之急,顾乃以安平之大体,治危亡之坏證,以守文之常度,制应变之危机。故近世论者谓此何等时而举不急之务。讼观作矣,胡不筑将坛以拜淮阴?太学兴矣,胡不立武举以招汾阳?亲雩之礼行矣,胡不屈帝尊而劳细柳?博士之员置矣,胡不造楼舡而命将军?谏鼓、谤木设矣,胡不修车马,备器械,以图修攘之治?是非数端,为可略也。典午缀斿,胡羯扛鼎,中原豪杰竞起而逐鹿,时之所急不在是也。使当时内以经制国用为实政,而不以綀衣为仅足之规,外以严饬兵备为实功,而不以玉册为茍安之地,晋其兴乎!厥今金瓯虽无玷缺之虞,玉关未有闭拒之策,战难于必胜,守难于必固,和难于必信,而民力国计已俱至于穷。不汲汲于丰财强兵,先其所当急,而论义理者多清谈,言政事者多细务,拆裳补带以为巧,折柳樊圃以为固,厝火积薪以为安,脱有意外之警,臣恐非雍容拱揖之所能办也。
进周武王书铭自警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五
席前左端之铭曰「安乐必敬」,前右端之铭曰「无行可悔」,后左端之铭曰「一反一侧,亦不可以忘」,后右端之铭曰「所监不远,视迩所代」。
机之铭曰:「皇皇惟敬,口生㖃,口戕口」。
鉴之铭曰:「见尔前,虑尔后」。
盥盘之铭曰:「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
楹之铭曰:「毋曰胡残,其祸将然;毋曰胡害,其祸将大;毋曰胡伤,其祸将长」。
杖之铭曰:「恶乎危于忿疐,恶乎失道于嗜欲,恶乎相忘于富贵」。
带之铭曰:「火灭修容,谨戒必恭,恭则寿」。
屦履之铭曰:「谨之劳,劳则富」。
觞豆之铭曰:「食自杖,食自杖,戒之桥,桥则逃」。
户之铭曰:「夫名难得而易失,无勤弗志而曰我知之乎,无勤弗及而曰我杖之乎,扰阻以泥之,若风将至,必先摇摇,虽有圣人不能为谋也」。
牖之铭曰:「随天时地之财,敬祀皇天,敬以先时」。
剑之铭曰:「带之以为服,动必行德,行德则兴,倍德则坏」。
弓之铭曰:「屈伸之义,废兴之行,无忘自过」。
矛之铭曰:「造矛造矛,少间弗忍,终身之羞。予一人所闻,以戒后世子孙」。
衣之铭曰:「桑蚕苦,女工难,得新捐故后必寒」。
镜之铭曰:「以镜自照见形容,以人自照者见吉凶」。
觞之铭曰:「乐极则悲,沈湎致非,社稷为危」。
机之铭曰:「安无忘危,存无忘亡,孰惟二者,必后无凶」。
杖之铭曰:「辅人无茍,扶人无容」。
此武王闻丹书于师尚父,为铭以自警也。维昔帝王之治天下,莫不以敬为主。敬则百虑澄,不敬则百虑扰;敬则万善集,不敬则万善隳。是敬非自外而入也。上帝临女,毋贰尔心,知所畏然后知所敬也。人主身都綦贵,心受众攻,非随物致戒以警敕之,则畏心忘而敬心泯,天理之存者几何!武王惕惧而铭诸物,不曰视迩所代,则曰溺不可救,不曰其祸将大,则曰社稷为危,何其辞之严也!天真难保,人欲易流。出入起居之际,龟鉴在目,庶几常若危亡祸乱之压其前,而起临深履薄之惧,无一念之非敬也。然以武王之圣,岂待睹铭而知惧哉!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身之则宁过于检防,求进乎性之之域也。其或收敛于十手十目之地,而纵肆于暗室屋漏之中,修饰于亲儒生学士之时,而玩狎于对宦官女子之顷,虽有此铭,如无此铭矣。故《中庸》、《大学》皆贵乎君子谨其独。
进初税亩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
宣公十有五年秋,初税亩。初者何?始也。税亩者何?履亩而税也。初税亩何?以书讥。何讥尔?讥始履亩而税也。
臣谓立法以取民,莫患乎其作俑也。夫君与民本一家,国用之而取诸民,民出其所有以供乎上,犹子奉父,孰不敬应?然自昔什一之法,公田藉民力而耕,收其岁入,民田之私则未尝有税,鲁创法履亩以税之。国用不足,盖有甚不获已者。圣人于此,乃书「初」以示讥,岂非初之所创,疑若特一时之暂!而后之沿袭,必假是以行其无艺之歛,如螽之生喙,其害未有底止。二吾不足而用田赋,此其俑也。《武帝纪》书初算商车,初算缗钱,初榷酒酤,颇识此意。
进汉收梁冀家财充王府减租税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三
梁冀在位二十馀年,穷极满盛。收冀财货,县官斥卖合三十馀万万,以充王府,用减天下租税之半,散其苑囿,以业穷民。
臣闻财用之在天下,如血脉行乎一身,可通而不可壅。王者藏富于民,霸者藏富于国,其下富不在国,又不在民,而在于聚歛臣之家。盖自正道不行而人心坏,人心坏而吏治坏,舍义趍利,假公售私,朘民自封,一孔不贷。柄国者又为生奸受盗之府,而天下之富偏聚焉。此冀所以积至三十馀万万而未属餍也。夫财本吾国之有而取以助国,财皆吾民之出而还以予民,其理顺,其政公。故收冀家以充王府而减租税,天下以为快,后世莫以为非。不谓威帝能行之也。
进李承进答太祖问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九
太祖问李承进曰:「庄宗以英武定中原,享国不久,何也」?承进曰:「庄宗务姑息将士,每出,禁兵卫卒必控马首,告儿郎辈寒冷,望与救接,庄宗即随其所欲给之。盖威令不行,赏赉无节也」。上抚髀叹曰:「三十年夹河战争,取得天下,不能用军法约束此辈,纵其无厌之求,以兹临御,诚为儿戏。朕今抚养士卒,固不吝惜爵赏,茍犯吾法,惟有剑耳」。
《易》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上下不辨,民志何由定?民志不定而欲求国势之安彊,是却行而求前也。况三军以纪律为重,处不知礼则出不知律,犯上之意一萌,作乱之机已兆,尚可望其敌王忾而伸国威哉?唐自肃宗偷一时之安,平卢节度察军中所欲立者授以旌节,自是以姑息为常,至于偏裨士卒杀逐主帅而不问。廉远地则堂高,廉近地则堂卑,陵夷之势,何所不至,此唐所以亡也。后唐庄宗犹袭故态,不能以军法约束而威令不行,享国不永,竟坐姑息之过。我太祖皇帝受天明命,为世立极,尽革唐季、五代礼法荡析之弊。一阶一级,上下相承,川班妄诉,必肆显戮。此所以国势有金城千里之固,民生有泰山四维之安也。然岂徒以阶级之法绳之哉?平时抚养不吝爵赏,茍犯法则有剑,恩施而后威立,宜军心悦服,不敢轻于有犯也。
进唐宪宗暑日留宰相论道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
宪宗尝与宰相论治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恐上体倦,求退。上留之,曰:「朕入禁中,所与处者独宫人、宦官耳,故乐与卿等共谈为理之要,殊不知倦也」。
人心不可以两用,有所慕则有所忘。好善者忘酒,乐德者忘色。八年于外,急于拯四海之溺而忘其家;日昊不食,勤于合万民之和而忘其身。所重在此则所轻在彼也。方时瘅暑,人孰不惟宽凉之是慕?宪宗锐于图治,议政延英,日且旰矣,汗透御衣而不顾,盖忘其为暑也。谦虚以尽大臣之情,而无取乎宫人、宦官之与处;奋厉以讲中兴之要,而不求乎深宫广厦之自逸。社稷生灵之念日切于中,凡人情之所共乐者无不忘之,其肯以天下之未安为一身之适乎?况是时名相皆足以穆天縡,经国体,所议必非不急细务,徒留旰食之听者。堂堂两河,已尽在规画中矣。彼避暑九成而忘其亲,生凉殿阁而忘其民,心移于物,惟欲是纵,贤君所当戒也。
进熙宁策士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
熙宁三年,知举吕公著在贡院中密奏,言天子临轩策士而用诗赋,非举贤求治之意,乞出自宸衷,以咨访治道。至是上御集英殿,进士初就席,有司犹给礼部韵,及试题出,乃策问也。既而赐叶祖洽已下及第。时韩维、吕惠卿初考,策阿时者多在高等,讦直者多在下等。
自乡举里选之法坏,而取士惟虚文是尚。汉策贤良,虽未免以利禄入其心,科别或有未竟,犹不失言扬之意。唐进士得人为盛,特絺章绘句之习工,如日五色,何益世用?国朝策士,初袭唐人词章之旧,至此始以策咨访治道,与汉制科等,其意美矣。然草茅言事,岂能皆若素宦于朝?而效忠献直,悉出于爱君忧国之真情。言之当,固不以人废;言之过,亦贵于能容。人君能容过直之言,市骏骨,揖怒蛙,感发作兴之下,孰不以安危治忽之实来告?苟有司喜阿逢而恶讦直,以行上下其手之私,如吕惠卿辈,美意一失,奚以临轩发策为哉?维我仁宗之策苏辙,其言宫中事过于直,上曰:「以直言求人而以直弃之,天下谓我何」?可谓有大舜之大矣。是时考官则司马光、范镇、蔡襄。
进唐太宗谕萧瑀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九
唐太宗谓萧瑀曰:「朕少好弓矢,得良弓十数,自谓无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朕问其故,工曰木心不直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朕始寤向者辨之未精也」。
虞人有原兽之箴,轮人有糟粕之议,工执艺事以谏,不闻于世久矣。而唐之弓工独得古意,其言盖以规太宗,功业虽盛而治心之道实未尝讲也。夫心者,万理之会,万事之主。此心明白洞达,无一毫迂曲之累,则见面盎背皆天理之形著,发号出令,尽人心之契合。敬义直方,所以相为表里也。太宗天姿高而学问不足,其得在于好名,其失亦在于好名。好名故能矫揉为善,惟名之好,而观省存养之不加,故矫揉之力怠而禀受之偏者,不能掩轻我宫人之怒,不役一夫之怒,会须杀此田舍翁之怒,以至好大喜功而多爱,无非本心之发露也。木心不直,脉理皆邪,虽劲而发矢不直,弓工可谓善窥其君心术之微矣,太宗亦可于此进格物正心之功矣。其谓勇辩、謟谀、奸诈、嗜欲辐凑以攻一心,是特知制外而未知养内。安有内心不治而外邪可闲者哉?
进孝宗审状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
孝宗皇帝宣谕宰臣:「十年来,欲令宰执进呈退,将得旨文字再具熟状进入,朕再行审阅批出,然后施行。既免专擅之嫌,且无迁令之患」。
《易》曰「涣汗其大号」,《书》曰「令出惟行,勿惟反」。反汗非也,号令当反而不反,是又遂非也。然未当而反,不若谨之于枢机未发之先,一发而民信之。孝祖所以欲再行审阅,使无迁令之患也。苟熟状之进,随入随可,而思虑不加焉,其与不再进何异?惟能存主一之敬,每事收歛精神,熟观详绎而后出,尚奚舛令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