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恢复大计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四、《竹洲集》卷一、《新安文献志》卷五
臣窃惟陛下英略神武,度越高、光。粤自龙飞,锐志恢复,忧廑宵旰,十有七年,算计见效,邈未有期,皆由前后将相之臣为陛下建恢复之策者,初未尝知天下之大势与天下之大计。故其进也或失之太锐,其退也或失之太速。进退迟速,屡失事机,驯至自沮,以至于今。间有言恢复者,或笑为疏狂,或指为迎合,虽陛下十七年之锐志,未必不厌闻而逆轻之。臣本书生,岂足以言恢复之策,然臣尝深究自古英雄所以争天下、混区宇之计,试为陛下陈之。臣闻天下之大势有二,取天下之大计亦有二。有纷纭未定之势,有立国相持之势。纷纭未定之势利疾战,立国相持之势宜缓图。利疾战而缓图,则有养虎遗患之祸;宜缓图而疾战,则有丧师自蹙之灾。自汤武以来,英雄之所以争天下、混区宇者,虽所遭之时不同,所成之功或异,而其大计未有能易此二者。国家靖康、建炎之初,纷纭未定之势也;绍兴治定之后,立国相持之势也。粘罕、兀术不能得志于靖康、建炎之际,而逆亮乃欲大举于绍兴治定之后,敌人之计既已失矣。方逆亮之就戮,中原之势几至纷纭;迨葛敌之定位,南北之势复成立敌。逆亮就戮之初,诸将不能渡淮而发一矢;葛敌定位之后,张浚、虞允文乃欲长驱而定中原。前日之计又已失矣,今之议者不深究前日之失而审察天下之势,故持苟安之说者则姑欲保守江左,为欲速之计者则便谓中原可平。臣愿陛下考自古英雄所以取天下之势而决一定之计,公择将相而久任之。君臣相与,日夜为谋,治兵积粟,涵勇韬力,以俟彼之势。若彼之势寖以陵夷,则以舟师出其东,以蜀兵出其西,且战且守,稍稍前进。东自齐以图晋,西自陇以图秦,使之见可而进则得以争利,知难而退则可以固守,为祖逖、谯梁战守之计,而无桓温、刘裕深入远斗之患,则中原固在吾度内矣。若彼之势遽以坏乱,则纠合诸路之兵,水陆并进,陛下身将重兵,以天声震之,则一戎衣而天下可定。若彼之势未至陵夷,未至坏乱,则吾一兵一骑未可轻动。然自逆胡乱华,甲子行一周矣,彼之陵夷之形已见,坏乱之期可必,惟陛下日夜图之。若厌迎合之论,置中原于度外,徇苟安之说,姑为保守之计,臣闻有志于上而止于中,有志于中,下焉而已。臣草茅贱士,非所宜言,惟陛下幸赦其愚。
论邕州化外诸国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四、《竹洲集》卷一、《南宋文范》卷一八
臣闻居安虑危,有备无患,圣人之至戒。臣前任邕州通判,适当守将久缺,臣前后权州几及两年,固尝深究沿边利害。窃见邕州化外诸国,如大理,如罗殿,如西南蕃,皆远小僻陋,各自安于无事。安南主少国危,倖臣用事,兄弟交兵,连年不解。惟是自杞一族,近年以来国势彊盛,独雄于诸蛮。今王名阿谢,年二十,淳熙三年立,知书,能华言,国事听于叔父阿已。先是,阿谢父殁当立,生甫岁馀,阿已摄国事十八年,抚其国有恩信,兵强,马益蕃。每岁横山所市马二千馀疋,自杞马多至一千五百馀疋。以是国益富,拓地数千里,服属化外诸蛮,至羁縻州境上。其人皆长大勇悍,善骑射,好战斗。又岁有数千人至横山市马,以吾抚之之过,日益骄横。淳熙四年春,臣恭被圣旨,权知邕州,任买马之责。自杞酋必程持其国书来,争论淳熙三年蛮人与官兵互相杀伤,因及其十馀事,皆难塞之请。以乾贞为年号。初至时,臣严兵庭见之,词色俱骄。臣责以汝国本一小小聚落,只因朝廷许汝岁来市马,今三十馀年,每年所得银锦二十馀万,汝国以此致富,若忘朝廷厚恩,辄敢妄有需求,定当申奏朝廷,绝汝来年买马之路,又以不用本朝年号及犯本朝庙讳诘责之,乃始屈伏。况今邕州西至横山,边备日弛,戍卒日耗,异时为边患者必此蛮也。昔侬智高以广源州崎岖百里之地,尚能合两江,据邕城,连破沿江诸郡,政缘当时帅臣、监司不知预为之备,所以养成祸根,猖獗至此。臣之区区,欲望圣慈特降指挥,委自广西漕臣与帅臣协力措置,以为万世无患之备。盖广西州郡官兵费用并仰漕司盐利,故漕臣之权甚重,帅臣之权甚轻。帅臣欲备边事而漕臣吝惜财计,所以备边常不足而漕计常有馀。今若责之漕臣与帅臣协力,庶几两相通融,彼此任责,使亭障戍卒稍复旧观,非惟可以慑伏自杞,折其萌芽,亦可以示安南以形势,使之不敢启窥伺之心。
论二广官吏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四、《竹洲集》卷一
臣窃见陛下天覆四海,子视兆民,无有远近之间,虽遐荒万里之外,莫不蒙被圣化,沐浴膏泽,以自安于无事。然远方官吏,容有不能为陛下宣布德意遵奉教条者。以臣目所亲见,广南西路二十五州,其间官吏固多食贫累众,难待远缺。或武臣援寡,难入内地,或资格所拘,苟就远小,皆非其心之所乐为。往往多贪墨苟且而无功名自喜之心。是以所至州县,财赋不给,狱讼不平,盗贼公行,奸赃多有。其所以为陛下任万里耳目之寄,觉察此曹,使之不敢为非者,惟帅臣、监司。容有资赋柔懦,不能举职,务为宽厚,不敢按劾,甚者至有贪婪暴戾,身为不法,而与州县为市。虽时有强健疾恶之人,欲振其职者,又多躁急轻发,不能审察事理之轻重。谓如州县间事或为士民所诉,或为过客所讦,其间不能无撰造增加,往往听之不审,便兴大狱。或送邻州,或送远郡,牵连枝蔓,动数百人,反覆穷究,有至数年而不决者。一夫就逮,一家失所,或死道路,或死笞箠,或死饥饿,或死瘴疫。大狱一竟,死者实多,以至推鞫官吏亦多不免。原其所自,只因州县官吏身为不法,而使远方困穷无辜之人被害至此,岂不大可哀悯!臣愚欲望圣慈特降指挥,应今后除授二广帅臣、监司,必遴选有风力、知大体者,然后付之以万里耳目所寄。或所部州县官吏有不法者,须先依条委官体究,如所犯系轻系公,只据体究到事理奏闻,乞从睿旨施行。惟是所犯有赃有私,有情理深害者,然后挑择紧要系重事件,差官根勘,仍不许牵连枝蔓。庶几州县贪墨茍且之吏知所畏惧,而远方穷困无辜之民不致枉被重害。
论治民理财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四、《竹洲集》卷一
臣窃惟陛下即位以来,于今六年,总核名实,信赏必罚,算计见效,卓然有成。盖今州县之吏,奉法者多而奸赃者少,则陛下严治赃吏之效;监司、郡守每得其人,则陛下亲加汰择之效。臣家居田野,三仕州县,身所亲见,不敢诬罔。然臣一介之忠,犹有区区管见。盖国家根本,实在州县。州县之事,不过两端:一曰治民,二曰理财。今之所以上关九重之念,下廑有司之责者,莫不以是二者为忧。而臣以为民不必治,财不必理,患不知其敝之所从起尔。何谓民不必治?夫民莫不有自安之理,方今兵革休息,水旱无有,天下之民亦各安业,为州县者但奉法循理,无事骚动,词讼到官,早与了决,官物抄书,早与印给,税苗出入,早与过割,保正户长,亲与定差,赋税之外,不得横敛,强梁害民,盗贼窃发,力与惩治,如此则民自安矣。何谓财不必理?盖天下有足用之财。臣尝为小邑,窃见天下州县初无小大,各有财赋源流可以自足。为州县者但能严察簿书,勿使欺蔽,关防出纳,勿使陷失,谨守期会,勿使拖欠,总括科名,勿使隐匿,措置场务,勿使败坏,如此则财自丰矣。顾此二者,初不难行,而今之州县间容有民未获安,财未足用者。其敝有三:为守令者昏懦不立则不能行,赃私不法则不敢行,谨畏自全则不肯行。臣愚欲望陛下明诏台谏监司,以此二者责。在州县昏懦不立者,易置閒慢;赃私不法者,常切觉察;谨畏自全者,时加责罚。至于刚洁自将,不畏强禦,能为陛下治民,能为陛下理财者,奖借扶持,使得自立。其有游谒之士投纳短卷,阴险之人撰作匿名,豪猾之家泛滥告讦者,量其轻重,必治无赦。庶几天下清强之官,争为陛下治民,争为陛下理财。民无不治,财无不足,臣恐汉宣之时所谓吏称民安者不过如此。
论文臣当习武事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四、《竹洲集》卷一
臣闻天下之事未有不习而能者。习之之久,虽中才足以备用。苟非其所素习,虽有过人之才,亦未可以遽用也。而况兵者天下非常之事,庸可以非所素习之人尝试而用之哉?臣闻有唐盛时,诸镇大帅往往多招致名士以重其府,而士大夫亦往往多自幕府出为大帅者。故当时诗人有「十年出幕府,自可持旌麾」之语。熙宁初,神宗皇帝方大有为,以起内外之治,选人王韶为《平戎策》上之,曰:「国家欲制西夏,当复河湟。得河湟则夏人有腹背之忧」。神宗皇帝知其言为可用而未遽用也,以为秦凤路管当机宜文字,历提举营田、市易公事,凡五年而后大举。以韶之才,以神宗之锐意,其于兵事不敢轻以授受如此。臣窃见国家平时管军,付之武将,遇有缓急则以大帅节制之。所谓大帅者,往往多庙堂执政之臣,其于将佐之能否非其所素知,战陈之奇正非其所素讲,士卒之甘苦非其所素与,一旦责其身履行陈,援枹决战,指麾进退,动中机会,臣有以知其必不能也。以臣之愚,欲于沿江都统制司参谋、参议、主管机宜文字、干办公事等官,悉以文臣中有武勇策略喜功名者为之。将臣之所以遇其官属者,一如安抚司之礼,请给人从亦如安抚司之数,仍置佥厅,使之预闻军中符籍财用之事。平居无事,则日从将臣,案阅治事;遇有缓急,则令居将臣帐前,准备商略。仍使之久于其任,任满则以次互迁,谓如镇江机宜任满则迁建康参议,建康参议满任则迁荆南参议之类。如是数年,武勇策略之士益习战斗之法,践历既久,资望益高,异时沿边帅臣缓急,大帅于其中求之,必有能为陛下身履行陈,援枹决战,指麾进退,动中机会者。
论选人改官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四、《竹洲集》卷一
臣闻法久而必敝,敝极而必革,此理势之常然,圣人之所不能易也。窃见选人改官之法行之已久,而流敝之极在今日为尤甚,此议论之臣每以为言,而陛下之所深察也。夫选人改官,限之考第,欲试之以事,而责之举者,盖欲审知其才。试之以事而无赃私之过,举之得其人而无请托之患,此固立法者之所深愿而亦天下士大夫之幸也。然流弊之极,至于今日,士大夫无特立独行之操、慷慨有为之志者,皆自选人经营举状之时,立身根本固已摧坏委靡,无有能自立于流俗之中而不求举于人者,甚至于摇尾纳赂,挟势强取,无所不至,而谓天下之贤才可以由此而得,此臣之所不识也。臣愚窃谓国家进用贤才之大权,付之举官之私意,不若付之台谏、宰相之公议,而取决于陛下之睿鉴。臣闻古之用于人者,必四十而后仕,七十而致仕;古之用人者必三载而后考绩,三考而后黜陟。臣愚欲考古之制为今之法,斟酌近年改官之数,立为每岁一定之额。应选人改官,除职事官系朝廷擢用人才自有条例外,合用举状考第关陛令录及改合入官者,如无赃私罪犯之人,年及三十,实历四考,有出身人实历三考,并令吏部铨量与关陛;如年已四十已上,七十已下,实历九考,并令吏部长贰岁终刬刷在部及待阙在任之人结罪保明以闻,乞降指挥下台谏及都堂,再加审察。其间人才猥冗而无可用之实,及衰惫疾病不可用之人,并合察退,无容备数,却于年考及格人内再加选择。如年考不应格及虽应格而无可择之人,亦许缺当年之额,不必取足。其见任待阙之人愿候终任赴审察者,亦从其便。台谏、宰执既定,更乞陛下亲赐引见,一经睿鉴,必无滥进,然后降旨特与改官。若其间人才政迹卓然可用者,陛下时赐睿奖,特加擢用,则选人请托干进之敝可以少息,而孤寒恬退实有才能之人亦有进用之望。
论大臣近臣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四、《竹洲集》卷一、《新安文献志》卷五
臣闻为天下国家者,必有朝廷大臣,亦必有左右贵近之臣。二者其职不同,而圣人所以待之之体亦异。朝廷大臣当待之以诚而使之任天下之责,左右贵近之臣当待之以恩而勿令预朝廷之事。待之以诚既尽矣,而不能任天下之责,则国家有公法,不可得而废;待之以恩既至矣,而复预朝廷之事,则天下有公论,不可得而掩。陛下圣学高明,博极今古,其于前代帝王是非得失之迹,固已历览而熟究之矣,何待蝼蚁之臣区区之言?然臣之私忧过计,欲望陛下更垂圣鉴,深察事体。凡所以待朝廷大臣者,公择其人而责之以天下之事,其不能任责则国家有法,惟陛下所施。凡所以待左右贵近者,高其爵禄而勿令预朝廷之事,则天下公论无得而非。国家之法既正,则总揽权纲,莫此为大;天下之论既息,则君臣之恩、可以终全。非惟盛世之美事,亦左右贵近无穷之福。臣草茅之人,不识忌讳,然非恃陛下圣明,亦安敢及此?惟陛下赦其愚。
论乞委漕臣同帅臣措置沿边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竹洲集》卷二
臣昨于四月内蒙恩赐对,臣僭论邕州化外自杞一族近年以来稍稍强盛,欲乞圣慈特降指挥,委自广南西路漕臣与帅臣协力措置边备。盖缘二广诸州岁计财用并仰漕司盐利,漕司量诸州每岁合用之数给之以盐,使之发卖,每盐一箩一百斤,除脚并七分息钞归漕司外,州郡所得,每盐一箩仅六七贯文。邕州每年官兵请给上边买马及依法合用之数,除两县苗税外,常少钱五万馀贯。又运司每年虽拨得盐七千五百箩付邕州自行搬运发卖,缘本州与钦州、廉州、交趾为邻,私盐出没,难以尽行禁止,每年卖盐仅及五千来箩。依上件则例,每年只得盐利三万来贯外,尚欠岁计钱一万馀贯,官吏俸给有至半年不支者。所以城壁隳坏,将兵减耗,以至左、右两江亭障土军并皆废散。今来若不委自漕臣,虽是本路帅臣亦不能办,况邕州守臣位卑权轻,目前财赋尚自不给,委实无从措置。窃虑因循日久,将来边备愈见废弛。臣愚欲望圣慈特降指挥,检会臣前奏,委自广西漕臣与帅臣协力措置,所有合招填城下将兵,增置沿边土军人数,乞帅、漕公共相度施行。
论广西治盗贼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竹洲集》卷二
臣初任明州鄞县尉,以捕获剧贼改官,次任饶州安仁知县,又次任邕州通判,皆系多盗去处。臣以法外锄治之,几陷大戮,自非陛下天日照临,臣之馀生岂有今日!今者得以草茅之贱,赐对君父之前,臣诚愚无善状,独于治道三折肱焉,敢为陛下陈之。臣闻天下有盗,犹家之有鼠而人之有病。家必不能无鼠,而所以去鼠者有猫;人必不能无病,而所以治病者有药。蓄猫而不捕,则鼠或得以昼舞;用药而不早,则病必至于日深。方今江淮湖海之间,盗贼出没,以惊陛下之赤子者,所在而有,甚者至于杀掠吏士,依阻山泽,至烦睿算,遣大将,发重兵,然后能定。凡其所以致此者,由帅宪守令罢软不职,不能治之于早,致使贼徒无所畏忌,以致滋蔓难图。臣愚欲望陛下明敕大臣,应今后盗贼出没去处,所差帅宪守令必择有风力敢任事之臣,仍勿以吏事责戎事,勿以文法拘兵法,使之得立功立事于绳墨之外。又明敕帅宪守令,谨择巡尉,优养兵给,重赏罚以使人,明威信以示盗。盗发数多,与夫不即扑灭,定将守令重作行遣。若更迁延,或至滋蔓,定将帅宪重行黜责。若盗发辄得,与夫元系多盗去处今来日渐衰息,除捕盗官依法推赏外,帅宪守令委有措置,亦于格法之外重与推赏。使之如猫之必捕,如病之早治,虽时有小小犬吠之警,亦不足以贻朝廷之虑。如其不然,日甚一日,岁甚一岁,臣恐异时必为东南之患。
论广西帅臣兼知漕计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竹洲集》卷二、《粤西文载》卷四、弘治《休宁志》卷九
臣契勘诸州诸道兵民财赋之权,自晋、唐以来,帅臣得以兼制而专有之。本朝惩唐末五代藩镇之祸,始分财赋之权属之漕臣。所谓帅臣者,虽名为一路兵民之寄,其实一大郡守耳。平居无事之时,所部州县既不知帅臣之威,一旦有盗贼意外之警,帅臣之权复为宪漕所夺,调兵赋粟,莫之适从。方今诸路之敝莫不皆然,而沿边诸路,其敝为甚。以臣目所亲见,广西帅臣任三面被边之责,漕臣专一路煮海之利。州郡所用财计,尽皆仰给漕臣,故帅臣之权甚轻而漕臣之权甚重。帅臣欲备边而漕臣欲丰财,所以广西沿边诸郡如融州、宜州、邕州、钦州,皆系控扼溪洞及化外诸国去处,比年以来,亭障日坏,戍卒日耗,盖函人、矢人所职不同,故其流敝必至于此。昔侬智高以广源州崎岖百里之地,尚能合两江,据邕城,连破沿江诸郡,至烦朝廷遣枢臣,将禁旅,万里远征,然后能定。缘当时监司、帅臣不知预为之备,所以养成祸根,猖獗至此。今宜州溪洞有永乐一族,邕州溪洞有田州、安平州,化外有自杞国,皆兵彊地大,骄悍难制。钦州与安南最近,水陆之所辐辏,此其势岂止侬智高之比?臣愚欲望陛下特降指挥,委自广西漕臣与帅臣协力措置,为帅臣者亦合兼知漕司财计。庶几两相通融,彼此任责,使沿边诸郡亭障戍卒稍复元丰之旧,非惟可以慑伏溪洞,折其萌芽,亦可示化外诸国以形势,使之不敢起窥伺之心。
论配隶当屯驻大军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竹洲集》卷二
臣闻人之有暴恶,犹药之有猛烈,处之得其所则无所不可用,用之非其宜则无不为患。臣切见顷年州郡奉行圣旨指挥,应犯强盗合配远方之人并配隶屯驻大军交管。当时士大夫之论,皆以为当。盖民之敢为盗者,皆桀黠无赖有勇力之人,配隶诸军,正得其所。后来不知缘何议论,致降指挥,依旧配入湖南、二广。略计诸路每岁所配罪人无虑数千人,其间往往多是强盗,或未至而逸者,或已至而逃亡,其能甘心下气为牢城卒者十无一二。湖南、二广号盗贼之区,每岁常以数千过犯逃亡之人增益之,而朝廷不以为虑,臣不知其故何也。臣愚欲望圣慈特降睿旨,检会前来指挥,应犯强盗合配远方之人,并仰所在州军依法断决外,量地理远近押赴千里外屯驻大军交管。内系湖海作过者押赴水军,其他犯罪合配远方者,择其强壮堪充披带之人,亦依此施行。不惟屯驻诸军可得强壮之用,且使湖南、二广可减盗贼岁增之数,行之十年,利害灼然可见。
论募兵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竹洲集》卷二
臣切见朝廷平时以募兵为急而应募者少,今岁正是募兵之时而未闻广募,臣不知其故何也。臣闻饥岁莫急于防民之盗,而防盗莫先于募民为兵,盖饥困之民不能为盗而或至于相率而蚁聚者,必有以倡之。闾里之间,桀黠强悍之人不事生业,而其智与力足以为暴者,皆盗之倡也。因其饥困之际,重其衣食之资,募以为兵,则其势宜乐从。桀黠强悍之人既已衣食于县官而驯制之,则饥民虽欲为盗,谁与倡之?是上可以足兵之用,下可以去民之盗,一举而两得之,孰有便于此者!臣愚欲望圣慈特降指挥,行下诸路旱伤州军,委自守臣专切措置,召募强壮及格堪充披带之人,分送诸军交管。其召募例及起发路费,并照前后招募三衙诸军体例施行。如州郡匮乏去处,许令截拨上供钱物充费,或自特旨降付官会,使之钱物有馀,则事易办集。
上蒋枢密书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竹洲集》卷七、《南宋文范》卷三三
某闻天下之大势有二,有纷纭未定之势,有敌国相持之势。纷纭未定之势利疾战,而敌国相持之势宜缓图。利疾战而缓图,则必有养虎遗患之悔;宜缓图而疾战,则必有丧师自蹙之灾。何者?纷纭之初,国无定君,君无定臣,胜则鸱张,败则瓦解。故于此时,利疾战以决一胜,缓则敌国之形成,割据之患生,势无及矣。敌国相持之后,上有君矣,君有臣矣,人心既附,则不可以遽离,形势既固,则不可以遽夺。故于此时,宜缓图以待万全之举,而欲侥倖于一战,幸而或胜,必至于败,不幸而败,必至于亡,古之知兵者之所深忌也。自三代之衰,天下之势或离或合,相为循环,而其所以兴败之机,未尝不由于此。秦之兴也,天下之势立敌而相持,故其计出于缓图。汉高祖之兴也,天下之势纷纭而未定,故其计出于疾战。光武知高祖所以得天下之势,故不置陇蜀于疮痍未瘳之时。本朝太祖皇帝知秦之所以取六国之谋,故遗诸国于太宗皇帝之世。曹操、苻坚不知敌国相持之不可以疾战,故丧赤壁、淝水之师,以成吴、晋之强。唐肃、代不知纷纭未定之不可以缓图,故置河北于度外,以成藩镇之祸。谋人之国,可不审哉?恭惟国家自靖康以来,天下之势盖屡变矣。建炎再造之初,纷纭未定之势也;绍兴治定之际,敌国相持之势也。粘罕、兀术屡衄于再造之初,而颜亮欲侥倖于治定之际,敌人之计既已失矣,而前日诸公之谋复不知大势之所在。盖颜亮就戮之日,中原几于纷纭;敌嗣定位之后,南北几于立敌。诸将当纷纭未定之时,不能越淮而发一矢;暨敌国之势已定,乃欲长驱而定中原。前日之计又已失矣,今日审天下之势而定缓急之计,阁下之任也。今之士大夫相与建议于朝廷之上,而游谈于道路之间,非和则守,非守则战。夫和与守与战三者,一时之计,而非天下大计之所在也。天下大计之所在,必先审天下之大势而预定焉。大计既定,则与之和焉可以骄其志,战焉可以疲其民,守焉可以乘其隙。苟惟不然,则和必失于苟安,战必失于轻举,守必至于自敝。苟安则有异时之患,轻举则有目前之变,自敝则无安静之期。阁下于此固已深察而审处之矣。某草茅之贱士,庠序之陈人,论天下之大计以纳于不测之诛,惟阁下察其所言非出于因时附会而迁就其说也。
见辛给事书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竹洲集》卷七
某不肖无善状,独尝习句读,为词章,自幼至今,三变其学矣。其始也,盖搜章析句,比谐律吕,谓之诗赋。稍长,以为是俳谐之具尔,不足学,去而学经。其学以类聚善附会为富,其文以浅切陈熟守边幅为工。若《书》若《诗》若《礼》、《春秋》,皆尝学焉。以游上庠,上庠之士与其师或以为能。又稍长,以为是诗赋之异律耳。闻古之人有学古道为古辞者,其人曰韩、柳氏。其文崛奇伟丽,毅严正雅,非今世举子之所谓文也。就而学焉,兹诵其言,规其影响,既专亦久,信二子之雄于文,未可以伯仲论也。又稍长,以为是虽工,无以异于乡之所谓赋与义者,操履之方,出处之节,二子容有议焉。子韩子勇于前而怯于后,子柳子辱于始而悔于终。盖后之怯适足以败前之勇,终之悔不足以盖始之辱。至于前勇而后不怯,始无辱而终无悔,操履出处,明白全粹,可师可法者,将弃其学而学焉,未之见也。伏惟阁下曩以直道忤权贵,失谏官,斥而不用者垂二十年。其召而复用也,人意惩前日之黜,或少贬以求进。而阁下正色危论,复以不合引去。盖韩子怯于一衄而阁下锐于再举,柳子悔于一失而阁下终无可悔。有韩子之勇而无韩子之怯,有柳子之黜而无柳子之辱。是所谓明白全粹,可仰可法,而某未之见也。某,新安之鄙人,新安之于番,邾、鲁之邦也。而某宦学四方,迄无趋走受约束之幸。兹缘摄吏泉府,平日之所仰法而未之见者,将得以自竭,时进于前。孟子曰:「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薄夫敦,鄙夫宽,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也」。而况于亲炙者乎?
上王丞相书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
某闻之《传》曰:人主论一相」。又曰:「一相处乎内」。盖权分则势敌,势敌则情异。尧、舜、三代之盛,创业、中兴、致太平之君,未始不专任一相者,诚惧其权分而情或异也。而况于后世人才众多,孰与尧、舜、三代之世?君臣相与,又孰与尧、舜、三代之世?甚矣,一相之难立而功业之难济也!宣王之兴,去文、武之世为未远也。当时在廷之臣,其才足以任天下之重者惟仲山甫,宣王之所以举天下而听之者亦惟仲山甫。仲山甫之所以相宣王者,《烝民》之诗八章尚可考也。盖尝反覆其诗,至于四章言其「明哲保身」,六章言其「爱莫助之」,然后知仲山甫之所以相宣王者,盖甚艰且瘽也。明哲保身,为邦国若否言之也;爱莫助之,为不畏强禦言之也。惟仲山甫本之以柔嘉之德,出之以令仪令色,而守之以小心翼翼,故能君臣同德,任使贤能,明文、武之业,大复古之功,后之中兴者莫加焉。恭惟主上接千岁之统,大丞相任一相之重,某小臣也,不敢谀,不敢诬,敢为大丞相赋《烝民》之章而不知所以裁之也。某皓首州县,所至不偶,且重得罪。顷自邕管佐吏,终更造堂,于大丞相无一日之雅可以自托,无一言之善可以自见。而大丞相以一见之顷,引而使之见上,擢守邕城,谓某或可以备疆吏也。某以亲老自言,又蒙优恩,畀之祠禄,大丞相之于某可谓曲成而不遗矣。然大丞相何私于某,而某亦何得于大丞相?其所以区区欲进其说者,非某一介之私幸也。
上姚枢密书 其一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竹洲集》卷七
某窃尝妄论宰相之用人,当以忠信为主,而以才术为用。忠信之士,虽或不足于用,而终归于正;才术之人,虽或可与立事,而终多反覆。荆国王公之取人以才术为先,故元丰之党多小人;司马温公之取人以忠信为本,故元祐之党多君子。二者不可得兼,以元祐之忠信为腹心,而以元丰之才术为手足,则天下之事可以必成而无后患。某学校之陈人,州县之冗吏,才术固非所长,而忠信所可自勉。恭惟某官方笼天下之才,以起太平之治,如某等辈,试指一烦难之任使之自效,必不肯碌碌苟升斗之禄而已。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竹洲集》卷七
某闻士之求见于王公大人也,非诉穷以祈哀,则颂德以求悦。今某将有烟瘴万里之役,而无辞以白大人。某之穷不胜诉也,而某不诉。阁下位为股肱执政之臣,而措国势于安平无事之地,阁下之德不胜颂也,而某不颂。非某之情独与人异也。使士之诉己之穷而皆哀之,则亦不胜其哀也;使士之颂阁下之德而皆悦之,则亦不胜其悦也。然则诉穷以求哀,颂德以求悦,窃计阁下之门不少乎此也。不颂德以求悦,不诉穷以祈哀,而犹切切焉修辞以为贽,纳谒以求通,俯伏奔走,旅进而旅退者,此复何也?某闻天下之事常患乎上之人不能知,而下之人不能言,今者天下之事、天下之人往往皆知之而不能言,上之人虽能知之而莫有为言者,此某之所以日夜念此,思得雄量全德,其心休休焉,乐闻善言如阁下者而试一言焉,乃今而后遇也。某顷居閒,有《富国彊兵策》并序三篇,谨以为献。
上张南轩书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竹洲集》卷八
某不才,无善状,少时尝不自揆度,妄有事功之志,两任州县皆不偶。不惟不偶,且速谤累。以是痛自惩艾,思欲自屏于僻远无人之境,藏其身于庸陋寡过之地,苟寸禄以毕反哺,窃便安以佚馀年,则区区志愿满足无馀。前此到堂,只从诸公觅一广右通判,为是故也。然昨到会府,一拜威光,曾未有尺寸之长可以自见,乃蒙台慈过有推许,退而自省,莫知所因。盖某魁然其形,而其中实无所有,率尔而对,而其言多不适用,某于是不敢自喜而益以自愧。何者?人固未易知而物不可以茍合。判府经略直阁左右司先生倘因他人过情之言或一时适然之喜,取某一日之长,一语之中,而未知某之所短者固多。不惟所短之多,而其过失亦甚;不惟过失之甚,而罪恶之不可恕者亦且不少。何谓罪恶之不可恕?某少时嗜酒使气,游荡无度,则有不检之罪;为县令时擅杀人,纳亡命,则有不法之罪;今垂老矣,有亲年七十而贪禄远去,则有不孝之罪。何谓过失之多?遇事直前,不顾后患,其失一也;语言不谨,频致怨憎,其失二也;疾恶太甚,事不干己,其失三也;遇人无亲疏贤不肖,辄输写肺腑,其失四也。至于好谋而智不逮,好勇而刚不足,好学而志不坚,好立事而才不称,其天资之所短者又未可一二数。如前数者,有一于此,自不可复用于世,而况兼是数者而有之?而先生遽以为可用。在某一时脱空漫语,以茍顾盼之宠则可,第恐他日不能上副所期,或致误事,则于门下知人之明不能无伤。欲望台慈更详察某之所有,博访某之所为,终以为可用而后用之,无责以近效,无拘以文法,无间以谗慝之口,无惑于怨仇之言,然后敢安神定志,惟门下是用。如其不然,某但当谨挈之守,奉有司之法,享二年之厚俸而窃半刺之安佚,日押文移数纸,月遣吏卒数辈,驱迫属县,椎剥吾民之肌肤以充经、总制钱之课而坐受醲赏,则某之能事毕矣,而又何求焉!
谢南轩荐举书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竹洲集》卷八
某不才,且无善状,行馀五十,碌碌州县,已不复有当世之志。万里流落之中,乃蒙先生误有荐扬,又蒙朝廷误赐收录,某闻命感慨。然富贵易得,名节难全,若因此他日或见用于时,决当保全名节,以不负知己之恩尔。某昨蒙使司行下,令某按察边塞官吏贪冒苟得。某前此以溪洞事属安抚,都监司未尝干预,今既有此命,某其敢有所畏?其敢有所爱?然此风循习已久,若一绳之以法,则大者可戮,小者可诛。欲乞容其自今以往改过自新,若复不悛,置之极刑,亦不足恤。
与南轩论盗贼书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竹洲集》卷八
昨日面奉诲饬,令某条具擒制盗贼事件。某初尉明之鄞县,后宰饶之安仁,皆盗贼之渊薮,固尝折肱于此。若盗之发,捕之无他奇计,但重其赏罚而行之以必信,无不获者。然盗已发而捕获,不若未发而为之备,盖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某在安仁时,尝仿前辈置鼓楼之意而推广之,行之未几,盗发辄得之。复遇水旱,四境之外若饶之乐平、抚之金溪、信之贵溪,盗贼纵横而终无一人一骑敢越吾境而为暴者。虽一时设施容有出于法度之外,然救荒之政不得不然,虽以是获罪终不悔。亦常记录一二,谨具如后。