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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客问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五、《耻堂存稿》卷五
客有问于高子曰:「昔扬子云为官拓落而取嘲于人,韩退之投闲置散而贻笑于士,皆为文以解之。
今子坐废八年,憔悴顿踣甚于二子,无一言自解,不已拙乎」?
高子莞然笑曰:「若何言之陋!
二子慕君不得,热中有言,世称其文之奇,子独怜其志之卑也,子为我愿之乎?
自古不得志者莫若,直道取困,死而无悔。
其言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曰『夫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以天自断而未尝以说人,之不师而扬、韩之慕,若何言之陋也」!
客曰:「非此之谓也。
自东方先生以来,文人才士落落于时,未有不因笔墨以自见,非特扬、韩为然。
今子不足于文,姑自托于圣贤,为大言以欺我,高则高矣,而终未免于拙之诮也」。
高子曰:「嘻!
客之要我若是,予何爱于言。
然非耻于拙而动于激,特欲客知予平生之所遇也。
自嘉熙以来,予用于时者四,绌于时者六,用我者曰文清李公、曰清献杜公、曰丞相吴公、曰丞相董公
绌我者曰周坦、曰萧泰来、曰朱熠、曰沈炎、曰章鉴、曰何梦然
十人者其为人贤不肖皆非予所能知也,夫用于时则荣,绌于时则辱,天下之常理也,而好事者评予之用舍乃皆以为荣,予甚感焉。
求其说而不得,则彊以意揣之曰,岂用我者法当惟其人,绌我者法当反其类,而今皆应法矣乎?
夫使用我者而出于开庆之大臣,绌我者而出于端平之御史,则予之所惧也。
呜呼,继自今以往,其复有知我如二清、吴、董之伦矣乎?
予不得而知也。
其复有厄我如、泰之徒矣乎?
予亦不得而知也。
使无二清,予则已矣,若犹有之,予虽老矣,安知其终不遇哉,如之何其勇于自绝而急于自解也?
《中庸》曰:『在下位不援上,不怨天,不尤人』。
孟子》曰:『行有不得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予将循念往愆,益求其所未至,以听天之所处焉。
苟徒嗟卑叹老,哀穷愬屈,以自见于笔墨之间,此特文人所为,而非圣贤用舍行藏之大法也。
予非惟不能,亦不暇」。
客矍然曰:「吾以语言文字望子,而子以圣贤所为自期,乃今日知所进矣」。
长揖而退。
客悼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五、《耻堂存稿》卷五
耻堂居士归自宣城,客有过之者蹙额而言曰:「子何归之遽乎?
吾观一时人士流落不耦,未有若子之甚者也。
吾尝计子之阀阅而知之。
子之齿于仕版且四十年矣,其在内服起自史馆,至于大蓬,其在外服,三秉州麾,七乘使传,历位不为不多也,然考其实则内不及五载,外不过六年,馀皆投闲置散之时也。
子于等辈不为后人,曷为至此哉」?
居士笑而应之曰:「客知其概,未知其详也,试为客言之。
始予有位于朝,实与枢参季父同时,士之有求于季父者往往津介于予。
一日有扣门者,视之,谢公方叔也,时自列院出为湖南宾客,意不自得,予言之季父,季父未及荐进也,俄而自致冠豸矣。
又一日有扣门者,视之,赵公与泽也,时未脱选,予言之季父,季父立举之。
又一日有徒步冲雨而来者,予视之,姚公希得也,时自秦邸出倅当涂太守邓泳拒其来,予言之季父,季父言之时相,易倅他郡。
十馀年,予自少蓬得罪去,而牟公子才为从官,属士争出其门。
一日赵公曰起自淮东遗予书,予素才之,荐于牟公,云此人善议论,人在列者莫能及也,闻者不说。
此四公者未遇时予皆推毂焉,今一为王、一为相、一为执政、一建大阃,而予犹夫人也。
不特此尔,淳祐之季年,丞相吴公当国,一日而除一蓬四著,善类举手相贺,盖予为少蓬,牟公与徐景说李纯甫留汉辅为大小著
今自景说物故之外,一为执政、一为内相、一为侍从,而予犹夫人也。
官窃秘监之称者十有五年,职窃宝文之称者亦十有五年,予之落拓如此,岂特如客所云而已哉。
而予之所以至此,予自知之,客未必知也。
昔吾夫子于公冶长南容史鱼蘧伯玉皆比而言之,而辞气有抑扬,其意若曰长之得罪虽非自取,要不若南容之免于刑,之亢直虽曰难能,要不若伯玉之为君子。
然则七公之所以达,以履南容伯玉之行;
予之所以穷,以蹈公冶、史鱼之迹而然也。
然夫子所贵在彼不在此,则优劣岂不较然异哉!
虽然,姑置容、冶而以蘧、史论之。
夫子所谓卷怀者必其可怀之物也,故宝可得而怀,瑾可得而怀,至于矢则岂可怀之哉!
善乎龟山曰,史鱼之如矢,虽欲卷而怀之,有不可得也。
虽不如伯玉,而禀之于天者至死不变,圣人犹有取焉。
予将挟之矢以终吾身,穷达得丧何足道哉」!
于是客赩然惭曰:「子之志如此,吾以常情测之陋矣。
詹尹渔父,尚不足以知屈原,吾安能知子哉」!
乃怅然而去。
轮对奏劄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五、《耻堂存稿》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三、《南宋文范》卷二五
臣顷者蒙恩,共贰礼闱
每惟此官盖古宗伯之属,以佐掌邦礼为务,职分所系,至为不轻。
故尝日夜深思,欲于簠簋俎豆升降周旋之外,求有补于国家之大政者,而得其说,敢为陛下陈之。
夫礼者何也?
天之经、地之义,君人之大柄、天下之大闲,而成王周公之所谨以守其国者。
故三代盛时,纪纲森严,法制明备,尊卑有分,贵贱有别,车服物采,各有等衰,天下之人日由乎规矩绳墨之中而不敢踰越,以故民志一定,祸乱不生,凭藉维持至于数百年之久,用此道也。
周室既衰,礼制大坏,汉继之,扫灭无馀,末流之弊,习俗薄恶,民人抵冒,诸侯骄横而汉法不得行,外戚颛恣而大臣不得制,宦寺放纵而朝廷不得治,汉之宗社遂以陵夷,此贾谊仲舒王吉刘向之徒所以发愤慨叹而孜孜于述旧礼、明王制以救之也。
我国家承五季衰乱之馀,知天下之祸败原于礼制不立,故创业之初,立纲陈纪,为万世法。
先儒程颐论历代之礼,独以为本朝大纲甚正。
司马光亦谓大宋受命,太祖太宗能立礼之大节。
是以百年之间,教化兴行,臣民轨道,凡汉氏藩臣阉戚坏国丧家之事,一皆无之,制度纲纪如此,圣子神孙世世持循而弗失可也。
然臣观自顷以来,祖宗典则之旧浸以隳废,坏法乱纪之风渐不可制,窃为陛下忧之。
宫邸无故而妄求进秩,不问也;
嬖宠恃恩而豪夺人田,不问也;
戚畹葬埋过于侈汰以溷有司,不问也;
宦寺怙势,颐指气使,驾朝使而倾之,不问也。
而宗藩之横则又甚焉:有纵恣舆台囊橐巨盗,而邀求内批以免死者矣;
有嗾使僧卒伐人宰木,而躏籍官吏以求胜者矣。
凡此数端,奸礼犯义,在崇、观、政、宣之间固不以为怪,而隆兴、乾、淳之世则未必有也,陛下其可恬然视之而略不加警乎?
且上之人既已决堤坏防而听其所趋矣,而台谏、侍从给舍之臣复无一人敢逆遏其横流,至于都司少有牴牾,则加以无君之罪,不旋踵而逐去,其于圣德能不亏损乎?
恃恩犯法之徒能不踊跃而攘臂乎?
政和间谏官黄葆光上疏,请裁抑省吏,朝廷方为施行,忽降御笔手诏云:「于丰亨豫大之时,为五季衰乱裁损之计」。
诏下,葆光符宝郎堂后官醵钱入宝箓宫,作千道斋以报上恩,自是省吏之横不可复制。
臣谓今日事虽不同,而纪纲陵迟,豪猾得气,无以大异,政刑俱失,远迩效尤,无怪乎民挺于敚攘、吏肆于豪夺而略无忌惮也。
臣愿陛下思圣人为国以礼之训而致行之,法三代之所以得,监秦汉之所以失,力守祖宗之法度,痛抑亲昵之私情,毋使凭藉扶持之地,日寻斧斤,以至于衰乱而不可反,宗社之忧其犹可及救乎?
臣以礼为职,言之及此,不识忌讳,惟陛下恕其狂僣。
秋八月壬午大阅疏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五、《耻堂存稿》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四
臣闻有国者武备为急,必申儆而讲肄之,然后国威奋扬,兵力坚勇,以守则固,以战则克,此保民守国之常道,不可废也。
然有其时焉,故曰三时务农,一时讲武,盖必于农隙而为之也。
《周礼》,仲冬教大阅,所以简军实,修战法,辨旗物,饬车徒,其礼比春之振旅、夏之茇舍、秋之治兵最为详备,此三代立武事之正法也。
春秋之时,周官虽废,而鲁,周公之国也,其礼故在,桓公所当谨守其法,以为保民守国之道,而乃以盛夏之时行大阅之礼。
周之八月,夏正之六月也。
是月也,神农持功,毋起大役,此岂劳民动众以阅武之时乎?
《春秋》书之,言其非时也。
程颐《春秋传》曰:「无事而为,妄动也;
有警而为之,教之不素,何以保其国乎」?
斯言尽之矣。
臣尝因圣人言论而考诸祖宗之所行,孝宗皇帝修攘之事,何其与《春秋》若合符节也!
茅滩白石,大阅禁旅,亲乘戎路以临之者凡再驾焉,穑人成功,顺动以时,旗帜精明,戈甲焜耀,师武臣力,士百其勇,而又命两淮忠勇诸军率以十月聚教于官,官给钱米,莫不踊跃奋厉,思敌王忾。
当是时,内外武备修饬如此,何其盛哉!
陛下上绳祖武修攘之政,固无不举,然迩年以来,疆埸多虞,士气未振,岂所以激昂而鼓舞之者有未至欤?
臣愿陛下以孝宗皇帝励志戎昭为法,申儆将帅,毋或忘战废备,使国威一张,殊邻远憺,襄汉之清,日月可冀矣。
惟陛下留神,幸甚。
上言学校疏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五、《耻堂存稿》卷一
臣伏见陛下迩者加惠三学,既颁奎章以贲儒宫,复命学官公举经明行修气节之士。
圣意所属,昭如日星,中外方鼓舞踊跃以诵圣德。
乃闻忽以小过上触霆威,至烦御笔特申警戒,天语峻厉,闻者怛焉。
虽其不自爱重,颇孤奖劝之意,然以醉饱罪人恐非盛世之事,议者皆谓圣度天宽,本无诃问之意,特一二邪臣(原注:陈司业振孙等。)受托权奸,欲为报仇,故乘机激怒而为此耳。
尚赖圣明曲全事体,释而弗竟,不然,岂不动摇局面,而堕小人之计乎?
夫政教未更之初,「明伦」一疏为群言之首,国家否泰剥复之机实嘉赖之,何可泯没?
自尔以来,指陈时事,类自切中,师儒毒死则白发邪党之阴谋,讼狱诞谩则显斥小人之奸状,御史非人则夜草扣阍之疏而求力争,直士遭摈则亟贻光范之书而求反命。
凡皆以维持国是,摧拉奸萌,其有功国家如此,纵有大过,犹当加宥,况区区杯酒之失哉!
且自昔人臣虽有大罪,上之人犹迁就而为之讳,如曰簠簋不饰,帷薄不修,固未尝斥言之也。
今明诏自亲其文,曾不少加覆护,岂所以令众庶见乎?
臣愿陛下以学校为重,录其大节,弃其小过,毋听邪人溢恶之辞,遂生厌薄摧挫之意,庶几多士气节犹可保全,小人闻风知所畏惮,其于国家大体,诚非小补。
臣之职业颇关学校,故敢缕缕言之,惟陛下择焉。
应诏上封事(原注:淳祐六年正月,时为秘书郎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五、《耻堂存稿》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三
臣窃惟日食之灾,固非小变,其在今日,尤为非常。
盖以岁言之则适在丙午,国家阳九之会也;
以月言之则是谓三始,前代之所恶也;
以日言则朔日辛卯,诗人之所丑也。
凶灾参会,厥咎已彰。
况未食之前,曀阴累日,霁于一朝,谴告晓然,不啻面命。
既食之后,馀分逮闇,光不及还,诹之群言,良非美兆。
陛下克谨天戒,若稽旧典,豫思所以饬躬正事、揽塞大异者,罢元会而不讲,避正衙而不御,却寿觞而不举,复下明诏,敷求尽言,圣心忧劳,群下震恐。
臣幸以虚薄备数周行,怀欲效愚久矣,敢不奉诏而悉陈之。
臣伏睹陛下斥去魁孽,更新大化以来,夙夜刻厉,欲以惩革曩弊,改纪庶政,非不至也,然行之踰年,课其成效,茫若捕风系影,曾未有以小慰海内之望,臣窃惑之。
大奸嗜权,巧营夺服,将以遂其三世执命,包藏睥睨之志,陛下惕然觉悟,奋独断而退罢之是矣。
谏宪之臣交疏其恶,或请投之荒裔,或请勒之休致,或议夺其麻而坏之。
陛下苟行其言,亦足以昭示意向,涣释群疑,顾乃一切寝而不宣,历时既久,人言不置,然后黾勉传谕,委曲诲奸,俾于袭绖之时,妄致挂冠之请,因降祠命,苟塞人言,抱拥存全,如获拱璧。
夫以蔡京之去,俾之谢事,又削其十一官而谪之杭州,凡有乡里姻娅比为死党者,如宋乔年叶梦得林摅之徒悉皆逐去,不得亲近,人谓上意坚定,不可回夺矣,曾不三年,复还相位,穷凶极恶,以阶政、宣之祸。
今罪与埒而罚不伤其毫毛,又有奸人贪其重贿,怵其甘辞,于密勿之际,日夜乘间伺隙而阴为之地焉,是以讹言并兴,善类解体,谓圣意之难测,而大奸之必还,、操、懿之祸,将有不忍言者,臣窃为陛下凛凛也。
皇嗣未建,国本久虚,顷岁以来,言者唇腐齿落,不知其几疏矣,陛下始而玩,中而疑,终而讳焉
英宗之选育也,仁庙春秋二十有六;
孝宗之选育也,高庙春秋二十有五;
未正名号,而圣意固已定矣。
陛下之年视二祖何如也?
顾优游不断,未有专属,非玩欤?
群臣立长之论虽涉乎嫌,然皆发乎忠诚,非有他也,而陛下深怪其说,非疑欤?
近者一二小臣论奏及此,窃闻宣谕宰执咎进言之烦,非讳欤?
自顷以来,诸臣杜口矣,日慆月迈,罅隙不涂,安知无如定陶赂遗后宫求为汉嗣者?
天下祖宗之天下也,陛下受之,将以传诸万世,其可牵于私系而不以大公至正之心早正而素定乎?
大臣者,贵乎以道事君者也。
今也献替之义少而容悦之意多,知耻之念轻而患失之心重。
内降所当执奏也,则不待下殿而已行;
滥恩所当裁抑也,则不从中覆而遽命;
揣上之不严于绝恶也,则进其馀党而尝试,意上之追仇乎尽言也,则择其甚者而排诋。
嫉正而庇邪,善同而恶异,任术而诡道,乐媮而惮劳,凡其过失见于群臣之论奏者固已不少。
陛下期年之间虚心委寄,所责者何事,而其应乃尔,无怪乎望治之勤而收效之迟也。
台谏者所以主持公是者也,祖宗之时,言入辄行,无所回挠,将以养其气也。
比日以来,厌其强聒,求以钳之,乃有所谓宣谕者焉。
权凶逸罚,交章请罪,则谕止之;
扈带私授,抗疏论列,则谕止之。
且陛下以此官为何官耶?
盖明目张胆立于殿陛,以与天子争是非可否者也,顾可谕止之乎?
谕之其可止乎?
王十朋有言:「绍兴末,台谏奉行天子风旨,有宣谕使言者,有宣谕不得言者。
台谏之职,言不行则去,其可受宣谕乎」?
臣谓今日之病何以异此,摧其气,挫其锐,则精神风采亦日销月铄而已矣。
陛下果何便于此?
侍从者所以论思献纳补阙拾遗者也,祖宗以来蒐览俊乂,列布禁涂,朝廷一有阙失,言语议论之臣交唱迭和,图惟正救,是以事无过举。
今也班联寥落,虚位孔多,职业隳废,气象衰𦮕,国有大事,言之而无助,争之而无党,政之多秕,抑此之由。
谓当世之士果无足以充是选乎?
则极论纲常、一斥不复者,其人也;
执宪端平、拚除非类者,其人也;
疏陈三渐,力排阉戚,显劾二奸,肃清宫禁者,又其人也。
若此数人,汉庭公卿孰有出其右者,诚能聚之本朝,岂不足以折群邪而夺之气!
今也或弃之而不召,或召之而不力,天子严惮而不复简记,大臣观望而不敢荐延,望实之不收,乃徒谓人才乏使,而目前之苟以充数,岂可厚诬哉。
刑赏者国之纪纲也,赏公则人知劝,刑肃则人知惧,人主所以御天下者,惟此二柄而已,其可使之私且亵乎?
贵介怙亲,第赏重复,西垣驳正,遂非不省,恩旧干泽,污玷郎闱,琐闼徒归,而终置不问,赏不私乎?
近臣毒死,谋出权奸,国人户知,贼岂难得,发奸擿伏者非但失职,又囊橐之,典狱讫威,爰书诞谩,敕榜挂壁,迹捕渺茫,朝廷弗竟也。
三凶流窜,令非不严,乃有廋伏近畿,狎玩国法,州郡故纵,曾不谁何,搢绅传言,相与愤惋。
舜之流四凶族曾不如此,刑不亵乎?
兵财者国之大政也,治兵莫大于谋帅,理财莫先于节用,淮阃巽懦,擢自权奸,趋向既邪,缓急难倚,今纵不能选威望臣以代之,见大夫之中岂无可任?
迁延岁月,重于易置,岂非忧边思职者之过乎?
敌窥南徼,事已数载,边臣交奏,日骇听闻。
夫敌之往复误我者久矣,而庙堂之上,将信将疑,应接常缓,饬兵卫,峙糗粻,结边丁,抚部落,缮障塞,明斥候,非知兵者不能办也,乃蹈常袭故,不急择才臣以畀之,万一边境不支,北骑奄至,自岭以南,无复横草之备,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
军政之阙孰大于此?
国家版图数年以来,荡析几半,承平用度不损圭铢,譬如衰败之家产垂尽而费如昔,虽不困不可得已。
边陲久戍,馈饷日繁,盐滞楮穷,国计大屈,此何时,而土木不休,好赐无艺。
白鹤新宫,斧斤之声未绝;
师臣赐第,版筑之役将兴。
闻之道路,又谓宫掖之间按明禋之旧,比责币帛于版曹,贡篚之地既虚,至乃辍移他币以应命。
由是而推,横费侈用,外庭所不得知,有司所不得会者可胜道哉。
邦财之蠹,孰大于此!
陛下临政愿治,非不焦劳,而如前所陈,无一嗛志,可不思其故欤?
盖自端平亲政以来,号曰更化者屡矣,然其所谓更化者不过下一诏书、易一宰相而已,至于大化之本,关乎气运之盛衰、治道之隆替,当更而不更者则固未之思也。
本者何?
非陛下之心乎?
陛下未明求衣,寒心销志,见于视朝听断之时;
亲近儒臣,询访得失,见于旃从容之际;
之兢业、文武之忧勤不是过也。
然闾阎小人,妄议圣德,或为谨独之地,立意之未诚,燕閒之时,窒欲之不固,货利蚀吾之明者也,而不殖之戒未严,大奸觊还,私献络绎,相位偶缺,多藏交营,君臣之间,相觌以货,相赂以利,此桓、灵污浊之事,岂盛世所宜有哉。
至于便嬖侧媚之人,所以荧惑耳目、感移心意者尤足以为清明之累。
腐夫巧赞而保傅几摇,妖㜮外通而潜开邪径,阴奸伏蛊,互煽交攻,陛下之心至是其存者几希矣。
夫陛下之心,大化之本也,不于是乎洗濯磨淬,力思所以更之,乃徒立为虚言亡实之名而谓之更化,此天心之所以未当,而大异之所以示警也。
虽然,是心之非,更之虽在陛下,而格之在臣。
陛下断自宸衷,并建二相,所以责望之者特簿书期会之故、钱谷甲兵之间而已,绳愆纠缪,陈善闭邪,盖将以为澄源端本之地也。
舍是不图,而汲汲于末流,岂足以为贤相哉!
必定立国本如韩琦,挟《孔光传》以悟上心,而犯颜逆指非所惧;
必决去小人如司马光,所谓「天若祚宋,必无此事」,而挑怨蹈祸非所恤;
必止绝内降如杜衍之积至数十连封面还,必裁抑嬖倖如陈俊卿之面质上前,力去渊、觌。
其能及乎此也,则陛下以此望之,庶于言动造次交警迭规,涵养薰陶,潜感密悟,必使人主一嚬一笑之间,无往而不中其度焉。
夫如是而后大臣之责尽;
大臣之责尽而后陛下之心正;
陛下之心正而天下之事始可次第而理矣。
孟轲曰:「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皆见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
陛下诚能销变弭殃以彰更化之盛,则孟轲所谓更者盍亦反其本矣。
臣西南寒儒,顷以庚子冬雷应诏上封事,乞陛下择才并相,以是忤史嵩之,流落三年,不自意得逢陛下更新大化,再玷周行,目睹岁旦日食之异,敢不奉明诏吐其狂愚。
狂瞽干诛,惟陛下幸赦。
直前奏事(原注:淳祐十二年七月,时以秘书少监兼侍立官)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六、《耻堂存稿》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三
臣待罪蓬山,碌碌无补,陛下过听,擢之摄承记注。
辞不获命,日夜思维所以称塞者。
就列之初,适观国家有非常之异,职分所在,敢不皇皇汲汲即为陛下言之?
臣窃见六月以来,饶州、衢、婺、台、处、严陵建宁南剑邵武诸州同时大水,败坏官寺屋庐,流杀人民以千万计,父老咸谓「数十百年所无」,此非小变也,陛下可不惕然警惧,推原致之之由,求以揽塞之乎?
臣观汉儒言灾异,谓有某事则有某应,皆为必然之理,故人或不之信,然本朝大儒程颐苏轼朱熹为感应之理甚精,其说不可尽废,废之则人主忘警戒之心。
臣今采摭汉儒所论水灾之应验诸当世行事,盖真有若合符者,试枚举而陈之。
汉儒谓政令逆时则水失其性,雾水暴出,百川逆溢,坏乡邑,溺人民。
今盛夏之月,土木横兴,毁彻民居,妨夺农务,穷昼极夜,不得休息,百姓以其愁苦之气薄阴阳之和,感天地之精,致异招灾,莫大于此,举动逆时如此,水安得而不应乎?
汉儒谓辟遏有德,厥灾水,水流杀人。
说者谓辟,君也,人君壅遏有德,使不见用,则水灾应之。
今在外之臣固有尝婴逆鳞,一斥不复者,有显劾权奸,久而不召者,当侍从卿监班列一空之际,悉招徕之,以补处可也,而宿疑未化,开悟惟艰,至于诏旨所趋,命召所加,则不过一二朋邪贪刻之人而已,有德壅遏如此,水安得而不应乎?
汉儒谓道人始去,涌水为灾。
道人者有道之人也。
今陛下招延众人,列于有位,天下方以庆历元祐之治望之,而因以小人轻蔑学校,使师儒望士力争而去,若不甚惜。
比日以来,复闻有小人欲陷正臣以变时事者,一网尽去,有其兆矣。
善类孤危如此,水安得而不应乎?
汉儒谓诛罚绝理,厥灾水,其水也雨杀人。
今陛下宽仁出于天性,而草茅扣阍,或触黥隶之辟,事为创见,闻者惊疑。
至于州县之间冤狱孔多,而辅郡杀士尤其著者,道路流传,莫不切齿。
内外台臣以其腑肺,噤莫敢言,陛下深居九重,亦尝知其事乎?
乃若诛罚所当加者莫垓荣若也,则反拥护存全,不伤毫发,刑罚绝理若此,水安得而不应乎?
汉文帝后三年,蓝田水出,流九百馀家,坏民室八千馀所,杀三百馀人,汉儒谓是时匈奴犯北边,杀略万馀人,故有水灾之应。
往岁之,寇入淮西,大掠而去,其所杀者奚翅万人?
创残之馀,民气破伤,官吏侵渔,冤苦无告,边民失职,如此,水安得而不应乎?
元帝永光五年,大水坏乡聚民舍及水流杀人,汉儒谓是时帝违古制,刑臣石显用事,故有水灾之应。
比年以来,刀锯之馀气燄日炽,士大夫无耻者赴壑投林,倚为内主,而郡邑琐细之讼亦复渔猎以渎圣听,发命不衷,吏道多杂,职此之由。
刑臣用事如此,水安得而不应乎?
凡此六者,非臣臆说,质之往牒,考之时事,信而有證,至不诬也,陛下安得视为偶然而不急图所以销弭之乎?
今避殿减膳,罪己求言,既寂无闻,所以宽恤诏书,辞气平缓,殊无哀痛恻怛之意,二府引咎归政之虚文犹不知改,至于处置救灾恤难之事,若存若亡,未闻有慨然以纳沟由溺为己责,如救头目然而图之者,此臣之所以甚惑也。
程颐有言:「天地之间,有感必有应,所应复为感,所感复为应」。
今灾变如此,忽而不图,臣恐感应反复,殆无终穷,不至于大伤败不已。
况阴盛阳衰,昭然兵革盗贼小人将起之證,而于五胜之运,犹我国家之所甚恶者乎?
臣愿陛下深思天戒,采用臣言,亟下求言之诏,博求塞异之方,必先罢新寺土木,必速反忤旨诸臣,必遏绝邪说,主张善良,必慎重刑辟,爱惜士类,必加惠边民,救其死亡,必抑远倖臣,绝其干挠,信能行此六者,不惑不疑,则天怒庶乎其可回,和气庶乎其可召矣。
虽然,臣复有愚见,怀欲吐露已久,今天时人事如此,其敢复有隐忍不为陛下言之?
臣观汉成帝时,灾异至众,刘向告以销弭之术,始终不过以和为言,其论治世之事曰:「众贤和于朝,万物和于野,朝臣和于内,万国驩于外」,曰「诸侯和于下,天应报于上」;
其论衰世之事曰:「幽厉之际,朝廷不和,祸殃自此始」,曰「朝廷胶戾乖剌,灾异数见」。
盖反复言之,至为深切,而又以和气致祥、乖气致异之说终焉。
若向者亦可谓能销弭灾异矣。
今陛下更新大化,励精思治,所望于二相者何如也?
协恭和衷,训戒勉厉,非不谆切,柰何纤芥之隙不杜,佩剑之风浸成,谗人交乱其间,将至不可复合。
夫辅佐人主,燮理阴阳,何等职分!
顾不以济济相逊者自勉,而甘心于衰世背戾之风,然则乖气致异,涌水为灾,二相安得不自任其咎乎?
臣愿陛下因天灾之可畏,明以利害,申谕二相,使之各弃细故,戮力一心,以济国事,以回天意。
二相和则众贤和,众贤和则万物和,如此而犹有变异以为明主之忧,臣不信也。
臣忧爱之深,愚戆妄发,惟陛下幸赦。
〔贴黄〕臣伏睹御笔,以诸郡水灾,分命朝臣体访被灾轻重,宣布德意,且令有司给降钱米赈济。
仰见圣天子忧念元元、不遑宁处之意。
然臣谓近年以来,所在常平义仓例多羽化,况当水毁之后,储蓄抑又可知,若令有司专仰此以充赈给,必成文具。
窃见仁宗皇帝庆历八年河北水灾,特出内藏库钱帛令三司转漕斛斗赈赡;
嘉祐元年河北复被水,出内藏库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赈贷;
神宗皇帝熙宁元年,诏三司支钱五十万贯赐河北转运使,应副水灾诸州支用,以免科扰民间;
孝宗皇帝乾道元年,浙东西水灾,蠲免百姓身丁钱绢,于内库细支拨还户部以充军用。
祖宗爱民之切,于有司赈给之外,又捐朝廷内帑钱物以助之,实惠及民,不为空言,所以人心感悦,天意易回。
虽然,此非祖宗已然之事,亦陛下之所亲行者。
绍定二年台州大水,命常平使者叶棠移治经理,发丰储仓米十万石、封桩库钱五十万贯以充赈济修城之用。
是时楮价四倍于今,计五十万为今二百五十万,视三祖所捐盖有过之。
今被灾之地既广,旧比固难悉援,然亦安可漠然视之,而徒责之诸司州郡乎?
臣窃料陛下痛伤赤子死亡,未必不欲捐缗赈之,特大臣每事蓄缩,逆畏陛下或有所靳,而不敢言耳。
且绍定赈台之事,弥远犹能行之,曾谓二相之贤而独不能为之乎?
夫居钧轴之地,遇国家大灾变,拘文牵俗,踌蹰顾虑,不能稍稍度外行事以慰天下之心,而曰国力方屈,吾为朝廷惜费,殆不得为知务矣。
臣谓三使者之行,当各以二三百万缗自随,所至酌量被灾轻重均济,近郡又当兼给以米,庶几实德宣布,可以转灾为祥。
朝廷每造一宫、建一寺,其费动以数千万计,若捐百之一二以活十州数百万生灵之命,其为福田利益盖有大于宫寺者矣。
陛下若以臣言为可采,伏乞睿旨降付三省,疾速施行。
转对奏劄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六、《耻堂存稿》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南宋文范》卷二五
臣比因水灾直前奏事,冒进瞽言,圣度如天,不赐诛斥,在臣愚若可以止。
适当转对,义不容默,是用再披心腹,极陈于前,惟陛下垂听焉。
臣窃见自诸郡大水以来,廷绅有奏疏上封言得失者,方诸盛明不讳之朝,未及百之一二,已闻或者恶其欢呶,指为已甚,邪说乘之,遂谓空言徒乱人听,无补国事,此说一行,其祸足以亡人之国,臣安得避空言之名,不为陛下分明之乎?
夫所谓空言者,谓其高谈阔论远于事情,揆诸古则不合,施于今则有害,如战国横议、如西晋清谈,若是者信无补也。
今诸臣之言上则切劘圣主,下则砥励大臣,内则摧压奸邪,外则销遏寇虐,盖《书》所谓「乃言底可绩」,《诗》所谓「我言维服」者也,而顾以为无补于实政乎?
皋陶之言虽惠,非帝舜底于行,则无以致泰和之治;
傅说之言虽良,非高宗闻于行,则无以成中兴之功。
今也言不悖于皋、,而陛下不能如舜、高宗之行,不惟不行,又从而咎之,言果何罪哉?
且诸臣之言其切劘陛下也,谓畏敬不可不存,谓货色不可不远,谓国本不可不正,谓大伦不可不厚,谓大臣不可不信,谓政本不可不一,谓台谏不可不择,谓辅相不可不和,谓任贤不可不坚,谓去邪不可不力,谓土木不可不罢,谓用度不可不节,谓戚里害民不可不戢,谓宦寺挠政不可不惩,谓凯、必、昂英诸贤不可不召,谓垓、荣、与缙怙恶不可不罚,谓黥隶草茅之失不可不悔,谓轻蔑学校之罪不可不正,莫非可行之言也。
设尽行之,则之圣不是过矣,而陛下亦尝用一言于此乎?
其砥厉大臣也,谓君心之非不可不格,谓内降之命不可不还,谓开忱布公不可不广,谓辨别邪正不可不明,谓协恭和衷不可不务,谓分朋植党不可不戒,谓乡曲之私不可不克,谓功利之徒不可不远,谓器使人才不可不当,谓振拔淹滞不可不公,谓天灾流行不可不畏,谓下情壅阏不可不通,谓小人之类不可不绝,谓师儒之去不可不留,谓去恶之心不可有所私系而勿用,谓进贤之道不可有所观望而不力,亦莫非可行之言也。
设尽行之,则、周、召之贤不是过矣,而大臣亦尝从一事于此乎?
夫诸臣之言如布帛之必可衣,谷粟之必可食,用之则治,舍之则乱,断断乎不可易也。
今一切以为空言而莫之省,不知舍是将以何者为实言实政乎?
抑臣闻之道路,又以为今日之病在于人主无用言之实,大臣无受言之量。
无用言之实其末必至于玩谏,无受言之量其末必至于罪言。
玩谏固不可,罪言则趣于亡也。
如水之就下矣,故必圣主充容纳之美而进于用言之实,贤相绝忌讳之心而拓其受言之量。
夫如是,则诸臣之言皆见于用,何往而非实政乎?
孝宗皇帝厉精为治,总核名实,群臣进说,多见施行。
当是时,百官轮对,翌日必命宰臣进呈,择而行之,一时善政多出于此;
廷试居下列者,命详定官节录论利害事实处类聚以闻,以廷绅之言为未足也;
谓前宰执侍从亦有献纳论思之责,已见利病,听非时闻达,欲以知州县民情,若是者可谓有用言之实矣,故臣愿陛下以为法。
王安石之为相也,不恤人言,甚至于加罪,司马光论青苗则退司马光苏辙条例司则逐苏辙刘挚论助役则谪刘挚
盖其未相也,尝有诗曰:「为客当饮酒,何与主人谋」。
及其为相,力行此诗,故深恶人议其失,若是者可谓无受言之量矣,故臣愿大臣以为戒。
今天下大势剥烂蛊坏,无一事堪举目,独言路一脉如缕不绝,是乃国家之元气也,主张扶植犹惧不振,奈何又加诋訾而沮抑之乎?
或者徒疑诸贤之来不过譊譊腾口,一閧而去,不知于国于身一切不恤,而妄求诡异之名,自非大狂躁之人何至如此,而可以是例目之哉!
臣谓空言之说、好名之语皆设罻罗于国中,欲一网君子而尽去者也,其言最易入,其祸最难言。
愿陛下如淫声美色以远之而毋辄惑焉,此君子去留之机,国家安危之候,不可不深留圣虑者也。
臣屡触天威,无任陨越,惟陛下幸赦。
赵给事奏劄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六、《耻堂存稿》卷一
臣伏睹御笔,赵汝腾翰林学士陆德舆给事中
除目一出,人情震骇。
以为汝腾在琐闼仅两月,凡所缴驳,皆国家大事,君子有所依,小人有所惮,一旦隆以虚名,夺其要职,事出匆遽,莫知所由。
或为陛下朝逐徐霖、暮夺汝腾之职,盖以汝腾尝屡荐徐霖,而所恃者惟汝腾,故疑补外必为汝腾所缴,遂先事而移之,若果因此,臣窃以为误矣。
数年前颇有时名,汝腾荐之亦未为过,但其再来,遂负虚骄之气,傲睨一世,自以人莫能及,至于因讲学异见攻诋蔡抗王佖等为奸人,昌言于君父之前,则无忌惮甚矣,汝腾亦知其狂。
且见天语峻厉,犹未去,与臣亟至其所居,趣之使出,始踉蹡肩舆而去。
臣居与邻,寔目见之,以此而观,命至琐闼,汝腾必不駮之明矣。
或谓汝腾徙他官非由故,自以缴驳谏章所论社仓等事,因欲陛下出之于外,而陛下欲两全之,故徙汝腾他职,若果出此,臣尤以为不可。
夫邪正是非,天下自有公论,而汝腾所言叶大有之奸,有无亦何可得而欺者,陛下但当问其言之是非而去留之可也,若不辨黑白,但欲啖以好官,使之薰莸并处,汝腾行己有耻者也,其肯道不行、言不听而包羞忍耻以就华职乎?
是则名曰迁而实逐之也。
且陛下更新大化,名曰收用诸贤,其实皆置閒曹,徒为观美。
汝腾粗居要处,得行其志,宗社所赖,惟此而已,一旦骤夺其职,付之柔佞拱默之德舆,使汝腾以一世之望、宗老之重飘然远引,陛下遂亦弃之有如弁髦,中外闻之,必大惊怪,以为朝廷局面转移,国事至此,贤者力争而去,小人踊跃增气而来,盖理势之必然者,岂不摇动四方之人心哉!
臣言及此,非敢求名,非敢为党,盖赤心血忱,深痛陛下改纪仅数月,而初意遽变,已有土倾瓦解之气象,沦胥以败,特在旦夕间,故不自知其言之狂至于此耳。
臣愿陛下以宗社生灵为念,毋蹈系小子、失丈夫之戒,亟以封駮之职复还汝腾,使之有辞复留,以系人心,以安国步。
不然,臣汝腾之所荐也,又顷者使还入对,首言更化机括惟在五六台谏而非其人,是以妄议台谏者也,当与同去,其可独留。
伏乞奋自宸断,并赐罢黜,臣虽没齿田间,其甘如,干冒威颜,不胜俟罪之至。
轮对奏劄(原注:六月六日,时为著作佐郎。)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六、《耻堂存稿》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三
臣猥以非才,滥竽东观,每惧尸素,无补秋毫。
兹幸登文石之陛,下望清光,敢输毣毣之愚,少殚忠报之分,惟陛下垂听焉。
臣尝静思当时之故,窃以为关乎宗社之存亡者不一而足,陛下神明之虑既有所遗,而二三大臣复皆视为故常,莫有赤心血诚身任其责者,是以大化虽更,群贤虽聚,而天下之势反日趋于危亡而不可救止也。
且今日关乎宗社之存亡者,陛下亦知之乎?
奸邪有复出之忧,强敌有必至之势,国计有将败之虞,三者其机已兆,其形已成,大臣分任其责,汲汲以图之,犹惧弗济,而可漠然不恫瘝其身乎?
权凶去位以来,所缔结者莫不坏散,所排斥者莫不收用,攻诋之疏多见施行,朋比之俦悉就流窜,戚里之与为姻娅者又奉诏而停婚,上心若坚定,国是若昭然,士大夫可举手相贺曰,自今其无反覆之忧矣,臣窃以为未也。
何则?
内庭之耳目故在,而外邪愈急于窥觇;
都城之巢穴未破,而奸朋犹存于依据。
帷幄之臣邪正混淆,固有觇颜候色援助小人如郑居中之主蔡京
谏宪之任忠佞错糅,固有柔邪深险默伺时变如杨畏之主章惇
在庭百执事出死力以排奸者,百无二三,希后福而中立者十盖八九。
甚至阴持异见,以力沮草茅之公议;
阳附善类,而甘为权孽之私人。
指目昭然,有不可掩。
呜呼,国家之多衅如此,非宰相之责乎?
夫成周冢宰以正百官为职者也,而王之六宫亦统焉,今群臣庞杂甚矣,宰相所当别其淑慝为上一分明之。
至于宫禁奇邪黩货外交,人言藉藉,岂可坐视而不之问?
顾乃并包兼容之意多,别邪辨正之虑浅,忧谗避谤之心重,直前迈往之志微,遂使众臣争衡,大权旁落,养成积轻之势,以启窥觎之渐,是得为知其职分矣乎?
罅隙之不涂,几微之不察,一切以虚心无我之道待诡谲变诈之人,蹊术既熟,羽翼既成,不幸变故乘之,上心一移,凶渠立至,使宗社有沦亡之忧,衣冠遭鱼肉之祸,生灵罹涂炭之厄。
当是时也,虽洁身以去,其能逃世之清议乎?
故奸邪有复出之忧,宰相之责也。
数年以来,敌攻云南,传闻日骇,荆、蜀、广右所奏略同,闻其将帅最能行兵,批汴捣蜀,咸袭其背,则兵出奇道,盖其常能,无足怪者,庙堂之上虽尚致疑,而宥府之臣盖尝论建。
今既任主兵之责矣,则向之所陈固当力守而速图之。
且其所谓命蜀帅抚结诸蛮,邀截障蔽,命广帅驻邕州控扼险阻者,陛下亦既亟从其议矣,今阅数月,蜀之所抚结者何族?
广之所控扼者亦何地?
招募戍卒,孰任其事?
联结峒丁,孰尸其责?
遣使以访境外之事,终何所闻?
易帅以任经理之寄,果何所就?
夫古之大臣图事揆策,不为空言,发虑出谋,动有成效,不以敌国缓急为作辍,不以人言有无为勤怠,今既以知军容万里之情见推于天下矣,及至谋人之国,任人之事,当存亡关系之秋,无始终负荷之志,悠悠泛泛,自同众人,陛下专属之意固如是哉!
且臣近者闻诸上流阃幕,以为大理久已降敌,而朝论方在疑信之间,可为痛哭。
幕府之言必有自来,不识是说也,阃帅尝以白于庙堂否乎?
万一有之而阃帅不以告,二府不及知,则亦误陛下之任使矣。
夫以知兵之臣居本兵之地,而又专任主兵之责,疆事安危,众所交属,乃令敌人谋我而不思所以待之,危机将发而不图所以救之,一旦铁骑长驱,电发猋至,江沱之门,土倾瓦解,任事之臣宁得不执其咎乎?
故强敌有必至之祸,主兵大臣之责也。
国家版图日蹙,才力日耗,用度不给,尤莫甚于迩年。
闻之主计之臣,岁入之数不过一万二千馀万,而其所出乃至二万五千馀万,盖凿空取办者过半而后仅给一岁之用,其取办之术则亦不过增楮而已矣。
呜呼,造币以立国,不计其末流剥烂糜灭之害,而苟焉以救目前之急,是饮鸩以止渴也,岂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
陛下悯国计之屈,分命大臣颛领其事,盖将使究本末源流而图惟变通之术也,固当会出入之大凡,察盈虚之至理,破苟且之弊习,为经久之远图。
今也不惟理之无术,而反耗之日甚,大农经用,廪廪不继,额外创给,日已益多,大兵之券不询之有司,一日之间而顿增三十馀万。
淮蜀制臣以科降为请,则一捐亦各千数百万,其他凡所馈给视旧悉增。
夫军旅之费,诚不宜惜,然不度其力,不虑其终,岂不甚乎?
且理财无他道,亦曰去其蠹财者而已矣。
蠹财之大者莫若军旅,而宫掖次之。
江淮、荆、蜀符籍半虚,主帅务私资为囊橐,根株盘结,未有能穷其奸利而一清,今主财之臣亦尝以覈军旅之实为请乎?
六宫横费,浮淫百出,群奄羽化,要索无艺,嬖宠祈恩,赐予日繁,外庭不敢问,有司不得计也,今主财之臣亦尝以省宫掖之用为请乎?
滥费之不节,宿蠹之不除,乃徒张官置吏,日事纷更,缘饰美观,隳紊体统,使才名之士不容,而嗜进之士得售,国家用度日以不给,盖有如贾谊所谓大命将倾莫之振救者,臣不知何以善其后乎?
故国计有将败之虞,主财大臣之责也。
夫奸邪能覆人之国,能亡人之国,而财用空竭犹之气血凋耗,亦足以毙人之国,有一于此,已可甚惧,况三患交至,而无人焉以任之,可不为之寒心哉!
且是三者本皆宰相之所当总,执政之所当与,而非可以分任者,亦既谋之不臧而分任矣,则职分所在,可得而辞其责乎?
虽然,臣又窃有疑焉,何则?
二三大臣责任虽不同,而心不可以不同。
侧闻庙堂之上,同异浸彰,道路传言,抑难深信,然国论未固,窥伺孔多,纤芥一开,何事不有!
目前百怪且将舞䲡鳝而号狐狸,祸乱相寻,往往出于众人之所易,宗社之忧,又岂特一去位之奸而已哉!
故以人才言之,执政当进其可进而不必望其为助,宰相当用其可用而不必疑其植党;
以政事言之,宰相所当谋诸同列,毋独运以贻自用之讥,执政所怀当告诸长官,毋专达以取侵权之诮。
同舟而期于共济,如共车而主于能行。
夫如是,庆历元祐之治虽未能以遽致,绍圣元符之祸尚庶几其可纾乎?
然而臣尚有说于此,请得以终陈之。
夫职分之不尽,心志之不同,二三大臣信有罪矣,待遇之未诚,信任之未笃,愚臣妄谓陛下亦有过焉。
何则?
嘉祐之定国本,任其责者韩琦也,今陛下以为家事而独谋于左右之嬖御;
元祐之择台谏,预其议者司马光也,今陛下惩创太过,而专决于宠幸之从臣。
伸国法以绳横恣,庙堂之责也,卒压于威命而中辍;
内降以抑侥倖,宰相之事也,竟屈于宣谕而奉行。
彼居其位而不得行其道,方赧然以冒其所愧,又安能展布四体以志伊尹周公之事业哉!
臣愿陛下推诚以待之,虚心以任之,毋以小谋大,毋以内图外,而使大臣得以粗伸其志焉。
如此而犹职分之不尽、心志之不同,以负任使,则天下之责固将归之而不贷矣。
臣出位有言,无所逃罪,惟陛下幸赦。
彗星应诏封事景定五年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七、《耻堂存稿》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三
臣伏睹七月初六日以彗出柳星,许中外臣僚直言时政缺失者。
臣一介妄庸,受性愚直,淳祐末祀蒙陛下擢贰蓬省,摄承记言,竟以遇事妄发得罪而去。
已而朱熠沈炎何梦然之徒相与捃拾,坐废十年,自分此生永诀圣代,无复一言关于陛下之听矣。
不谓垂死之年,乃承罪己之诏,谆勤恳恻,导之使言。
臣目睹皇上震恐,大祸将至,其敢畏避权势,不罄其所怀以负圣明乎?
谨沥血忱,以群臣所必不敢言、陛下所必不得闻者为献,惟陛下幸听。
臣谨按国史,徽宗皇帝崇宁五年正月戊戌彗出西方,光芒长十馀丈,徽宗大惧,日进蔬食,每夕焚香涕泣至数百拜,星没乃止,于是慨然深照蔡京之奸,不由人言,奋自威断,即日罢其左仆射,凡所为政事一切罢之,除毁党碑,凡元祐奸党指挥二十项悉从荡涤,停罢补注方田,废三卫,彻圜土,更学法,复科举,罢后苑制造,蠲六尚贡物,以至茶盐钱法并照户部议改,内外百姓歌谣鼓舞,溢于涂巷,近世以来以实应天,精切勇猛未有过于此者,后嗣安得不取法哉!
陛下数年以来,专任一相,虚心委己,事无大小,一切付之,果得其人,宜乎天心克享,灾害不生,祸乱不作矣。
庚申以来,大水为灾,浙西之民死者数百千万,继以连年旱暵,田野萧条,物价大翔,民命如线,景象急迫,至此极矣。
今又重以非常之异,妖星突出,光芒竟天。
为鹑火,火者,国家盛德所在,而彗出焉,其变不小,若非朝廷政事大失人心,则何以致天怒如此之烈乎?
臣请得而枚数之。
祖宗立国,一本忠厚,大奸巨蠹,始加流窜。
今也大臣轻于用之,以怖异己,庚申辛酉之间,大小之臣追停迁放无月而无,威则立矣,如斲丧祖宗忠厚之泽何?
士大夫以仕进为业者也,今使刻薄小人吹毛求疵,控持扼塞,动触新制,进退无门,旅困颠连,有历二三岁竟不得一缺而去者。
又使轻锐少年数人日夜改七司法,煆炼增加,日事刻薄,惟恐一人之得进,至己所欲与,则虽碌碌下流,超资越序而无所忌惮也。
人才难得,自古而然,并蓄兼收,犹惧乏使。
今也以意向为用舍,以党类为去留,自非素出其门,皆弃不录,遂使怀才抱艺之士沉废流落,咨嗟愤怨,有锢人于圣世之恨,岂不足以伤阴阳之和乎?
古之大臣皆以下士为贤,吐哺握发,未尝少懈,所以通达下情,蒐揽人物,共济国事也。
今不务师古,妄自尊大,有造光范如谒鬼神,越月逾年竟不得通,虽有奇才异能,何以自见?
凡此数者,皆为陛下失士大夫之心者也。
自井田既废,养兵之费皆仰税租,汉唐以来未有能易之者也。
今也骋其私智,市田以饷,自谓策略高妙,前无古人,陛下知其非计,尝欲罢之,有秋成举行之命,彼悍然不顾也。
白夺民田,流毒数郡,告牒弃物,不售一钱,遂使大家破碎,小民无依,米价大翔,饥死相望,有司尚谓田恶,日更月易,无有已时,奸佃乘之,咸叛其主,识者谓异日浙西有乱,必自公田始。
不特若此,又四出虎狼之吏,使之磨牙张吻,啖咋良民,柯山一鬨,远近为之震惊;
苕水三贪,朝廷为之妙选。
史越翁到郡数旬而聚歛至三百万,推剥之惨不言可知。
朝廷锄去黠吏,本以爱民也,不知反以为害,一吏就擒,视为奇货,株连枝蔓,殃数十家,得钱数百千万而犹未已,质妻卖子,破产亡躯,哭泣载涂,臣所亲见,堂堂天朝而甘为破落州县摊赖之举,凡此数者,皆为陛下失畿甸之心者也。
江汉上流,国家重地,中兴之后,简畀名臣,弹压抚摩,未始偏废。
今也举而付之一夫,容养姑息如奉骄子,颐指气使,使求得欲从,斩劓杀伐,遍于湖广监司、守令畏摄而不敢争,使陛下创残遗民,沦坠汤火而莫之救。
江西湖北岁籴给钱,其来已久,今亦半给告牒,人情宁不汹汹?
以至市舶尽利而蕃人怨,盐法苛急而商贾怨。
比日以来,复闻广寇赣盗相挻而起。
凡此数者,皆为陛下失远民之心者也,然此特臣田间所知万分之一二耳。
淮海以西、岭蜀以东,千万人之怨又奚止是哉!
陛下所恃以有天下者人心而已,今大臣尽失之,则其相与愁痛号咷,哀吁上苍,产妖钟孽以警悟陛下,以昭示危亡,又何足怪哉!
况近岁以来,天生柔佞之徒,布在世间,立人本朝,惟知有权门而不知有君父,或称其再造王室,或称其元勋不世,或直以为功不在禹、周公下,虚美溢誉,日至上前,荧惑圣明,掩蔽罪恶,遂使陛下深居九重,专倚一相,高枕而卧,谓如泰山四维之真可倚,不知下失人心、上招天谴乃至于此,岂非群臣附下罔上之所致哉!
陛下试观五年之间,廷绅奏疏不知凡几千百,亦有一语事关廊庙者乎?
意之异己者尽斥,位之偪己者尽除,上自执政侍从,下至小小朝绅,无一人而非其党,虽学校诸生,亦复数年噤无一语,言路久已荆棘,所以养成大臣横逆之气,人怨天怒,不至于彗出不止也。
且灾异策免三公汉唐以来视为常事,丙申雷变,陛下亦尝奋刚断,一日而罢二相。
今彗星之应至不忍言,岂雷变发非时之比?
况人心皇皇,万口一辞皆指其人,独陛下不悟耳。
且后妃之家不得为执政官仁宗皇帝之著令也,政、宣犯之,终致祸败。
陛下违仁宗之令典,蹈政、宣之覆辙,固已不合天心久矣,今遇非常之变,而又不思改图,则亦何时而觉寤哉!
臣恐自今上天不复谴告,而伤败旋至矣。
臣忠愤所激,不胜大愿,愿陛下取崇宁彗出故事反覆披览,力见施行,因大臣求退而亟许之。
庚申以来一切刻薄害人之政即日罢去,申严仁宗著令为子孙万世之法,而又尽涤圣心,力行好事,收召贞贤,招洗冤魄,以答天心,以慰人望,如此,十日而妖星不灭,则寸斩臣以谢大臣,以戒狂妄,臣不敢辞。
干冒天威,不胜震惧之至。
〔贴黄〕臣犬马之齿,六十有四,正先臣捐躯徇国之年,自草此疏,即以一死自待,盖未必膏陛下斧钺,而大臣怨毒则有不可测者。
陛下若欲保全微臣,乞勿以臣疏付外,臣非畏死,盖恐一线言路遂绝,非陛下之利也,伏乞睿照。
奏乞下诏趣诸路勤王之师状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七、《耻堂存稿》卷一
臣窃见朝廷屡促诸道勤王之师,今已日久,尚未有至者。
当国家危急存亡之秋,岂臣子顾望翱翔之日!
昔靖康之难,勤王之师不待督促四面而至,特奸臣耿南仲辈以议和却之,其不可追之悔,至今言之令人于邑
明受之变,张浚吕颐浩为诸镇唱,号召韩世忠张俊之徒入援,遂枭二凶,成反正之伟功。
盖君父艰危之际,凡委质为臣者皆当不待诏告,如手足之捍头目、子弟之救父兄。
今乃或掣肘于权奸,拥重兵而不动,或私庇于乡井,留精锐以自全,甚至搂入卫之旅,半道邀之以去,措意如此,公议指之,谓其有无君之心而后敢若此,视浚、颐浩宁不愧死乎?
臣愚欲望陛下亟下明诏以却责之,专遣一介之使监其调遣,必师旅就道而后许还,其有能率先诸道而至者,不惜厚赏以加旌异,如尚首鼠两端,逗挠不进,重加绌责,虽赦不原。
庶几援师四合,神京不耸。
此今日机务之至大至急者,惟陛下幸听而速图之,臣不胜惓惓。
乞谨择尚书之官状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二
臣窃惟尚书本秦官,汉承秦置,其始皆用士人为之,武帝晚来游宴后庭,始用宦者
成帝增置尚书五人,复用士人,然不过掌图书章奏之事,其任犹轻。
光武时,事归台阁尚书之任始为优重,出纳王命,敷奏万机,盖政令之所由宣,选举之所由定,赏罚之所由出,斯乃文昌天府,众务渊薮,内外所折衷,远近所禀仰。
李固云,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为天喉舌,斟酌元气,运乎四时,信乎其为天下枢要也。
长官则有令、有仆射
汉或以大将军尚书事,或以师傅录尚书事,其下有左右丞,有六曹尚书
盖以万机之繁,故众建官属以综理之。
章帝时韦彪上疏,谓天下枢要在于尚书,间者多从郎官超升此位。
特指六曹尚书耳。
若录公及令仆,乃百僚之长,非彪之所指也。
是时诸尚书多以苛刻为能,故云天下枢要在尚书,今超升此位者徒晓习文法,察察小慧,而无大能。
臣以居天下枢要之地,必忠厚纯实、知国家大体者然后可以综理万务,补弊救偏,为国家辑安静和平之福,销苛娆刻覈之风也。
今之弥纶省户者亦得人,然韦彪所言,或尚有之。
又徘徊观望,不敢剸决,使枢要之地壅底不通,此今日之大患也。
圣问所及,敢不吐其狂愚,伏乞睿照。
乞严择亲民之官状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二
臣闻人君以眇然一身,临四海九州之大,而欲含气之属,视听之类,咸乐其生,岂一手一足之所致哉!
故建万国,亲诸侯,使之协比其民,拊循和辑,不困不伤,然后司牧之职尽,而无负于上天之畀付矣。
唐虞岳牧,三代封建,皆由此道,雍熙泰和之治,呜呼盛哉!
自罢侯置守以来,英君谊辟欲有为于天下者未尝不以此为先务。
汉之文帝孝宣唐之太宗、明皇是已。
臣请置三君而以圣问之所及者论之。
开元之初明皇厉精为治,承则天残酷之馀,慨念民生新免毒螫,思有以抚摩而绥靖之,故孜孜以遴选牧守为急。
开元十三年,帝自择诸司长官有声望者,吏部侍郎许景先兵部侍郎寇泚尚书左丞杨承令大理卿源光裕等十一人为刺史,诏宰相诸王御史以上祖道洛滨,盛具奏太常乐,帝亲御翰墨,以十韵诗赐之,德意宣备,恩光赫奕,牧民之吏歆艳叹息。
人君意向如此,宜乎四海之内乡风而听,随流而化。
开元三十年之治比迹文景,庶几,岂倖而致哉!
惜乎始勤终怠,一惑女德,初心遽移,天宝之后,牧守不复亲择,贪暴横行,为百姓苦,唐业衰矣。
臣尝谓人主欲治天下,当先治其心,君心一正,众欲尽除,聋者司视,瞽者司听,一意于民,宁有进锐退速之患哉!
尽此道者,惟我孝宗皇帝乎?
在位二十八年,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富贵崇高之奉一毫不入于心,故夙寤晨兴,尽思极神,惟忧民而已。
尝曰:「朕一日须行天下一两遭」。
而于精择郡守,尤极留意,选德殿置金漆大屏,列天下郡守名其间,朝夕省阅,辅臣进拟,必问其行治才术,穷极根柢,惧大臣之私也。
除目必列乡贯于前,尝谓王淮等曰:「郡守之任,卿等宜精择,若至朕前有所拣退,则怨归于朕矣」。
至于臧否之法尤极其精,命监司岁终具所部郡守定其治状,分为三等,曰臧、曰否、曰平,臧者陟之,否者绌之,平者置而不问,帅守不以时上,虽尝相位者亦不免于罚。
乾、淳之治,吏称民安,终始如一,岂区区唐帝之所可同日而道哉!
今日宅生之寄,选诸所表,亦既尽心尔矣,然田里之间犹有叹息愁恨之声,视乾、淳盛际不能无愧,故臣略举陛下家法大概为献,惟陛下留神。
乞刑法宽严适中状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七
臣闻帝王治天下之道无他,曰仁而已矣。
夫天地以生物为心,人君代天作子,受天所付之民,固当生而不伤,使各全其性命,终其天年,然后为无负于上天之托。
然天下之大,非一人所能独治也,必张官置吏以分理之,薄海内外有方伯连帅,郡有守,邑有宰,皆受宅生之寄,以为天子牧养小民者也。
成周之时,自乡大夫至于比闾族党之长,莫非仁人吉士,民生其时,餐和茹德,渐驺虞之泽,沐行苇之仁,安有武健酷严之吏得厕于其间哉!
三代有道之长,实基于此。
秦汉以来,郡县之吏非有礼义科指化辑其民也,独设刑法以守之,网密而奸不胜,刑繁而民愈慢,观前志所载,疾吏之风,悲痛之辞,徒使人于邑不已。
其夭阏人命、䠞缩国脉如此,为人君者可不锄而去之哉!
汉唐之间,刑有世轻世重,民未至甚病也。
乃若五季之时,国乱刑峻,残贼之吏连轸而起,尤可畏者。
至有太白经天,民一仰观,辄捕而戮于市者,他可知矣。
范质生于其时,亲睹其弊,复遇异人劝使救之,以为酷吏冤狱甚于大暑、寒暑之威犹可避也,酷吏之威其可避乎?
善乎路温舒之言曰:「囚人不胜、痛则饰辞以示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则锻鍊而周内之」。
盖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馀辜。
自古言酷吏情状未有若此深切著明者。
范质感异人之言,及至为相,力以省刑为任。
今之《刑统》,其所删定,宽严适中,本朝用之,刑清民服,国寿箕翼,有力焉。
陛下天资仁恕,视民如伤,狱刑号为平矣
然而日者京尹非人,芥视赤子,辜榷其食,劋绝其命,乃至失入死罪,惨具五刑,四妇之冤,犹致三年之旱,辇毂之下有与,岂不上干天和,召灾縻孽乎?
尹彦明有言,杀之为言,岂为人上之语哉?
小夫俗吏,固不足以语此,此臣愿陛下因弛其禁,深诏有司,毋轻民命,有效尤者致之重辟,无但免官,庶几少回忠厚之风,以寿国脉,宗社幸甚。
再劾赵善瀚等状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五、《宋史》卷四○九《高斯得传》、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四六
臣劾奏赵善瀚等七人,未闻报可,固疑必有党与营救,惑误圣听。
今奉恩除,乃知中臣所料。
善瀚者,侍御史周坦之妇翁也,赃吏之魁,锢于圣世,郑清之与之有旧,复与州符。
沈塈者,同签枢密院事史宅之妻党也。
祖宗以来,未有监司按吏一不施行者,坏法乱纪,未有甚此。
臣身为使者,劾吏不行,反叨易节,若贪荣冒拜,则与世之顽钝无耻者何异。
乞并臣镌罢,以戒奉使无状者。
谕俗文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七、《耻堂存稿》卷五
朝廷遣使者观风一道,其责重矣,所以别白是非,采察善恶,奖厉忠信,惩革浇讹,耘锄强梗,伸达沉滞,使圣天子教化宣明,德泽流布,光辉灿然,著于所部。
如皇华之光明于野,然后为尽其职,岂俗吏所能办哉。
使者受命,来使闽中
始至,尝下教以为上四州之俗近于狠,下四州之俗近于顽,非鄙夷尔民而待之薄也,盖入境以来所闻则然,是以明相告谕,庶几能改。
今八阅月于此矣,观之讼牒固可概见,往往父子相残,兄弟相贼,夫妇相弃,亲戚相仇,较锱铢之财而兴讼至历数载,因纤芥之忿而交愬殆偏诸司,虚造事端,伪立契券,欺诬良善,渎紊公私,泯泯棼棼,何所不有。
吁,使吾民至此,非使者之罪乎?
古之良吏不事刑威,民服其教,至于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无他,身率以正而已。
使者德业无闻,行义不著,无以表倡,乃欲恃区区政刑以相纠督,宜乎习俗之不厚、狱讼之日滋也。
视周之使臣相去万万,惭负职业如此,朝廷设以古法绳之,不陷大谴矣乎?
今当春和,万物更始,特述所愧以谕尔民。
其亦少相体悉,各务省循,毋长嚚顽,毋作奸伪,毋弃礼义,毋逆伦理,毋事斗狠,毋恣侵渔,使里闾清静,田野安生,四方之人将曰闽中陶染诸先儒之风,今又服其使者之教,如此人之诋其顽狠者妄也。
夫如是,上下岂不并受其福哉!
使者之言非饰美观,非为迂阔,尔民其审听之,毋忽。
宁国府劝农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七、《耻堂存稿》卷五
太守下车两月有馀,风俗犹未周知,然大略亦可见矣。
此邦士譊民顽,奸谤喜讼,太守欲谕教之,以积习久未能也。
兹岁二月,以令劝农,乃先进尔农而告之。
太守蜀人也,起田中,知农事为详,试为父老言蜀人治田之事。
方春,耕作将兴,父老集子弟而教之曰,田事起矣,一年之命系于此时,其毋饮博,毋讼诈,毋嬉游,毋争斗,一意于耕
父兄之教既先,子弟之听复谨,莫不力。
布种既毕,四月草生,同阡共陌之人通力合作,耘而去之,置漏以定其期,击鼓以为之节,怠者有罚,趋者有赏。
及至盛夏,烈日如火,田水如汤,薅耨之苦尤甚,农之就功尤力,人事勤尽如此,故其熟也常倍。
及来浙间,见浙人治田比蜀中尤精,土膏既发,地力有馀,深耕熟犁,壤细如面,故其种入土坚致而不疏,苗既茂矣,大暑之时,决去其水,使日曝之固其根,名曰靠田。
根既固矣,复车水入田。
名曰还水,其劳如此。
还水之后,苗日以盛,虽遇旱暵可保无忧。
其熟也,上田一亩收五六石,故谚曰:「苏湖熟,天下足」。
虽其田之膏腴,亦由人力之尽也。
太守始至,颇闻而农治田失之卤莽,其始种也,耕之不熟,地力不尽,苗既殖矣,不耨不耕,稂莠并兴,陂塘不修,圩埂不固,旱不知备,涝不知防,则又斗狠嚚讼以聒有司,避役顽输以取追逮,心力既分,不得专一,是以虽号乐土,连岁不登,由此故也。
父老其归,以太守言谕告子弟,川浙与宣风土虽殊,勤则得熟,怠则薄收,其理一也。
虽然尚有以告父老。
夫水旱虽系天数,而感召则在人心,若使田里之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邻里辑睦,风俗纯厚,自然可以感召至和,风雨调节,灾害不生,太守得与汝曹共享一饱,为太平民,岂不乐哉!
父老其归,丁宁子弟,明听吾言毋忽。
严州劝农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七、《耻堂存稿》卷五
太守奉诏书抚百姓,今一年矣。
生于蜀土,不能详知汝州利害,然汝州至急之务、公私所甚忧者,太守虽愚亦知之矣,岂非艰食之为患乎?
汝州山多田少,良田才百二三,馀皆硗瘠。
尔农虽尽力以耕,及冬歛藏,尚不足以糊口,常仰籴他郡,一遇闭遏,辄有沟壑之忧。
太守虽大声疾呼,告于台阃,彼不顾也,尔农其可不力耕乎?
去岁旱灾,太守早夜焦劳,蠲租发廪,劝富人赈粜,白于朝,得米万石以助粜济。
自谓心力粗竭,然小惠安能遍也。
今幸阴阳调和,腊雪春雨,率皆应候,天时既顺,人事可不勉乎?
太守用出远郊,进父老而告之。
古语云,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饥火所驱,不顾廉耻,奸邪盗贼皆由此起。
欲其不饥,无他,勤于耕而已,欲耕之勤,去其害于耕者而已。
汝州之人喜兴词诉,在官日多,在野日少,耕能不废乎?
汝州之人喜事鬼神,竭力费财,奔走道路,耕能不废乎?
好饮博则心志荒,好嬉游则本业堕。
若能去此四害,惟专惟勤,田之无收,吾不信也。
父老皆深知田者,毋谓太守之言常谈。
归语子孙,明听力行毋忽。
福建运司劝农文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七、《耻堂存稿》卷五
举天下之田皆不可不熟,而福建之田尤不可以不熟;
举天下之民皆不可使饥,而福建之民尤不可以使之饥。
何则?
岁歉生事,此方为甚故也。
古人有言,饥不得食,虽慈母不能保其子。
然则岁歉生事,岂尔民之得已哉。
近年以来,时和岁丰,上下粗给,部中无犬吠之警,使者之责亦少宽矣,然嗣岁之忧固未艾也。
今幸阴阳顺序,春雨沾足,太史所占又主丰登,尔农正当上顺天心,力修人事,使谷之入岁多一岁,父母妻子免于饥冻,奸邪贼乱不得窃发,上下欢欣,相安于无事,岂不乐哉!
使者又以耕之三害戒汝,其审听之。
舍本逐末,群聚私贩,犯法破家,此害耕之大者;
喜兴词诉,伺候官府,奔走道路次之;
博奕饮酒,嬉游无度,四体不勤次之。
苟能去此三者,父率其子,兄勉其弟,沾体涂足,一以耕种为事,天道神明报应不差,不以丰年赐汝,使者当任其咎。
尔农毋谓常谈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