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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宗掌记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
孝宗皇帝临朝,每以方寸纸作掌记,微偃两旁而中摺之,寘在御手,若内殿则留香案上。
三省、密院奏事毕,即视所记,一一宣谕,已乃收之。
人主日总万几之繁,而心思有限,安能无所遗忘?
孝祖聪明睿智,与神为谋,犹识所欲宣谕之事于掌记,可谓文理密察矣。
故凡禁严清燕之地,经史之所阅,典故之所闻,群臣章奏之所采,有当与大臣参酌可否,日随记于其上。
俟坐论,从容历举而访之。
大臣所知,悉心以对,所未及知则讨论以进。
久而天下事无一不明习而洞晓,其益岂不多哉?
明道治平台谏官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一
明道中执政除亲旧二人为正言司谏
上谓曰:「祖宗法,台谏官须出宸选。
若大臣自除,则大臣过失无敢言者」。
治平二年,以范纯仁殿中侍御史吕大防监察御史里行
近制,御史有阙,则命翰林学士御史中丞迭举二人,而上自择取一人为之。
至是阙两员,举者未上,内出纯仁大防姓名而命之。
臣闻台谏天子耳目之官,耳以司吾之聪,目以司吾之明,而人执之可乎?
张行成无先容,举为殿中侍御史
柳公权有诤臣风,屈为谏议大夫
万乘亲擢,迩臣莫与。
夫如是,则任耳目之寄者,激昂振厉,思称主知,周而无所比,正而无所阿,朝政之得失,庙论之是非,相业之修废,不吐不茹,悉以上闻,不至于怀私恩,徇偏见,以乱天下之公。
我朝祖宗法,台谏官须出宸选,正以是也。
异时唐介文彦博王陶韩琦,以二辅臣之贤犹不为之少隐,况下于文、韩者乎?
虽然,台谏不由进拟,固足揽驭臣之枋,要必人主有至明之见而后能奋独断以耸众望,否则不谋之外廷,谋之左右亲昵,附下罔上,抑又甚矣。
大明在上,邪正洞烛,得范纯仁吕公著而内出姓名,得欧阳修余靖王素而御笔亲除,斯无愧累朝之盛。
陆贽奏论藩镇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
唐贞元中,宣武都知兵马使李万荣节度使刘士宁,上闻之,使问陆贽
上奏:「士宁见逐,虽是众情;
万荣总军,且非朝旨。
愿审之谨之」。
上复谓曰:「今议除一亲王充节度使,令万荣知留后」。
复上奏曰:「夫制置之安危由势,付授之济否由才。
势如器焉,唯在所置,置之夷地则平;
才如负焉,唯在所授,踰其力则踣。
为国之道,以义训人,将教事君,先令顺长。
若使倾夺之徒,便得代居其任,利之所在,人各有心,此源潜滋,祸必难救,非徒长乱之道,亦开谋逆之端」。
上不从,竟以万荣为留后。
臣闻名分者,天下之大闲,植之则治,隳之则乱。
唐自天宝以宴安兆衅,君失其尊。
肃宗复国,宜思挈皇纲于既坠,扶大分于寖隳。
乃就平卢军中察所欲立者授以旄节。
自此废置之权在军士而姑息之弊开。
代宗专事,姑息仅止羁縻,德宗加甚焉。
李万荣刘士宁而自总宣武陆贽以倾夺长乱为谏,曾莫之听。
夫姑息者,陵夷之本。
姑,且也;
息,止也。
苟图一时之静,急求目前之纾,而莫计其穷,是以强藩悍将败国事者不敢问,冒国禁者不敢讨。
屈情抑势,俯而就之,以顺适其意。
所求必从,所请必获,倨傲偃蹇,莫知禀承。
始则节度不知有朝廷,久则将校不知有节度,更相睥睨,见便则夺。
犯上者必好乱,德宗亦安能禁万荣之自为留后乎?
然使当时君德修明,朝纲振肃,不以猜忌疏臣下,不以聚歛苦民生,禁兵非市井之富儿,军政非宫庭之嬖倖,以至在列皆陆贽而非卢杞,皆李泌而非张延赏,则朝廷之势重于九鼎,藩镇安得而轻视之?
藩镇之敢于干名犯分,朝廷轻故也。
自昔安有朝廷轻于上,廉倾级圮,而能措大器于安者哉?
曹丕伐吴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五
魏世祖东如许昌,大兴军伐吴。
亲御舟,循蔡、颍浮淮,如寿春,至广陵
徐盛为疑城,自石头至江乘,一日而成,又大浮舟舰于江。
时江水长,帝临望叹曰:「魏虽有武骑千群,无所用之,未可图也」。
帝舟遇暴风,漂荡几至覆没,乃旋师。
臣闻江流汤汤,万古一天险也,而飞渡者有之。
曹操之至赤壁曹丕之至广陵佛狸之至瓜步,逆亮之至采石,皆望洋夺气,或且送死,岂长江随时而为险夷耶!
天险在势,人险在德与政
君无阙德,天人交助,夫谁敢犯之?
其次朝无阙政,纪纲立,赏罚明,号令信,任贤使能各当其材,则人谋咸赞,国势增彊,坐有以制胜矣。
之再饮江窥吴,辄自废而返,非特川后之效其灵。
孙权为国,靡政不举,谋臣勇将,咸乐为用,疑城相望,巨舰相衔,而胆落。
天限南北,宜其不敢以一衣带水易视之也。
是知天险待人险而固。
德政增修,胜势在我,东南有太山之安矣。
周世宗斩樊爱能何徽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五
周世宗北汉刘崇高平之南,樊爱能、何徽引骑兵先遁。
帝欲诛爱能等以肃军政,犹豫未决。
张永德曰:「爱能等望敌先奔,死未塞责。
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苟军法不立,虽有熊罴之士、百万之众,安得而用之」?
帝掷枕于地,大呼称善。
即收爱能、徽及所部军使以上七十馀人,悉斩之。
自是骄将惰卒,始知所惧,不行姑息之政矣。
臣闻军国之纲纪,莫大于赏罚。
有赏而无罚,则惠亵而威不振,白刃在前,谁肯委命?
此军法所以不立也。
近年以来,偾军之将未尝有显罚,间镌其阶,随即牵复,曾无损于毫毛,故皆以弃甲曳兵,避死趍生为得计。
朝廷姑息将帅将帅姑息士卒,未战即溃,既溃即招,望风兽奔,恬不为怪。
于是兵律坏,国势微矣。
英主欲大有为,宜以世宗高平之事为法。
神宗富弼君臣相戒故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平斋集》卷二九
群臣请上尊号及作乐神宗以久旱不许,群臣固请。
富弼言:「故事有灾变皆彻乐,恐陛下以同天节虏使当上寿,故未断其请。
臣以为此盛德事,正当以示夷狄,乞并罢上寿」。
从之。
即日而雨。
又上疏,愿益畏天戒,远奸佞,近忠良。
神宗亲书答诏曰:「义忠言亲,理正文直,苟非意在爱君,志在王室,何以臻此!
敢不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是戒?
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
臣闻《诗》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又曰:「陟降厥土,日监在兹」。
上天之心与君接,人君之心与天通,一陟一降,随寓随在,初无毫发之间。
五事有敬怠,则庶證有休咎,其应如响之应声。
神祖以久旱辍同天节上寿之礼,亢阳即日而雨;
陛下以雷变寝天基节上寿之礼,积阴即日而霁。
夫岂人力所能致哉?
此心即天心,天心即此心也。
富弼于既雨之后,奏益畏天戒,远奸佞,近忠良,盖奸佞之远,忠良之近,即以畏天戒。
天意在于进君子,退小人,人君钦承此意而行之,则寅畏之实也。
答诏欲不替今日之志,君臣交相儆戒,宜有以祈天永命也欤!
臣故亦愿陛下与二三大臣不以天意已回为喜,常以天命难谌为惧。
讲义上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平斋集》卷二七
《豫》,利建侯行师。
豫有犹豫、备豫、和豫、逸豫之义,人能决犹豫而思备豫,则见几于吉之先,安往而不和豫,过于豫则逸矣。
其义虽四,而实一也。
《豫》承《谦》之后,谦无凶悔吝,则和豫可知。
《震》动于上,《坤》顺于下,动必以顺,故建侯以亲众,行师以动众,事虽至重,无不利,大顺则大利在其中也。
建侯而非顺,则开国而用小人,行师而非顺,则行险而毒天下,果何利之有哉?
其卦以一阳主五阴,亦有《比》「建国」、《师》「蓄众」之互体。
《象》曰:,刚应而志行。
顺以动,
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
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
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
之时义大矣哉。
六五以柔居上,九四以刚应之,刚密比于柔,不期应而自应也。
人君有柔中之德,虚己以任大臣,大臣有刚健之德,自任以天下之重,刚柔相应而相济,志所欲为,何往不克!
然志之所以行,亦惟其顺也。
以顺而动,用能致,既豫之后,又以顺动,终始一顺,无有间断,天地所以妙不息之运如此而已。
人君之建侯行师,其能违乎!
天地以顺而动,则日月四时无过忒;
人君以顺而动,则不待刑罚而民心服。
在我无所违乎理,在人自无所违乎我也。
时者天运,义者天理,顺而行之,之时义岂不甚大!
苟或违道干誉,咈民从欲,是为悖矣。
《象》曰:雷出地奋,
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
礼极顺,乐极和,顺则和矣,乐所以导和也。
方雷在地中,动于至静而不露,迨出乎地而奋乎天,群蛰启户,万象趍荣,孰不同其和豫!
然圣人合《震》、《坤》以为象,不曰雷出地上而以奋,言深闭久郁之馀,一旦震发,造化妙用,轩豁呈露,施生䜣合,动植昭苏莫大于此。
王观》之象,发扬和声,褒崇先德,如韶继勺酌,以侈祖考对天之休盛,荐之上帝,如《思文》《我将》,推而配之。
盖谓治至于,皆祖考盛德之积,非予一人所能致也。
人君惟不以和豫自居,则不至于以逸豫自安矣。
初六:鸣豫,凶。
《象》曰:初六鸣豫,志穷凶也。
臣闻巧言者误国之具,佞人者危世之本。
《豫》五阴皆宗九四,一阳四秉。
大臣之权,初以阴柔小人密相应与,极其趍和之意,形为邪谄之辞,以求容悦,大臣亦悦其爱己而甘受之。
《象》以志穷致凶为言,志不自立,惟用之于献佞贡谀,其穷可知矣。
等而上之,以此求容悦于君。
人材阨而不进,则曰野无遗贤;
民生困而不省,则曰雨不害稼。
积薪将然而曰已安已治,朋党方兴而曰太平无象
其发于声音,谄曲万态,而宦官女子之言,朝夕薰浃于耳者,又相与为表里。
大厦就颓,同于一压,凶孰大焉!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
《象》曰: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
臣闻天下之理,非与物俱转者所能察也。
人惟主中正于中,然后能介然如石;
能介然如石,然后能见几而作。
盖石质坚而体静,静者见善必明,坚者用心必刚,一念不动,万理洞烛,不俟终日,已尽见未然之几,区处先定,应酬不差,宜其正固而吉也。
盖二与五为应,不与四为应。
众爻皆宗九四之大臣,二独居中得正,介特自立,以砥柱一世,可谓难矣。
然二五君臣,虽为正应,而隔于九四,其情不得以相亲,故介特之臣,但能坚于守,未能鬯于用,其先见之远,先知之明,万夫之望已深属之矣。
人主能不沉酣于逸纵,不昏蔽于便佞,好贤之心不衰,求善之志不改,则介者终有时而亲矣。
六三:盱豫悔,迟有悔。
《象》曰:盱豫有悔,位不当也。
臣谓此人臣患得患失之象。
三迫近九四,当国之大臣,欲如初六小人进为容悦,恐非正应而不我与,眄眄仰视,逐逐营求,是患得也。
欲如六二君子介特自守,又利害祸福交战于胸中,踌躇未决,趑趄复前,是患失也。
以不中正之人处不中正之位,而盱、迟皆悔,陨获充诎,情状毕露。
其悔而不凶者,大臣不与为应,奸无所售,故不至凶。
使其奸得售,则欺君卖国,无所不至矣。
有国者安用是患得患失之臣为哉!
九四: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
《象》曰:由豫大有得,志大行也。
臣闻九四以一阳为众阴所宗,材全而气盛,毅然以天下之重为己任,下倾心而仰之,上虚心而属之,此天下之豫所由致也。
由我致豫,建侯而国势尊,行师而人心顺,其有得大矣。
然功业之盛者,必有信己太过之弊;
权任之隆者,必有专己自用之咎。
大臣当由豫之时,苟骄吝一萌,不能开心与天下之贤以共治,则豫之由致,安保其不为乱之阶,得亦安保其不失也!
惟洞无有我之私,披胸臆以待贤,忘势分以下士,疑一点不留于中,则声应气求之下,如簪聚发,何材之不集,而致君泽民之志,遂得以达于天下,信于万世,此正周公握发吐哺时也。
盖疑者德之莠,事之贼,大臣无疑心之累,则足以合天下之善,断断乎知贤之当任,知邪之当去,不以疑贰之心来谗贼而启惎间,则百志惟熙矣。
六五:贞疾,恒不死。
《象》曰:六五贞疾,乘刚也;
恒不死,中未亡也。
臣闻疾非特六淫之疾,凡足以为吾心之害、吾德之累、吾国之忧、吾民之戚,皆疾也。
人君处和豫之极而逸豫生,嗜欲好乐便嬖侧媚之足以蛊方寸者纷至于前,于此能一念内固,外邪客气不得以乘虚而干正,则德性坚明,元气充实,既寿其身,又以寿其民、寿其国,则亿万年无疆之休,皆其功也。
象以乘刚、中未亡为言,盖六五柔中之君,乘乎刚则有格心之大臣而内志不可摇,秉乎中则有闲邪之定力而外欲不能入,内外交相养,此所以贞疾而安、恒不死而寿也。
夫德慧生乎疢疾,鸩毒藏于宴安,此爻在《豫》之五,当以《无逸》三宗享国之意参之。
上六:冥豫成,有渝旡咎。
《象》曰:冥豫在上,何可长也?
臣闻人孰无灵明虚彻之性,有物蔽之则灵者冥。
和豫之极而肆逸豫,此心瞽塞,罔有知觉,故冥豫以成,成非一日之积也。
方此心清明之初,岂不知观逸游田沈湎耽乐之为患?
及为外物所移,则勤者惰,立者弛,操者放,日积月累,性为情铄,而冥顽不灵之豫于是乎成,正以阴柔之资不能闻义而徙,见善而迁,以至此极也。
《易》卦未有穷而不变者,故逸豫既极必渝,渝则亦可以旡咎,旡咎善补过,前日之不善庶几其可掩也。
苟既极而不知变,则危亡无日,何长之有哉?
然冥豫既成,宜无可变之理。
圣人犹许之渝,若其未成而知变,岂特旡咎而止?
观此则知唐玄宗之乱兆于开元,成于天宝,懵不知变,祸乱四起,可为万世之戒。
《随》,元亨利贞,旡咎。
臣闻随者,从也。
从之义无不该,人之从乎我与我之从乎人,皆从也。
而《随》以我之所从为重,外卦《兑》,内卦《震》,震动而兑说。
一念动于中,随所感而说从之,得所从则有大亨之理。
然动说成体,易于转移,惟利乎贞则可以保其终之旡咎。
况人君宅民物之上,一言而万里响应,一动而群黎风偃,致亨之大,有不难者,特惧乎所从不得其正尔。
从乎天理正也,而从人欲;
从乎人心正也,而从己私;
贤人君子之从正也,而从佞人;
忠言嘉谟之从正也,而从谗说;
儒生学士之从正也,而从宦官女子。
从非其正,咎能免乎?
穆姜谓有是四德,随而旡咎,似识此意。
其以随元亨利贞同乾德之备,非《彖》意也!
《彖》曰:随,刚来而下柔,动而说随。
大亨贞旡咎,而天下随时。
随时之义大矣哉!
臣闻《易》以上下无常、刚柔相易成卦。
《乾》上九之刚来于《坤》二阴之下为《震》,而上卦则《兑》,动于内而说于外也。
盖《随》自《否》来,方否之时,三阳位于上,三阴位于下,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何随之有?
》之为卦,上下接而阴阳交,故其动也,臣言可从则说而从乎臣,民欲可从则说而从乎民,刚下于柔,不惟己之徇也。
惟不徇乎己之私,是以否之塞转而为之通,大亨且正,终保其旡咎,而与天下相安于时措之宜。
羲农氏十三卦之制作,与夫子丑寅之建,忠质文之尚,析因夷隩作讹,成易之序,莫非与时而偕行,上无戾乎天运,下无咈乎人心,其义至大而不可穷,皆刚来下、转否为之功也。
苟徒恃一己之刚而不明下柔之义,势尊则亢,气盈则骄,君子之言日疏,小民之情日戾,犹不免于无民无辅,又安保之不为否乎?
《象》曰:泽中有雷,
君子以向晦宴息
臣闻静极而动,动极而静,造化自然之理也。
雷动于春夏,今潜伏于泽之中,《兑》为泽,正秋之时也。
雷收声于正秋,亦维当静之时,时而安于静,且以养夫动也。
雷不养动于静,无以出地而奋豫,君子不养动于静,无以体天而行健。
龙蛇之蛰以存身,岂徒蛰哉!
故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夜以安身,莫非惟时之
使不安其身于夜,神过役则易竭,朝听昼访,乌能无惫?
是以向晦必入处于内而宴息,息盖作之几、生之本也。
夜气存于至静之中,湛然其清,渊然其明,浑然与太极同体。
向晦所养若此,凡旦昼所以泛应酬酢各中乎理,而用之不穷者,皆此其出也。
彼沈湎于长夜,宴安于衽席,安知瞬存息养之义!
初九:官有渝,贞吉,出门交有功。
《象》曰:官有渝,从正吉也;
出门交有功,不失也。
臣闻《》以刚来下柔成卦,重在初九
初,之始也。
邪正是非,当严之于始。
夫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心之官则思。
人之一身,耳司聪,目司明,以至口鼻体,莫不各有所司,心则统之。
君子治身之道,当先治其心。
盖此心不难于应事物之常而难于接事物之变。
境变于前,感物而动,官失其守,遂与俱移。
能于纷至沓来之变,操之常,得其正,则吉矣。
然必出门而交,乃能有功。
出门即出门同人之义,交于事物,无亲昵系吝之私也。
一私不立,与天下为公,则既吉而且有功,岂非所交不失其正欤!
彼谓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必死灰槁木而后可,其何以定而应,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感而通天下之故而寂然不动者常自若,能如是则见可欲而心不乱,然后可与论从正不失之义。
六二:系小子,失丈夫。
《象》曰:系小子,弗兼与也。
臣闻理无两立,心无两用,人无两从,随以得所从为吉。
六二以阴从阳
初九阳之微,为小子;
九五阳之盛,为丈夫。
小子剽轻而无远虑,丈夫静重而有深识。
吾心所系,苟属于在下之小子,则必失在上之丈夫,所与岂能兼哉!
大抵中人之性趋下易,趋上难。
小子狎而亲,便辟善柔,如以石投水;
丈夫敬而疏,直谅多闻,如以水投石。
言焉舍忠而从佞,事焉舍是而从非,行焉舍正而从邪,得于此则失于彼,曾不自觉也。
六二阴柔牵于多爱,故设此戒以劝择善
《板》诗刺厉王失道,老夫灌灌然输其忱款而不见听,小子则蹻蹻然得志而骄,所从可不谨乎!
六三: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利居贞。
《象》曰:系丈夫,志舍下也。
臣闻同是心也,操舍有存亡,善利有舜蹠,一念之发,所由分也,故人心惟危。
六二本居中得正,系乃在于小子;
六三本不中不正,系反在于丈夫。
克念罔念之间,狂圣易位,此心界限,乌可不严哉!
吾之所系,既能舍邪而从正,舍非而从是,则无求不获。
人之善皆我之善也,而犹以居贞为利,不正则虽择善而从,不能固执,何益哉!
然所系得失,当观之立志之初。
趋向高明则上从,趋向卑污则下从三,欲舍卑污而进高明,宜不为小子屈也。
君道亦然,志在于下则系孟明而失蹇叔,系商鞅而失甘龙,系林甫而失九龄,系卢杞而失陆贽,天下以之而乱。
六二、六三,两爻政相反,玩易者可以类推而知所择矣。
九四:随有获,贞凶。
有孚在道以明,何咎?
《象》曰:随有获,其义凶也;
有孚在道,明功也。
臣闻仁者先难而后获,初未尝有获心,诡遇一朝而获十,则有心于获者也。
人臣之患,莫大乎有心于获。
获心一萌,则高者徇名,卑者逐利,一念外骛,曾莫知返,功与道始判而为二。
皋、夔、稷、契、伊、傅、周、召,道行而功自存乎其中;
管、晏求功于道之外,而功亦泯矣。
九四以阳刚之材居近君之位,动于中而说于外,其心所随,惟在于获,急浅功近利之计,昧至正大公之趍,贞固守此,宜其凶也。
是必顺天命、本人心以辅治,而行其所无事,惟知有道,不知有功,一忱所存,终始无间,则功自道出,昭然大明于天下,皆归于仁义礼乐之中,皞皞乎其不自知,尚何咎之有!
夫子之得邦家,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足以尽此。
董仲舒谓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足以知此。
九五:孚于嘉,吉。
《象》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
臣闻嘉者,善也。
九五居中,得正之君,在随之时,以说为体,声色玩好,一无动乎其中,而惟善之从。
言必善言,动必善行,发必善政,用必善士。
其推之四海,散之两间,良心善性之感发,祥风膏雨之沾被,何往而非嘉哉!
然其要在孚。
孚者,出于中心之实而非伪,表里相应,终始相续,以不贰不息之心而从乎善。
断断乎有诸己之信以极乎充实之善,辉光之大而进乎圣神之域,吉孰大焉!
茍惟矫揉于十手十目之地,而放于宫庭之渊邃,勉强于一朝一夕之顷,而怠于岁月之悠久,秉于中者非实意,饰于外者皆伪为,善转而恶,吉亦转而凶,一念之孚不孚,其应盖不爽也。
象以位正中为言,盖有是位不可无是德。
九五之位,既正且中,而德之正中,又能会万善于一己,位斯称矣。
是知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必行天下之大道。
上六:拘系之乃从,维之,王用亨西山
《象》曰:拘系之,上穷也。
臣闻民至愚而神,可以心感不可以力劫,可以道御不可以智笼。
《随》之上六,人心悦从,有所不容释,此非智力所能及也。
大王居邠,迫于狄,不忍以养人者害人而去之,民相与遮前拥后,力攀强挽,惟恐仁人之舍去,既拘系之,又从而维之,与《诗·白驹》之留贤者「絷之维之」同意。
民之留大王者若此,大王终不为之留,而从者如归市。
有人斯有土,故用之亨于西山
周家八百年之业,于是乎肇迹矣。
《象》以拘系之为上穷,盖上处《随》之极高而无位。
大王为狄所迫,失位而去,至于拘系之不可留,遂邑于岐山之下,岂非《随》之穷乎?
《易》道穷必变,穷上返下,宜有亨之理也。
然则人心之所去,秦虽劫之而不能止;
人心之所趍,周虽逃之而不能却。
有天下者,可不深求抚后虐雠之义,而思所以固结斯民之心哉!
《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臣闻大弊极坏之世,天所以开圣人也。
《蛊》取坏乱为义,以爻言之自《泰》来,以卦言之继《豫》、《随》之后,安则玩,玩则媮,媮则垢弊日积,养成坏證,与人久宴溺而疾生于心,其为蛊一也。
而蛊无终蛊之理,故蛊坏之中有元亨者存。
何则?
饥易为食,渴易为饮,大弊极坏易为治。
方王道板荡,纲纪文章一切扫地,英君起而拯之,中兴不翅反掌。
是知蛊未有不可治,治得其道而大亨
虽江河至险,亦利于涉,特患乎安于蛊而无兴起之志耳。
然急于救弊者,未免用意之太锐;
切于望治者,未免求功之太速。
险难在前,径涉不惧,志壮气盈,视天下事若无足为而易之,易则难者将至。
过惩前日之不事事,适滋后日之多事,未保其不然也。
夫甲者十干之首而事之端,既先三日以谋其始,又三日以图其终,反覆拟论,备极详密,使治道日有趍新之功,而无矫枉之虑,前弊可拯,后患可弭矣。
夫如是,然后谓之善治蛊。
《彖》曰:蛊,刚上而柔下,巽而止。
蛊,蛊元亨而天下治也。
利涉大川,往有事也。
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终则有始,天行也。
臣闻户枢不蠹,流水不腐,以其日运而不息也。
故蛊坏常生于久安不事事之馀。
人君亢然于上,人臣靡然于下,截然其不相接。
且下以巽顺养谀,无切劘正救之益;
上以逸乐养尊,乏振厉奋发之意。
于是纪纲隳于姑息,制度弛于因循,道揆法守紊乱于私意之胶轕,天下之治日入于大弊极坏之境而不自知。
在卦,《艮》之刚居上九,《巽》之柔居初六,巽顺艮止而蛊以成,正君臣相与拱手安坐,以致天下之乱也。
然蛊岂终于蛊哉?
有能以饬蛊为己任,力量大而规摹壮,精神全而风采立,一斡旋间,扫积坏之弊而兴大亨之治,有不难者。
利涉大川,必明之以往有事。
盖久安不事事,所以成蛊;
往有事,所以济蛊也。
况作事贵果,虑事贵精,世之贤君,思欲为天下拯弊起坏而纳之治,岂非立志之美!
然或发强有馀而密察不足,广大已致而精微未尽,故事随举而随沮,令随行而随辍,皆由未得先甲、后甲之义也。
夫先甲三日以谋始,后甲三日以图终,终而复始,循环无间,精义入神以致用,何蛊之不治!
其在天行,如贞之复返于元,《艮》之复出于《震》,非终之外他有所谓始也。
故观天运,则知人事。
《象》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
臣闻《左氏传》,风落山为蛊。
风落于山下,无物不挠,故《蛊》以取象。
然致蛊者风之动,治蛊者《艮》之静。
盖《艮》体重厚而笃实,不为物移,屹乎山之止也。
风能挠于一时,使山下之物散乱不齐。
少焉风止,草木之高高下下自若,山何尝加损哉!
君子观象于《蛊》,以《巽》振民,以《艮》育德育成君德,固作兴民心之本。
而德之育也,必以山之静,与「山下出泉,蒙」同。
吾能体中正仁义而主静,挫众纷而不扰,应万变而不乱,动与静无非静,外物孰能蛊之?
吾心无所蛊,则人心无所蛊,而天下国家之治无所蛊,一静足以制百动也。
玩《易》者必因象而求意。
初六:干父之蛊,有子,考旡咎,厉终吉。
《象》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
臣闻《蛊》自《泰》来,具《坤》、《乾》之体,故诸爻干蛊以父母言。
父之行事一出于正,作室而涂塈茨,为力甚易,不见其子干治之功。
惟前人蛊坏,有待振饬,必其材足以植僵起仆,使百堵偕作于室毁之馀,则干治之功见矣。
有子而考旡咎,正以子能补其过也。
不然,生不之诤,没不之改,陷父不义,犹为有子乎?
然圣门以不改父臣父政为难,初六乃于继父之始,亟惩其蛊坏而饬治之,必有甚不获已者,而于心终不安,故必以惕厉处之,事无轻举,举之必当,如此则可以终吉,终不失其顺也。
象所谓意承考,盖前人之蛊自我而治,不曰我之能,而曰吾父之志,欲为而未遂者,今特以我之意逆父之意而行之,干治非我功也。
是不特掩父之过,又将扬父之名,岂不俱有光荣哉!
元祐改新法,斥奸臣,皆推之神考之志,正得此意。
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
《象》曰:干母之蛊,得中道也。
臣闻九二上应六五。
为子事母,母有不及,不可不正。
正救或过则易至于伤恩,怡声下气,柔行巽入,使之浸润而冰释,则蛊为可治。
或以贞行之,阴柔之性,吝执不回,情有所激,未必不重其蛊也。
贞者事之干,而干母之蛊不可贞,不贞乃所以为中。
盖闱阃之内,听其自蛊为不及,急于治蛊为太过,无过无不及则中道得。
二居《巽》体之中,犹以是为子道,戒事母难于事父也。
诗《凯风》「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痛自尅责,几无以自容于天地间,卒能回母心,而成其志,可谓得此义矣。
推之事君,《睽》之「遇主于巷」,未免委曲开陈,阴柔故也。
若夫事刚明之主,则王臣蹇蹇,匪躬之故,惟恐其不克贞。
九三:干父之蛊,小有悔,旡大咎。
《象》曰:干父之蛊,终旡咎也。
臣闻舜之斋慄,曾子之养志,莫非顺乎亲也。
子以顺感,父以慈应,家有蛊坏不治之事,随宜整饬,次第毕举,而闺门雍肃,气象自如,乃干蛊之善也。
九三处《巽》体而过于刚,安得无悔?
然其才足以克家,与其嘻嘻失节,置父于有过之地,孰若三谏号泣,纳父于无过之域?
故所悔小而咎不至于大。
《象》以「终旡咎」言之,迹若非顺,心未尝不顺也。
彼排闼引裾、折槛轫轮之臣,虽一时若以忤上为咎,而其心欲使国家动无过举,实存乎爱君,忠显而咎泯,亦犹是也。
然则子以刚干父之蛊而旡咎,恃父之慈;
臣以刚干君之蛊而旡咎,恃君之明。
六四:裕父之蛊,往见吝。
《象》曰:裕父之蛊,往未得也。
臣闻德可以勉而进,才不可以强而能。
世之贤子以起家为己任,如善弈者以一著救一枰之败,非有过人之材不能也。
六四以柔居《艮》体之下,宽夷静厚有馀而材不足。
方家事之蛊坏,非不思涤荡振刷而一新之,材不逮心,讵容强揠?
故其蛊仅止于裕。
裕者,宽缓而不迫也。
事势抢攘,弊端胶轕,人情易于躁忿,而能镇动以静,制逆以顺,抚犷戾以柔,逶迤容与,不求快于一时,而磨以岁月,终能使乱绳之自解,而蛊亦徐饬矣。
茍不量其材,冒为一决,则往必见吝,正以力常夺于过高,变每激于欲速,不可以轻进也。
人臣治君之蛊,亦有随材就功以为裕者。
子产相郑,修辞令以交于晋、楚而外难纾;
主彊直以盟于驷丰而内难解,乡校议之而不怨,舆人诵之而不怒,郑赖以宁,非裕于蛊者乎?
孔子美其有君子之道而不称其材。
茍材过于子产而道非君子,则盆成括之死,又孟子所深叹。
六五:干父之蛊,用誉。
《象》曰:干父用誉,承以德也。
臣闻爱敬者孝之始,显扬者孝之终。
人君出而当遗大投艰之责,仆者兴之,纷者理之,坏者修之,弥缝前人之阙,使天下后世不得以议其过。
昭帝武帝,与民休息,已为难事,而况扬父令誉于无穷者乎?
六五柔中之君,得九二刚中之臣为之辅,蛊坏之见于前者,一意干治,不遗馀力,已往之咎,与时俱化,方来之善,随日加新,而父之誉用是暴白于天下后世。
此无他,承之以德故也。
承以材略,则必求度外之功;
承以文法,则仅救目前之过。
惟承之以德,则高明光大之懿缉熙于九重,溥博渊泉之泽渗漉于四海,天下莫不以手加额,贺吾君之有子,后世亦莫不称其为天下得人之仁,父之誉岂不充塞于天地之间乎!
王当商末蛊坏之世,志有未遂,武王以圣德继之,而文之声益广,此爻应之。
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则也。
臣闻功名之士轻富贵,道义之士轻功名。
世道蛊坏,少有抱负者,孰无趍事赴功之心?
上九乃不屑事王侯,岂其恝然忘天下,不与世同其忧哉?
惠公曰:「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颜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
缪公亟见于子思子思不悦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
以德则子事我者也」。
上九居无位之地,而道足以为王者师
茍其时上无明天子,下无贤诸侯,讵肯屈道而事之?
潜心太极之先,独立万物之表,高尚其所行事,外物无一足以动其心志,如此其远也。
百世闻风,犹将兴起,岂不可为世则哉!
虽然,隐居求志,正所以为行义达道之本。
一瓢非所忧,则可以继四代而兴礼乐;
万钟非所慕,则可以承三圣而正人心。
世之兴大事,建大业,决非患得患失者之所能为。
穷居不损,盛行不加,则致君泽民,恢乎有馀用矣。
伊尹三聘而成格天之功,孔明三顾定兴汉之计,道义重故也。
是知不以富贵功名先入其心者,乃可与图天下之事。
讲义下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平斋集》卷二八
《临》:元亨利贞,至于八月有凶。
臣闻事会沓来,乃君子大有为之机,此《蛊》之所以转而《临》也。
夫阳大而阴小,有自然相临之分。
方一阳为复,其端甚微,五阴在上,讵能独胜,故必待朋来而后旡咎。
至二阳为临则有朋矣。
阳得朋则群阴禠气而退听,故复止于亨,《临》则元亨利贞,阳寖长而阴寖消也。
《临》据阳长之会,既能变蛊坏而亨通,又能处亨通而正固,以此保大,其又奚虞,而见远识微者已不胜其隐忧,何则?
阴阳无两盛之理,一长则一消,其机在反掌间。
自《复》而《临》,以至为《泰》,为《大壮》,为《夬》,为《乾》,阳极矣。
而一阴潜萌于五阳之下为《姤》,二阴则《遁》也。
建子而《复》,至建未而《遁》,凡八阅月,二阴之《遁》与二阳之《临》正相反,阳消而阴长,凶可必也。
然乱生于治,否生于泰,理所必至,而酣豢宴安者常忽之。
有能烛其几于人情之所易忽,而转移机轴于冥冥之中,使履霜不至于坚冰,阳常进而阴常置于空虚不用之地,则大亨以正,可常保而吉其凶矣。
观「至于」之辞,则知吉凶未定之间,尽有可用力之地,特患乎玩安忘危,不知所以用其力。
《彖》曰:临,刚浸而长,说而顺,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道也。
至于八月有凶,消不久也。
臣闻一阳而《复》,二阳而《临》,刚浸长也。
下卦为《兑》,上卦为《坤》,说而顺也。
九二以刚处中,上与六五相应,刚中而应也。
《临》有是德,故大亨以正也。
阴阳消长,皆非一日之积。
今阳刚浸长于复返之馀,其来有渐,然惧其乘方进之机,锐于逐群阴而失之暴,故继以说而顺。
说而无所忿,顺而无所拂,心和气平,动循天理,则刚不至于过。
于是臣之刚中足以辅乎君,君之柔中足以济乎臣,上下交应,同归一中,宜大亨可致,且不失其正也。
岂特人事为然?
天为刚德,犹不干时,一元运于上而云行雨施,保合大和,莫非刚健中正之用,天道亦何尝过于刚哉!
况阳无常胜之功,阴无尽灭之理,消长往来,间不容发。
二阳之《临》方长,而二阴之《遁》已知其必至,阳消盖不久也。
自《复》至《遁》,阅月凡八,而谓其消不久,何哉?
疾疢萌于彊壮之时,人不自觉也。
元祐初司马光一洗新法之弊,而奉行差役已有蔡京,消岂待久哉!
遁进而否,君子之道尽消,则蔡京之祸天下,凶莫甚焉。
夫惟上之人常以防微杜渐为心,遏阴柔于未进之始,尚何阳消之虑!
《象》曰:泽上有地,临。
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
臣闻坤地在上,兑泽居下,地之临泽,最为切近,君临民之象也。
地上有水为《比》,泽上有地为《临》,皆以切近取义。
而水与泽异,水流而不盈,故比于地而不为临。
泽者水之潴,涵深蓄远,渟奫演迤,而地之岸际常临之,此具区、云梦、大野所以为泽而不为川浸也。
君子观地与泽相临之象,而得近民之理,故教思必无穷,容保必无疆。
无穷者,意味深长,百世犹有先王之泽,则《兑》之浸润也。
无疆者,规摹恢广,出日莫非丕冒之地,则《坤》之包含也。
人君以是临民,无愧君师之责矣。
盖君之于民,犹父之于子,其相亲也以情,相维也以道,而非可以势分。
拘以势而临,则教思必浅,容保必狭,私心町畦,公道磔裂,尚何足以知临之为大乎?
大哉!
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
人君方寸之中与尧同大,而后可以尽临之,不然教思何由而无穷,容保何由而无疆哉!
初九咸临,贞吉。
《象》曰:咸临贞吉,志行正也。
臣闻泽通于山为《咸》。
咸,感也。
凡具阴阳,孰能无感,以贞则吉。
贞者,正也。
君子小人之辨,在于正不正之间。
《临》为刚长之卦,初九与四为应而比于二,皆临我者也。
吾欲感动所临,获乎上以行吾道,必一出于正。
旷乎其公而系吝之私不留,纯乎其诚而矫饰之伪不作,此以正感,彼以正应,精神心术之妙,相与凝固而不散,则君子之道由是进,进乎泰亨之盛,所感以正而吉也。
然所感之邪正,莫谨乎其初志者,心之所之,在卦之初,此心趋向主于正,而行则无往不以正。
合进以正,可以正邦也,一涉于邪则见金。
夫不有躬进不以正,特一时之苟合尔。
然则下之感乎上,能察乎正不正而为进退,则不至于失己;
上之应乎下,能辨乎正不正而为用舍,则不至于失人。
九二:咸临,吉旡不利。
《象》曰:咸临吉旡不利,未顺命也。
臣闻《》之为卦,以二阳为主,二阳又以九二为重。
二承乎五,五临乎二,实君臣相与感通之会。
二刚中,五柔中,俱得其正,宜既吉且旡不利也。
然自《复》而《临》,阳刚浸长,固吉矣,而长必有消,八月之《遁》已逆,计其必凶。
君臣相与纲维斯世,其将听阴阳之自为消长,付之无可柰何,而安之若命乎!
抑将进阳退阴,以制消长之运,而自我立命乎!
命赋于天,受于人,行废有定运,死生有定数,非可以人力转移,然有君子不谓命者存。
二阳长而为《临》,与二阴长而为《遁》,固天运之所必至,苟一以命哲命吉凶委之天而安之,八月有凶,拱手顺受而不思阖辟变通之道,《临》终为《遁》矣。
「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商之所以亡也。
惟知赋命在天,制命在我,旋乾转坤,与世立极。
阳宜消矣,挽而回之,使不至于消;
阴宜长矣,尼而止之,使不至于长。
吾方以天自处,未容一切惟命之顺也。
夫如是,君子常长,小人常消,而咸临之吉常存,二五君臣,各尽其道矣。
不然,何以君相不可言命!
六三:甘临,无攸利,既忧之,旡咎。
《象》曰:甘临,位不当也;
既忧之,咎不长也。
臣闻君子之乐王,天下不与存,为人上者不可以位为乐也。
夫以天命难谌,民情难保,大业难守,重器难安,夙夜兢惕危惧,犹恐不蔇,而可乐于得位而泰然处之乎!
甘者,说乐之至也。
六三居下卦之上,处兑说之极,而以临人之位为乐,玩声色之娱而忘美疢之患,怀宴安之适而遗鸩毒之虑,好乐一形,投合四集,便嬖侧媚,相与以巧言令色鼓舞之,施之政事,宜其无往而利也。
有能凛然深省,幡然大改,以所乐为所忧,念二阳方进于下,而消不久之凶已兆于吸呼之顷,操危虑深,若不能以终日,切切乎予又集于之惧,则前日之咎,今可免矣。
盖三以甘说为临,其位不中不正,一惟偏私之徇,故象示不当之戒。
又惧夫人耻过而遂非,开之自新,许以转甘为忧,虽有咎而不长。
有国者宜知所择矣。
六四:至临,旡咎。
《象》曰:至临旡咎,位当也。
臣闻至临,临之至也。
四居大臣之位,上比于五,君以道合,下应于初,贤以道亲。
且时当刚长,大臣虚心无我,援天下阳刚之贤进辅其君,与共成致君之业,以此而临,岂非至乎!
进贤退不肖,大臣职也。
援阳刚之贤,与共成致君之业,乃职分之当然。
极其至,如周公握发吐哺,始可以无咎。
有一毫骄吝之色,贤者望望而去之,则咎随之矣。
《象》明《临》之能极其至,亦惟处得其位之故。
以六居四,是为正位,体柔履顺,不自矜其能而惟贤是与,德与位称也。
六五之君柔矣,六四之大臣又柔,而下无阳刚之贤为之应,则治沦于姑息,势失于委靡,谋国者能辞其咎乎!
六五:知临,大君之宜,吉。
《象》曰:大君之宜,行中之谓也。
臣闻知所以察未见之几,制有为之会,人君之临天下,转移万化,阖辟万变,必有知行乎其间,而知以得中为难。
盖是知之用,不及则闇,太过则察,无过无不及则中
六五有深沉先物之知,又下与九二之贤为正应,不以一己之聪明为聪明,而以贤者之聪明为聪明,《临》无遗知矣。
然知不可以过用,世之小知自私者,用知必过。
明帝之苛察、德宗之猜忌,何其褊也!
故惟大德之君,然后于用知为宜。
明有前旒之蔽,见无渊鱼之察,知君子之当进,必推翕受之量;
知小人之当退,曾微深疾之心。
以大用知而知得其中,即舜之大知也。
《象》言「行中之谓」,岂非不过用其知,即舜之用中欤!
《中庸》聪明睿知以有临,必宽裕温柔以有容,正此意。
上六:敦临吉,旡咎。
《象》曰:敦临之吉,志在内也。
臣闻卦终必变。
君临天下之道,以克终为难,必用心加厚乎其初,则可以保其终。
敦者,厚之至也。
何所厚?
厚于亲君子也。
亲君子远小人之心久而愈笃,则以之畏天必加畏,以之爱民必加爱,无所往不用其厚也。
《艮》上九,敦民以加厚而吉。
临既吉,又申之以旡咎者,为六三设也。
上六居临之终而应乎三,三不中不正,上苟私所应与而亲之,何以免咎?
惟舍三阴邪之小人而志在二初阳刚之君子,故宜有咎而免也。
《兑》为内卦,君子在内,屈己下亲,不以久而替,宁有加于大亨之鼎,毋或失于二簋之权舆,则贤者肩一心以辅乎上,非箴之《庭燎》则戒之《无逸》,君临天下之道,于是乎保克终之吉矣。
明皇始厚宋璟韩休张九龄,终厚李林甫宪宗始厚杜黄裳李绛裴度,终厚皇甫镈,此心一移,卒贻不终之祸,可为百世戒。
《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
臣闻《临》、《观》反对卦也,《临》二阳在下,《观》二阳在上,观如两观之观,仪刑揭而群瞻耸也。
观之圣人,正心修身以观天下,一诚之外无他,尚犹宗庙之祭,交于神明,一诚之外无他物。
盥即奉槃沃盥巾以帨手时也。
祭先盥手,然后酌鬯而祼。
祼用郁鬯,犹未免托物以求神,盥则蠲洁内外,与神默接,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不假物而诚已通,又何俟腥熟之荐而后达其诚哉!
为人上者,能至诚主一,无假乎外,如盥而不荐,斯民不期孚而自孚矣。
孚者,信也,诚之实有诸己者也。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谁无是诚?
君以诚感,民以诚应,颙然兴起,不约而同,与圣人作而万物睹,均此机也。
是知人君之化天下,不难于孚诸人而难于孚诸己。
《彖》曰: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
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下观而化也。
观天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臣闻一阴为《姤》,进而为《遁》,为《否》,为《观》,为《剥》,莫非小人道长。
《观》独不以阴盛为忧者,二阳在上,四阴顺听于下,是上有阳刚之君仪表一世,阴柔虽众,方将化而为君子之归,其为观甚大也。
《观》合《巽》、《坤》为卦,以九居五,顺巽而中正也。
循理而行,无所拂逆,可以怀天下,未足以观天下,观天下必中且正。
大明当天,万物咸仰,一有偏倚,必有照临不及之地,此圣人所以为天立极也。
然必本之以诚。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
此心之诚不存,则顺巽中正俱失,其有犹盥而不荐!
以诚为主,黍稷不如明德之馨,杀牛不如礿祭之福,在诚不在物也。
此诚所格,斯民莫不相孚以心,颙然尊仰,随所观而化。
其观果何所见哉?
诚则形也。
其化果孰使之然哉?
唯天下至诚为能化也。
求诸天道,春夏秋冬运行而不息,皆神之所为。
圣人以是道设教,天下不期服而自服,又岂非诚则神乎?
观之圣人,一诚贯通三才之间,始与人为一,终与天为一,极而归于无声无臭之妙,非之神化宜民文王之纯亦不已,不足以当之。
《象》曰:风行地上,观。
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
臣闻自上示下为观。
天下之物,凡可以示人者,皆有形之观。
惟风行乎地上,草木均被披拂,则无形之观。
有形之观其观浅,无形之观其观深。
故先王取象于风之行地,省方观民而设教。
五方之俗,各有不同,随方省察,因民俗而教之,以救其偏,扶其正,使同归道德之中。
舜之同律度量衡,成王之考制度,虽若涉于有形之观,教行而民从,犹风行而草偃,皞皞乎其不自知,实有无形之观存。
盖诚存乎中,不动而敬,不言而信,不容以形迹窥也。
后世省方之礼废,人主深居九重之上,民何由观,教何由设?
亦惟心存乎群生之休戚,庶俗之美恶,四方万里皆瞭然于户庭之间,而以身为教,自正心诚意以至于修身齐家,无一不尽,自然国治而天下平,与身历目睹所设教何异哉!
初六:童观,小人旡咎,君子吝。
《象》曰:初六童观,小人道也。
臣闻《观》以二阳位《否》、《剥》之间,欲化小人为君子,故待小人恕,欲君子益进其为君子,故待君子严。
九五宅中于上,光明硕大之德,如日月之照临,有目皆睹。
初气卑质弱而去五远,乃为童稚之观。
童者,蒙而未发。
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则有可发之机。
彼其陷于小人,岂性也哉?
物欲蔽之也。
茍如童稚,于倥侗颛蒙之初有以发之,则昏者可迪,塞者可通,气质变化,安知小人之不为君子!
故虽童观而许其旡咎。
《象》以小人道为言,其质固不可以语上,而申言初六,亦示其上进之路也。
为君子而不能以学问开明所见,而甘心与懵无识知者同归,则为吝矣。
圣人于大观之初,恕于待小人,所以示《皇极》大受之法;
严于待君子,所以示《春秋》责备之法。
六二:窥观,利女贞。
《象》曰:窥观女贞,亦可丑也。
臣闻圣人之道无穷,人心之见有限。
上帝降衷,若有常性,灵明虚彻,初无圣愚贤不肖之间,而气有清浊,材有利钝,故所见亦随之而广狭,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此其所以区而别之也。
窥观之不能广大,岂非六二气质之柔闇欤!
九五阳刚之君,大观在上,乃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邦黎献共惟帝臣之时。
初以童稚之见而观,蒙昧未有识知,二以窥觇之见而观,有识知矣,又自安于卑陋蹇浅,仅足以知圣人之污,是惟女子生长于深闺之中,幽閒专静而有守,则窥观犹未至害,士君子则害道矣。
象发明爻辞之所未发,谓窥觇为观,虽女子之贞亦有可丑。
盖钻穴相窥,窥见室家,皆为不正之视。
女子虽贞而所视不正,心随境移,恐不能保其贞也。
然则欲广窥观之见,则何先?
《中庸》曰「好学近乎知」,学愈进则见愈广,圣人之全体大用,目击而道存矣。
故惟人百之,己千之,虽愚必明,虽柔必彊。
六三:观我生进退。
《象》曰:观我生进退,未失道也。
臣闻三上承二阳,下接二阴,而居其中。
阳为君子,阴为小人,进而从阳则为君子之归,退而从阴则为小人之趍。
一进一退,盖邪正善恶之关也。
三于此观我生,生者出于吾身者也,其大端则言行是已。
观吾之言,其进而合于君子耶,其未至于君子耶
观吾之行,其退而陷于小人,其遂远于小人
君子小人之界限,其间不能以寸。
反观吾身之所发,必欲进与上之二阳同其光明,而不欲退与下之二阴同其柔闇。
能如是,三虽处不中不正之位,亦未至于失道也。
盖三之质易于失道,以能反观诸身,去小人而从君子,故道为未失也。
然「未」之一辞,犹未深保其不失道,盍亦战战栗栗于取舍之决,为舜而不为蹠,为尧而不为桀哉!
此正《大学》致知工夫之地。
六四: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象》曰:观国之光,尚宾也。
臣闻九五刚中之君,在上初与二,去九五为远,故止于童观窥观。
三少近则未失道,四切近则利用,观愈近见愈亲也。
贤者进退有时,行藏有道,如麒麟凤凰,其出必待休明之世,故观国之光然后也。
国之光明,本君德之光明。
人君能明吾之明德,如鉴不受翳,水不受滓,则本然之明常存,笃实之光、充实之辉,皆由此而发。
在朝廷则礼乐彰,法度著,在天下则道德同,风俗一,其为国之光大矣。
贤者观乎此而愿立于其朝,伊尹于莘野,吕望归于东海,岂非汤、文之时利用宾乎!
象以「尚宾」发之,盖道义重则势利轻,贤者宁甘心于白驹之谷、考槃之涧,不肯屈身轻售。
其出也以时,其进也以礼,其事君也以道。
君望其仪刑而起敬,故崇尚之以宾礼而不敢臣。
取重者在己,重之者在君,如此则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矣。
茍在己无以取重,君且望而轻之,毋怪乎有言莫之行也。
九五:观我生,君子旡咎。
《象》曰:观我生,观民也。
臣谓反观内省之功,儒者所难,而况贵为万乘,可喜可欲,所以移其心者满于前乎!
九五阳刚而中正,居巽而应顺,动无过举矣,然犹于我生必反而观之。
凡言行出于吾身者为我生,观吾一言之出,皆合于君子之道,则言无过言;
一行之出,皆合于君子之道,则行无过行。
以此示民,可以旡咎;
有一不合于君子,则有咎矣。
吾身未能旡咎,顾欲使天下皆有士君子之器,表偏而影正,无是理也。
象又以「观民」言者,君子之道本诸身,證诸庶民。
观群黎百姓遍为尔德,则知言行之出于吾身者为善;
观怙侈灭义服美于人,则知言行之出于吾身者为不善。
是观我生者,必当观诸民也。
观民之所化而观吾身,则言行是非不能掩;
因观我之所生而观吾心,则念虑之邪正不能蔽。
由外而反诸内,愈近愈不敢自恕;
由内而推诸外,愈远愈不能自隐。
内外交相养之道既尽,天下观而化之,孰不颙然而孚乎!
上九:观其生,君子旡咎。
《象》曰:观其生,志未平也。
臣闻上九与九五爻辞同,惟「我生」、「其生」异。
盖吾身之所出为我生,九五之君所以自观也;
上九则观君身之所出,故为其生。
五君位上处无位之地而密比之。
虽居无位之地,一念未尝忘乎君,常欲纳之于无过。
故观君之言行果君子耶,则喜其能免于咎;
观君之言行未君子耶,则忧其不能免于咎。
身在畎亩,心在王室,因所观而察之,惟恐吾君之出乎身发乎迩者,有一毫之未当,无以示四海之仪,则其志岂遽平哉!
然九五「观我生」,上九「观其生」,皆合乎君子之道,而仅止于旡咎,何
人君之治身无止,法言行,极文武之盛,不过尽其身之所当为,初非有馀,故君子乃旡咎,不然有咎矣。
人臣之望君无止,法以文武为未足,又耻其不及
故君德至于君子,特喜其旡咎,未敢遽以为可安也。
此《观》之君臣所以各尽其道。
《噬嗑》:亨,利用狱。
臣闻嗑者,合也,噬去颐中之物而合也。
《颐》卦合《艮》、《震》为体,初上皆刚,而中之四爻皆柔,犹人之颐虚其中也。
《噬嗑》初上皆刚,与《颐》同,而四亦刚,是颐中有物间之,故有待于噬而后嗑也。
凡去间之道皆然。
时则勿有间之,是君臣之际以无所间而合也。
人不间于父母昆弟之言,是骨肉之际以无所间而合也。
彼蛮夷猾夏,寇贼奸宄,盖梗圣人之化,为天下之间者,去其间则化行于天下矣。
《噬嗑》亨,间去而合即亨也。
其义利于用狱,狱以推见其为间之情而去之,则梗吾化者不至于覆出为恶,病根除而正气还也。
其在人心则人欲为天理之间,人欲尽去,天理流行,岂非间去而亨乎!
此又克己工夫之当尽。
《彖》曰:颐中有物,曰噬嗑。
噬嗑而亨,刚柔分动而明,雷电合而章,柔得中而上行,虽不当位,利用狱也。
臣闻颐者,养也。
颐以纳饮食致养,而有物梗之,故必待噬而后合,合则亨矣。
亨之功在噬,噬者,用力齧去之也。
小人为君子之间,不用力以退小人,则君子不进;
夷狄为中国之间,不用力以却夷狄,则中国不尊;
奸民为良民之间,不用力以治奸民,则良民不安。
此皆噬之功所以致亨也。
以爻言之,则三阳三阴,为刚柔分;
以卦言之,则下《震》上《离》,为动而明。
以象言之,则震为雷,离为电,二者参合而成章。
雷取其威,电取其明,治狱之道,无大于此。
然六五为用狱之主,乃以柔中之道行于上,虽以阴居阳为不当位,而治狱以烛见情伪为先,离体虚中而明,故于用狱为利。
夫狱者民命所系,得其情则哀矜而弗喜,钦恤之仁行焉。
茍不以柔治而以刚治,则明过于察,威过于猛,人将无所错手足,失天地大生之德矣。
《噬嗑》义在除间,而归于柔中,以此知好生者圣人之本心,用刑者圣人之不得已。
《象》曰: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敕法。
臣闻阴阳相薄而为雷,相轧而为电,故《震》之一阳动于下,《离》之一阴明于中,《噬嗑》之象取焉。
本先电,《彖》《象》乃以雷于电者,盖《泰》卦上《坤》而下《乾》,不曰「地天交泰」而曰「天地交泰」,取其交也。
《噬嗑》上《离》而下《震》,不曰「电雷噬嗑」而曰「雷电噬嗑」,取其合也。
电明而雷动,雷行而电随,明与威合,然后梗化者可去。
徒明而不威,则详于察奸而不能除,其失也懦;
徒威而不明,则锐于去恶而不能辨,其失也闇。
明行以威,威发以明,天下无难去之间矣。
王观雷电之象,于是用电之明以明罚,用雷之威以敕法,罚显而枉直各得其情,法饬而轻重各当其罪,利用狱之道尽矣。
舜之去四凶,成王之去三监孔子之去少正卯,皆此道也。
然辟以止辟,刑期无刑,圣人岂徒恃法令为齐民之具!
明与威并用,罚一人而千万人惧,法虽饬而不常用也。
雷电之合,随即开霁,天道亦岂常用其威哉?
初九:屦校灭趾,旡咎。
《象》曰:屦校灭趾,不行也。
臣闻《噬嗑》利用狱,初上为受刑之人。
人之性本善,情动欲生,遂陷于恶。
圣人悯之,故设为刑罚以惩恶,而挽之于善。
然善恶观其所积,欲恶之不积,当于其始而禁之。
趾在下为行之始,加校于屦而趾灭焉,彼虽欲行而不可得,则不进于恶,可以免咎矣。
校,足械也;
灭,没也,校深大至于没其足也。
或谓灭趾为刖刑,刖则施踊,何取乎屦?
有屦加校,非断趾明矣。
唐虞画象而民不犯,特赭衣菲屦之类,肉刑未尝用也。
盖小惩而大诫,故能免丽于刑,小不惩则恶积罪大,圣人岂得而私宥哉?
其在人心,一念有不善,贵乎早觉而力遏,不贰过、不远复之功皆基于此。
觉之不早,遏之不力,则去舜就蹠,悔莫追矣。
观《易》者知治己,则知治人。
六二:噬肤灭鼻,旡咎。
《象》曰:噬肤灭鼻,乘刚也。
臣闻为一卦之间者,九四也。
初九与四为正应,是同恶相济者也。
肤柔而易噬,犹初之为恶未稔而易制;
鼻高而难灭,犹四之为间甚大而难治。
始噬者肤而终至于灭鼻,小惩于初遂大讨于四也。
四之间去则初无与应,小人之党孤,何能为哉?
乘刚,言二位乎初之上,乘初之刚以攻四之刚,因瑕而及坚也。
盖二居中得正以用刑,所施不失其序,故下能治初之罪,上能除四之间,轻重有权,尚何过咎之有!
《皇矣》一诗,文王侵自阮疆,不过用轻兵以临之,而阮自服。
进至崇墉,则声罪致伐,必是绝是忽而后已。
彼其刚戾梗化之罪虽同,阮为易讨,崇为难讨,侵阮则肤之噬,伐崇则鼻之灭。
圣人初意不汲汲于深治小人,而终有不容不深治者,皆其所自取也。
六三:噬腊肉,遇毒,小吝旡咎。
《象》曰:遇毒,位不当也。
臣闻《周礼》腊人掌乾肉。
腊,物之全乾者也。
小人党盛而势强,其坚难噬,与全体之腊同。
三乘初应上而邻于四,疾小人挟党为间,欲尽除之。
然人之为恶,情有浅深,罪有轻重,不问渠魁胁从而例歼之,是举腊肉之全体求快于一噬,故反遇其毒,岂非可吝者乎!
而其吝小终归于旡咎,我之治小人名正言顺,彼虽有反噬之心,无所施也。
然其遇毒,亦以位不当之故,无瑕者可以戮人。
三所处不中不正,而欲施刑去天下之间,人其肯心服哉?
威公自侵蔡而伐楚,犹噬难噬之腊肉。
屈元如师,辞多勃戾,有遇毒小吝之象,而终于服包茅不贡之罪,则旡咎矣。
齐之挟天子以令诸侯,位固不当,楚虽强,不敢不服,岂非齐之尊王名正言顺乎!
九四:噬乾󷈛,得金矢,利艰贞吉。
《象》曰:利艰贞吉,未光也。
臣闻凡物乾为阳,濡为阴。
腊󷈛及肉以乾取义,指阳爻言也。
九四在一卦之中本为间者,以爻言之,则四之位近君,九之材足以坚决而立断,故资之以除间。
初九不畏不仁,不耻不义,四与为正应,犹联骨之󷈛肉,既乾而坚,至为难噬。
一旦噬而去之,见善明而趍义勇,盖得金矢之象焉。
有金之刚而无柔懦,有矢之直而无回遹,义形于色,不茹不吐,宜难噬者之无不噬也。
然去间不可有所易,以易视之,枢机不密,未必不反为人所制。
不可有所挠,在我不能贞固其守,而犹豫迁就,安知无当断不断之患!
此所以利艰贞吉也。
象言「未光」,盖始与小人密而终力去之,虽得去间之义,亦岂所谓表里纯一,本末坦明,昭昭然揭日月而行者乎!
劝吕氏王诸吕,其后卒诛诸吕,在汉为有大功,参之王陵以白马之盟折其萌,则二臣为未光矣。
大臣任去间之责者,当观诸此。
六五:噬乾肉,得黄金,贞厉旡咎。
《象》曰:贞厉旡咎,得当也。
臣闻人主天下之利势,威灵气燄之所暨,以去小人之间则小人消,以去夷狄之间则夷狄服。
权有所归,则势有所易也。
腊肉全体最难噬,乾󷈛附骨亦难噬。
乾肉虽难噬,而视腊󷈛为易。
凡三爻之阳,皆足以梗化,以六五离明之君制之,如噬乾肉然,何坚之不断,何间之不除?
正以其得黄金之象也。
黄取其中,金取其刚,人君有刚中之德,天下之悍戾邪僻无不退听。
尤当正固守此,而以兢惕危厉行之,则恶无覆出,凶无反噬,尚何咎之有!
夫有间则有咎,其所以能终免于咎,盖以得刚中之道以治间,当其宜也。
六五本柔中,爻乃取刚中为义,上卦属《离》,《离》一阴居二阳之间,中柔而外刚,仁者之勇也。
君德茍仁有馀而刚不足,则无以断天下之疑,定天下之业。
唐之姑息,受制于强藩悍镇,汉之优游,养衅于宦官外戚,岂不甚可鉴哉!
上九:何校灭耳,凶。
《象》曰:何校灭耳,聪不明也。
臣闻初上两爻皆受刑之人。
初九小惩而大诫,故受刑轻;
上九恶积而罪大,故受刑重。
何校,械其颈也,械深大至于没耳。
耳主聪,有耳而不能闻过徙义,聋聩其心而浸至此极,其所由来者渐矣。
夫视曰明,听曰聪,本二事也,而以不明丽之,聪明于听德,然后谓之聪也。
天下之耳相似,谁无是聪?
私心塞之,颠倒是非,而有误蝇声而鸡,蚁斗而牛,外虽有闻,中实蔽惑。
故闻人之善言而恶其逆己,闻人之恶言则悦其顺己,不明孰大焉?
使盗蹠能听人逆己之言而不以顺己为悦,亦何至天下之恶皆归,万世不可湔濯哉!
此《易》象示人迁善改过之门最紧切处。
召试馆职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平斋集》卷一六、《南宋文范》卷四一
天下大势,首蜀尾淮,而腰膂荆襄,自昔所甚重也。
诸葛亮之用蜀,祖逖谢玄之用淮,羊祜陆逊之用荆襄,规摹具在。
得其人善用之,则抚机酬变,进退阖辟,岂不在我?
而犹患备守之匪易,蜀方告警,襄又戒严,且蔓延于淮。
贼虏为三师以观所应,故我之应敌不容出于一术。
诸阃交相为援,如常山之蛇,力非不合也。
或虑趍前不能无后顾,画境人自为守,可无连鸡之患。
然同舟遇风,又虑一处不牢则俱受其害。
分建三数大镇,聚甲兵糗粮以重中权,似可熊卧虎视,而并塞列城护风寒之地,恐难于歛戍。
使寸寸而守之,则备多力分,抑兵家之所忌。
挟初郡以为外捍,庶增藩篱之固,而鞭长或不及于马腹。
鸡肋而弃之,又几前功之俱废。
沿江诸大屯招兵增戍而练舟师,门户之急务也。
或谓守淮襄自能蔽江原,堡绵亘于凤沔,所以保蜀也。
移三关之戍而扼三泉,得无已迫乎?
督府进驻荆鄂,上流壮矣。
金房联蜀,海道接淮,延袤数千里,或虞运掉之难。
随地分立莫府,则大费又未易支也,以至南北军何以相制,官民兵何以相使,屯田于新疆何以能不资敌,调夫于边郡何以能不重扰,子大夫熟于观时,切于忧国,其举三边备守之要,悉意陈之,将复于上。
江东漕司不碍格策问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平斋集》卷三○
问:国无常势,随时而为彊弱。
周公之于鲁,太公之于齐,乃能逆料预计于数百年之前,则其势亦有时而定也。
周之季世,地不大于曹、滕,民不众于邾、莒,而诸侯不敢有无周之心。
秦泛埽六合,鞭笞四夷,自以为帝王万世之业,而绳枢之子亦得而易视之。
人有尪羸而寿考,物或暴长而夭折,理固应尔。
独怪春秋以来,齐有葵丘之会,晋有践土之盟,均为五霸之盛,而心术谲正,宜可以占其国。
威公仅能终其身,霸业遂替?
文公之后世为盟主,齐且屈而从之,岂谲正无关于彊弱耶?
是犹有可诿者,曰国异而势殊也。
及观汉之文、宣,规摹一家而彊弱乃有异势。
吴王不朝,赐以几杖;
匈奴嫚侮,结以金缯。
太息流涕之书,其不满人意非一事。
然兵无刃而威权自振,刑不肉而德化自孚。
贯朽粟腐,迄成富庶之效,而后嗣赖之。
枢机周密,技巧咸精,吏称民安之馀,单于且款塞而来享,中兴之治,赫然莫及,而一传之后,汉业衰焉。
弱转而彊,彊转而弱,始终之变,相反若此,其必有故矣。
恭惟主上更张万化,总揽权纲,举天下之政,涤荡振刷而一新之。
朝廷清明,边鄙不耸,四方延颈以望太平,而转弱为彊之机不可失也。
宵旰虽切,庶绩未凝。
鸿雁之民,尚劳于还定;
鼠狗之盗,犹费于扫除。
而内外体统之间,血脉壅底,臂指拘挛,识者尤为之深虑。
国势所系,若有待而彊,意者刑赏之施,惠亵而威不振耶?
纪纲之张,名存而实未至耶?
抑亦体祖宗立国之意,守以宽仁道德安彊,隐然自有不可犯之威,而天命人心之固在此而不在彼耶?
诸君其敷绎济时之策以告。
碍格策问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平斋集》卷三○
问:国论之变,至乎中而定。
夫中在《易》为二五,在《书》为皇极。
君子小人进退之机,天下国家理乱之本,皆于此乎见。
《泰》之九二居治泰之位,审处泰之道,包荒得尚于中行,是以并包兼容而为中也。
然泰自否来,君子之道方长,闲邪不可以不严,防微不可以不谨。
而负荒秽之累者,乃从而包含之,得无启小人乘间而进之渐耶?
《洪范》皇极之畴,有猷有为有守则念之,好德则锡之福,宜也。
至不协于极,不罹于咎,亦且大而受之。
协于极则君子,罹于咎则小人,居君子小人之间而为乡原之行,其害德为尤甚。
受之者何?
意四凶之恶已著,犹得以假息于尧朝,非包荒欤?
尧不去四凶而舜去之,岂包荒不能如尧之大欤?
少正卯言行之伪,加以两观之诛,盖谓其已罹于咎矣。
三家分鲁,阳虎执国命,罪固浮于少正卯,而诛反不及,胡为独受于此?
彼其知宦孺专杀之罪而不问,遂成优游;
听藩镇陆梁之势而莫制,寖至姑息。
得非假是说以自文,曰吾将以求合于中者?
又况《泰》以朋亡为贵,《洪范》以淫朋为戒,至公无我,党与不立,而中道以行。
汉、唐之季,朋党成风,虽贤者不能免,岂其自叛于中欤?
抑上之人无以并包而大受之,故逸为朋党之归欤?
厥今更化以来,进君子而退小人,开众正而杜群枉,天下莫不服圣上之明。
而用舍之际,犹恐或激于偏徇,议者乃有中立不倚之说,盖欲示尚中建极之意,而定国论于不可转移之地也。
夫否与泰常相反,极与咎不两立,邪正消长,间不容发。
伊欲恢包荒之量而小人无得以投君子之隙,推大受之公而君子自有以制小人之变,皇极大明,与天下相安于泰和之域,若何而可?
忧世之士,盍相与图之!
饶州堂试 其一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平斋集》卷三○
问:周有宫正掌王宫之戒禁纠令,宫伯掌王宫之士庶子,凡在版者皆属之天官,所以严宿卫而备非常也。
汉制周庐千列,陛戟百重,视周为加详。
光禄勋卫尉之设,即宫伯、宫正之遗意,亦属之丞相,否乎?
排闼而入,大臣随之,内朝外朝之势犹未至于隔绝。
加官既设之后,大臣亦得至内庭,否乎?
未央宫,殿门不纳,徘徊往来,其禁严矣。
使北军之印未解,则将何以制其变?
清宫具法驾而入,谒者之卫端门,且谁何之,则夜拜卫将军,无乃犹或置疑其间耶?
置酒宣室,敢于形辟戟之言;
从幸林光,有以杜触瑟之变。
若不当以诙谐羁虏少之,而当时议者欲使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择吏民之贤者,岁贡以给宿卫,岂其犹未足为贤耶?
儒者侍中,特听掌御唾壶,朝廷荣之,似不足荣也,其荣之何说?
愿为中郎出入禁闼而淮阳之郡,似未可薄也,其薄之何意?
黄门侍郎号为要处,彼擢之给事黄门,又以为官之拓落何也?
郡国材官,番上宿卫,其法果皆便乎?
南北分屯,以相统制,其权果孰重乎?
谒者执楯执戟武士驺与,期门、羽林之置,亦各有说乎?
世为卫尉见于同姓,而王国人乃不得宿卫,何也?
太傅古官,论道经邦,而以给事中宿卫又何也?
夫以汉世宿卫之严,防微杜渐,皆有深意,揆之成周,其得失安在?
迩者议臣有请宫禁侍卫各儆攸司,欲以隆主威而尊国势,上亟俞之
不识汉制有可施于今日者乎?
诸君博古通今,言之毋略。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平斋集》卷三○
问:恭惟主上抚盈成之运,垂延洪之休,豫建元良,以固国本,谨择天下耆儒端士为之辅翼,储德日隆,涓刚授册,三代有道之长,诚不是过。
自汉以下,固不容并论也,而有司窃于考古有疑焉。
四皓之来,衣冠甚伟,羽翼既成而汉之大本以定,子房之画婉矣。
论者乃谓其植党缔交,以相倾轧,殆非子房之意。
高帝吕后母子共起于艰难之中,汉业甫定,顾牵于私爱欲动摇之,期期之谏曾莫能回其意,则权以济事,似不当以植党论也。
至观异日开博望苑以延宾客,遂至于亏天性之恩,无乃出于招致四皓之故智乎?
二疏之去,知足不辱,有以激汉世顽廉懦立之风,亦可谓贤矣。
而论者谓是时太子年未冠,学未成,未可以洁身而退。
宣帝之教太子,不过杂霸之制度,已非诒谋燕翼之道,独亲许氏而尊礼师傅之意寖薄,见几而作,似不当以洁身论也。
至考其既去之馀,《论语》、《孝经》之学遂转移于《甘泉》、《洞箫颂》之好,卒无以养成其德,得非二疏遗其忧乎?
夫齐威会诸侯于首止而王世子始定,高宗旧学于甘盘,既乃遁于荒野。
是则四皓之来,二疏之去,盖非苟然者,而得失是非,曾无定论,何耶?
诸君以麟趾之英,亲逢懿铄,自宜铺张扬厉,编之诗书而无愧,商订及此,特以观讲学之素耳,幸茂明之。
其三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平斋集》卷三○
问:五百岁而圣人出,若囿于天地之定数。
君臣而并,父子而处,胡为独盛于帝王之世耶?
电绕斗枢,虹流华渚,瑶光贯月,赤龙生风,其见于世纪者若此,质之正符,亦过于爱奇矣。
然履帝武敏歆,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诗人犹且永歌之不足,得非圣人之生固与人异,而受命之符抑有在耶?
夫天生聪明,天锡勇智,谓之生知之性出类拔萃可也,语怪及神,顾安取此?
至若东南有天子气南阳有郁葱之佳气,得非王气有所属乎?
梦神遇于大泽之陂,梦吞日于猗兰之殿,得非精神有所感乎?
重瞳八彩,日角龙颜,与夫凤姿日表之异,抑肖貌有不同乎?
十四月而生,乃立尧母门,胡为诞弥之月适相似也?
甲观画堂,或谓画九子母于其中,果何据也?
功成庆善之乐何为而作?
诞圣继天之乐孰从而献?
千秋纪节何所本始,节近长春,其议安在?
恭惟主上天纵之圣,冠冕千古,膺箓御图,重熙累洽,属兹良月,瑞庆标辰,桂海冰天,嵩呼华祝,同一心也。
诸君生逢千一之期,目睹五三之盛,跻公堂,称兕觥,以介万寿,实维其时。
是宜铺张对天之闳休,与《生民》、《天保》之诗相为表里,凡自昔帝王震夙之盛事,盍相与订榷,以谂有司。
其四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平斋集》卷三○
问:道揆明于上,法守严于下,则天下之治不难举矣。
宅揆之官,奋庸熙载三公之职,论道经邦,古之大臣所以任天下之重,曷尝以细故自累哉?
汉、唐之世,九卿更进,它官参预,已失委任大臣之意,而持禄固位,伴食模棱,尚何望其职业之能尽?
其间少知治体者,抑又不能无疑焉。
钱谷决狱,所宜与闻,乃一诿之内史廷尉而不复省,事无不统,顾如是耶?
死伤横道,岂不大于牛喘,而科琐边吏,仅见于赤白囊交驰之后,恐忧边思职者不尔也。
听受狱讼,日不暇给,乃至有愧礼乐,岂万世长策未暇讲耶?
序进郎吏,仰视不顾,则体貌安在,而止择十使,犹患未尽得人,恐兼收待用者不尔也。
夫坐而论道,谓之王公,纲举目张,岂无其要,而世之喜事事者乃以身亲细务为称职,不事事者又以无所建明为得体,汉、唐相业之卑得无坐是乎?
主上更新万化,图任老成,以恢张治功,宜日异而月殊可也。
然天下之弊,纷如猬毛,二三大臣夙夜尽瘁于其间而未底厥成,故议臣欲清中书之务,简节疏目而讲明其大者,揆守之辨,要必有在。
至若贤材之未尽举,倖门之未易塞,兵聚而难散,民困而易摇,谷贵尤艰于和籴,楮轻尚费于称提,凡此数端,莫非当今之急务。
孰为大臣之职,孰为有司之事,轻重缓急,当与识时务者筹之,诸君其毋隐。
其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平斋集》卷三○
问:兵以多算胜,智者察事机于呼吸之间,料敌势于千里之外,发无不中,如矢破的,何其神也!
而谋之用舍,抑又有幸不幸者存焉。
广武成安,欲假奇兵绝信、耳之辎重,而两将可致。
淮阴使人间视,知其不用,然后敢下井陉,亦可谓奇策矣。
使成安果用其计,则信将何以应之?
魏延每随亮出,辄欲请兵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
其谋差强人意,亮乃制而不用,每叹己才之不获尽。
幸而从之,不识长安果可入乎?
抱国士之略,亮负王佐之材,得失胜负,燎如观火,随机而应,虑胜而会,必有非众人所能窥者,幸䌷绎之。
其六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平斋集》卷三○
问:三盘五诰之不作,而汉制诏几于典诰,得非去古未远,犹有浑灏之遗风耶?
汉、唐有天下皆数百年,汉之《帝纪》,诏不一书,而《唐史》略之,何耶?
文帝之诏半为农下,山东布诏令,老癃扶杖往听,愿观德化之成,可谓善于布宣者矣。
而当时犹谓「吏奉吾诏不勤,劝民不明」,何责吏之深也?
循良无传,独一河南,抑吏治诚有未至欤?
宪宗之世,藩镇禀令,制下魏博,士卒驩动如雷,至有倔强何益之叹,可谓易于感动者矣。
而淮蔡以三州之众合兵环攻,累年乃下,何平盗之难也?
草制失辞,至烦改定,抑人心亦有未孚欤?
彼其轮台之诏、奉天之诏,均罪己也,其辞孰切?
宽大之诏、阵伤之诏,均恤人也,其惠孰渥?
河凉三镇,播告之修,均所以夺其心也,其意孰明?
视草之才,较以除书、德音擅名者孰胜?
期期之请,视以批敕、坏麻为忠者孰优?
此犹未足深议也。
后元独盛于七制,元和并列于三宗,号令之焕然可述与温雅有古风烈,乃不见于文帝之赞,唐之威令,几于复振,独于赞宪宗言之,而二祖之制命无称焉,作史者必有深意。
恭惟主上祗畏天戒,勤恤民隐,嘉与海内同跻仁寿。
乃者明诏荐颁,饬监司守令以奉职之意,开盗贼胁从以自新之涂。
王言大哉,一见可决,四方万里鼓舞于风雷之下,当不止于山东、魏博吏士而已也。
然澄清者流为姑息,抚字者转为催科,习俗移人,讵能遽革?
钱币久壅而未通,谷价方踊而未艾,凶岁多暴,还定犹难。
伊欲吏治兴起,奸盗革心,翕然丕应,如汉、唐之盛时,若何而可?
忧世之士,盍相与图之!
其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平斋集》卷三○
问:《周南》为三百篇之始,文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悉于此见之,亦犹《易》首《乾》《坤》,《书》断自唐虞之意欤?
然自《关雎》至《兔罝》凡七诗,始言《关雎》之化行,又四诗而至《麟趾》,始著其应。
夫王道自闺门衽席而达乎天下,远而难化者,宜莫如椓杙之人;
近而易化者,宜莫如同姓之亲。
今乃不应于彼而应于此,何耶?
《羔羊》为《鹊巢》之功,致在位皆节俭正直,至其应见于《驺虞》,则天下纯被文王之化,草木群生,无一不遂。
夫《召南》特诸侯之风,其视《周南》王者之风固为有间,彼之应显于庶类之微,此独应于公子信厚无犯非礼而已,又何耶?
《诗》取麟以为兴趾定角,果有仁厚之象欤,抑谓太平致麟之时欤?
《序》言衰世,不知果文王之日欤,抑谓周之季世欤?
麟趾铸金,以班诸侯王,夫岂无说?
而良史之作讫于麟,其意安在?
《语》曰:「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
有志于学者,必三复于此,而好修之公子,尤当佩之而不忘。
反覆二《南》之意,推之于《行苇》、《角弓》,以究终始盛衰之变,诸君事也,其为我索言之。
其八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平斋集》卷三○
问:六经著天道、人事之极,莫详于《春秋》。
虽不言某事有某应,而證应具存,其圣人忧世之心所由见乎?
日食三十六,螽蝝蜚蜮之灾总十有八,雪电星石陨霜无冰,凡其关于天人之际,虽微必录,而水旱之变尤不敢略。
僖王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六月始雨,其不曰旱,谓其有志于民而不为灾。
然文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昭上辛大雩,季辛又雩,旱亦甚矣,而不以旱书,无乃亦不为灾耶?
以至夏大旱,欲焚巫尪而复止,是岁饥而不害。
然旱以大书,为虐尤酷,安有民不困于饥者?
不然则宣亦书大旱而不书饥,亦谓其不害可也。
或书旱,或书雩,或书不雨,美恶异辞,必有深意。
宣大水而继以饥,襄大水而继以大饥,淫潦妨农,固宜艰食,而威、成之秋大水,庄之末年横流尤数,至鼓用牲于社于门,何为皆不以歉告?
抑岂如七年之水,虽无麦苗,不害嘉谷,故从而略之?
然大无麦禾,臧孙辰遂至告籴,贻我来牟,独非嘉殖欤?
亦未有洚水若是而嘉谷不害者。
威之初年,有平原出水之害,越二岁而有年,其转凶为丰者何道?
它国非无乖沴,宋独书水淫雨害于粢盛,乃知其必兴者,何说?
恭惟主上笃于敬天,切于爱民,真得尧、汤之用心。
而大兵之后,四方未免以水旱告,若几于《春秋》之不一书者,天心仁爱固在是欤?
木饥水毁皆有数欤?
有年之庆,勃兴之兆,否泰相反,抑权舆于此欤?
近观吾饶,去岁常旸,今兹常雨,官无委积,民有菜色,而或者犹以饶在江东为优,得无旱不为灾,雨不害谷,如鲁史之所书欤?
诸君学贯天人,不愧舒、向,盍相与发明《春秋》笔削之意,以谂为政者,毋以讦而为直。
其九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平斋集》卷三○
问:人主操富贵之柄以御天下,钱币轻重之权当一出于上,不当与天下共之也。
虞夏金为三品,周立九府圜法,利权所在,上实专之。
景王欲更铸大钱,单穆公虽谏而不听,百姓竟蒙其利,揆之刘陶之议则不合。
文帝除盗铸之令,赐邓通铜山,得以自铸,而钱乃至于贯朽,质之贾生之论则不然。
撰直三千,错刀五千,何其直之多?
百钱垫七八与三十五为陌,何其陌之寡?
是犹未足深论。
彼汉之五铢、唐之开元钱制,是为得轻重之中。
然五铢既行,郡国多奸铸而益轻,公卿请铸钟官赤侧,以一当五。
其后二岁,赤侧以贱而废,三官钱始富矣。
开元既用,以经费不给,始铸乾元重宝参用,以一当十,犯法日数百,终复其旧,然后民便之。
夫钱出于上而散于下,上之所重,孰得而轻,顾方行而遽辍何耶?
抑上之人不过为一时权宜之举,随即反经耶?
否则朝廷之上无以主其议,以一人之言为用舍耶?
再造,犹兴五铢之思,唐凡几世,一循开元之制,而赤侧、重宝不复见,抑又何也?
国家铜楮并行,深得子母相权之意。
顷以楮币益轻,多为秤提之术而未底于重,于是以开禧新布以二准三行于辇毂之下。
利权轻重,操之自我,可谓得其宜矣。
或者犹谓货泉新旧均国宝也,而自为抑扬,京城内外皆畿甸也,而自为畛域,恐未免抵冒之多。
然使以二准三果可通行,则钱之布于天下者,皆可从而增益否?
幸以利害得诸目击者,为有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